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新「鄉愁觀」的三個維度

【破土編者按】鄉愁,是一種歷史情愫,一種文化表達,是人類永恆的話題。但如今,在新自由主義那裡,鄉村代表著落後,是需要告別的對象;而新左翼則猛烈批判鄉愁所代表的城市小資們對鄉村的文化消費。因此,如何看待鄉愁,成為一個尷尬卻又有爭議的命題。但是這篇文章,至少說明中國的主流媒體已經承認在不平等的城鄉二元結構中,鄉村社會存在種種不可忽視的矛盾與危機,並且意識到這些問題亟待解決。至於如何解決,作者提供了一家之言。破土歡迎不同觀點的爭鳴與討論,來稿請寄groundbreaking@126.com。

(鄉村日落 九尺生 攝)

鄉愁原是一個文化哲學範疇,表徵著一種歷史情愫,更寄寓一種文化表達。故鄉地理、童年歷史、公共生活和情感記憶構成了鄉愁的內涵,它可能是一杯老酒、一口古井,也可能是一棵百年老樹、一彎故鄉殘月。在傳統社會的古典文化中,鄉愁屬於審美範疇,是人們離鄉若干年後對村落的美好反思和回憶,其本身頗具美感。在今天,新「鄉愁觀」既意味著對故鄉的眷戀與欣賞,更喻示對當下處境的愁緒與反省。

歷經30餘年高速城市化的巨大變革,中國正處於整體轉型升級的歷史起點。不僅要破解難題,還要建構社會發展新秩序;不僅要實現社會結構與文化語境的重構,更有無數人的命運和際遇改寫。新「鄉愁觀」恰好映射出中國民眾面對社會巨變的複雜情懷:棲居與流動的張力、理想與真實的反差、主體身份的多元與家國尺度的轉換。隨著鄉土中國向城市中國邁進,新「鄉愁觀」已化作數億城市新移民共同的情感歸宿,不僅是文化反嚼,更是對社會問題的反思,是「對現代性實踐流動性、多變性、快速化的抗拒和對多元、個性化生活的憧憬」。

新型城鎮化要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山水與鄉愁的組合,凸顯一種具象的綠色文明,這是一種極具人文內涵和歷史情懷的歸屬感與認同感。作為傳統文化審美層次的「鄉愁」一詞,首次出現在官方決策平台,彰顯了中央堅持「以人為本」的新型發展理念。作為一種文化認同,鄉愁已深深熔鑄在民族的生命力、創造力和凝聚力中,從學術向度發掘新「鄉愁觀」的深刻內涵有著重要意義。

新「鄉愁觀」的空間之維

一個文明新的飛躍常要回到原點。鄉村是個體生命的原點,也是華夏文化的原點;鄉村是農耕文明的精粹,也是人類文明的根脈。然而,從2001年至今,十餘年間中國消失了90多萬個村莊,現在每天有近80個村莊在地球消失。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絕大多數活態仍存留於鄉村,鄉村尤其是傳統村落是中國文化遺產的最後一道屏障,一旦該防線被突破,珍貴的文化遺產將很快淪喪在推土機之下。

安頓鄉愁,必須留住鄉村文化聚落。鄉村聚落本身有農民、有農業、有完整的鄉村生活,是包含了自然、文化和社會的一種空間整體。如果完全訴諸一種工業化的模式進行所謂的撤村並點、舊村改造,是捨本逐末之舉。應當根據區域差異,制定相應的對策:一是為已建成的「新村」賦予鄉土文化內涵;二是對「空心村」進行規劃改造,融入鄉土特色,形成具有特色文化的村落;三是保護古老村落,使其建成「村莊博物館」。新型城鎮化建設不是要消除村莊,而是要將村莊變得更具魅力。只有將那些有傳承價值、歷史記憶、地域特色、民族特點的傳統村落保護落到實處,鄉愁才能找到夕陽下的炊煙和不老的傳說。

