唐建平丨那些年一起聽過的「老柴」丨「里姆斯基像在畫畫。而老柴像在說話。」
唐建平丨那些年一起聽過的「老柴」
在世界上,古典音樂分為幾大流派,德奧樂派、俄羅斯樂派和美國樂派等,可是,對中國愛樂人或音樂家而言,德奧之貝多芬,俄羅斯之柴可夫斯基,無疑影響力最大。在全世界範圍,他們也是公認的古典音樂大師,開山立派,影響深遠。
柴可夫斯基,中國大陸的古典音樂愛好者,習慣親切地稱呼他「老柴」。老柴的音樂在中國的傳播,也經過了多個過程,開始於民國期間的中國音樂啟蒙先知們以及流亡在中國北方或沿海地區的白俄音樂的零散教育、建國初期蘇聯音樂專家的系統移植、改革開放之後蘇俄現代音樂的大量湧入。這些都構成了中國古典音樂愛好者和音樂家對於老柴或蘇俄音樂的記憶。
中國音樂愛好者,敬重老柴或俄羅斯民族樂派有特別原因,就是,在德奧之外,強大的俄羅斯音樂家群體創造了自己嚴謹的體系,產生了大量歌劇、舞劇、交響樂、協奏曲等名作,取得了世界級聲譽,至今仍廣為傳播。
中國人,也渴望這種直觀表達的尊嚴。
近年來,中國作曲家的音樂作品,經常以上古、先秦、漢唐等為創作背景,與民族文化復興的現代人心,形成共鳴。因此,俄羅斯音樂,作為方法,作為記憶,作為觀念,又成了重要的話題和參照。
唐建平作品
唐建平,中國自己培養的第一位音樂博士,中央音樂學院作曲博導,音樂教育家蘇夏先生的高足,師生兩代都深受老柴以及俄羅斯音樂影響。唐老師是位活躍的作曲家。近日,北京音樂廳剛剛演出了他的作品音樂會《如歌交響》,有涓涓細流,如古琴協奏曲《雲水》,也有宏鍾大呂,如交響組曲《精衛填海》。三月底,在中央院的琴室里,邊做鋼琴演示,唐老師邊給記者講述他對老柴的記憶與體察。
老柴的音樂影響了中國幾代的中國音樂家,蘇夏與唐建平師生兩代人,都是深受俄羅斯音樂影響,也可以說是俄羅斯音樂的收益者。
唐老師說:「蘇聯音樂,也是俄羅斯音樂,對我們影響很大。比如對我的先生蘇夏,還有我,我們兩代人,有一點是相同的。在學習音樂當中,受到大量的甚至主導性的俄羅斯音樂的影響,形成我們的創作技術、風格和觀念,包括音樂的美學音樂的社會功能。」
蘇夏作品
在中央音樂學院,蘇夏、吳祖強、杜鳴心幾位老先生,都是新中國音樂史上非常重要的作曲家和音樂教育家。唐建平的老師蘇夏,被稱為中央音樂學院教書的勞動模範。
談到自己的先生輩,唐建平恭敬地說:「兩代人不同之處,蘇先生主要精力是放在了教學方面,當然與舞台的實踐沒有改革開放以後的青年作曲家多。早年間,中央音樂學院很多教學的工作,都落在他肩上,擔子很重。蘇先生比吳祖強、杜鳴心大兩三歲,他們是同時代的音樂家。吳先生、杜先生需要創作舞劇《紅色娘子軍》《魚美人》。蘇先生則主要從事教學,應用俄羅斯的理論比較多。他們的音樂理論水平騰飛的時期,正是新中國成立的初期,主要學習蘇聯音樂。他們教學的旺盛期,主要在蘇聯音樂的影響下。」
對改革開放後,成長起來的作曲家,唐建平,老柴對於他的記憶是什麼呢?
