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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遊《釵頭鳳》詩詞講讀

中國有一首家喻戶曉的古詩《示兒》,詩是這麼寫的:「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首詩是一位父親對兒子的臨終遺囑。詩中表達了一個行將離世的老人至死都不忘因為外族的入侵而山河破碎的祖國,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祖國光復的那一天,告訴他勝利的消息。從這首詩中,人們可以感覺到一位詩人在人生的彌留之際強烈的愛國之心。他就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愛國詩人之一陸遊。

陸遊是南宋詩人,生於公元1125年。陸遊生活的時代,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金國頻頻向宋朝發動戰爭,積貧積弱的宋朝喪失了大量國土,被迫不斷向南遷移,人民生活在戰亂和動蕩之中。少年時代的陸遊就不得不隨著家人逃難,飽嘗流離失所的痛苦,他從小受到父親強烈愛國思想的熏陶,很早就養成了憂國憂民、渴望國家重建的思想意識。為了實現自己報效祖國的理想,他特別注意學習兵書,20歲時,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親臨戰場、殺敵報國。然而直到四十多歲時,他才有機會在軍中做一名軍官,實現了自己多年的願望。

作為一名傑出的詩人,陸遊一生創作詩歌9300餘首。這些詩中大多數都是描寫火熱的軍中生活,如「失衣卧枕戈,睡覺身滿霜」或者寄託自己對祖國前途命運的深切憂慮和自己空抱一腔報國熱情的愁悶心情。

因此他被人們譽為偉大的愛國詩人,我們所熟悉的多是金戈鐵馬,恢復中原的豪邁之作。但他為數不多的愛情詩詞卻大多是上乘之作。比如他的《釵頭鳳》和他的《沈園》二首。《沈園》二首應該和《釵頭鳳》對讀,這樣才能更好的體會陸遊的情感世界。「無情未必真豪傑,只是未到傷心處」讓我們看看英豪丈夫也有解不開的兒女情長。

陸遊20歲時娶了他的表妹唐琬,第二年,唐琬就被逐出家門,原因依古人的說法是「不當母夫人意」「二親恐其惰於學,數譴婦,放翁不敢逆尊者意,與婦訣」。以上的意思是說,唐琬在夫家,與婆婆不合;或說因為夫妻兩人太恩愛,公婆認為會妨礙陸遊的上進之心,所以常常責罵唐琬,而造成二人的分手。其實根據陸遊自己在晚年的詩作(《劍南詩稿》卷十四)中所說是因為唐琬不孕,而遭公婆逐出。

陸遊與唐琬是相愛的,他們分手以後,陸遊又被迫娶妻,而唐琬也改嫁了皇族趙士程,但真正兩人的哀情傳世的一段,就是兩人的重逢於相別後的十年,在紹興城外的沈氏園中,那是一個春日,陸遊來此賞春,而唐琬和丈夫趙士程也來此游春,而在此意外的重逢。兩人重逢,又無法當面相訴離情,隨後,唐琬派人送來一些酒菜,默默以示關懷,而就與丈夫離去,陸遊在傷心之餘,就在園子的壁上題下了一首哀怨的《釵頭鳳》。

兩人重逢後沒有多久,唐琬就因心情憂傷而憂死。陸遊在死前一年(八十四歲,1208年),又來到沈園,寫下了:「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正是陸遊對唐琬最深的懷念,第二年,陸遊終於也追隨著唐琬去到另一個世界了

下面,我們來透過兩首詩詞看看他們之間已是千古絕唱的愛情悲劇!

釵 頭 鳳(陸遊)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枊。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詞的上片追憶往昔美滿的愛情生活,感嘆被迫分離的痛苦。起首三句,「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極言唐氏之美,春色之盛,並以此追憶二人當年偕游沈園的美好情景。選取特定的場面和一兩個最富代表性的情事細節,展開回憶。「紅酥手」之「紅」,「黃滕酒」之「黃」,色彩明麗強烈,相互映襯,極具視覺衝擊力。不僅寫出了唐氏為詞人殷勤把盞時的美姿,而且具體而形象地表現出這對恩愛夫妻之間的柔情蜜意以及他們婚後生活的美滿幸福。加之「滿城春色」、一街煙柳,使作者的抒情、追憶與懷戀組合成一幅絕美的圖畫。