如何守住美麗鄉愁?作為解決城鄉差距的根本途徑——城鎮化,必須要走經濟、社會、文化相結合的道路,實現三方融合發展。改變以城市為核心的發展模式,代之以城鄉協調發展,以市帶村,積極推動就地城鎮化,傳承、保護傳統文化,構建協調的人地關係。一方面,「記得住鄉愁」不只是僵化地保持鄉村原始風貌,而是要培育出與形態改變相適應的生存模式;另一方面,城市應當與鄉村一道,在營造中恢復並保留必要的記憶,共同留住鄉愁。

新「鄉愁觀」的價值之維

哲學家以塞亞·伯林說過:「鄉愁是所有痛苦中最為高尚的痛苦。」30多年來,我國城鎮化水平雖得到快速提升,但傳統村落不斷消失、區域特色文化衰落、城市痼疾纏身,無一不在侵蝕著鄉愁情懷:在城市出生長大的人,已越來越難以找到舊日熟悉的街區和社區;傳統鄉村宗族關係解體,在農村里長大的「城一代」,心中的故鄉正在變得面目全非,行將消失。而今新型城鎮化建設正如火如荼,如何從價值維度重塑新的「鄉愁觀」不啻是個難題。

伴隨著「推土機」方式在城鎮化建設中大行其道,傳統格式被所謂「現代」格式所取代。能否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找到最佳契合點,是當代人急需的文化身份。伴隨著改革的深入,在中國大地上,「憂患意識」與「幽暗意識」這種雙重意識表徵為巨大的「中國式」鄉愁:老一輩國企人和新一代農民工,形成對工業城市和農業故鄉的雙重記憶與情感,分別產生了「失落的工業鄉愁」和「回不去的鄉愁」。

農業故鄉和工業城市只是鄉愁得以寄託的條件,卻並非根本條件,最根本的是走出去的人們有生存能力和生存尊嚴。為此,新型城鎮化將打破傳統的城鄉二元結構,通過深入的地權改革與社會保障體系建設,創建中國農民去鄉模式,引導中國農民向「市民」轉變,最終使中國農民在地權流轉中雖去家離土,但仍能獲得穩定的立身資本與身份認同。鄉愁不是消極的情感體驗,而是人們在他鄉得以安身的回頭一望,是對離鄉事實的價值升華。

尤為重要的是,鄉愁不是過去時,而是如何在時代浪潮激蕩中重建一個有活力、有希望的故鄉。從該意義上看,鄉愁不僅是鄉音鄉味、青磚黛瓦和阡陌桑田,更是國家興盛、民族團結和民主富強。面對城鎮化洪流中久違的鄉愁,為免遭造城運動、商業狂潮的襲擊,我們必須學會如何詩意的「棲居」。

「記得住鄉愁」雖是一種詩意化,但強調了新型城鎮化不僅注重自然環境的修復、改善,更關注一種人文環境的營造、重構。從農耕文明向工業文明轉型,鄉愁儼然變成整個社會一個大的制度問題。城鎮化更應從公共性制度來考量。「人的城鎮化」是對「物的城鎮化」的撥亂反正,它預示著人的真正回歸,是中國人重構心靈故鄉和精神家園的過程。至此,中國人的鄉土情結找到了制度和實踐的支撐。社會意義層面的鄉愁,不單是鄉村之愁,而是整個社會之愁,如「回不去的故鄉」「進不去的城」「失約的城市」,都亟待在城鎮化進程中予以解決。無論是鄉村還是城鎮,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建立一種真正有情、有義的生活共同體。如此,才能「留得住鄉愁」,而不至於使鄉愁變成「鄉仇」。

「風景觸鄉愁」,在新型城鎮化語境中,新「鄉愁觀」是一種全新的生態哲學觀,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有機統一體。它倡導人崇尚簡約,返璞歸真,遏制貪慾,實現天地人的和諧相處。這不是歷史倒退,而是文化尋根,找尋那天地之廣、智慧之美。既合乎社會發展規律,又合乎社會發展目的;既有真理的強大力量,又有價值的巨大魅力。一言以蔽之,新「鄉愁觀」是對歷史的反思與對未來的守望,是社會進步的新起點、新階段,是物質與精神的均衡發展。

(責任編輯:九尺生)

(2016-01-22 來源:破土網-光明日報 作者:曾天雄 曾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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