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禁書題解(紅樓夢)

06-06

《紅樓夢》《紅樓夢》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優秀的長篇章回小說，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瑰寶。它的出現，是兩千多年古典文學，特別是宋元以來通俗小說發展的一個全面的繼承和總結。自從十八世紀問世以來，一直以其藝術魅力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社會。《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曹雪芹名г，字芹圃，號雪芹，又號夢阮，夢溪，是我國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家。先世本漢人，後來被編入滿洲正白旗，成為「包衣」（家奴）。從高祖曹振彥開始，家世顯赫，從曾祖曹璽，祖父曹寅、父輩曹、曹ぽ起，曹家三代四人先後任康熙時期江寧織造達五十八年之久，其曾祖母是康熙的奶媽，兩個姑姑先後被選為王妃。康熙六次南巡就有四次駐蹕於曹寅的江寧織造署。曹家不僅是「百年望族」，也是「詩禮之家」。曹寅是當時的名士，能寫詩、詞、戲曲，又是有名的藏書家，他曾奉旨刊刻《全唐詩》和編纂《佩文韻府》等書。這樣的家世極好地熏陶了曹雪芹的文學才情。雍正登台以後，皇室鬥爭加劇，曹家開始失勢。雍正5年（1727），曹雪芹父親曹ぽ因事獲罪，家產被抄，次年全家北遷，家道遂衰。封建王朝風雲變幻的政治形勢，百年望族的迅速破敗，使他對封建世道人情產生了真切的認識。在經歷了一段「錦衣紈褲」、「飫甘饜肥」的生活後，他從此過上了「饔餐不繼」的生活。晚年隱居北京西鄰，門巷薜蘿，環堵蓬蒿，「茅椽蓬牖」、「瓦灶繩床」，經常賣畫換酒，舉家食粥。生活的困頓和獨子的早夭，使他感傷成疾，還不到五十歲，就留下一個續娶的新婦和一部未完成的《紅樓夢》含恨而逝。他死於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1764年2月1日）或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1763年1月12日）。《紅樓夢》寫於曹雪芹凄涼困苦的晚年，創作過程十分艱苦。乾隆甲戌（1754）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便有「十年辛苦不尋常」和「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話。到他病死，只整理出前八十回。八十回以後，大概也寫過一些片段手稿和回目，但已散失。他的未完稿題名《石頭記》，今傳之後四十回一般認為是高鄂所續補，其根據是清詩人張問陶《船山詩鈔·贈高蘭墅同年》一詩自注。但後四十回在人物描寫和情節構思上有的嚴重地違背了曹雪芹的原意，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都遠遜於前八十回，也應看到，後四十回能儘力描摹前八十回對後來情節的暗示，一一交待各個人物的結局，完成賈寶玉、林黛玉和薛寶釵的愛情悲劇，並使《紅樓夢》成為一部有頭有尾的作品，便於流傳。《紅樓夢》的版本特別複雜。曹雪芹一邊寫作，一邊就以抄本形式在社會上流傳。大致可分為兩個系統。一是八十回的抄本系統，題名《石頭記》，大都附有脂硯齋評語，稱「脂評本」。這個系統的本子，較有影響的有三種，都是殘本：「甲戌本」，存十六回；「己卯本」，存四十三回又兩個半回；「庚辰本」，存七十八回。此外，還有甲辰本（1784）、己酉本（1789）和一九一二年有正書局石印的「戚蓼生序本」等。另一種是一百二十回本系統，又稱「程高本」，是程傳元和高鄂用活字排印的一百二十回《紅樓夢》。程偉元和高鄂聲稱已搜集到後四十回，並全面修訂，於乾隆五十六年（1761）出版，世稱「程甲本」。第二年又在第一版的基礎上進行增刪修改並再版，這個修訂本叫「程乙本」。