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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若麟:「民主之奧秘」

誰將是法國下一任總統?

核心提示:法國大選可以說早已開始。社會黨黨內預選早在2011年初就拉開帷幕。理論上法國總統大選正式競選只有短短不到兩周的時間,從2012年4月9日至20日,但實際上無論是對現任總統薩科齊來說,還是對所有反對派來說,大選從上一次2007年5月6日選出薩科齊成為法國第五共和國第六位當選總統以來就沒有停止過……

近一、兩個月來在巴黎越來越多的朋友不約而同地問起同樣的一個問題:你認為誰將會當選下一任法國總統?這可是個在5月8日之前難以回答的謎!

當然我有我的一些「想法」,說出來也不妨。不過我知道,民主選舉的魅力恰恰在於其對於選民而言的難以預測性。

法國大選可以說早已開始。社會黨黨內預選早在2011年初就拉開帷幕。理論上法國總統大選正式競選只有短短不到兩周的時間,從2012年4月9日至20日,但實際上無論是對現任總統薩科齊來說,還是對所有反對派來說,大選從上一次2007年5月6日選出薩科齊成為法國第五共和國第六位當選總統以來就沒有停止過……

我們經常談論民主,我們對民主理論的熟曉程度、對民主理論的研討熱忱、對民主理論囫圇吞棗式的追求,可謂在當今世界獨樹一幟,以至於我們無意中將理論完全當作了實踐。

事實上,民主是一種獨特的、被認為是歷史發展迄今仍在運行中的「最不壞」的統治模式。然而如果深入到民主的實踐過程中去探究一下即可發現,民主,如同托爾斯泰形容不幸的家庭一樣,「各有各的不同」;即使是西方成熟的、發達的、公認的民主國家,其民主體制和運作方式也幾乎沒有相同的;甚至包括其最基本的理論,諸如三權分立、多黨普選、新聞自由等,在實踐過程中,在各國也都各有不同的規定和界定。只有通過實踐來觀察民主,我們才能真正看透民主究竟是如何運作的,我們也才能真正一窺一個發達國家是如何通過民主體制來維護其「超穩定」的統治的。

而總統大選和立法選舉,則是觀察民主的最佳窗口。

我曾在法國採訪了1995年、2002年和2007年三屆法國大選。我深知預測選舉,特別是在距選出新一任總統還有百日之際,可是最具風險的事兒!更何況,今年法國大選出現了一個特殊的現象,即前四位領跑的「選手」——在任總統薩科齊、左翼社會黨候選人奧朗德、極右翼國民陣線勒龐家族的傳人瑪麗娜·勒龐和永遠的中間派「民主運動」的弗朗索瓦·巴耶胡——都有進入第二輪的機會。在民意測驗中這四位競爭者各自差距都不算太大,特別是前三位,相差不到5個百分點;而巴耶胡則在近幾周來民望甚高,且呈上升趨勢;在目前多達40%以上的人表示尚未決定將手中的選票投給何人時,民望很容易轉變成得票。因此,今年的大選預測,還是謹慎一點為妙。

回想起來,我當年可真是跑遍了幾乎所有候選人的競選大會、到多個投票站去觀看選民如何投票、研究了大部分民意測驗、採訪了很多法國政治學、特別是選舉專家……但我當時並不懂得如何觀察總統大選。特別是前兩屆。如果說1995年密特朗在執政了14年後聲名狼藉地下台、因而右翼當選幾乎是定局的話,但當時右翼內部兩大巨頭希拉克與當時的總理巴拉迪爾之間的鬩牆之爭卻也造成了諸多懸念;而2002年在所有的人都認為左翼社會黨的若斯潘在面對已「垂垂老矣」的希拉克將穩操勝券時,誰也想不到極右翼的勒龐會以不到0.68%的優勢(即多得194600票)將若斯潘從第一輪就擠出局……在出現這種種「選舉意外」之後,我才逐漸認識到,觀察總統大選,是有規律可循的,因為選舉雖然是選民一人一票投出來的,似乎是無法控制的。但問題在於,影響選民的投票意向、讓選民相信候選人A而非候選人B、讓候選人C的形象在選民心目中變得正面而候選人D變成負面、讓選民認為候選人A將帶來變化而非候選人B、操縱選舉活動朝著符合候選人C的利益的方向運作、通過特殊設計使得媒體更多地談論候選人D的競選活動……這些,卻是可以操縱、剖析的。因而到我報道2007年大選時,開始對法國第五共和國總統大選摸到了一點門道。