「東風惡」一句急轉直下,幾乎讓讀者喘不過氣來。與上三句之美妙和諧相比,逾見其愁雲慘霧般的痛苦、憤懣與無奈。「東風惡」三字,一語雙關,含蘊豐富,乃全詞之關鍵,是作者愛情悲劇的癥結所在。東風狂吹亂掃,破壞了美好的春景。帶來了詞人的「一懷愁緒」,造成了恩愛夫妻的「幾年離索」。這主要是一種象徵性的比喻,用東風之惡象徵比喻造成詞人愛情悲劇的「惡」勢力。由於陸母是這種惡勢力的主要力量,作者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因此才用這種含蓄的語言表達。美滿姻緣被拆散,恩愛夫妻被迫分離,使他們感情上蒙受巨大的折磨,上片最後三字「錯!錯!錯!」,幾近呼天搶地,寫感情之沉痛者莫過於此。這個「錯」與上面的「惡」一樣,都未點明是誰之錯。我們既可想像是作者悔恨自己之錯,也可以認為是作者指責他人之錯。其激憤之情如大河奔瀉,一氣貫注。

詞的下片寫現實,進一步抒寫夫妻被迫離別後的巨大哀痛。

「春如舊、人空瘦」承上片「滿城春色」而來,極言春色依然,物是人非之狀。「人空瘦」,與前面的「紅酥手」形成鮮明對比。描寫唐氏容顏方面的變化,「為伊消得人憔悴」啊!容貌變化是心情的體現。「幾年離索」給她帶來的巨大痛苦,分明使她「人空瘦」了。其實這裡既可以看作是寫唐氏,也可以看作是寫詞人自己。思念是雙方的,痛苦是相互的。詞人為「一懷愁緒」折磨著,唐氏何嘗不是?「淚痕」一句通過刻畫唐氏的表情動作,進一步表現出此次相逢時她的情感狀態。舊園重逢,念及往事,她能不淚流滿面嗎?我們可以想見唐氏之淚流在面上,詩人之淚流在心裡。

詞的最後幾句,寫詞人與唐氏相遇以後的痛苦心情。「桃花落」兩句與上片的「東風惡」句遙相呼應,一片蕭索落寞之象,雖是景語,也是情語,是雙方此時心理的真實寫照。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一筆而兼有二意,卻又渾然天成,了無痕迹。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兩句雖只寥寥八字,卻實在是萬語千言,無以言表。雖說是曾經的海誓山盟,情如磐石,但是又托什麼去表達呢?「莫,莫,莫!」三字,無可奈何,無可挽回!這深沉的絕望,這萬千的感慨,這如山之痛要怎樣才能訴說啊!罷了,罷了!

次年,唐琬獨自一人又來沈園了。是重溫舊夢,還是渴望又一次意外的相逢?然而,留給她的沒有意外,只有那首詞。淚水漣漣中,唐琬,也只有唐琬讀懂了陸遊的字字血,聲聲淚,她以愛回應著陸遊愛的呼喚:,也寫了一首《釵頭鳳》:

《釵頭鳳》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嘗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唐婉是一個極重情誼的女子,與陸遊的愛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結合,卻毀於世俗的風雨中。趙士程雖然重新給了她感情的撫慰,但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與陸遊那份刻骨銘心的情緣始終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處。自從看到了陸遊的題詞,她的心就再難以平靜。追憶似水的往昔、嘆惜無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著她,使她日臻憔悴,抑鬱成疾,在秋意蕭瑟的時節化作一片落葉悄悄隨風逝去。只留下一闕多情的《釵頭鳳》,令後人為之唏噓嘆息。

兩顆心,兩首詞,此時此刻,完全的融合在了一起。婚姻不在了,愛情卻還是一樣的永存!自唐琬死後的五十餘年間,陸遊寫了許多首悼亡詩,《沈園》兩首即是其中最膾炙人口的。

沈 園

之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之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炫然。

