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黃鼠狼下山「拉幫套」,希望來世修對真正的夫妻
以前,在東北農村,有種現象叫「拉幫套」。「拉幫套」是馬老闆兒的行話,趕馬車的時候,力氣不夠用, 就再加一匹馬,幫著拉套。落到民俗上,就成了那種對幫別人養家養孩子的男人的說法。
窮的年月里,當家的男人不能幹活,家裡靠著女人支撐,窮得快要吃不上飯,沒辦法的時候,就會招一個有力氣的男人,住在家裡,幫著幹活養家。這個男人可以睡在主家的炕上,也可以睡主家的女人,只是家裡的孩子不改口,只叫「叔」。
這種事情聽起來不可思議,可在當初的年月里,實在是屢見不鮮。今天要說的這個「拉幫套」的故事,講的就是早些年,一戶高姓人家發生的事:
高老太太是童養媳,比高老頭大上十來歲,從小就在高家幹活。這高老頭自小身上就帶著病,生了個兒子高富貴,還不如他,瘦弱得風一吹就倒,是個癆病秧子。家裡都靠著高老太起早貪黑地忙活,還是窮得很。
有一年,高老太太留住一個從門口討飯的姑娘金穗兒,連哄帶騙得金穗兒給兒子高富貴當了媳婦兒,從此這家裡就變成了婆媳兩個女人養著那父子兩個。
這高富貴,雖說身子骨弱,啥活也幹不了,可房裡那點事還挺能忙活,沒幾年,金穗兒就生了三個兒子。家裡人口多了,縱使高老太太和金穗兒不眠不休,也喂不飽那些嘴,漸漸要靠著借米做飯。
可禍不單行,高富貴連咳帶喘地在夜裡忙活,折了腰,竟然癱了。高老太和兒媳婦金穗愁得快要上吊,高老頭和兒子高富貴還整日要吃要喝養身體,飯菜端上得慢了,兩父子一個賽一個地會罵人,吵得房頂都要塌下來。
這一天,金穗背著最小的那個孩子子,在院子里推磨,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也不知是汗水還是眼裡的淚水。
忽然聽見院門響,金穗回頭一看,門口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說要討口水喝。金穗是討過飯的,知道要飯的苦。她給男人盛了一大瓢清涼的井水,又拿出家裡僅剩的半個玉米窩頭,塞在男人手裡讓他吃,自己仍是轉身去推磨。
金穗想的是,這半個窩頭吃不飽高家全家人,可這一點點糧食卻有可能救這要飯男人的一條命。那男人手裡攥著半個窩頭,也沒推辭,就著那瓢清水,就吞下了肚。
吃完東西,男人站起來,也不吭聲, 將金穗推到一邊,自己推起磨來。
金穗眼裡千斤重的石磨,在男人手底下轉得像風車,不一會功夫就磨出半袋細細的玉米粉。男人推完磨,走到院子角落劈起柴來。金穗站在院子里,看著男人揮動斧頭的強壯身影,愣愣地發獃,好像破天荒頭一次,金穗感受到了男人為她撐起的天,那壓著她喘不過氣的重量,似乎也輕了許多。
高老太太站在窗前看著這一切,輕輕地嘆了口氣。
從那天開始,那個男人就留在了高家。他自稱姓黃名川,流浪許多年,靠著給人幫工收割為生,今年光景不好,沒有人雇他,因此討了飯。
高老頭和高富貴都嚷嚷著讓黃川滾蛋,可這次高老太太很堅決,她大罵了丈夫和兒子一頓,說眼見著三個小娃娃都要餓死了,金穗渾身的血變成奶也養不活孩子,不找個「拉幫套」的,難道全家都去上吊跳井死了算了?
沒多久,村裡都知道高家住進來一個「拉幫套」的男人,有事沒事都來串門子看熱鬧。這高川洗乾淨臉颳了鬍子,居然是個很俊俏的人,臉長得好看,渾身都是腱子肉,干起活來麻利乾脆,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眼紅的恨不得搶回自己家去。
開始的時候,黃川睡在金穗屋裡的地上,高富貴像是防賊一樣防著他。黃川也不以為意,到了冬天大雪飄飛的時候,往年都是全家最難過最挨餓的時節,可今年有了黃川,黃川踏雪進山,每次都打得獵物滿載而歸。
高家老小吃得滿嘴流油,三個小娃娃白白胖胖的,連金穗都養好了氣色,水靈靈地格外好看。
金穗一開始的時候,還很難為情,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孩子們才招的一個「拉幫套」的男人,雖然睡在一個屋子裡,丈夫黑著臉整宿地緊盯著他倆,金穗睡在炕上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可高川卻從來沒有借故摸上炕,反而是白天對金穗百般照顧,晚上躺下就睡著,從不為難她。
一個冬天過去了,地里青草吐出新芽兒,金穗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叫黃川的男人。一天中午,金穗去地里給黃川送飯,看著這個英俊的男人擦著汗,對著她溫柔的笑,金穗心裡的那道防線一下子崩潰了,撲倒黃川懷裡,金穗說,今晚高富貴睡了,就讓黃川上炕去,她不能頂著罵名還要當烈婦,白白熬壞了黃川。
