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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與西方

東方科學編輯詞條目錄1簡介2西方認識3歷史沿革4歷史趨勢1簡介編輯本段東方科學包括中華古代科學、印度古代科學、阿拉伯古代科學等,它們都是獨立於西方不同於西方的民族科學體系,在人類數千年以致上萬年文明史發展史當中,這些民族科學都發揮了巨大作用。例如,中國是在一百七十年前才開始正式引進西方科學,知道存在西方科學也不過4、5百年,但中華文明至少存在了數十個以上的世紀,沒有東方民族科學,我們的文明是不可能延續到今天的。2西方認識編輯本段現在不僅許多眼界開闊的東方民族學者認為確實存在東方科學,而且也有越來越多的西方學者認識到世界存在西方科學以外的科學體系,例如,卡普拉、喬治·薩頓、榮格以及美國的最前沿科學探索機構聖菲所的許多科學家都承認這一點,反而是我們自己的某些人受西方中心主義科學觀文明觀影響,不承認我們具有獨立於西方的科學體系。可喜的是,但這一點正在得到緩慢但明顯的改變,主流科學教育體系認同東方科學的日子不會太遙遠。3歷史沿革編輯本段

東方科學國內狹義指的是我國本土的傳統科學文化,區別於現代科學(西方科學),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東方科學起源於上古人神共居的三皇五帝時期,發展於商周時期,是充滿唯物辯證法則的智慧科學,強調研究事物的整體性和系統性。東方科學是中國古代文明社會進步發展的原動力,大致包括以下諸多內容;文化方面有《易經》、《黃帝內經》、《河圖洛書》、《道德經》等經典科學著作;前些年搞得沸沸揚揚的人體生命科學、氣功、特異功能;還包括武術內功、道家修鍊等身心鍛煉的科學方法;其他如古代的四大發明等等,在西方科學傳入中國之前的所有科學技術都可歸入東方科學的範疇。4歷史趨勢編輯本段現在,世界學術界和國內學術界已經發生多次「科學大戰」,許多學者都已經認識到存在西方以外的科學體系,只不過在西方這屬於主流認識的一部分,而在中國國內則與世界學術界整體認識有巨大差距。國內大多數科學家並不承認現代西方科學之外存在任何「非主流」科學。例如,《科學的終結》《複雜》等國內學術界主流或者無法認同,或者認為中國需要大力學習西方。但是實際上,現代複雜性研究探索均源於西方科學界對東方科學獨特價值的認同,並且西方現代前沿科學探索存在趨同於東方傳統科學(包括中國、印度和阿拉伯)趨勢。詞條標籤:科學傳統文化東方文化武術氣功特異功能道家道教東方和西方的科學[美]喬治·薩頓從實驗科學的角度(特別是在其發展的現階段)來看,東方和西方是極端對立的。然而,我們必須記住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有關科學的種子,包括實驗科學和數學。科學全部形式的種子是來自東方的。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實驗科學不只是西方的子孫,也是東方的後代,東方是母親,西方是父親。第二,我完全確信正如東方需要西方一樣,今日的西方仍然需要東方。當東方人民像我們在16世紀那樣,一旦拋棄了他們經院式的、論辯的方法,當他們一旦真正被實驗精神所鼓舞的時候,誰知道他們能為我們做什麼,誰又知道他們為反對我們而做什麼呢?我們不要重蹈希臘人的覆轍,他們認為希臘精神是絕無僅有的,他們還忽視猶太精神,把外國人一律視為野蠻人,他們最後衰亡,一落千丈,就像他們的勝利頂峰曾高聳入雲一樣。不要忘記東西方之間曾經有過協調,不要忘記我們的靈感多次來自東方。這種情況為什麼不會再次發生?偉大的思想很可能有機會悄悄地從東方來到我們這裡,我們必須伸開雙臂歡迎它。對於東方科學採取粗暴態度的人,對於西方文明言過其實的人,大概不是科學家。他們大多數既無知識又不懂科學。我們有理由為我們的美國文明而驕傲,但是它的歷史記載至今還是很短的。只有300年!和人類經驗的整體相比何等渺小,簡直就是一瞬間。它會持久嗎?它將進步,將衰退,抑或滅亡?我們的文明中有許多不健康的因素,如果我們想在疾病蔓延起來以前根除它們,就必須毫不留情地揭露它們;如果我們希望我們的文明能為自己辯護,我們必須盡最大力量去凈化它。實現這項任務的最好辦法之一是發展不謀私利的科學;熱愛真理——像科學家那樣熱愛真理的全部,包括愉快的和不愉快的、有實際用途的和沒有實際用途的;熱愛真理而不是害怕真理;憎恨迷信,不管迷信的偽裝是多麼美麗。我們文明的壽命至少還沒有得到證明,其延續與否,還不一定。因此,我們必須謙虛。歸根結底,文明是要經過歷史的考驗而存活下來,這一點我們還沒有經歷過。新的鼓舞可能仍然,而且確確實實仍然來自東方,如果我們覺察到了這一點,我們會聰明一些。儘管科學方法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它也還不是十全十美的。當科學方法能夠被利用,並且是很好地被利用的時候,它是至高無上的。但是,若不承認這種利用也會產生兩種局限。第一,這種方法不能永遠使用。有許多思想領域(藝術、宗教、道德)不能使用它,也許永遠不能應用於這些領域。