唐建平回憶,自己在上大學的時候,七八個同學住一個宿舍里,只有一台收音機,書桌放很多磁帶,但聽得最多的還是老柴的《第四》、《第五》和《第六》交響曲。此外,還有老柴的鋼琴協奏曲和小提琴協奏曲。
說到老柴,唐感情激越,在鋼琴演示老柴的曲調,「我的基礎,有一半都是來自老柴的,我們買的盒帶都是卡拉揚指揮的,當時都認為卡拉揚指揮的老柴是權威。我最喜歡老柴《第五》的第二樂章,那種『雲垂海立』的音樂語言,真是震撼。真是,感動莫名,無以為謝。」
大學期間,唐建平也艱難地尋找斯特拉文斯基的資料,聽到他的音樂很不容易的。找譜子,找資料,非常難,主要能找的是就是《春之祭》《彼得魯什卡》《火鳥》。唐認為,這些作品還主要基於俄羅斯美學的基礎之上。後來的《阿貢》《士兵的故事》就更加受現代音樂的影響。儘管《春之祭》特別有震撼力,但是配器的基本原則還是來自俄羅斯的,來自於里姆斯基的影響。
萊昂納德·斯拉特金指揮老柴《第五交響曲》
二、里姆斯基在畫畫,老柴在說話
改革開放以後,大量現代音樂的信息湧入大陸。
當然,俄羅斯有非常強大古典音樂和現代音樂的傳統,當然,戰後歐洲美國的現代音樂理論更多地進入中國,這個時候,俄羅斯音樂里,老柴的作用變得更為重要。
唐建平說:「作曲是觀念最活躍的地方,也是技法改變追蹤時代最快的地方,作曲課堂是一個面對全世界的局面,俄羅斯音樂影響就相對少得多了。穆索爾斯基,斯特拉文斯基,普羅科菲耶夫,老柴,拉赫馬尼諾夫,卡巴列夫斯基,哈恰圖良等。這些對80年代初期的中國音樂教育起了很大作用。」
1985年後,唐建平開始在中央音樂學院教學,在基礎理論的課堂上,還是受俄羅斯音樂體系影響,如和聲、曲式、配器。和聲學以蘇聯音樂家斯波索賓為主,曲式以分析老柴為主,配器以學習里姆斯基為主。雖然。現在的課堂上不直接用,但還是受這個體系的影響。
圖岡·索季耶夫指揮老柴《第六交響曲》
三、古典音樂,核心是理性。
音樂的曲式結構,敘述的邏輯都崇尚理性。巴赫的志業讓音樂有了邏輯。貝多芬把這個理性發展到極致。
為什麼叫巴赫叫「大海」,不叫「小溪」?古典音樂崇尚理性,他用那麼枯燥近乎數學的手法創造出音樂,證明音樂的理性,他是偉大的。
唐老師說:「貝多芬的腳下有兩人,一位是莫扎特,一位是海頓,他音樂的性格是海頓,他音樂的優雅是奠扎特。到了《命運》就到了頂點。後人可以在規模上,超過貝多芬,但是在理性的觀念上,貝多芬到了頂點。」
再來看俄羅斯,在民族樂派興起的時期,格林卡,俄羅斯近代音樂之父,曾說,「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唐建平認為,這是相對真理,「一看格林卡的奏鳴曲,就知道他受過非常嚴謹的古典音樂教育,但他沒有寫出交響樂。格林卡有部非常了不起的作品,叫交響幻想曲《卡瑪林斯卡亞》。他有可能發展出交響樂,但沒有機遇,他轉投寫歌劇。長時間等待後,在交響樂領域,終於產生了老柴。」經由格林卡、強力五人集團。到柴可夫斯基,俄羅斯交響樂創造了戲劇性的顛峰。
《卡瑪林斯卡亞幻想曲》,管弦樂曲.原題名為《以兩首俄羅斯民歌-婚禮歌與舞曲為主題的幻想曲》。格林卡作於1848年華沙。這是一部俄羅斯化的交響樂作品。作曲家採用了兩首俄羅斯民歌作主題,寫成了一部民族風格濃郁的雙主題變奏曲。兩個主題在性格、體裁、結構、調式等各個方面都不同,但通過二者的交替對比和變奏,通過威嚴莊重、活潑歡快等不同情緒的變化,勾畫出一幅生動的俄羅斯民間生活風俗畫。樂曲以俄羅斯民歌《從山上,高高的山上》和舞曲《卡瑪林斯卡亞》為素材創作而成。該曲被視為俄國管弦樂創作的奠基之作。
美國人喜歡引用「強力五人組」批評老柴初期作品作為調侃。
唐建平不贊同這類看法,他認為,與「強力五人組」相比,更具有世界意義的作曲家,首屈一指的是老柴。今天看來,真正深刻的不是「強力五人組」,而是老柴,老柴的交響曲《第四》《第五》《第六》對於中國人的影響巨大。
唐建平繼續說:「里姆斯基的《天方夜譚》叫做交響組曲,但不是交響曲。描寫具象的東西太多,是帶有舞曲性的描寫性的音樂。里姆斯基像在畫畫。而老柴像在說話。老柴的語言,抽象而平實。交響樂是抽象的,是好象什麼都不表現,但是把什麼都表現了。」
20世紀,主流音樂圈,強調背離傳統,拋棄傳統,當然也不只是音樂領域,交響樂創作面臨空前的難題。是斷裂,還是延續?
唐建平說:「全世界的音樂家,都在等待下一個老柴。如果20世紀,沒有肖斯塔科維奇、普羅科菲耶夫和馬勒,交響樂不就死亡了嗎?在這樣的角度上看,俄羅斯的貢獻極大。」
在老柴的基礎之上,肖斯塔科維奇把民間、民俗性的東西剔除得更多,但是,他把音樂結構放得更大了,他交響樂的宏偉結構已經超過了老柴。
唐建平認為,古典音樂時期沒有那麼強烈的管樂和打擊樂,但是老柴把管樂和打擊樂充分發展。肖斯塔科維奇的交響樂,像長城一樣。如果學建築的人,看長城,沒啥意義。肖斯塔科維奇交響樂局部的技術好像很簡單,但是在宏偉的規模上看,就像萬里長城。
「從前我們說,音樂是時間的藝術,但現在音樂是時間空間時空觀的藝術,時間與空間的能量在一個作品中是轉變的。肖斯塔科維奇《第十一》交響樂前提非常沉悶,但是高潮部分就非常強,為什麼?老柴用老肖一半的時間,就能讓人們滿足,老肖要那麼長時間?就是要改變音樂的『時間觀念』。」唐建平說。
現在,很多年輕人對於老柴不了解,缺少常識,做簡單地批評。
唐建平說:「應該有更多的機會去了解老柴。光學習不夠,不學習不對。沒有高尚的靈魂,能創作出那麼高貴的音樂嗎?描寫愛恨情仇,描寫死亡,這不都是人類永恆的主題嗎?」
聆聽老柴,屬於啟蒙,也屬於回歸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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