事實上,2007年也是多年來競爭雙方局勢最明朗的一次。薩科齊特殊的政治生涯背景和他得到主流媒體明中暗中幾乎一致支持的情況下,當選是非常自然而然的。

但這一次則不同了。從我與法國選民、特別是與法國媒體記者們的交流所獲印象看,目前民間存在著一股強烈的「倒薩情緒」。根據我自己從大半年前就開始的調查來看,目前法國社會——至少在我能夠接觸到的那一部分——有一批2007年將手中的一票投給薩科齊總統的選民,這次公開表示不會再「蹈襲覆轍」。我可以感覺到這批人對薩科齊五年來執政的失望程度是多麼的強烈。我不知道他們的規模究竟有多大、人數有多少。但這不可能不對薩科齊競選連任帶來重要的負面影響。與此同時,同樣不可否認的是,薩科齊以在任總統的身份競選連任當然有著所有其他候選人不可比擬的優勢。這些優勢包括在媒體的超高曝光率、提出和推行有利於選舉的政策,執政地位使競選資金籌集更為便利、對媒體特別是電視媒體的影響力、甚至包括一些「超常」手段……

「超常」手段?對,不過超常手段並不是非法手段。比如本周一《費加羅報》和《世界報》先後曝出冷門新聞:薩科齊表示,如果卸下總統一職將退出政壇。於是政治評論家們紛紛認為,這是薩科齊「意識到自己有輸掉大選的可能性」的表現!而我則認為,這更有可能是薩科齊要將媒體的眼球從上周六、他的對手左翼社會黨候選人奧朗德宣布競選綱領的首次競選大會上轉移出去。因為政治學家們早就已經發現,當一個選民十次聽到候選人A的演講,而只聽到一次B的演講,這個選民即使贊同B的觀點,但在潛意識裡卻會不自覺地將手中的一票投給A,這就是「重複」帶來的正面效應……民主的奧秘之二:挑戰者奧朗德還能領跑多久

我 的有關大選的文章第一篇刊登後,沒有想到立即就會有反應:一位讀者問,你說候選人通過對選民潛意識的影響來操控選票的投票意向,這太玄乎了,如何才能印證 這一點?這正是從現實出發,還是從理論出發,來理解選舉體制的一個重要標誌。從理論上來說,每一個選民個體都是自由的,都有著自己的意志,因此是不可操控 的。然而從民主實踐來看,卻遠非那麼單純、那麼簡單。

先從這次選舉迄今為止兩大主要候選人薩科齊和奧朗德的表現來進行一番剖析。

2012年 大選可以說是去上周末才真正展開「實彈」交鋒。目前在民意測驗中高居榜首的左翼社會黨總統候選人弗朗索瓦·奧朗德在去年社會黨黨內初選成功地脫穎而出之 後,令人難以理解地沉寂了一段時間,浪費了一段寶貴的、在民意中處於絕對領先的優勢。奧朗德一直到民意測驗中與薩科齊的差距已經縮小至五個百分點時,才如 夢初醒,從十天前開始試圖主導大選。

在 總統大選中,一個候選人能否影響選民的投票意向,從而贏得選舉優勢,主要就在於「是否能夠在大選過程中主導選舉主題」、以便「佔據媒體報道的中心位置」。 成功提出一句深得人心的口號,能夠左右幾個百分點的人的選票,從而影響整個投票的結果。事實上,任何國家一旦開始採取選舉制度後,國民立即就會分裂成2+1三 大派力量。從理論上來說,首先是相對尖銳對立的兩大派:左派對右派、共和派對保皇派、獨派對統派、遜尼派對什葉派,諸如此類。而「加」上的一派則是永遠的 「中間派」。中間派人數是不定的。當政局清晰、利益分明時,中間派力量就會很小;但當兩派相持不定、利益交錯時,中間派就會壯大起來。一句深得人心的競選 口號,影響的就是中間派。儘管深得人心的競選口號,與政治現實往往並不相干……

