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善待那些絕望的女人

這兩天朋友圈被一則悲傷的新聞刷屏，陝西榆林26歲的產婦馬茸茸因無法忍受產前劇痛，跪求家屬要求剖腹產被拒絕，絕望跳樓，一屍兩命。產婦是個成年公民，本來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命，卻因其家人的漠然處之而至絕望。世態炎涼，人心不古，中國女性被奴役了幾千年，被當做私有財產和生育工具太久了，到今時今日，卻仍然不能自主的選擇生育方式。

輿論在指責醫院不作為之外，當面對生死攸關，她的家人和老公對拒絕剖腹的做法難道沒感到愧疚么？拒絕剖腹，究竟是為了順產的孩子更聰明，還是為了節省手術費？這個尚不得而知。但如此寒心的做法，叫人怎再去相信愛情的美好和人性本善？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個女孩最後的縱身一躍可能是她人生最好的選擇了，也是對這操蛋命運最決絕的抗爭。在洶湧的巨大的疼痛中，她發覺這世上所謂最親近的人，她的母親，丈夫，婆婆，都沒有在乎她的疼痛和感受，那麼有了孩子之後，生命會變得更好么？我看不見得。我以前就認識到，在中國很多地方，很多女孩從小到大，結了婚得不到婆家的愛護，其實原生家庭對她們也不怎麼樣。女兒的命是不值錢的，不止是夫家的工具，在娘家也被認為是工具和包袱。人都有生存的本能和求生慾望，懷胎十月，眼看就要成為母親，卻決絕選擇帶著孩子一起結束，大概真的是積鬱已久，生無可戀，對未來一點期望都沒有了。

2016年8月26日，甘肅康樂縣一位年輕的母親楊改蘭用斧頭殘殺四個年幼的孩子後，服農藥自殺。而究其根源還是因為貧窮。記者在調查中得知，她家的生活環境，用盡詞典中對於貧窮的形容都毫不為過，那是最舊最破的房子，家裡沒有任何值錢的物什，但如此赤貧的家庭在當地卻沒能享受低保，因為她家裡還有兩頭牛。很多原因的積累最終壓垮了楊改蘭，精神崩潰了，絕望了，並且帶走了幾個年幼的孩子。

在河南鹿邑縣，有一個叫武文英的46歲女人，她精心照顧兩個生活完全無法自理的腦癱兒子20年。終於在一天早上，她用農藥餵食兩個腦癱兒子，兩兄弟服毒後身亡，武文英自殺未遂。和武文英有同樣境遇的是廣東東莞的一位母親韓群鳳，亦是艱難撫養腦癱雙胞胎兒子十幾年，後看到孩子肌肉萎縮，她明白這是夭折的前兆癥狀，感到絕望，親手溺死了兩個兒子，隨後自殺，卻自殺未遂。

她們都不是惡母，她們愛自己的孩子，精心照顧兩個完全不能自理的腦癱兒子十幾二十年，每天周而復始的給孩子「穿衣、喂飯、抱出去曬太陽、洗刷屎尿褲。」沒睡上一個完整的覺，半夜還要起來幾次給兒子翻身。並且伴隨的還有極度的貧窮，孤立無援的處境，我們無法想像這樣的生活，整日操勞、家徒四壁，沒有任何人際關係和娛樂，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時間，沒有任何停歇和放鬆的機會，苦難無休無止，沒有盡頭。即使具有極其強大的內心，也難免走到絕望。

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耳聞目睹有很多女人自殺。她們一般選擇喝農藥、投河或者上吊，或者很多人會說這都是一時的情緒失控，但實際上真的是她們覺得黑暗的日子看不到頭了。她們不珍惜生命，是因為這生命本就沒有什麼盼頭。她們中有的人一輩子都沒去過大城市，沒坐過火車，沒穿過漂亮衣服，也沒吃過幾頓好的，每天吃苦耐勞，還要忍受丈夫的拳腳、公婆小姑的欺壓。她們的詞典里沒有愛與善待，而絕望，一次次疊加的絕望，將她們推到人生邊緣，生活在這樣冷漠殘忍的環境里，也根本沒有未來。於是，她們放棄無謂的掙扎，選擇無聲無息的離去。

中國並不是世界上自殺人數最高的國家，畢竟中國人有古訓曰：好死不如賴活著！但中國是唯一一個女性自殺率顯著超過男性的國家，沒有之一。

中國還有多少這樣的女人？從生到死，時時都身處絕望的境地而得不到救贖？那些掙扎在貧困中的、家暴中的、被歧視中的底層女人們，她們無法發出自己的聲音，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直到悲劇釀成，才變成社會新聞的一個豆腐塊。然後熱點過去，她們亦逐漸淡出視線，慢慢的，被世人淡忘，直至，她們好像從沒有來過。

社會的探照燈過多的照在像董卿范冰冰這樣的女性身上，卻始終讓馬茸茸、楊改蘭、武文英們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但是，假裝看不見她們，就可以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瘡疤和癥結所在么？

胡適先生曾說：判斷一個社會是否文明，只消看他們如何對待女人和小孩。文明的共識，是不侵害婦孺。一個不能善待女人和小孩的社會，自然不是一個文明的社會，甚至是野蠻的社會。

前幾年曾流行一句話，「中國，請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靈魂。」現在我應該說：「中國，請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一等那些絕望的靈魂，請善待那些絕望的女人。」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