第二,這種方法很容易被錯誤地應用,而濫用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的可能性是駭人聽聞的。十分清楚,科學不能控制它本身的應用。首先,科學的應用常常握在那些沒有任何科學知識的人手中,猶如不經過教育和訓練而去駕駛一輛能導致各種破壞的大馬力汽車。即使是科學家,在一種強烈的感情影響下,也可能濫用他們的知識。科學應該以各方面不同的力量給自身予輔助,用宗教和道德的力量來給予幫助。無論如何,科學不應傲慢,不應氣勢洶洶,因為和其他人間事物一樣,科學本質上也是不完美的。東方和西方正像一個人的不同神態,代表著人類經驗的基本和互補的兩個方面。東方和西方的科學真理是一樣的,美麗和博愛也是如此。東方和西方,誰說二者永不碰頭?我們懷著感激之情回憶起我們得益於東方的全部東西——道德熱忱,黃金規則,我們引以為榮的科學的基礎——這是巨大的恩惠。沒有什麼理由說它在將來不該無限增加。我們不應該太自信,我們的科學是偉大的,但是我們的無知之處更多。總之,讓我們發展我們的方法,改進我們的智力訓練,繼續我們的科學工作,慢慢地、堅定地、以謙虛的態度從事這一切。光明從東方來,法則從西方來。讓我們訓練我們的靈魂,忠於客觀真理,並處處留心現實生活的每一個側面。對於不驕傲的、不採取盛氣凌人的「西方態度」而記得自己最高思想的東方來源的、無愧於自己的理想的科學家來說,儘管不一定會更有能力,但他將更富有個性,能更好地為真理服務,能更完滿地實現人類的使命,也將是一個更高尚的人。中國與西方的文化資源陳炎如果認為文化是一種資源,那麼就有其潛在的「礦藏」。我們要在宏觀的視野下考察不同民族文化的優點與缺點、長處與短處,並加以比較。那麼,與西方相比,中國文化的「富礦」究竟在哪裡呢?在比較文化研究的基礎上,我們認識到,西方文化在感性與理性的兩極最為發達:在感性一極,表現為體育活動;在理性一極,表現為科學活動。與之相反,中國文化在感性和理性的兩極都不發達,而發達的是感性和理性之間相互交融、彼此滲透的藝術和工藝。作為感性生命的極度表現,西方人的體育事業不僅為了鍛煉身體,也不僅為了弘揚國威,而且是對人類感性生命力的探究,是一種肉體的沉醉。因此,凡是能夠考驗人類感性生命極限的地方,西方人都會設立比賽項目。他們不僅可以攀登絕壁、潛入海底,可以進行別出心裁的懸崖跳水和危險異常的汽車大賽,而且可以進行並不美妙的「健美比賽」和有害無益的「賽吃運動」。這些在我們看來似乎有些不可理解,然而,惟其如此,人類的感性生命才可能在奧林匹克傳統中顯得富有生機。作為理性生命的極度表現,西方人的科學事業不僅是為了發展生產,不僅是為了改善生活,而且是對人類理性生命力的探究,是一種精神的沉醉。因此,凡是能夠考驗人類理性生命極限的地方,西方人都可以進行科學實踐。他們不僅可以陷入玄思,可以進行體系的構建,可以探討肉眼看不見的微觀世界和肉體接觸不到的外層空間,而且可以在「波」與「粒」之間發現某種超乎經驗的現象、在「時」與「空」之間構造一些有悖於常理的學說。這些在我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然而,惟其如此,人類的理性生命才可能在改造物質世界過程中顯得這樣強大。如果說西方文化的「富礦」存在於感性與理性兩極,因而體育與科學特別發達,那麼其弱點恰恰在感性與理性的中間地帶,因而藝術與工藝不夠發達。西方人也有琳琅滿目的藝術精品,但在很大程度上,西方式的藝術常常被科學化或體育化了。以「模仿說」為理論根據,古代的西方人常常以對現實生活的反映與認識作為藝術活動的終極目的,將藝術作為理性行為的載體,因而,從解剖學的角度來研究雕塑,從透視學的角度來研究繪畫,從幾何學的角度來研究園林,從歷史學的角度來研究小說,結果是研究來研究去,唯獨忘卻了藝術本身的審美目的。以「宣洩說」為理論根據,現代的西方人又往往藉助藝術行為來發泄被壓抑的情感和潛意識,將藝術作為感性情慾的軀殼,因而創造了歇斯底里的霹靂舞、聲嘶力竭的搖滾樂,還有那些以情愛、警匪為內容,以追車、槍戰為模式,不惜調動高科技手段,並通過大量的驚險動作和破壞性鏡頭來刺激人們的感官、滿足人們的慾望的好萊塢大片。這些作品雖然能夠像體育運動一樣,起到刺激人們的生理感官、滿足人們的肉體慾望的目的,但多少失去了審美情感的獨特魅力。與西方文化的「礦脈」分布剛好相反,中國文化中的感性與理性兩極均不發達,因而傳統的體育與科學發育不良。在感性生命方面,中國文化中有一種知足常樂、能忍自安、不為人先、不恥人後的觀念。這種蔑視競爭意識、壓抑冒險熱情的思想,不僅不利於競技性體育事業的開展,而且,使我們缺乏西方民族那種能動地變革現實生活的感性衝動,缺乏那種將自我放在自然的對立面上、以人的血肉之軀與之抗衡的勇氣,缺乏求新的渴望與冒險的熱情,時時陶醉在所謂「寧靜以致遠」、「以不變應萬變」的格言之中。這種文化資源不可能釀造出奧林匹克式的體育傳統,而只能派生出延年益壽的氣功與吐納導引的太極。在理性生命方面,中國文化中有一種知行合一、經世致用的精神。這種只注重實踐而忽視思辨的傳統,雖然有助於防止我們的民族陷入宗教神秘主義的精神誤區,但卻同時限制了我們知識構造的自由空間和對未知世界的探索熱情。中國人可以通過反覆測算而為圓周率的π值找到一個相當準確的數據。但卻不可能建立一種歐幾里德式的幾何學體系;中國人可以通過反覆實踐而建造起天壇祈年殿式的精美建築,但卻不可能能建立一種牛頓式的力學體系。