《沈園》之一回憶沈園相逢之事,充滿悲傷之情。「城上斜陽畫角哀」,殘陽如血,畫角哀鳴,渲染出一種悲涼氛圍,作為全詩的基調。而慘淡之斜陽,亦給沈園抹上一層悲涼的感情色彩。「畫角」是一種塗有彩色的軍樂器,發聲凄厲哀怨。然而,此處之「哀」實際更是詩人悲哀心情之外化,表面寫景,實為寫情。次句即引出處於悲哀氛圍中的「沈園」。詩人於光宗紹熙三年(1192)六十八歲時所寫的《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序》曰:「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壁間,偶復一到,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而詩人創作本詩時已是寧宗慶元五年(1199年)春天,時間又過七年,星轉斗移多少載,詩人睹物傷懷,感慨萬千。沈園面目全非,景物不復可認。佳人已逝,池台非舊。詩人對沈園具有特殊的感情,這是他與唐氏離異後唯一相見之處,也是永訣之所。而今故地重遊,其心情之寥落悲傷可以想見。

下兩句「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雖已事過境遷,但還是有跡可尋。看到橋下的流水一如往昔,彷彿還留有昔日故人的身影。「驚鴻」比喻當年唐琬風姿之美。此時此景引,觸動了詩人心中最為難忘和悲傷的神經。睹物思人最不堪啊。斯人雖美,卻已隨風而逝,能不讓人痛徹心肺?雖然已過了四十餘春秋,而詩人「一懷愁緒」綿綿不絕。此地空餘風燭殘年的詩人形影相弔!

《沈園》之二寫詩人對愛情的堅貞不渝。「夢斷香消四十年」,感嘆唐氏溘然長逝已四十年了。陸遊於八十四歲臨終那一年所作悼念唐氏的《春遊》亦云:「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此詩上距那次會見已經四十四年,這裡「四十年」乃取其成數而言。次句「沈園柳老不吹綿」,表面寫沈園當下之景:沈園的柳樹已經老得不再有柳絮了。實際是藉以自喻。詩人此時已經七十五歲,年逾古稀,正如園中柳樹,老態龍鍾。下句「此身行作稽山土」,亦是寫詩人之老。是對「柳老」內涵的進一步說明。但尾句「猶吊遺蹤一泫然」,是一個轉折,人雖然老了,但對於唐氏的愛情卻依然堅貞不渝。尤其「泫然」二字,飽含多少複雜的感情、深沉的懷戀!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李商隱有詩云:「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陸遊此情足以感天動地。

這二首詩寫得深沉哀婉,含蓄蘊藉,卻又樸素自然, 詩人九曲迴腸回而寸斷的凄婉之情,讀之揮而不去!

一:陸遊《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譯文:

  桌上擺著紅酥手,捧出黃封的酒,滿城蕩漾著春天的景色,宮牆裡搖曳著綠柳。春風多麼可惡,把濃郁的歡情吹得那樣稀薄,滿懷抑塞著憂愁的情緒,離別幾年來的生活十分蕭索。回顧起來都是錯,錯,錯!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美麗的春景依然如舊,只是人卻白白相思得消瘦,淚水洗盡臉上的胭紅,把薄綢的手帕全都濕透。滿園的桃花已經凋落,幽雅的池塘也已干閣,永遠相愛的誓言雖在,可是錦文書信靠誰投托。深思熟慮一下,只有莫,莫,莫!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綿書難托。莫!莫!莫!

二:唐琬《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注釋】:

  註:唐琬,原是陸遊的妻子,後因陸母反對而分開。陸遊獨游沈園,無意中遇到唐琬和丈夫趙士程,不由感慨萬分,寫下了著名的《釵頭鳳》一詞。唐琬看後,失聲痛哭,回家後也寫下了這一首《釵頭鳳》,不久就鬱鬱而終了。他們二人大概是「有緣無分」最典型的例子了。

  紅酥手:一種類似面果子一樣的下酒菜

  【翻譯】:

  世事炎涼, 黃昏中下著雨, 打落片片桃花, 這凄涼的情景中人的心也不禁憂傷. 晨風吹乾了昨晚的淚痕, 當我想把心事寫下來的時候, 卻不能夠辦到,只能倚著斜欄,心底里向著遠方的你呼喚; 和自己低聲輕輕的說話, 希望你也能夠聽到. 你能聽到嗎? 想忘記以前的美好時光, 難; 能和遠方的你互通音信, 傾訴心事, 難; 在這個世情薄,人情惡的 境遇中生存, 更是難上加難!

