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嘉：自稱「惡婆娘」，李安卻說沒有她，自己無緣奧斯卡

毫無疑問，李安如今已是國際著名的大導演。可曾經的他，因無片可拍，當過六年的「家庭煮夫」。

1990年暑假，他的銳氣磨盡，完全絕望：「畢業快六年，一事無成，剛開始還能談理想，三四年後，人往四十歲走，依舊如此，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理想，於是開始有些自閉。」

他說：「我若是有日本丈夫志節的話，早該切腹了。」

陪李安走過這段艱難時光的，是他的妻子林惠嘉。

1978年8月，李安認識了林惠嘉。

當時李安剛到伊利諾伊大學讀戲劇，林惠嘉在伊大讀微生物科學博士。李安被她的獨立聰明深深吸引，他們在一起了。

李安很依賴林惠嘉，跟她總有說不完的話。他說，林惠嘉是自己最佳的傾聽者，她雖然沒有女性的嬌媚，但聲音里，有一股撫慰人的力量，當他心情不好時，只要聽到她的聲音，所有煩惱就會立刻消散。

1983年8月19日，他們結婚了。這一天，是他們相識五周年的紀念日。

在結婚的兩個禮拜前，李安還在紐約大學忙畢業作，林惠嘉也不愛俗套，婚禮草草籌備，搞得一團糟。

李安父母從台南趕來紐約，發現長子的婚禮竟這麼不莊重，非常傷心。在一對新人跪拜後，李安母親流下眼淚，拉著兒媳的手說：「惠嘉，我們李家對不起你，讓你結婚結得這麼寒磣，我們老遠從台灣到美國一點用也沒有。」

林惠嘉安慰道：「我不在意表面東西，只要兩人感情好，這比什麼都重要。」後來，李安將婆媳倆的這段對話，寫進了《喜宴》中。

林惠嘉個性非常獨立，自己能做的事，絕不願麻煩別人。

婚後他們兩地分居，李安在紐約忙畢業作，林惠嘉繼續在伊大念書。1984年5月，林惠嘉快生了。兩人約定在預產期前一周，李安趕回伊大照顧她。

一天晚上，林惠嘉做完實驗開車回家，突然感到羊水破了，於是就自己開著快沒汽油的車子，到醫院待產。

醫生問她要不要通知丈夫，她說不必；再問她要不要通知友人，她仍說不必；院方還以為她是棄婦。

李安直到晚上回家，才知道妻子已經生產，第二天趕忙飛去伊利諾伊看妻兒。

因為前車之鑒，二兒子快出生時，李安特別盯在一旁，林惠嘉卻頻頻趕他走：「杵在這兒幹嗎，你又不能幫忙，你又不能生！」

從紐約大學畢業後，李安就失業了。而林惠嘉在畢業後，順利找到工作，從伊利諾伊搬來紐約郊區，和丈夫同住。

從此，李安開始了六年的「家庭煮夫」生涯，林惠嘉一個人掙錢養家，日子過得很艱難。

剛開始她也很難過，甚至絕望，常常打電話向母親哭訴，母親勸她離婚。

她哭著放下電話後驚覺：「我一直是這樣崇尚正義的人，怎麼可以以一個人的貧富來判定他的價值？他亦是個體生命，他值得同等的尊重。」

她繼續當起「英勇的獵人媽媽」，賺錢養家。

李安待業期間，有案子做的話，林惠嘉由著他瞎忙，從不管他；如果看他從早到晚呆坐著，才會問：「你到底在幹嗎？無聊的話找個事做，不一定要是賺錢的事。」

李安依照要求將劇本改來該去，卻都無疾而終。林惠嘉看他實在一籌莫展，承受不了，就會帶他出去吃個飯改善心情。

因為經濟緊張，他們最奢侈的，就是去吃肯德基。

1990年暑假，老二出生了，林惠嘉的父母來美國幫忙。

那時李安非常消沉，因而兩老一下飛機，林惠嘉就叮囑他們，千萬別在他面前提拍片的事，怕他受不了。

當了六年「煮夫」後， 李安的劇本《推手》和《喜宴》在台灣得獎了，他的運勢從此翻揚。

第一次拿到金熊獎時，李安興奮地從柏林給妻子打電話。她接到電話後非常平靜，甚至因為被從夢中吵醒而不爽。

李安說：「她就是這麼酷，這麼多年來，這些外在的東西對她好像沒有半點影響。」

丈夫成了大導演，林惠嘉並沒有放棄工作，去當全職的「李安太太」，她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照顧孩子。

她說：「李安還不是導演的時候，我就是我，李安當導演以後，我還是林惠嘉。」

有次林惠嘉和李安出去買菜，被一位台灣女人認了出來。

那人羨慕地說：「你真好命，你先生現在還有空陪你來買菜！」林惠嘉回說：「有沒有搞錯啊，是我今天特別抽空陪他來買菜的！」

李安說：「其實以前她就很少陪我買菜，現在也一樣。不過她管家有她的一套，兒子們服服帖帖，我也很服氣。」

因為是「李太太」，北一女北美校友會頒發傑出校友獎給林惠嘉。她對這種「妻以夫貴」的事很不以為然。

在致辭時，人們期待聽些患難與共的感人話語，而林惠嘉卻「不識相」地說：「我只是不管他，leave him alone。」

李安說：「其實這正是我最需要的，她給了我時間與空間，讓我去發揮、去創作。要不是碰到我太太，我可能沒有機會追求我的電影生涯。……惠嘉對我最大的支持，就是她自己獨立生活。她沒有要求我一定要出去上班。」

李安忙著拍電影，他們相處的每一秒，都變得非常珍貴。

每次他拍完電影回紐約，即使公司安排車送，無論多晚，林惠嘉都儘可能自己開車去接他。

在車上，大導演還像個孩子般，忙不迭地對太太述說最近的見聞，等著她的讚美或教誨。

林惠嘉告訴他：「不管你捧多少個小金人，你還是李安；家不是片場，該做的家務還得做 。」

李安深以為然，說以前窮困時，靠老婆養；現在當導演，在外頭風光無限，回家煮煮菜，「被老婆修理一下，也好收收心，算是平衡一下」。

成就越大，誘惑越多。

人們問林惠嘉會不會擔心丈夫在名利中迷失自己，她笑著說：

「李安是很善良的人，而人的本質不容易改變，我一向的原則是只要我們自己能做的，絕不麻煩或增添他人負擔，再說『惡婆娘』如我，隨時耳提面命，李安大概還不會那麼容易被寵壞吧！」

林惠嘉很少化妝，一頭短髮，以普通人的眼光看來，她算不上好看，也缺少女人味。可李安視她若珍寶。

有一次魯豫採訪他，問他現階段最大的幸福感是什麼？

李安答：「我太太能夠對我笑一下，我就放鬆一點，就會感覺很幸福。我做了父親，做了人家的先生，並不代表說，我就很自然地可以得到他們的尊敬。你每天還是要來賺他們的尊敬，你要達到一個標準。這個是讓我不懈怠的一個原因。」

愛是什麼？恐怕沒人能一語道清。

但對林惠嘉來說，它是懂得，是尊重，是給與，是支持……

是不做「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是做一株木棉，你落寞時，我為你遮風擋雨；你風光時，我以樹的形象，與你站在一起。

「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