中國人絲毫也不比他人愚鈍,然而理性的翅膀一旦綁上實用的鉛砣,就難以高飛遠舉了。如果說中國文化的弱點存在於感性與理性兩極,因而其體育與科學均不夠發達,那麼,其「富礦」恰恰處在感性與理性之間的交融地帶,因而其藝術與工藝特別發達。說中國是一個藝術和工藝的國度,不僅是由於我們的古人為我們留下了先秦的詩經、戰國的楚辭、漢代的辭賦、六朝的駢文、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明清時代的小說這些純藝術的上乘佳作,也不僅是由於我們的祖先為我們留下了仰韶的彩陶、良渚的玉器、殷商的青銅、漢代的石像、唐代的三彩、宋代的泥塑、元代的青花、明代的園林、清代的宮殿這些泛藝術的工藝精品,而且是由於我們古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本身就浸泡在藝術之中。就在西方的經院哲學家們通過邏輯或數學的手段來揭示宇宙乃至上帝的奧秘時,自隋唐開始的科舉制度卻要將寫詩和作文看成是每一個國家官吏所應具備的必要的素養。因此,與西方不同,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不必躲在幽暗陰森的教堂里去研究天文歷算,但卻必須以琴、棋、書、畫來修養身心。儒家以忠孝安邦、以禮樂治國的傳統,自然會把文章提到「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高度;道家「乘物以游心」的處世哲學更容易讓人們以藝術的態度來對待全部生活。因此,正像西方的藝術與工藝會受到體育與科學的影響一樣,中國的體育與科學反而會受到藝術與工藝的制約。在感性方面,中國人的體育活動不像西方那樣,以渲泄肉體的感性生命力為能事,而是感性中有理性,肉體中有精神。這一切,都使得中國的體育活動在很天程度上被藝術化了。例如,西方式的拳擊是一種感性能力的直接較量,而中國式的武術則不僅要打得准、打得狠,而且要打得漂亮,即要在花拳繡腿之中獲得一種美的享受。時至今日,中國在國際體育比賽中的強項也大都具有藝術的成分,像體操、跳水、花樣滑冰之類,而在像足球那樣強調肉體對抗性質的體育比賽中,卻常常表現出文化上的缺陷。在理性方面,中國人的科學活動也不像西方那樣,以窮盡理性思辨為能事,而是強調感性與理性的統一,經驗與思辨的結合,從而在很大程度上被工藝化了。仔細分析,中國人引以為自豪的「四大發明」也無一不具有工藝的成分,而非純粹的理論科學。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中國與西方文化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長處。以上對於中國與西方文化資源結構性分布情況的勘察,是宏觀、粗略與簡單化的,但它或多或少可以增加我們對這一方面的認識。自鴉片戰爭以來,我們在文化問題上常常處於一種不自覺的狀態,不少人認為,船堅炮利的西方科學比我們先進,因而在其他方面也一定比我們發達。因此,我們不僅在科學上要向西方學習,在藝術上也要向西方靠攏。結果就像邯鄲學步一樣,別人的東西沒有學好,自己的傳統反而被遺忘了。而上述的文化勘察則使我們認識到,任何一種民族的文化都是一個複雜的系統結構,其內在的諸元素之間有著一種自組織、自協調的關係,並通過這種組織和協調來滿足其基本需求。因此,我們不應以偏概全地將某種文化中的單一元素視為衡量文化的唯一尺度,更不能不加分析地用一種文化來統攝和取代另一種文化。也許有人會說,歷史證明,唯有科學才是一個民族興旺發達的關鍵要素,而工藝和藝術則屬於有之不多、無之不少的雕蟲小技。事實上,如果我們的前人不是將自己的心智集中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研習上面,而將主要的精力運用於數、理、化的探討之中,也不至於在「鴉片戰爭」中敗在船堅炮利的西方人手裡。在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今天,如果我們不把主要精力用於開發具有實際用途的科學知識,而仍然沉溺於審美文化的民族傳統,其結果是有害無益的。其實,稍加分析便可以看出,上述貌似正確的觀點是不能成立的。我們當然承認科學技術的重要作用,也毫不否認向西方文化學習的必要性。但是,從原則上講,西方文化固然有其強項,亦有其弱項;中國文化固然有其短處,亦有其長處。一種健康的文化心態,應該是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從而使之更加豐富、更加健全。這在「全球化」進程日益加劇的歷史背景下,尤為重要。在當今的歷史條件下,重視並弘揚中華民族感性與理性相結合的文化傳統,至少仍具有兩種重要的社會功能:在形而下的層面上,它將有助於我們的商品生產;在形而上的層面上,它將有助於我們的精神寄託。在前一種意義上,我們可以引申出「藝術也是一種生產力」的觀點,從而探討商品生產中的「審美附加值」的問題;在後一種意義上,我們可以引申出「審美也是一種終極關懷」,從而探討人類的「情感慰藉」問題。不要以為這兩個問題無足輕重,在創意產業日益崛起、人類的精神寄託日漸匱乏的情況下,中國與西方文化資源的優勢互補,或許可以為21世紀的人類文明提供許多新的發展思路。