  今時不同往日, 咫尺天涯, 我現在身染重病, 就像鞦韆索. 夜風刺骨, 徹體生寒, 聽著遠方的角聲, 心中再生一層寒意, 夜盡了, 我也很快就像這夜一樣了吧? 怕人詢問, 我忍住淚水, 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 我想在別人面前隱瞞我的病情; 隱瞞我的悲傷; 隱瞞這種種悲傷都是來自對你的思念! 可是, 又能 瞞得過誰呢?

  (不過對於唐琬這首回復之作,究竟是真有其事還是好事者的附會之作,一直以來都頗有爭議,傳言是世人借用唐婉之手回復陸遊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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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注釋

  這首詞寫的陸遊自己的愛情悲劇。 陸遊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氏士族的一個大家閨秀,結婚以後 ,他們「 伉儷相得」,「 琴瑟甚和」,是一對情投意和的恩愛夫妻。不料,作為婚姻包辦人之一的陸母卻對兒媳產生了厭惡感 ,逼迫陸遊休棄唐氏。 在陸遊百般勸諫、哀求而無效的情況下,二人終於被迫分離,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趙士程,彼此之間也就音訊全無了。幾年以後的一個春日,陸遊在家鄉山陰(今紹興市)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與偕夫同游的唐氏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對陸遊的撫慰之情。陸遊見人感事,心中感觸很深,遂乘醉吟賦這首詞,信筆題於園壁之上。