吃過晚飯,金穗和黃川腳前腳後進了屋,高富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瞪著眼睛還想找茬罵人,黃川揮了揮手,高富貴忽然打起了哈欠,腦袋一歪就睡著了。
那一夜,金穗第一次懂了幸福的滋味。
之後夜夜如此,每到熄燈睡覺的時候,高富貴就昏睡不醒。金穗慢慢地察覺有些不對勁,黃川擁著她,也不隱瞞,說其實他是山上一隻有道行的黃鼠狼,在山頭上看著金穗來來去去,心裡早就喜歡她。後來見到金穗實在活得太辛苦,他才化了人形住進這高家來,若是金穗願意,他可以帶著金穗遠離這裡,再不受這人間疾苦。
金穗摸著高川比常人多出一截的尾骨,心裡並不覺得害怕。只是想起三個孩子,還有年老的婆婆,金穗哭著搖頭,說她的命苦,不能拋下孩子和婆婆跟他走,倒連累黃川跟她受苦了。
這廂屋裡談著的私密話,卻不料隔牆有耳,都被金穗的公公,那個高老頭聽了去。
這高老頭自己奸懶饞滑幹不了活,卻有一肚子的花花心思。以前兒子占著金穗,他說不出什麼。可後來兒子癱了,家裡又來了個黃川,高老頭一肚子的嫉妒沒處說去,夜夜都跑來聽牆根,開始聽得屋裡無事發生,也就算了。
可這幾天屋裡半夜折騰,黃老頭只恨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咋還能睡得著?他恨不得親自去砸門,可這「拉幫套」自古就有這規矩,輪不到他一個老公公去多管閑事。高老頭只能隔著牆偷聽,暗自咒罵這兩個人不得好死。
這一夜金穗和黃川的聊天,一字不落都聽到了高老頭耳朵里。高老頭回了房,團團轉著找刀要去劈死黃川,可又擔心自己不是黃川對手,拎著菜刀塞進了高老太太手裡,讓高老太太去動手。
高老太太聽了事情始末,壓不住心頭的火,狠狠扇了高老頭一巴掌,她何嘗不知道這死老頭子的歪心思,只是別說是黃鼠狼成精, 就是耗子成精,能幫襯自己和金穗養家,她都願意。這高老頭火上房一樣地著急,哪裡是擔心妖精害人,分明就是拈酸吃醋,高老太太忍了他一輩子,這次再也忍不了這個沒用又齷齪的老頭子。
高老頭挨了打,豈能善罷甘休,揮舞著兩隻柴火棒一樣的胳膊就要打高老太太,可惜身子骨太不爭氣,被高老太太一推就倒在地上,腦袋撞到刀柄上,竟然一下子就磕死了。
家裡死了人,高老太太只說是老頭子自己摔的,高老頭那身子骨,說被風吹散了都有人信。因此高家安安靜靜地就辦了喪事,沒人疑心。
只是高老頭死後,高老太太到底還是害怕,借口說晚上照顧兒子,把高富貴搬到她屋裡養著。又悄悄去找了村裡「出馬頂仙」的花婆,去問這「黃鼠狼」的事情。花婆子從來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請了「仙家」來問,「仙家」說這黃川大有道行,心地良善,不但不會害人,以後還會為高老太養老送終,只是不能說破,物極必反,說破了倒會逼著黃川翻臉。
之後高老太太守口如瓶,只當做啥也不知道。高家的日子越過越好,黃川待三個孩子如同親生,待高老太太如同自己親娘,和金穗更是和和美美,羨煞旁人。
這可惜那高富貴沒吃上幾天飽飯,就癆病加重,一命嗚呼了。
高老太太活到七十多歲,壽終正寢。黃川披麻戴孝,當親生兒子一樣給高老太太送了葬。
金穗的三個兒子都長大了娶妻生子,挺有出息,只是一直沒改口, 還是叫黃川為「叔」。
金穗有一天將三個兒子都叫回家裡來,說她命不久矣,這些年黃川受了委屈,她和黃川雖然恩愛,卻無名分,如今她壽命到頭,卻不願意埋到高家墳地里與高富貴合葬。因此她要與黃川離開啦,死了也要做黃川的鬼。讓兒子們不要找她,也不必想念。
高家的三個兒子,這些年來也看出些怪異之處來,那黃叔雖然頭髮也花白了,可眼裡的精氣神卻不減,一點都不像是年過半百的人,若是染黑頭髮和鬍鬚,還是像個小夥子一樣,此刻他們娘又說要跟著黃叔走,走哪裡去?難道是他們娘糊塗了,胡說呢?
高家三個兒子都留了意,輪番回來看望娘。可有一天,金穗和黃川真的不知所蹤。家裡的東西都留下了,好像兩個人空著手就走了,問誰都說沒見到倆人出門啊。
那年月失蹤了人口,真沒處找去。高家的三個兒子急的沒辦法,去找村裡的花婆子「問仙」,花婆子是知道高家的事情的,此時見黃川已經帶著金穗離開,也不怕說給高家兒子們知道。將事情始末都講了出來,末了,花婆子請了「仙家」詢問,「仙家」說不必找了,如今金穗壽命到頭,黃川舍了一身道行,陪著金穗一起輪迴去了, 兩人已經尋了處墓穴,合葬了。希望下輩子,黃川和金穗能修成一對真正的夫妻吧。
高家兒子聽了也都沒辦法,沒敢給金穗立衣冠冢和他們爹高富貴合葬,倒是給娘和黃叔刻了牌位供奉,也算盡了孝心。
因此,才有這黃皮子下山「拉幫套」的故事流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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