歐洲人的一張菜單[美]羅伯特·路威譯/呂叔湘番茄湯炸牛仔帶煎洋芋四季豆什錦麵包(小麥,玉米,裸麥)涼拌菠蘿蜜白米布丁咖啡,茶,可可,牛奶這是隨手撈來的一張菜單。無疑,全世界任何初民社會裡面找不到這樣的盛饌。那麼,我們怎樣能配出這樣的一張菜單來的呢?不是因為我們在地理上或人種上佔了什麼便宜,而是因為我們左右逢源地從四面八方取來了各種食品。400年以前,我們的環境和遺傳跟現在毫無兩樣,可是我們現在辦得到的形形色色的菜裡面有3/4是我們的老祖宗沒聽見過的,運輸方法一改良,花樣兒便翻了新。憑他們那種可憐的蘆筏,塔斯曼尼亞人能到得了美洲或中國嗎?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他們有進步的帆船,坐上這些船隻沒有到不了的地方,於是他們便到了美洲和中國。可是,在航路大擴展和地理大發現時代以前,歐洲人的一餐和初民的一餐相去還不如此之甚。在哥倫布出世以前,馬德里或巴黎的大廚子也沒有番茄、四季豆、土豆(洋芋)、玉米、菠蘿蜜可用,因為這些全是從新大陸來的。請讀者合上眼想一想,愛爾蘭沒有了土豆,匈牙利沒有了玉米會怎樣!讓我們把這張菜單更細密地分析一下。先拿幾種飲料來說。1500年時候,歐洲沒有一個人知道什麼叫做可可,什麼叫做茶,什麼叫做咖啡。過後傳進來了,那價錢可貴得可怕,因此沒有能一下子就成了一般人的愛物。不但沒有能給一般民眾享受,千奇百怪的觀念都聚攏在那些東西上面;它們混進我們的日常生活是近而又近的事情。西班牙人從墨西哥把可可帶到歐洲。墨西哥的土人把炒過的可可子、玉米粉、智利胡椒,和一些別的材料混合起來煎湯喝。土人又拿可可莢當錢使,西班牙人當然不去學他,就是煎湯的方法也改得簡便些。從西班牙傳到法蘭德斯和義大利,1606年左右到了佛羅倫薩。在法國,紅衣主教立殊理的兄弟是第一個嘗味的人——是當做治脾臟病的葯喝的。不管是醫生不足醫生,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這味新葯有些什麼好處或有些什麼壞處。1671年,塞維涅耶夫人的信裡頭說,有一位貴婦人身{不六甲,喝可可喝得太多了,後來養了個黑炭似的孩子。有些醫生痛罵可可,說是危險得很的瀉藥,只有印第安人的腸胃才受得住,可是大多數醫生不這麼深惡痛絕。有一位大夫甚至給自己做的可可粉吹法螺,說是治花柳病的特效藥。神父們也來插一腳。可可是算做飲料呢還是算做食物?四旬齋裡頭可不可以喝可可,全看這個問題的答案。1644年,布蘭卡丘主教發表一篇用拉丁文寫的論文,證明可可本身不算足食物,雖然它有點兒滋補,善男信女的呵責這才住聲,這個大開方便之門的教條完全得勝。約在第六世紀中,中國已經種茶樹,可是歐洲人卻到了1560年左右才聽到茶的名字,再過50年荷蘭人才把茶葉傳進歐洲。在1650年左右,英國人開始喝茶,再過10年培匹斯便在他的有名的日記上記下他的新經驗。可是好久好久,只有上等社會才喝得起茶。從15先令到50先令一磅的茶葉,有多少人買得起?到了1712年,頂好的茶葉還要賣18先令一磅,次貨也要賣14先令到10先令。這價錢到了1760年才大大跌落。跟可可一樣,茶的作用也給人說得神乎其神。法國的醫界說它是治痛風的妙藥,有一位大夫還說它是萬應靈丹,擔保它能治風濕、疝氣、羊癇風、膀胱結石、黏膜炎、痢疾和其它病痛。亞佛蘭徹上教但尼爾·羽厄害了多年的爛眼和不消化症,過後喝上茶,你看,眼睛也清爽了,胃口也恢復了,無怪乎他要寫上58行的拉丁詩來讚揚了。咖啡的故事也一樣有趣。咖啡樹原來只長在非洲的阿比西尼亞,阿拉伯人在15世紀中用它當飲料,就此傳播出去。可是,甚至近在咫尺的君土坦丁堡,不到16世紀也不會聽見喝咖啡的話。1644年傳到馬賽,可是除幾個大城市以外,法國有好幾十年不受咖啡的誘惑。拿世界繁華中心的巴黎城說,雖然有東地中海人和亞美尼亞人開的供熟客抽煙打牌的小店裡出賣咖啡,巴黎人也沒有愛上它,直到1669年來了那一位土耳其大使,才大吹大擂讓它在宴席上時髦起來。近代式的咖啡館要到17世紀的末午才出現,可是不多時便成了上流社會常到的地方——軍官,文人,貴婦人和紳士,打聽消息的人,尋求機遇的人,有事沒事全上咖啡館來。不相上下的時候,咖啡館也成了倫敦的固定的新聞和政見的交易所。到了18世紀,咖啡在德國也站穩了,可是激烈的抗議也時有所聞。許多丈夫訴說他們的太太喝咖啡喝得傾家蕩產,又說許多娘兒們,倘若凈罪所里有咖啡喝,寧可不進天堂。希爾得斯亥謨地方政府在1780年發布的一道訓諭,勸誡人民摒除新來惡物,仍舊恢復古老相傳的舊俗:「德國人啊,你們的祖父父親喝的足白蘭地;像腓特烈大王一樣,他們是啤酒養大的;他們多麼歡樂,多麼神氣!所以要勸大家把所有咖啡瓶、咖啡罐、咖啡杯、咖啡碗,全拿來打碎,庶幾德國境內不復知有咖啡一物。倘有膽敢私賣咖啡者,定即沒收勿赦……」可見禁令不足20世紀的發明,它的對象也可以不限於酒精飲料。可是讓我們記住,咖啡最初也是當葯使的。據說它能叫瘦子長肉胖子瘦,對治瘰病、牙痛和歇斯底里還有奇效。乳酪兌咖啡,原先本是當一味葯喝的,有名的醫生說它足治傷風咳嗽的神品。洛桑地方的醫生認定它治痛風。當然,也有懷疑的,還有說損話的。哈瑙公主是個愛咖啡成癖的人,終究中了咖啡的毒,渾身潰瘍而死。1715年有一位醫生的論文證明咖啡促人的壽命;還有一位鄧肯大夫說它不但誘發胃病和霍亂,還能叫婦人不育,男子陽痿。