人們記得,1981年法國社會黨總統候選人密特朗的競選口號是「平靜的力量」。那是廣告專家雅克·賽蓋拉從著名左翼政府總理雷隆·布魯姆1936年6月5日 演講中選出來的一句話。當時密特朗因為成功地聯合了包括法共在內的全部左翼政治力量,在選舉中獲勝的可能性大增。但當時的世界自處在冷戰正酣的八十年代 初,法國右翼略佔上風的選民對多年未執政的左翼存在著某種疑懼心理。密特朗選擇了這句口號,從心理上起到了安撫選民、特別是中間派選民的作用。這句看似普 普通通的話,卻成為當時競選的一句最吸引選民的口號,使一部分中間選民最終轉向左翼。1995年右翼總統候選人希拉克從經濟學家艾瑪紐·托德那裡找到了一句名言:社會分裂(fracture sociale),恰好迎合了當時法國社會剛剛開始萌芽的貧富分化加劇,一部分中產階級在全球化過程中在向下墜落,從而引起人們對社會分裂的擔憂。在1995年選舉中,由於密特朗代表的左翼已經執政14年, 而最後三年又以密特朗與右翼總理愛德華·巴拉迪爾處於「共治」狀態。選民心態非常微妙。他們既想換一個人馬試試,但又不知道到底是應該換左翼還是換右翼。 這時,候選人能否提出「左右逢源」的競選口號極為重要。希拉克提出的要將「反對社會分裂」作為他未來執政的方向,是「以右翼人士身份提出的一句左翼口 號」,最終使他在右翼有兩個總統候選人自相競爭的不利情況下,以2.26%的優勢戰勝巴拉迪爾進入第二輪,並最後以這句「左翼口號」贏得了中間派選民的支持,從而奪得總統寶座。

惟有2007年大選相對比較特殊。當時身為同處右翼的希拉克政府內政部長的薩科齊,在右翼已經連續執政12年、故而在人心思變的不利條件下出面競選總統,背景條件極為嚴峻。但這位競選才子卻提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競選口號:「決裂」(rupture), 與希拉克「決裂」,且居然成功地讓選民接受「選薩科齊就是選擇改變」的思想,從而贏得大選。這是競選口號出奇制勝的經典之作。當時薩科齊在希拉克政府里先 後擔任了五年的內政部長和財政部長,居然還能讓選民相信他上台會「改變法國」,這難道還不說明在競選中影響選民潛意識、從而控制選民投票意向是何等的重要 嗎?

奧 朗德是從十天前開始「醒」過來的。在媒體上「失蹤」了一段長長的時間後,他先是在前一個周六公布了他的競選綱領,然後在上周四接受現任外長、被希拉克稱為 「我們中間最佳的一位政治家」阿蘭·朱佩的電視挑戰,與後者進行了公開辯論,並大獲成功,在口水仗中使朱佩左支右絀、頗為狼狽。當晚收視率最高峰時多達630萬人,比2007年同一節目時薩科齊的收視率還高出10萬人。統計已多次證明,收視率高的候選人當選機率也高。

然而薩科齊的反擊非常及時。在奧朗德電視辯論翌日,薩科齊就宣布在周日29日將接受電視一、二台、BFM台、iTélé台以及TV5和Franc24台總共六個電視台的聯合採訪,試圖將奧朗德佔據媒體的勢頭切斷。多達六個電視台同時轉播在法國可是空前的,其潛台詞也是期盼全面壓制奧朗德的出鏡率。這一點,薩科齊應該說是做到了,從周一開始主流媒體又集中轉發向薩科齊的改革措施便可窺一斑。

從競選策略上來看,薩科齊也採取了「釜底抽薪」的做法。從上周開始,奧朗德的競選口號逐漸清晰:「要想改變、就是現在!(changement c est maintenant.)」薩科齊本來也想打「改變」的口號,但五年執政,「變」字對薩科齊再用來吸引已經失望、甚至趨於絕望的中間派選民早就失效。因此周日晚薩科齊改變方向,推出以提高增值稅(TVA)為主等一系列「改革措施」,並由此提出「勇敢改革」的口號,將五年來多種改革措施一併放在競選的天平上來「賭一把」。與此同時,薩科齊班子顯然對奧朗德的競選納做出了詳盡分析,並利用在職的優勢,搶在其前實施:奧朗德強調「青年是我關注的核心」,薩科齊推出「250職工以上的企業必須僱傭5%的 青年」的政策;奧朗德說「我的看不見的敵人是金融體系」,薩科齊宣布徵收金融交易稅;奧朗德說要建立獨立的人民銀行,薩科齊宣布建立企業銀行來支持融 資……而且薩科齊非常聰明地將大部分措施的實施日期都推至大選之後,讓選民既認為他是個「改革高手」,同時在投票前並未吃到這些改革必將帶來的「苦果」。 這一手實在是很高明:它立即使大眾傳媒集中討論這些措施,而將奧朗德宣布的競選綱領幾乎……忘了!