現在我們常見的兩種本子，一種是一九五五年文學古籍刊行社所影印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它主要的根據是「脂硯齋庚辰本」。另一種是一九五九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它主要的根據是「程乙本」。「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這是我國十八世紀中葉以後流傳於京師竹枝詞中的句子，它形象地說明了曹雪芹《紅樓夢》問世以後引起的巨大震動和產生的廣泛影響。《紅樓夢》以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悲劇及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婚姻悲劇為中心，寫出了當時具有代表性的一個貴族大家庭的興衰變化，揭露了封建社會末期種種黑暗和罪惡及其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從而展示出封建社會必然走向崩潰的歷史命運。同時，小說還通過叛逆者的鬥爭和奴隸為維護人身自由和婚姻自主的反抗，以及一大批女性所代表的青春、愛情和生命之美及這種美的被毀滅，寫出了一出徹底的人生悲劇，從而表達了作者對社會和人生經過深入探究之後而得到的啟示。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是建立在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基礎之上。賈寶玉無法忍受封建家長們加給他的種種精神枷鎖和「留意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的政治要求。他唾棄讀書做官的科舉道路，在行動上大膽否定「男尊女卑」的封建觀念。而林黛玉幼時失母，在賈府居人籬下，她美麗聰穎，然而卻找不到歡樂和幸福。環境的險惡造成了她孤高的叛逆性格。她有話就說，有氣就生，有淚就流，我行我素，鋒芒畢露，她自尊心很強，但又不會保護自己，更多地體會「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她很少去適應環境，去刻意討好別人，她深深地愛著寶玉，從不用那些「仕途經濟」等「混帳」話去勸說寶玉，從而得到了寶玉的敬重和愛情。賈寶玉和林黛玉這兩個性格鮮明的封建家族的叛逆者，他們的愛情是在互相了解和共同叛逆的思想基礎之上生長起來的，因而遭到了封建家長的忌恨和破壞。薛寶釵則不同，她出身於「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王家，表現得「行為豁達，安份隨時」，實際上心懷城府。她自覺恪守封建禮教規範，善於控制自己的感情，喜怒不形於色，遵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訓。她經常勸寶玉學些應酬交際，說「男兒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是第一要緊的事，因而遭到寶玉的厭惡。而封建家長為了維護家族的利益，用封建模式來改造「行為偏僻性乖張」的「不肖孽障」，替他選擇了溫柔知禮的薛寶釵而不是性情孤傲的林黛玉作妻子。最終三人的悲劇以黛玉病死，寶玉出家，寶釵守活寡而終結，寶黛的抗爭失敗，而寶釵也成了封建制下的犧牲品，金玉之論也罷，木石前緣也罷，全被封建勢力吞沒了。此外，小說圍繞賈寶玉描寫了以晴雯為代表的女奴們為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和爭取愛情自由而進行的悲劇性抗爭。晴雯含冤而死，金釧被迫跳井，司棋為追求婚姻自主而碰牆喪生，鴛鴦為逃脫賈赦的魔爪而懸樑自盡。就是賈府的小姐也難逃悲劇命運，高貴的元春，無聲無息地死在那「見不得人」的皇宮之內，懦弱的迎春，「誤嫁中山狼」，被摧殘至死，精明的探春，雖有「補天」之志，也被迫遠嫁，孤僻的惜春，為免蹈覆轍，只好遁入空門。