於是出來了—位大護法——巴黎醫學院院長赫刻,他只承認咖啡能減輕性慾,使兩性的關係高超,使和尚們能守他們的色戒。照此看來,可可、茶、咖啡,都足西方文明裡頭很新近的分子。拿來調和這些飲料的糖亦復如是。印度的祭司和醫生誠然用糖用了幾千年;可是要到亞歷山大東徵到印度(公元前327年)以後,歐洲人才第一回聽說那個地方長一種甘蔗,「不用蜜蜂出力便能造出一種蜜糖」。又過上近1000年,歐洲人還是聞名沒見面。到公元627年,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希拉克略打破了波斯國王的避暑行宮,搶了不少寶貝,這裡面就有一箱子糖。原來早100年的光景波斯人就已經從印度得到了種蔗技術。到公元640年左右阿拉伯人滅了波斯,也就學會了種甘蔗,把它到處種起來——埃及、摩洛哥、西西里、西班牙,全有了。蔗糖這才大批往基督救國土裡輸入,新大陸發現以後不久又就成了產蔗的大中心。可是,好久好久糖只是宴席上的珍品和潤肺止咳的妙藥。在法國,葯業雜貨業的聯合公會擁有發售蔗糖的專利權,「沒糖的藥房」戍了「不識字的教書先生」似的妙喻。直到1630年,糖仍舊是個珍品。巴黎一家頂大的醫院裡,按月發一回糖給那管葯的女子:她得對天起誓,她只用來按方配藥,決不營私走漏。可是一到17世紀,茶啦,咖啡啦,可可啦,全都盛行起來了,糖也就走—上紅運了,拿1730年跟1800年比較,糖的消費量足足增大了3倍。再回到我們那張菜單上去,白米的老家也該在東方,帶進歐洲足阿拉伯人的功勞。它也一向沒受人抬舉,直到中世紀末才上了一般人的餐桌。除掉了美洲來的番茄、土豆、豆子、玉米麵包、菠蘿蜜、可可,非洲來的咖啡;中國來的茶葉,印度來的白米和蔗糖——我們那一餐還剩些什麼?牛肉、小麥、裸麥、牛奶。這裡面,裸麥在基督出世的時候才傳進歐洲。其餘的要算是很早就有了的,可也不足歐洲的土產,全都得上近東一帶去找老家:五穀是那兒第一回種的,牛是那兒第一回養的,牛奶是那兒第一回取的,講到起源,西部歐洲足一樣也說不上。這樣分析的結果很不給歐洲人面子,可並非因為我那張菜單是隨手一撈,撈得不巧。倘若我們不要牛肉片要雞或火雞,黃種人的貢獻顯得更大。原來家雞最初是在亞洲馴養下來的,火雞在哥倫布遠航以前也只有美洲才有。文化傳統與傳統文化龐朴經過了一個多世紀的代價巨大的社會實驗,中國人終於懂得了一個真理:未來的陷阱原來不是過去,倒是對過去的不屑一顧。就是說,為了走向未來,需要的不是同過去的一切徹底絕裂,甚至將過去徹底砸爛;而應該妥善地利用過去,在過去這塊既定的地基上構築未來大廈。如果眼高於頂,只願在白紙上描繪未來,那麼,所走向的絕不會是真正的未來,而只能是過去的某些最糟糕的角落。這裡所要討論的「過去」,當然不是純時間的範疇。在社會、文化的意義上,過去主要指的是傳統,即那個在已往的歷史中形成的、鑄造了過去、誕生了現在、孕育著未來的民族精神及其表現。一個民族的傳統無疑與其文化密不可分。離開了文化,無從尋覓和捉摸什麼傳統;沒有了傳統,也不成其為民族的文化。於是在許多著作中、文章中、報告中乃至政策性的文件中,常常看到「文化傳統」、「傳統文化」的字樣。惹人麻煩的是,這些概念,往往交叉使用,內容含糊;特別是當著那些著作等等向讀者提出任務,要大家來批判、繼承、發揚或弘揚傳統的時候,更有無所適從、無可施技之感。因為,至少從字面上看來,文化傳統與傳統文化並不一樣;如果進而追究內容,則差別之大,幾乎可以跟蜜蜂和蜂蜜的差別媲美。傳統文化傳統文化的全稱大概是傳統的文化(Traditionalculture),落腳在文化,對應於當代文化和外來文化而謂。其內容當為歷代存在過的種種物質的、制度的和精神的文化實體和文化意識。例如說民族服飾、生活習俗、古典詩文、忠孝觀念之類;也就是通常所謂的文化遺產。傳統文化產生於過去,帶有過去時代的烙印;傳統文化創成於本民族祖先,帶有自己民族的色彩。文化的時代性和民族性,在傳統文化身上表現得最為鮮明。各傳統文化在其各自發生的當時,本系應運而生的,因而在歷史上都起過積極作用。及至事過境遷,它們或者與時俱進,演化出新的內容與形式;或者抱殘守闕,固化為明日的黃花和垢土。也有的播遷他邦,重振雄風,禮失而之野;也有的生不逢辰,曇花一現,未老而先夭。但是,不管怎樣,不管它們內容的深淺,作用的大小,時間的久暫,空間的廣狹,只要它們存在過,它們便都是傳統文化。凡是存在過的,都曾經是合理的;分別在於理之正逆。凡是存在過的,都有其影響;問題在於影響的大小。因此,對後人來說,就有一個對傳統文化進行分析批判的任務,以明辨其時代風貌,以確認其歷史地位,以受拒其餘風遺響。在我國,所謂的發掘搶救、整理清厘、批判繼承、古為今用等等那一套辦法和方針,都是針對傳統文化而言的;所有的吃人的禮教、東方的智慧等等一大摞貶褒不一的議論,也多是圍繞著傳統文化而發。對此大家耳熟能詳,無待贅述。現在需要仔細討論的是文化傳統。文化傳統文化傳統的全稱大概是文化的傳統(Culturaltradition),落腳在傳統。文化傳統與傳統文化不同,它不具有形的實體,不可撫摸,彷彿無所在;但它卻無所不在,既在一切傳統文化之中,也在一切現實文化之中,而且還在你我的靈魂之中。如願套用一下古老的說法,可以說,文化傳統是形而上的道,傳統文化是形而下的器;道在器中,器不離道。文化傳統是不死的民族魂。