Ifop和Fiducial民意測驗所最新聯合調查表明,奧朗德繼續以31%的得票率領跑大選,超出薩科齊整整6.5個百分點。朱佩在與奧朗德電視辯論時挖苦說,「一月份民調領先者從來沒有當選過總統」。確實,1995年1月領先的是巴拉迪爾、2002年1月領先的是若斯潘,但2007年1月領先的卻是……薩科齊!問題是,奧朗德還能領跑多久?「民主之奧秘」之三:從一場盛大的晚宴談起

在總統大選逐漸邁向高潮時,一般而言,作為主要對手的候選人往往在第一輪投票結束之前,是不大會碰面的。因為從心理上來說,這種會面衝擊甚大。在媒體的嚴密「監視」下,無論候選人們說一句多麼無聊的話、做一個多麼微小的動作,都會被媒體一一放大、百般詮釋,最後終會「無事生非」,形成對候選人的某種不利影響。

1995年希拉克與巴拉迪爾、2002年若斯潘與勒龐、2007年薩科齊與羅婭爾,都沒有逃脫這一規律。然而今年大選的兩名最主要的競爭者,現任總統薩科齊和左翼反對黨候選人奧朗德,卻在2月8日那天見了面、握了手、說了話,而且這一非常規之舉卻並沒有被政治學家和記者們視之為「人咬狗」的新聞。關鍵在於薩、奧是在一個特殊的場合見面的;而這一特殊的場合之重要性,已經遠遠超過了薩、奧見面本身的新聞性。這就是「猶太人協會代表理事會」的年度晚宴。這一晚宴是法國最重要的政治(以及宗教—傳媒—藝術)活動場所之一。

在平時沒有大選的年份,法國政治家們也很少錯過,幾乎主要政黨的大員都會出席,大部分政府成員也會到場。今年亦有上千各種不同政治傾向和派別的嘉賓應邀出席。其中就包括正在為下一任總統大選而在進行著殊死競爭的現任總統薩科齊和社會黨總統候選人奧朗德。猶太人作為一個重要的少數裔族社團,在法國政治生活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在這一晚宴上,左右翼各種不同政治流派的大員聚集一堂,令人嘆為觀止。僅總統候選人就包括前總理德維爾潘、前法共總書記羅貝爾·於等。在法國政治生活中,各種形式、規模和性質的晚宴,往往會起著一些人們所看不到的重要作用。這些形形式式的晚宴,透露出法國社會形態的真正實質,往往顯現的是從理論書上看不到的民主的奧秘。趁薩科齊要到本周末才會宣布參選的「空閑」期間,今天我要從大選的話題中差開去,來介紹另外一些對法國政治起到重要作用的各種晚宴。這些晚宴反映了反映了今天法國政權結構的實質,對我們理解總統大選頗有裨益。在法國,如果一位相識請你在飯店共進午餐的話,說明他認為你是一位事業上的「潛在的合作夥伴」,或者認為你是一位精神上「交流聊天」能使之有所收益的談話對象,或更簡單,他在某事上有求於你。當他邀請你赴家宴,這證明他可能認為你夠格介紹給飯桌上的其他朋友。當然,這當中還要區分你是否正在扮演著「傻瓜晚宴」中的那個「傻瓜」的角色[1]……

某些巴黎上流社會著名的家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名人、富人、俗人均趨之若鶩。如果你也被邀,你這才算進入了這個朋友的社交圈子。法國一些重要歷史,有時也就是在這些家宴中書寫的。如法國現任總統薩科齊與第一夫人卡爾拉·布魯妮,就是在雅克·賽蓋拉府上的晚宴首次相遇。

