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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記得「殺豬飯」的味道│鄉間小路

《殺豬飯》一文是在大學好友梅子的QQ空間發現的。過年前看到這篇文字,除了忍不住流口水,她對於過往鄉村生活的溫情而細膩的描述也讓我心動不已。於是,發揮厚臉皮約了個專欄,就叫「鄉間小路」,聽她來講講昔日鄉村裡那些美好的人和事。

把這篇文字留到春節過後刊發,除了希望用「殺豬飯」的豐盛來表達對大家的新年祝福,也希望可以帶動大家一起,記錄我們身邊那些被我們視而不見的平常的幸福,那些即將逝去的美好。

鄉間小路01

殺豬飯

塗春梅-文

小時候習以為常的殺豬飯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因為很多人家都不養豬。養一頭豬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在宰殺它之前的一段漫長時光,你得好好拾掇菜園子,以保證有足夠的蔬菜供養這頭活物。自從小豬仔進了豬圈,你就得為它的一日三餐操勞,一天都不能耽擱。你也不能隨便出遠門,因為你一走,豬就要挨餓,除非你事先安排好它的日常飲食。說白點,養豬相當麻煩,所以在吃肉已經不是難事的今天,養豬的人越來越少。

年輕人長年在外打工賺錢,只要你吃苦肯干,到年終所賺的錢遠遠不是幾頭豬的價值所能比擬的,所以花錢買肉吃,更加經濟實惠,誰會願意為伺候一頭豬而耽誤大好的賺錢時光呢?現在所剩不多養豬的大抵是留守村中的老人,他們養豬是為了遠方的兒女過年回來能吃上一頓殺豬飯,年後能帶點具有家鄉味道的臘肉奔赴他們所奮鬥的城市。

記憶當中,冬至過後,村裡家家戶戶就開始陸續宰殺年豬,置辦一頓美味的殺豬飯,和親朋好友一起分享豐收的喜悅。每到這時候,殺豬匠的生意異常紅火,村民們得提前預約才能在想定的時間置辦殺豬飯。在那幾十天里,我經常會在凌晨聽到豬的哀鳴,不用說,又是哪家在宰殺年豬了。

每位村民都希望自家的年豬宰殺過秤後能位居榜首,對於終日忙碌伺候年豬的家庭主婦而言,一頭大肥豬無疑是對自己一年來辛勤勞作最大的褒獎。那段時間,年豬的重量自然成為一個熱點話題。喊人吃殺豬飯時,對方必問殺了多少斤肉,若年豬不夠壯實,也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而年豬肥壯,則意味著來年有油吃,有肉吃,這是關係一家人的生計大事,所以在物資緊缺的年代,主婦們拚命勞作,就為年終能收穫一頭大肥豬。

把一頭小豬仔養成一頭可供食肉的大肥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豬仔進圈時只不過五六斤、七八斤重,過年宰殺時連同油水,少則一百多斤,多則兩百多斤,更有甚者,能達到三百多斤。影響年豬重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豬仔的大小,進圈的早晚,飼養的食料等等。現在也有不少搭配飼料餵養,這樣出欄快,出肉率高。而我記憶中的殺豬飯所用的年豬全部是原生態飼養的,日常所食大抵包括剩飯、米糠、各類蔬菜。春天主要吃包菜苦苣,夏天主要吃紅薯藤,秋天主要吃紅薯玉米,冬天主要吃蘿蔔白菜。遇到天公不作美,豬就免不了會鬧饑荒,這個時候,主婦們和孩子們就要齊上陣,每天去野地里打豬草,這種情況一般發生在夏季。往往是由於天氣乾旱,紅薯遲遲長不出藤蔓,好在夏季野草豐茂,只是要遭受烈日暴晒、蚊蟲叮咬之苦。

總之,年豬來之不易,殺豬飯才顯得彌足珍貴。

殺豬飯需要全家齊上陣才能順利置辦。下半夜起早燒水等待殺豬師傅到來以及幫忙打下手的是父親的活,精細處理各個部位的豬肉以備烹制的是母親的活,而到親朋好友家裡喊人來吃殺豬飯的則是孩子們的活。

新鮮的豬血倒進沸騰的熱水鍋里煮制立即凝結成塊,一般切成小方塊,直接煮湯,加入豬油和蔥葉,就是殺豬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腰柳肉切丁,和腌白菜、腌辣椒一起炒制,噴香撲鼻,既可口又開胃,是一道廣受歡迎的殺豬菜。槽頭肉裹上玉米粉,加入辣醬、蔥葉、鹽、醬油等調料,放入大鐵鍋的蒸籠里,架柴火蒸制,這就是讓我至今想來仍垂涎欲滴的粉蒸肉。鐵鍋里的粉蒸肉下面還有一道紅燒蘿蔔,蘿蔔充分吸收了粉蒸肉的香味,一道素菜頓時賽過肉味。新鮮的豬肝可以直接炒制,也可滷製,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鹵豬肝,因為新鮮的豬肝無論如何烹制,總是帶著一股腥臭味,並且咀嚼起來還像是生的。豬大腸處理起來非常費事,得翻過來用鹽使勁搓洗,洗凈後切成小段,放入干辣椒、八角、桂皮等調料燒制,一般人手不夠的話殺豬飯上是吃不到紅燒豬大腸的。既然是殺豬飯,紅燒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記憶中這幾種菜是殺豬飯的主角,至於其它菜肴,是沒有什麼印象了。

一桌豐盛的殺豬飯和農村做菜的土灶

飯桌上,男人們吃酒划拳,大口吃肉,談論著這一年的收成。女人們則在廚房裡忙碌,她們聊著家長里短,一般不上桌,只圍著灶台隨意吃點填飽肚子,最主要的活是及時給客人們添菜、熱菜。孩子們一般吃得比較快,殺豬飯對他們而言,除了一飽口福,更重要的是小夥伴們都聚在了一起,可以暫時脫離大人們的管束,盡情地瘋玩一陣。當孩子們的嬉鬧聲影響了大人們的談話時,男人們一般會呵斥幾句,場面頓時安靜下來,這時孩子們會及時轉移陣地,距離大人視線更遠。當孩子們打鬧啼哭時,女人們則會趕緊過去收拾局面,多半以數落自家的孩子而告終。

男人們吃飽喝足,殺豬飯才落下帷幕,而收拾殘局的活兒自然還是女人們的。男人們繼續聊天,女人們則在廚房裡整理剩飯剩菜、刷鍋洗碗。待一切就緒後,前來赴宴的親朋好友開始呼喚自家孩子回家。在照明條件還比較低下的年代,走夜路得打火把,最好的燃料是松樹油,活力足又經久耐燒。於是一個火把燃起來了,兩個火把燃起來了,去往不同方向的都會燃起火把的亮光。主人們一邊送客,一邊客套,客人們則不停道謝。小夥伴們都要跟隨大人歸家了,孩子們的心裡都很失落,他們萬分期待下一家的殺豬飯。

夜深了,空氣中還瀰漫著殺豬飯的味道,只是不久的將來,這種味道開始漸離漸遠了。

關於作者

梅子(塗春梅),女,1981年生,目前從事教師工作。生於皖南鄉村的我,耳濡目染了大山裡的風土人情和兒女情長,在腦海里積累了一份份生動的素材,創作靈感得以激發。現代文明給鄉村輸送了新鮮的氣息,卻也侵蝕了鄉村太多美妙的風景。生於鄉村、熱愛鄉村卻又已經走出鄉村的我,渴望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用文字去挽留那些或深或淺的鄉土記憶,讓更多人了解大山裡漸行漸遠的那些物、那些人、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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