它產生於民族的歷代生活,成長於民族的重複實踐,形成為民族的集體意識和集體無意識。簡單說來,文化傳統就是民族精神。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共同生活、共同語言,從而也就有它們共同的意識和無意識,或者叫共同心理狀態。民族的每個成員,正是在這種共同生活中誕生、成長,通過這種語言來認識世界、體驗生活、形成意識、表達願望的。因而,生活對於他們就是一片園地,語言對於他們便是一種工具,大凡在這種生活里不存在的現象和願望,由這種生活導不出的方式和方法,為這種語言未曾表達過的意念,用這種語言無法道出來的思想,自不會形成為這一民族的共同心理;縱或民族的某個或某些成員有時會釀出某些獨特的心理,也往往由於禁忌、孤立等社會力量的威懾,不是迅速銷聲匿跡,便是陷於孤芳自賞,而很難擠進民族的共同圈子裡去;除非有了變化著的共同生活作後盾。唯有那些為這一民族生活所孕育、所熟悉、所崇尚的心理,始能時刻得到鼓勵和提倡,包括社會的推崇和個人的嚮往,而互相激蕩,其道大行,成為巨大的精神財富和物質力量。這樣,日積月累,暑往寒來,文化傳統於是乎形成。所以,一般說來,文化傳統是一種惰性力量。它範圍著人們的思維方法,支配著人們的行為習俗,控制著人們的情感抒發,左右著人們的審美趣味,規定著人們的價值取向,懸置著人們的終極關懷(靈魂歸宿)。個人的意志自由,在這裡沒有多少絕對意義,正象肉體超不出皮膚一樣,個人意志超不出文化傳統之外。但也正因如此,文化傳統便成了一種無聲的指令,凝聚的力量,集團的象徵。沒有文化傳統,我們很難想像一個民族能夠如何得存在,一個社會能夠如何不渙散,一個國家能夠如何不崩解。當然這並非說文化傳統是不變的。因為時間在前進,生活在交替,經驗在累積,知識在更新,傳統中某些成份會變得無所可用而逐漸淡化以至衰亡;生活中某些新的因素會慢慢積澱、並經過篩選整合而成為傳統的新成份。但是必須注意,文化傳統的變化無論如何總是緩慢的、漸進的,不會發生一蹴而就的奇蹟;雖在社會急劇變幻的革命時期也是如此。當然這也並非說文化傳統不會接受外部世界的影響,以變化自己的內容。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只要存在,便可能有接觸;只要有接觸,便有交流;只要有交流,便有變化。但是,從接觸到交流到變化,中間有著一系列複雜的過程。大體說來,兩種不同文化(帶著自己的文化傳統)由於婚媾、交通、貿易、擴張、侵略等原因而接觸而互播時,起先往往互相驚奇,彼此觀望;爾後則互相攻訐,彼此拒斥;最後乃互相學習,彼此交流。而學習所取、交流所得,仍待經過自己文化傳統這個「有機體」的咀嚼、消化和吸收,或者叫做整合,才會加入為傳統的一個新成份,帶來傳統的變化。這時候,反觀其與原型的同異,雖未必面目全非,常難免橘枳之感。這是歷史和現實所已反覆證明了並仍在證明著的。不同的民族擁有不同的文化傳統,其不同程度視生活的差異程度和發展階段而定。不同文化傳統之間可以進行比較,但很難作出絕對的價值判斷;因為每個傳統對於自己民族來說,都是自如的,因而也是合適的;不同民族之間,並無一個絕對標準,所謂的人類標準。形形色色的民族主義者將自己的傳統吹噓為人類的,強迫或誘使別人接受,是沒有根據的,也難以奏效;除去證明他自己的無知或狂妄。民族內部某些成員鼓動大家效法外族傳統,民族領袖規定人民遵循外族傳統,都只能停留在宣傳上或法令上,而難以深入人心;除非生活已經變化得有了接受的土壤。就一個民族自己的文化傳統來說,當然可以自我評價,一分為三,剖分出哪些成份為優,哪些成份為劣,哪些不優不劣。但這種剖分只有相對的意義,而且要藉助於時代推出的新生活和新認識,以作為標準;否則,將是不可能的。因為對於自己的時代來說,既然形成而為傳統,就有它的必要性。「一切現實的,都是合理的。」(黑格爾)歷史上有所謂文化危機、精神危機、信仰危機時代,那是說文化傳統發生了問題。究其原因,或由於強烈的政治震撼,或由於深刻的社會變革,或由於風靡的文化干擾。其來源,主要來自共同體的內部;外部的刺激有時也起很大作用。危機的消除,有待於傳統的重振和重組,任何武力的、政治的、經濟的、宗教的強制措施最終都是無效的。而所謂重振和重組,絕不是全面復舊,無視政治、社會、文化上的新局面;也不是作繭自縛,排拒一切馳入舶來的新東西。這時需要的是冷靜分析,分析傳統中哪些成份變得無理了,現實中哪些因素是合理的。拋棄不合理的,傳統方不致一足落網而全身受縛;接受合理的,傳統始得與現實相安於無事。這叫做「一切合理的,都應該成為現實的。」(恩格斯)是否有不受時代生活的局限、不被民族性格所約束的成份,存在於某個或某些文化傳統之中呢?就是說,在文化傳統中,有無超越歷史超越民族的成份,非時代性非民族性的成份,或人類性的成份呢?應該承認,這種成份是有的。因為作為動物的人類,彼此是相同的;作為人性的人類,存在和發展的樣式也大體相似。因而,不同的人群在各自圈子裡形成的傳統,必然要有相同和相似的成份。這些成份,或適用於全人類,或適用於全歷史,而成為民族傳統中的超民族超歷史者。這是不難理解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超越的成份,正以其超越,而失去了個性,不能成為民族性格的標誌、時代精神的象徵。