雅克·賽蓋拉曾在《法蘭西晚報》當過記者,後來還曾擔任《巴黎競賽畫報》總編。八十年代後成為富甲一方的廣告公司的大老闆。他曾是法國社會黨前總統密特朗1981年成功當選總統時主管其公眾形象的負責人之一。當時密特朗著名的競選口號「平靜的力量」就是他提出來的。到了2007年大選時,自稱左翼的賽蓋拉先是支持社會黨的羅亞爾,後來卻轉而投票薩科齊,所以他被稱為「全巴黎的朋友」。他曾有一句「名言」:一個男人到50歲還沒有一隻勞力士手錶的話,他的一生算是白過了。

一句話,得罪了大多數下層法國人。當然,他才不在乎呢……賽蓋拉於2007年11月周三的一天,將總統薩科齊和歌星卡爾拉·布魯妮等人請到家中,並安排兩人坐在一起。晚上了發生了很多事。賽蓋拉後來在他寫的一本書《未經許可的自傳》中對此有非常詳細的描述。其中有些「鏡頭」已經成為法國歷史學家們研究「薩科齊時代」的寶貴資料。第一個進門的卡爾拉將平時愛穿的高跟鞋換成了平底鞋,由此可窺卡爾拉心有多細。而最後一個到來的是薩科齊,手裡還拿著手機。他剛剛坐下,手機就響了。

「是情人電話嗎?」卡爾拉開玩笑問;「不是,是正經事兒。」總統回答,「工會領袖貝爾納·蒂波的電話。」席間,薩科齊還對歌星說:「其實我們做的是同一種職業:用語言來吸引公眾。你是通過你的歌,而我則是我的演講。」另外一位著名記者、法國三大新聞周刊之一《觀點》雜誌的老闆、記者弗朗—奧利維·吉斯布爾在他發表的新書《總統先生》中也提到這次家宴:卡爾拉在獻唱一首「人人都是奇特的」之後,薩科齊湊近卡爾拉的耳邊悄悄地說:「卡爾拉,你(賽蓋拉稱兩位未來的總統夫婦從一開始就以『你』相稱呼)你敢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親我的嘴?」…… 在法國上流社會的家宴中,有一角色往往不可或缺:一位法蘭西院士,或一位著名文人。在這次未來新第一家庭相遇的晚宴上也同樣,哲學家呂克·費利扮演了這個角色。這真是令人深省的一幕!要是薩科齊如拿破崙一樣有一位御用畫家大衛的話,這絕對是一幅「家宴」的傑作。因為這一家宴,恰恰是今日法國社會統治階層的一個縮影。

從表面上看,總統扮演的是中心角色。這也沒錯,因為他是在台前。然而在民主體制,總統是靠選民的選票才能上台。而選舉需要兩大法寶:金錢和輿論。賽蓋拉和呂克·費利就扮演著這個提供金錢與輿論的角色。事實也的確如此。西方民主國家的統治模式都是三權分立、相互制衡。實際上這種分權模式只是一種表面權力構架(如果僅僅是這種分權制衡的話,國家將會動蕩不安。一些按法國模式建立起選舉民主體制的非洲國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實際上西方國家的主要控制結構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超穩定結構:由壟斷金融資本財團(包括金融、軍工、石油、醫藥、廣告、化妝品等壟斷財團,在法國,除了石油與核能是國有之外,其他基本上控制在私人手中)扮演著軸心作用。政權主要由民選精英組成。選舉的兩個不可或缺的因素:金錢與媒體,則掌握在資本財團手中。

因此,政治家需要財團和媒體的支持。當然反過來,政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反制財團和媒體。比如密特朗時代,總統通過對媒體人士進行竊聽、查稅,對其施加壓力;對資本財團則通過國有化、徵稅等手段進行制約。因此,治理法國的實際上是財團——政權——媒體這三大權力機構。這才是真正的三權分立,或更確切地說是「三權協力」,因為三者之間存在著磨擦與鬥爭,但總體上則更多的是相互提攜與合作。

《世界報》記者、作家艾爾韋·岡普夫在他的新書《我們受夠了寡頭政治,民主萬歲》中開宗明義地問:我們生活在專制社會中嗎?不是。我們生活在民主體制里嗎?也不是……他在新書中恰恰試圖證明,法國民主體制戰後半個世紀以來,在上述資本財團、媒體和政權這「新三權分立」基礎上,日益走向一種典型的「寡頭政治」結構。這是十分令人擔憂的。但這一晚宴還只是促成了薩科齊總統新家庭的誕生。真正對法國政治生活起到實質性作用的,是另外一些晚宴,其中包括鮮有人知的「世紀晚宴」。(待續)