全首詞記述了詞人與唐氏的這次相遇,表達了他們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也抒發了詞人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凄楚心情。 詞的上片通過追憶往昔美滿的愛情生活,感嘆被迫離異的痛苦,分兩層意思。 開頭三句為上片的第一層,回憶往昔與唐氏偕游沈園時的美好情景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雖說是回憶,但因為是填詞,而不是寫散文或回憶錄之類,不可能把整個場面全部寫下來,所以只選取一個場面來寫,而這個場面,又只選取了一兩個最富有代表性和特徵性的情事細 節來寫 。「 紅酥手」,不僅寫出了唐氏為詞人殷勤把盞時的美麗姿態,同時還有概括唐氏全人之美(包括她的內心美)的作用。然而,更重要的是,它具體而形象地表現出這對恩愛夫妻之間的柔情密意以及他們婚後生活的美滿與幸福。第三句又為這幅春園夫妻把酒圖勾勒出一個廣闊而深遠的背景,點明了他們是在共賞春色。而唐氏手臂的紅潤,酒的黃封以及柳色的碧綠,又使這幅圖畫有了明麗而又和諧的色彩感。 「東風惡」幾句為第二層,寫詞人被迫與唐氏離異後的痛苦心情。上一層寫春景春情,無限美好,到這裡突然一轉,激憤的感情潮水一下子衝破詞人心靈的閘門,無可遏止地宣洩下來 。「東風惡」三字,一語雙關,含蘊很豐富,是全詞的關鍵所在,也是造成詞人愛情悲劇的癥結所在。本來,東風可以使大地復甦,給萬物帶來勃勃的生機,但是,當它狂吹亂掃的時候,也會破壞春容春態,下片所云「桃花落,閑池閣」,就正是它狂吹亂掃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因此說它「 惡」。然而,它主要是一種象喻,象喻造成詞人愛情悲劇的「惡」勢力 。至於陸母是否也包含在內,答案應該是不能否認的,只是由於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才不得不以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出之。下面一連三句,又進一步把詞人怨恨「東風」的心理抒寫了出來,並補足一個「惡」字:「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美滿姻緣被迫拆散 ,恩愛夫妻被迫分離,使他們兩人在感情上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幾年來的離別生活帶給他們的只是滿懷愁怨。這不正如爛漫的春花被無情的東風所摧殘而凋謝飄零嗎?接下來 ,「錯,錯,錯」,一連三個「錯」字,連迸而出,感情極為沉痛。但這到底是誰錯了呢?是對自己當初「 不敢逆尊者意」而終「 與婦訣」的否定嗎?是對「尊者」的壓迫行為的否定嗎?是對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否定嗎 ?詞人沒有明說,也不便於明說,這枚「千斤重的橄欖」(《紅樓夢》語)留給了我們讀者來噙,來品味。這一層雖直抒胸臆,激憤的感情如江河奔瀉,一氣貫注 ;但又不是一瀉無餘 ,其中「東風惡」和「錯,錯,錯」幾句就很有味外之味。 詞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現實,進一步抒寫妻被迫離異的巨大哀痛,也分為兩層。 換頭三句為第一層,寫沈園重逢時唐氏的表現。 「春如舊」承上片「滿城春色」句而來,這又是此時相逢的背景。依然是從前那樣的春日,但是,人卻今非昔比了。以前的唐氏,肌膚是那樣的紅潤,煥發著青春的活力 ;而如今的她 ,經過「東風」的無情摧殘,憔悴了,消瘦了 。「人空瘦」句,雖說寫的只是唐氏容顏方面的變化,但分明表現出「幾年離索」給她帶來的巨大痛苦 。象詞人一樣 ,她也為「一懷愁緒」折磨著;象詞人一樣,她也是舊情不斷,相思不舍啊!不然,怎麼會消瘦呢?寫容顏形貌的變化來表現內心世界的變化,原是文學作品中的一種很常用的手法,但是瘦則瘦矣,何故又在其間加一個「空」字呢?「 使君自有婦 ,羅敷亦有夫 。」(《古詩·陌上桑 》)從婚姻關係說,兩人早已各不相干了,事已至此,不是白白為相思而折磨自己嗎?著此一字,就把詞人那種憐惜之情、撫慰之意、痛傷之感等等,全都表現了出來 。「 淚痕」句通過刻畫唐氏的表情動作,進一步表現出此次相逢時她的心情狀態 。舊園重逢,念及往事,她能不哭、能不淚流滿面嗎?但詞人沒直接寫淚流滿面,而是用了白描的手法,寫她「淚痕紅浥鮫綃透」,顯得更委婉 ,更沉著,也更形象,更感人。而一個「透」字,不僅見其流淚之多,亦見其傷心之甚。上片第二層寫詞人自己,用了直抒胸臆的手法;這裡寫唐氏時卻改變了手法,只寫了她容顏體態的變化和她痛苦的心情由於這一層所寫的都是詞人眼中看出的,所以又具有了「一時雙情俱至」的藝術效果。可見詞人,不僅深於情,而且深於言。 詞的最後幾句,是下片的第二層,寫詞人與唐氏相遇以後的痛苦心情 。「桃花落」兩句與上片的「東風惡」句前後照應,又突出寫景雖是寫景,但同時也隱含出人事。不是么?桃花凋謝,園林冷落,這只是物事的變化,而人事的變化卻更甚於物事的變化。象桃花一樣美麗姣好的唐氏,不是也被無情的「東風」摧殘折磨得憔悴消瘦了么?詞人自己的心境,不也象「閑池閣」一樣凄寂冷落么?一筆而兼有二意很巧妙,也很自然 。下面又轉入直接賦情:「山盟雖在,錦書難托。」這兩句雖只寥寥八字 ,卻很能表現出詞人自己內心的痛苦之情 。雖說自己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是,這樣一片赤誠的心意,又如何表達呢?明明在愛,卻又不能去愛;明明不能去愛,卻又割不斷這愛縷情絲。剎那間,有愛,有恨,有痛,有怨,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顏和悲戚情狀所產生的憐惜之情、撫慰之意,真是百感交集,萬箭簇心,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再一次沖胸破喉而出:「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無可補救、無法挽回了,這萬千感慨還想它做什麼,說它做什麼?於是快刀斬亂麻:罷了,罷了,罷了!明明言猶未盡,意猶未了,情猶未終,卻偏偏這麼不了了之,而在極其沉痛的喟嘆聲中全詞也就由此結束了。 這首詞始終圍繞著沈園這一特定的空間來安排自己的筆墨,上片由追昔到撫今,而以「東風惡」轉捩;過片回到現實,以「春如舊」與上片「滿城春色」句相呼應,以「桃花落,閑池閣」與上片「東風惡」句相照應,把同一空間不同時間的情事和場景歷歷如繪地疊映出來。全詞多用對比的手法,如上片,越是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時的美好情景寫得逼切如現,就越使得他們被迫離異後的凄楚心境深切可感,也就越顯出「東風」的無情和可憎,從而形成感情的強烈對比。 再如上片寫「紅酥手」,下片寫「人空瘦」,在形象、鮮明的對比中,充分地表現出「幾年離索」給唐氏帶來的巨大精神折磨和痛苦 。全詞節奏急促 ,聲情凄緊,再加上「錯,錯,錯」和「莫,莫,莫」先後兩次感嘆,蕩氣迴腸,大有慟不忍言、慟不能言的情致。