真正代表各民族文化傳統的,恰恰是那些專屬於該民族、使其得以同它民族區別開來的那些基本成份;真正代表時代面貌的,恰恰是那些為該時代所專有、使其得以同它時代區別開來的那些特殊成份。超越成份的存在,是不同民族能以相互理解的根據,不同時代得以前後傳承的基因。但民族之間要想真正理解,必須去理解那些不易理解、為各民族精神所獨具的基本成份。所謂民族文化交流,所謂民族互相學習,都是就這些成份而言。時代之間如需加以比較,如需相互區別,也是要抓住各自的特殊成份方有可能。體與用文化改革上有所謂體與用問題,曾經爭個不亦樂乎。照我理解,所謂體,應該就是文化傳統,就是某一民族之所以成其為某一民族的那些品格、精神;而所謂用,則是這個體的功能、作用、外在表現,就是某一民族之用以現其為某一民族的那些傳統文化。當年嚴復強調的牛體不能有馬用,在這個意義上,是對的。但是如果由此得出結論,認為必先自己變幻為馬體,然後始得用馬之用,倒也又不盡然。因為用固賴體而現,無此體則無此用;但用既為外在表現,或既已表現在外,則人人得而見之,人人亦可得而法之,所謂「拿來」者是。牛固不能「有」馬之用,牛卻可以「用」馬之用。這在今天已是不爭的事實。從哲理上說,有,和是、存在同義,乃本體上的事;用,停在現象界。移花接木,甚至掐下花來插在頭上,總是能辦得到的。但是如果由此又得出結論,認為一切拿來之用,都將如原封未動般地發揮其效用,卻也又不盡然。因為,馬用在這裡終究是安在牛體上,牛體本身受用不受用,一來取決於用之為物,看它在原體上屬於哪個層面:物質層面的,移用較易;制度層面的,移用較難,因為它要受體作相應的變化;精神層面的,移用更難,因為這往往觸動受體的深層。二來取決於體之為物,要看此受體的開放性與承受力,以及它自身的發展階段,它與授體的差異程度。千言萬語說到底,體是根本的決定力量,體是民族的魂。拿近代歷史看,在日本,只能是和魂漢才或和魂洋才;在中國,只能是中體西用,把外來的東西中國化。和魂和中體,各自的發展階段不一,開放性上亦有差異,故影響著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和深度;但必得以自己的體為體,一切外來之用方能有所安頓,這一點上,彼此又是共同的。否則,再美的用,也只是出牆的紅杏,可嗅而不可及,海上的樓市,可望而不可登也。人們有埋怨自己民族的文化傳統如何如何封閉保守加落後的,也有吹噓它怎樣怎樣悠久輝煌加美妙的。不管怎樣說,埋怨它,也只好面對現實,無法另換一個體,至少因為這是民族的共同體。某一個人也許能做到脫胎換骨、洗心革面,跳出三界外,徹底絕裂於傳統;整個民族卻無法做到。吹噓它,也無力阻止它與時俱進,隨世界浪濤激蕩,拋棄需要拋棄的東西,吸納應當吸納的東西。由於無法另換一個體,所以西體中用說是不著邊際的。由於體在與時俱進,所以中西互為體用說是沒有意義的。值得討論的倒是用對體的反作用,特別是拿來之用對拿者之體的反作用,比如說,西用對中體的反作用。魯迅當年強調開放時曾奚落保守份子道:人吃了牛肉,絕不會因之變為牛。他忘了補充一句:人常「用」牛肉,身「體」的確會壯實起來。西用之與中體,亦可作如是觀;一切有益之用,對於受體,都應作如是觀。誰都知道,飛機、電訊的引用,不僅方便了交往,而且也加快了生活節奏,開拓了眼界耳疆,改變了時空觀念,衝垮了塢屏壁障。這些,已足以激起長期逗留在自然經濟條件下所形成的文化傳統的不安,而不得不作因應變化;更不用說那些制度性的、觀念性的拿來之物所施加於體要求於體的變化了。但是,反作用也只不過是反作用;第一性的決定作用者仍在體本身。這一點,前面已經反覆說到了。兩個傳統?民族有上層人士與下層平民之別,社會有剝削階級與勞動群眾之分,國家有統治集團與人民大眾之殊,於是,研究者們不免要琢磨:文化是否也有兩套傳統?列寧有過兩種民族文化的說法,說每個民族都有一些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文化成份,而占統治地位的則總是資產階級文化。這是就文化而言的。就傳統而言的,則有所謂大傳統與小傳統,或精英傳統與民間傳統的說法。如果依此類推,還可以舉出雅文化俗文化,政統道統,上帝的事凱撒的事等等提法。所有這些分別確然是存在的。不注意它們將無從分析一個民族的紛繁複雜的文化面貌,無法理清民族文化的綿延演進的歷史過程,也無力規劃未來文化的燦爛前景。這大概應無爭議。但所有這些分別都還不是我們這裡所討論的文化傳統。文化傳統是全民族的,是民族之所以為該民族的氣質、品格、精神、靈魂。它的成份可能很複雜,有土生土長的,有外部潛入的,有塵封蛛網的,有嶄新鋥亮的;但它並不因此而支離破碎,七拼八湊。因為它是整全,它能整合,各種成份經過整合而彼此相安,彼此相需,形成一個完整而和諧的統一體,一個獨具特色的個性。其土生土長的成份,就其顯現而為文化看,在文明社會即存在著勞心勞力、統治被統治的社會裡,常呈現出雅俗之分;並進而在衍化上各自承續,出現所謂的大小傳統之別。但必須指出,這裡所說的只是文化,只是傳統文化;而不是傳統,不是文化傳統。就是說,這些分別只是民族精神在不同階層的不同表現,還不是其所以表現的那個民族精神。在民族精神方面,二者是共同的,一源的。這一點,從雅俗文化之間、大小傳統之間川流不息的交換、滲透,乃至有意識地進行的採風觀俗、化民成俗之類的行動之所以必須和能以成功的事實,足可以得到證明。