[1] 《傻瓜晚宴》是法國導演弗朗希斯·維貝爾1998年出品的一部著名喜劇,講述一批闊佬閑得無聊,每周三晚邀請他們選中的一至數名窮人「傻瓜」參加他們的晚宴,以捉弄、嘲笑這些「傻瓜」為樂。「民主之奧秘」之四——從「總統候選人」到「候選總統」

我寫法國大選系列文章的宗旨,在於透過大選剖析民主政治之奧秘。難就難在「民主之奧秘」絕非能夠令人一目了然。很多在中國的朋友,通過閱讀「民主書籍」,以為自己就了解、理解了民主的實際運作;而或短期、或長年生活在海外的另外一些同胞,或走馬觀花,或因日常忙於生計而無暇深入關注,往往被熱鬧非凡的競選活動攪得眼花撩亂,以為選舉就是各種各樣的噱頭、花樣、手腕、抹黑、許諾……進而以為自己已經抓住了民主選舉的真諦。然而事實上民主選舉體制並非那麼容易理解。一方面,民主理論與實踐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另一方面,表層的選舉之下,還有更為深層、鮮為人知、但卻對選舉結果舉足輕重的種種內幕。而這一層,很多投了幾十年票的「老巴黎」、「老法國」也未必能夠道出個子丑寅卯。當然,責任不在投票者,而在於這一制度的設計確實太過複雜,而實踐又太過隱晦。因此,當我們進入民主選舉的迷宮之後,要想找到出口,確實需要深入地調查和研究。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曾談及在三權分立的權力結構之下,實際上存在著財團—政權—媒體這一隱形的真正的「三權分立結構」。本來今天我應通過對「世紀晚宴」的介紹,來進一步深入這一話題。但薩科齊總統一再提前參選的日期,使選情出現了新的動向。可以說,這一「提前參選」,使今後兩至三周成為本屆法國總統大選的關鍵時刻。「選情優先」,所以我們先回過頭來分析一下為什麼薩科齊要提前宣布參選,以及這一提前對選舉前景的影響。

2月15日星期三在電視一台的晚間新聞節目中,現任總統薩科齊終於宣布正式參選。由此,2012年法國總統大選的全部演員都已登場,大選提前拉開帷幕。

首先要了解的是,這實在是薩科齊的「無奈之舉」。本來薩科齊信誓旦旦地「要將總統工作做到最後一分鐘」才會宣布參選。這也是大多數在位總統如1981年的吉斯卡爾·德斯坦、1988年的密特朗和2002年的希拉克競選連任時的普遍策略。儘可能延後參選日期,對於在任總統來說,好處多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能夠借總統一職,更多地在電視上出鏡,並利用國家機器的便利、以總統視察為名、行競選之實。但這一策略被對手奧朗德所一再打破。

自奧朗德借社會黨黨內初選大勝的勢頭衝上領跑位置後,薩科齊在所有的民意測驗中都落後奧朗德至少五個百分點。在法國第五共和國選舉史上,在任總統在民調中落後那麼多,還是相當罕見的。慣例證明,2月底3月初的民調具有導向性作用。如果在這一階段還不能將差距縮小甚至反超的話,到4月22日首輪投票時將很難挽回頹勢。因此這持續的落後已經開始影響到薩科齊陣營的士氣和人氣,以致於薩科齊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競選戰略。據消息人士透露,上周薩科齊在其競選顧問的推動下,本來決定本周末在執政黨召開首次競選大會上宣布參選。但前幾天發現,奧朗德在周三晚將舉辦第二輪競選大會。薩科齊陣營的競選專家們擔心,如果再任由奧朗德繼續搶跑並領先的話,薩科齊將難以在最後兩個月內逆轉形勢。因此最後緊急決定在奧朗德競選大會的同一晚,薩科齊提前宣布參選。以直接與奧朗德爭奪選民的眼球。這一策略到目前來看是成功的。16日整整一天,法國各大傳媒基本上都集中在薩科齊參選一事上,而將奧朗德實際上也相當成功的一次競選大會(近9000名支持者參加)基本上忘在腦後。