總而言之,這首詞達到了內容和形式的完美統一,是一首別開生面、催人淚下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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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字意解釋

  酥:音蘇,光潔細膩貌。

  黃滕酒:宋時官酒上以黃紙封口,又稱黃封酒。

  離索:離群索居,分離也。

  浥:音亦,沾濕。陶潛飲酒詩有「裛露掇其英」。

  鮫綃:傳說鮫人織綃,極薄,後以泛指薄紗。鮫音交,傳說居海之人,墜淚成珠。

  琴瑟:喻夫妻之情。《詩·周南·關雎》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詩·小雅·常棣》有「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出:休棄妻子謂出。……

  別館:別墅;客館。

  宗子:古宗法,嫡長子為族人兄弟所共宗(尊),故稱「宗子」。《詩·小雅》有「以妾代妻,以孽代宗」。孽,音聶,拿竊反,庶子也,非正妻所生之子。

  褵:褵,音離,古女子出嫁所佩之佩巾。故以褵喻婚姻,如結褵、解褵。

  闌珊:衰落,將殘、將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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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寫作背景

  陸遊的《釵頭鳳》詞,是一篇「風流千古」的佳作,它描述了一個動人的愛情悲劇。據《歷代詩餘》載,陸遊年輕時娶表妹唐婉為妻,感情深厚。但因陸母不喜唐琬,威逼二人各自另行嫁娶。十年之後的一天,陸遊沈園春遊,與唐琬不期而遇。此情此景,陸遊「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在沈園的粉壁上曾題著兩闋《釵頭鳳》。 」這便是這首詞的來歷。

  傳說,唐琬見了這首《釵頭鳳》詞後,感慨萬端,亦提筆和《釵頭鳳·世情薄》詞一首。不久,唐琬竟因愁怨而死。又過了四十年,陸遊七十多歲了,仍懷念唐琬,重遊沈園,並作成《沈園》詩二首。

  陸遊《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唐婉《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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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鑒賞

  這兩闋詞雖然出自不同的人之手,前一首為南宋著名詞人陸遊所作,後一首為其前妻唐琬所作,卻浸潤著同樣的情怨和無奈,因為它們共同訴說著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唐琬與陸遊沈園情夢。

  陸遊是南宋時期著名的愛國詩人。他出生於越州山陽一個殷實的書香之家,幼年時期,正值金人南侵,常隨家人四處逃難。這時,他母舅唐誠一家與陸家交往甚多。唐誠有一女兒,名喚唐琬,字蕙仙,自幼文靜靈秀,不善言語卻善解人意。與年齡相仿的陸遊情意十分相投,兩人青梅竹馬,耳鬢廝磨,雖在兵荒馬亂之中,兩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仍然相伴度過一段純潔無瑕的美好時光。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種縈繞心腸的情愫在兩人心中漸漸滋生了。