其外部潛入的成份,本是經過篩選了的;否則將潛而不能入,入而不能居。用以選擇的大篩,便是本民族固有的文化傳統,包括它的價值取向和時代感、開放性。合則留,不合則拒,是這裡的鐵則;象一切有機體對待外物的原則一樣。既已選入或接納以後,這些成份雖不免仍帶有「客家」的風采,但已然是新的大家庭的一員,便不可能獨立寒秋,自成一系,與居停主分庭抗禮,形成獨自的傳統;而只會是入鄉隨俗,捨己從人,化為受體的有機部分。就是說,從這個角度來考察,兩個傳統的事,也是不會發生的。有人喜歡說五四以後的中國形成了一種新傳統:反傳統的傳統。此說在此至少有這樣兩點需從理論上討論的內容:五四後的中國文化有兩個傳統,以及,這個新傳統是從外部傳入的。大家知道,五四時代有許許多多西洋新說蜂湧而來,其中不少說法和做法曾被廣泛宣傳,乃至付諸試驗;宣傳者試驗者無疑曾是愛國的、赤誠的,很多還是具有獻身精神的。但是真正被中國文化接受的,為人民大眾信服的,卻為數了了。箇中原因,可以舉出許多,而文化傳統的篩選,或許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中外好多學者分析過馬克思主義能在中國安家的根據,也有人探討過五四所以採取全面反傳統手法的原因,結論都認為,其根據和原因,仍在中國的文化傳統身上,是中國傳統的思維方法、行為規範、價值觀念和馬克思列寧主義有相通相容之處,是中國有把政和道、真和善捆在一起的傳統,因而才有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才有五四的全面反傳統。這也就是說,五四引入的新說,都還不過是一些「用」,它們只因和中國文化傳統能相容,被中國文化傳統所承認,所接納,從而附著到中國文化的「體」上,才得以掀起波瀾,發生作用;否則,將只是一些動聽好看而無所作用的天方夜譚而已。因此,這也就是說,五四並未在中國造出新傳統,五四以後也未形成新傳統;五四以來所發生的,不過是老傳統適應新世紀、翻出新花樣而已。兩個傳統的事,本質上是不可能的。財富和包袱設想一下,如果某個民族沒有自己的傳統文化和文化傳統,每一天都在從頭開始去練習生存本領……;其情景當然是不堪設想也不忍設想的。因之,稱傳統文化為祖宗的豐富遺產,說文化傳統是我們的寶貴財富,應該是不為過分的。但是如果忘記,傳統是一種惰性的力量,保守的因素,它具有箝制人們思想、範圍人們行動的本性,利於造成原地踏步的局面,也將出現某種不堪設想和不忍設想的後果。因之,說傳統是民族沉重的負荷,社會前進的包袱,也是不為過分的。既是財富,又是包袱。辯證地了解和掌握傳統的這兩重屬性,運用它而不被其吞沒,防止它而不拒之千里,是一大學問,是一種藝術,是人類發揮其主觀能動作用的重要表現和廣闊場所。能理解這一點和做到這一點,看來並非易事。我們容易看到的,常常是與之相左的情況。比如說,一種人以為傳統象服裝,並認為服裝以入時為美,而去追求時髦,日日新,又日新。這時,具有惰性的傳統,只會被斥為阻礙趨時的包袱。另一種人以為傳統象文物,文物唯古是尚,應該保護其班剝陸離,切忌來刮垢磨光。這時,傳統所不幸具有的惰性,倒又成了他們心目中的財富。傳統的確是財富,但財富不在它的惰性;傳統也的確是包袱,但包袱也不因它非時裝。傳統不是可以逐氣溫而穿脫的外衣,甚至都不是可以因發育而定期蛻除的角質表皮。傳統是內在物,是人體和蟲體本身;精確點說,是人群共同體的品格和精神。它無法隨手扔掉,難以徹底絕裂,除非誰打算自戕或自焚。但是傳統也不是神賜的天生的,它原是人們共同生活的產物,必定也會隨共同生活的變化而更新。抽刀斷水水更流,誰要想拉住傳統前進的腳步,阻擋傳統變化的趨勢,縱或得逞於一時,終將不止於徒勞無功而已,更往往要激起逆反心理,促成精神危機。這是有史可稽的。那麼人們是否只能坐享其成、靜觀其變呢?倒也又不是。這裡似乎用得上「創化論」。創化和進化的不同,主要在進化論認為變化是受動的、機械的,而創化論則認為進化是生命衝動的綿延,是創造性的。創化論能否解釋生物和生命現象,還可以爭下去;若藉以解說與意志的人密切相關的文化傳統,也許倒合適。傳統隨生活的進化而進化,但無論生活的進化還是傳統的進化,都離不開人的意志,或者叫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在傳統的進化上,被傳統籠罩著的人們並非總是無能為力的。問題在於人們在多高多大的程度上認清了未來和過去,從而拿出什麼樣的對策,以及,在多廣多深的程度上動員了群眾,一起來實行創造性的進化。一味喊徹底絕裂,已經公認為無濟於事了;單純提發揚弘揚,是否便能促進進步呢?至於那個熟悉的二分模式:批判其……繼承其……,果否能保證批糟粕時不殃及精華、繼精華時不夾帶糟粕么?難道精華糟粕是分裝在兩個匣子里、而不往往是一物的兩面么?更勿論那二分法的犧牲品即既非精華又非糟粕者的處境和下場了。正是:剪不斷(徹底絕裂無濟於事),理還亂(精華糟粕糾纏不清),是離愁(傳統現代離合悲歡);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199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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