到此,兩大候選人都已經擺開陣容,真刀實劍的交鋒已經開始。

應該承認,薩科齊爭取連任的困難超乎尋常。天時地利人和,薩科齊基本都處於不利地位。五年執政業績已成為在任總統的包袱。薩科齊在昨天的參選採訪中基本沒有著墨於過去的五年就是證明。薩科齊個人形象「赤字」(內政部長蓋昂語)。與2007年大受選民歡迎的情景相比,令人感嘆今非昔比。歐洲經濟大背景不利。歐元危機爆發以來,歐洲各國爭取連任的領導人不是被迫下台(希臘、義大利),就是選舉失敗(西班牙)下台。還沒有任何一位危機中的在任總統或總理競選連任成功的例子。競爭對手(選舉)經驗豐富。奧朗德從未擔任過任何行政職務,執政經驗為零。但他卻參與和領導了社會黨1995、2002、2007年三屆大選,深詣選舉的奧秘。近一年來,奧朗德步步謹慎,迄今為止未犯任何嚴重錯誤;這使得他在民意測驗中始終處於領先地位。是薩科齊政治生涯中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強勁對手。

但薩科齊也並非沒有優勢。左右陣營都承認,薩科齊是一位「超級競選動物」,選舉本領超群。昨天提前宣布參選就是困境出走出的一步妙棋。多達1100萬選民觀看薩科齊參選就是一個證明。特別是在選舉本身與執政實際上已經分離成為兩個不同的政治行為時,薩科齊並非完全沒有機會。

觀察一個國家的總統大選,需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法國總統直接兩輪普選制是戴高樂將軍於1962年通過公民投票後才確立的,本來是法國民主的一個重要制度構成。法國政權的「民有」性質主要就是通過總統和立法雙重直選來獲得。然而經過半個世紀的演變之後,選舉本身卻如同科學製造出來的怪人弗朗肯斯坦,反過來成了第一主角,大大衝擊了民主體制本身。選舉從手段逐漸演變成目的。當選應為民服務,結果卻演變成當選本身至高無上。無論是在任總統還是在野挑戰者,其全部思考都是圍繞著「如何當選」而展開,從而使「民有」應為「民享」服務的最終目標被大大沖淡,如果尚未完全衝垮的話。於是選舉本身蛻變成為一種獨立於執政的特殊政治行為。

我們都記得,1981年法國失業率為7.3%,近160萬人。左翼社會黨的密特朗正是打著反失業的旗號當選的。然而到1988年其競選連任時,法國失業人口大大超過200萬,接近10%。但這卻並沒有影響密特朗成功連選連任。種種難以解釋的事實使法國政治學家們都認識到,選舉是一門特殊的藝術。僅靠政績或執政計劃,是無法贏得一場總統大選的。於是,種種有關大選的學問便出籠了。選舉也就越來越成為民主體制下的一個特殊政治行為。如何選擇競選口號(能否實現是另外一回事)、如何主導競選話題、如何抹黑對手、如何許諾民眾、如何佔領儘可能多的電視鏡頭、如何給予選民以希望(而非如何去實現這些希望)……於是,選舉便貫穿於整個執政行為過程之中。在野時想的是如何才能當選,當選後則考慮如何才能連任。用反對黨候選人奧朗德的話來說,薩科齊「五年來哪天不在競選?」難怪奧朗德用了一句妙語來評論薩科齊的參選聲明:「總統候選人變成了候選總統,僅此而已。」

提前參選這步妙棋是否能提升本陣營選民的士氣,從而造成一股衝擊力,在未來兩周民意調查中得票率接近甚至超過奧朗德,將對本次大選產生決定性作用,如果我們暫時不去關注種種「幕後」的動作的話。也就是說,未來兩周將是本次法國大選的關鍵時刻。

1995年大選時,政府總理愛德華·巴拉迪爾聲望如日中天。從1994年3月起,所有民意測驗都呈現巴拉迪爾一路領先於另一位右翼總統候選人希拉克。一直到1995年2月底3月初為止。從3月8、9日開始,巴拉迪爾在民調中突然落後於希拉克,並一蹶不振,最終敗選。其中的奧秘,實在耐人尋味。薩科齊能使這一幕再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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