  青春年華的陸遊與唐琬都擅長詩詞,他們常借詩詞傾訴衷腸,花前月下,二人吟詩作對,互相唱和,麗影成雙,宛如一雙翩躚於花叢中的彩蝶,眉目中洋溢著幸福和諧。兩家父母和眾親朋好友,也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於是陸家就以一隻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釵作信物,訂下了唐家這門親上加親的姻事。成年後,一夜洞房花燭,唐琬便成了陸家的媳婦。從此,陸遊、唐琬更是魚水歡諧、情愛彌深,沉醉於兩個人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把什麼科舉課業、功名利祿、甚至家人至親都暫時拋置於九霄雲外。陸遊此時已經蔭補登仕郎,但這只是進仕為官的第一步,緊接著還要赴臨安參加「鎖廳試」以及禮部會試。新婚燕爾的陸遊留連於溫柔鄉里,根本無暇顧及應試功課。陸遊的母親唐氏是一位威嚴而專橫的女性。她一心盼望兒子陸遊金榜題名,登科進官,以便光耀門庭。目睹眼下的狀況,她大為不滿,幾次以姑姑的身份、更以婆婆的立場對唐琬大加訓斥,責令她以丈夫的科舉前途為重,淡薄兒女之情。但陸、唐二人情意纏綿,無以復顧,情況始終未見顯著的改善。陸母因之對兒媳大起反感,認為唐琬實在是唐家的掃帚星,將把兒子的前程耽誤殆盡。於是她來到郊外無量庵,請庵中尼姑妙因為兒、媳卜算命運。妙因一番掐算後,煞有介事地說:「唐琬與陸遊八字不合,先是予以誤導,終必性命難保。」陸母聞言,嚇得魂飛魄散,急匆匆趕回家,叫來陸遊,強令他道:「速修一紙休書,將唐琬休棄,否則老身與之同盡。」這一句,無疑晴天忽起驚雷,震得陸遊不知所以。待陸母將唐琬的種種不是曆數一遍,陸遊心中悲如刀絞,素來孝順的他,面對態度堅決的母親,除了暗自飲泣,別無他法。迫於母命難違,陸遊只得答應把唐琬送歸娘家。這種情形在今天看來似乎不合常理,兩個人的感情豈容他人干涉。但在崇尚孝道的中國古代社會,母命就是聖旨,為人子的得不從。就這樣,一雙情意深切的鴛鴦,行將被無由的孝道、世俗功和虛玄的命運八字活活拆散。陸遊與唐琬難捨難分,不忍就此一去,相聚無緣,於是悄悄另築別院安置唐琬,陸遊一有機會就前去與唐琬鴛夢重續、燕好如初。無奈紙總包不住火,精明的陸母很快就察覺了此事。嚴令二人斷絕來往,並為陸遊另娶一位溫順本分的王氏女為妻,徹底切斷了陸、唐之間的悠悠情絲。

  無奈之下,陸遊只得收拾起滿腔的幽怨,在母親的督教下,重理科舉課業,埋頭苦讀了三年,在二十七歲那年隻身離開了故鄉山陰,前往臨安參加「鎖廳試」。在臨安,陸遊以他紮實的經學功底和才氣橫溢的文思博得了考官陸阜的賞識,被薦為魁首。 試獲取第二名的恰好是當朝宰相秦檜的孫子秦塤。秦檜深感臉上無光,於是在第二年春天的禮部會試時,硬是借故將陸遊的試卷剔除。使得陸遊的仕途在一開始就遭受了風雨。

  禮部會試失利,陸遊回到家鄉,家鄉風景依舊,人面已新。睹物思人,心中倍感凄涼。為了排遣愁緒,陸遊時時獨自倘祥在青山綠水之中,或者閑坐野寺探幽訪古;或者出入酒肆把酒吟詩;或者浪跡街市狂歌高哭。就這樣過著悠遊放蕩的生活。在一個繁花競妍的春日晌午,陸遊隨意漫步到禹跡寺的沈園。沈園是一個布局典雅的園林花園,園內花木扶疏,石山聳翠,曲徑通幽,是當地人游春賞花的一個好去處。在園林深處的幽徑上迎面款步走來一位綿衣女子,低首信步的陸遊猛一抬頭,竟是闊別數年的前妻唐琬。在那一剎間,時光與目光都凝固了,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都感覺得恍惚迷茫,不知是夢是真,眼帘中飽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憐。此時的唐琬,已由家人作主嫁給了同郡士人趙士程,趙家系皇家後裔、門庭顯赫,趙士程是個寬厚重情的讀書人,他對曾經遭受情感挫折的唐琬,表現出誠摯的同情與諒解。使唐琬飽受到創傷的心靈已漸漸平復,並且開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這時與陸遊的不期而遇,無疑將唐琬已經封閉的心靈重新打開,裡面積蓄已久的舊日柔情、千般委屈一下子奔泄出來,柔弱的唐琬對這種感覺幾乎無力承受。而陸遊,幾年來雖然借苦讀和詩酒強抑著對唐琬的思念,但在這一刻,那埋在內心深處的舊日情思不由得湧出。四目相對,千般心事、萬般情懷,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次唐琬是與夫君趙士程相偕游賞沈園的,那邊趙士程正等她進食。在好一陣恍惚之後,已為他人之妻的唐琬終於提起沉重的腳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後走遠了,只留下了陸遊在花叢中怔怔發獃。