其它如巧姐、湘雲、李紈以及香菱、芳官、紫鵑，無一不是悲劇結局。即使那個「脂粉堆里的英雄」，「男人萬不及一」的王熙鳳，最後也只落個「哭向金陵事更哀」的結局。平民女子如尤二姐，在盲目中失足，在封建泥淖中掙扎，終於走向毀滅。潑辣精明的尤三姐也沒有出路，連她樂於託命的人都無法理解她，只好用青春的熱血來殉自己的清白。這些美麗清純的女子不幸生在「末世」，「生於末世運偏消」。不只這些女性，整個賈府何嘗又不是陷於末世。《紅樓夢》還描寫了封建末世社會的黑暗、世風的腐敗。如書中第四回寫賈、王、史、薛四大家族以婚姻為紐帶，「一損皆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情況，尤其通過金陵應天府一個門子之口，開出一張「護官符」，揭露他們操縱官府，魚肉百姓的罪惡。《紅樓夢》還有大量筆墨控訴了賈府封建貴族對農民的殘酷壓榨和剝削，對府中奴僕的百般凌辱和迫害。曹雪芹敏銳地感到了時代風雨的來臨，在自己豐富生活經驗的基礎上，創作了這部不朽的巨著——《紅樓夢》，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這個時代的特徵。《紅樓夢》是中國古代現實主義文學的最高峰。它的敘述和描寫就象生活本身那樣豐富、深厚、逼真、自然。並在人物塑造方面，達到了後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它以一個貴族家庭為中心展開了一幅廣闊的社會歷史圖景，社會的各個階級和階層，上至皇妃國公，下至販夫走卒，都有了生動的描寫，它對貴族家庭的飲食起居各方面的生活細節，對園林建築、傢具器皿、車轎排場、風俗民情等都有真切細緻的描寫，含有豐富的文化常識。它的博大精深是世界文學史上罕見的。《紅樓夢》問世後，影響極其深遠。書中描寫的愛情引起了封建時代渴望婚姻自主的青年們的共鳴，封建統治者更是將之視為洪水猛獸，加以禁毀。乾隆三十三年，瑤華道人，乾隆帝的堂兄弟弘午在永忠詩《延芬室稿》中《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說吊雪芹三絕句》手批道：「第《紅樓夢》非傳世小說，余聞之久矣。而終不欲一見，恐其中有礙語也。」在文字獄盛行的年代，連弘午這樣的大人物都不敢拜讀，足以可見書在當時認為是違禁小說。後來，《紅樓夢》進一步遭禁，則是因為「誨淫」。在中央和地方上都多次被列于禁書目。陳其元在《庸閑齋筆記》捲入中云：「淫書以《紅樓夢》為最，蓋描摹痴男女情性，其字面絕不露一淫字，令人目想神遊，而意為之移，所謂大盜不操干矛也。豐潤丁雨生中丞巡撫江蘇時，嚴行禁止。」梁章矩任安徽學政時，也曾出示嚴禁，這件事在梁恭辰《勸戒錄》四編卷四有記載。更有甚者，竟然用因果循環論來告誡世人不可讀此書，因為曹雪芹作《紅樓夢》「誘壞身心性命」，在地獄受苦，這簡直是有點喪心病狂了。但是，《紅樓夢》的魅力又豈是禁毀所能消滅的？即使是統治者，也不得不拜倒在《紅樓夢》的腳下。「文人學士多好之」（《庸閑齋筆記》）、「家弦戶誦，婦豎皆知」（《文章遊戲》），根本無法禁止。嘉慶時期，有人不滿《紅樓夢》的悲劇結局，創作它的續書，讓林黛玉起死回生與賈寶玉團圓，這種續書的創作一直延續到現在。在嘉慶時期，還形成了評論和研究《紅樓夢》的學派，稱「紅學」。歷史上有很多紅學家和紅學流派，他們的意見紛紜，但研究的內容大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曹雪芹的家世和生平、《紅樓夢》的版本、《紅樓夢》的思想和藝術、《紅樓夢》後四十回、《紅樓夢》的歷史地位、《紅樓夢》的續書和改編、《紅樓夢》的批評史等等。各種紅學派別主要有評點派、索隱派和考據派等。能以科學方法系統研究《紅樓夢》並取得一定成就的首推王國維，他的力作是《紅樓夢評論》。考據派則成功地用考證的方法替代了索隱的方法，把《紅樓夢》研究納入了科學的軌道。迄今為止，關於《紅樓夢》的各種研究和探討依然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