  和風襲來,吹醒了沉在舊夢中的陸遊,他不由地循著唐琬的身影追尋而去,來到池塘邊柳叢下,遙見唐琬與趙士程正在池中水榭上進食。隱隱看見唐琬低首蹙眉,有心無心地伸出玉手紅袖,與趙士程淺斟慢飲。這一似曾相識的場景,看得陸遊的心都碎了。昨日情夢,今日痴怨盡繞心頭,感慨萬端,於是提筆在粉壁上題了一闕「釵頭鳳」,這就是開頭所提到的第一首詞。

  隨後,秦檜病死。朝中重新召用陸遊,陸遊奉命出任寧德縣立簿,遠遠離開了故鄉山陰。第二年春天,抱著一種莫名的憧憬,唐琬再一次來到沈園,徘徊在曲徑迴廊之間,忽然瞥見陸遊的題詞。反覆吟誦,想起往日二人詩詞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淚流滿面,心潮起伏,不知不覺中和了一闕詞,題在陸遊的詞後,這就是開頭提到的第二首「釵頭鳳」。

  唐琬是一個極重情誼的女子,與陸遊的愛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結合,卻毀於世俗的風雨中。趙士程雖然重新給了她感情的撫慰,但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與陸遊那份刻骨銘心的情緣始終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處。自從看到了陸遊的題詞,她的心就再難以平靜。追憶似水的往昔、嘆惜無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著她,使她日臻憔悴,悒鬱成疾,在秋意蕭瑟的時節化作一片落葉悄悄隨風逝去。只留下一闕多情的《釵頭鳳》,令後人為之唏噓嘆息。

  她本可以擁有更美好的戀情和回憶。人道是: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如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

  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者番同。

  此時的陸遊,仕途正春風得意。他的文才頗受新登基的宋孝宗的稱賞,被賜進士出身。以後仕途通暢,一直做到寶華閣侍制。這期間,他除了盡心為政外,也寫下了大量反映憂國憂民思想的詩詞。到七十五歲時,他上書告老,蒙賜金紫綬還鄉了。陸遊浪跡天涯數十年,企圖藉此忘卻他與唐琬的凄婉往事,然而離家越遠,唐琬的影子就越縈繞在他的心頭。此番倦遊歸來,唐琬早已香消玉殞,自己也已至垂暮之年,然而對舊事、對沈園依然懷著深切的眷戀。常常在沈園幽徑上踽踽獨行,追憶著深印在腦海中那驚鴻一瞥的一幕,這時他寫下了「沈園懷舊」詩:

  其一: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其二: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沈園是陸遊懷舊的場所,也是他傷心的地方。他想著沈園,但又怕到沈園。春天再來,撩人的桃紅柳綠,惱人的鳥語花香,風燭殘年的陸遊雖然不能再親至沈園尋覓往日的蹤影,然而那次與唐琬的際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態、無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樣,使陸遊牢記不忘,於是又賦「夢遊沈園」詩: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此後沈園數度易主,人事風景全部改變了昔日風貌,已是「粉壁醉顆塵漠漠」,唯有「斷雲幽夢事茫茫」。陸遊八十五歲那年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覺到身心爽適、輕快無比。原準備上山採藥,因為體力不允許就折往沈園,此時沈園又經過了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復舊觀,陸遊滿懷深情地寫下了最後一首沈園情詩: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此後不久,陸遊就溘然長逝了。

  封建禮教摧毀了陸遊的純真愛情,但它無法阻止陸遊對愛情的嚮往和歌唱。面對嚴酷的現實,他無力回天,只能把一懷愁緒、一腔悲憤傾泄在於事無補的詞中。一首《釵頭鳳》挽回不了陸遊的愛情世界,但它成了千古絕唱。時過境遷,沈園景色已異,粉壁上的詩詞也了無痕迹。但這些記載著唐琬與陸遊愛情絕唱的詩詞,卻在後世愛情的人們中間長久流傳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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