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禁書令"為何引來爭議重重

今年秋季開學以來,安徽的很多幼兒家長再也用不著去商場為孩子尋覓特小號書包了。幼兒園放學的路上,花花綠綠的書包少了很多,孩子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就在開學的前幾天,安徽省教育廳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各級各類幼兒園一律不得使用幼兒教材、課本等變相教材。這份通知開篇就強調:「嚴格按照幼兒身心成長規律開展保育教育工作,嚴禁『小學化』教學。」近些年來,應試教育壓力層層下移,再加上有利益驅動,很多孩子從上幼兒園起就被套上了重重的「枷鎖」。據安徽省教育廳基教處接到的舉報,在銅陵某幼兒園裡,每個孩子一學期要訂5種教材,其中包括「蒙氏數學」、「蒙氏語文」、「蒙氏英語」、「分享閱讀」、「階梯英語」;更有甚者,在安徽有的幼兒園裡,一個孩子竟然要訂10本教材。幼兒教材的質量,同樣也是參差不齊,有的不僅僅是誤人子弟。2006年,海南省海口市鳳翔幼兒園大班使用的教材《幼兒園常識》,上面關於交通安全的事項竟然這樣寫著:「紅燈亮了行人就可以過馬路,綠燈亮了行人就停下。」「幼兒園的教材難道教孩子去送死嗎?」一時間,全國上下對幼兒教材一片質疑聲。今年4月,教育部加強中小學管理規範辦學行為現場經驗交流會在濟南召開。會議一致認為,一些地方和學校仍然存在著辦學行為不規範的問題,已經制約了新時期基礎教育持續健康發展。為了規範中小學的辦學行為,教育部出台了相關指導意見。 按理說,在上述背景下,安徽省教育廳的重拳出擊是形勢使然,本當迎來滿堂喝彩,沒想到卻招來一些爭議。沒有書了 有些家長擔心了「禁書令」旨在規範教材市場和辦學行為,初衷還是為了孩子減負,可是有些家長對教育主管部門的這番好意卻「不領情」。「本人小孩開學在示範幼兒園上大班了,突然聽說原來使用的教材要停用了,現在不用教材了,以後幼兒園就是託兒所了,難道以後我們每天辛辛苦苦地工作之餘,還要晚上承擔教學工作嗎?」有位家長在「黃山在線」論壇上發帖。記者在採訪中還發現,對於那些孩子即將上學的家長來說,他們更多了一份擔憂:「小班、中班不用教材,還能理解,可是到了『幼小銜接』的階段,不用教材的話,孩子怎麼能升入小學?」對此,安徽大學附屬幼兒園的園長袁老師表示,「幼小銜接」主要是感受為主,可以帶孩子們去感受小學的生活,帶他們熟悉小學的學習環境。學習的習慣最重要,遠遠超過學幾個字、背幾首詩。但是,「有些幼兒園,師資不夠雄厚,硬體也不完善,於是在『幼小銜接』大做文章,弄得我們在家長面前很被動。」家長的急切心態帶火了形形色色的課外輔導班,很多孩子從幼兒園的大門剛接出來,又被送進了另一扇小門。記者撥打了一家位於合肥市長江西路的早教機構的電話,工作人員強烈推薦了「蒙氏數學」,並且說:「上的孩子非常多,現在已經有5個班了。」「水漲船高,小學入學門檻變高了,孩子不緊張點能行嗎?應當理解家長的苦衷。」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民辦園園長說,「禁書,哪能完全禁得了?將來孩子上不了好學校,家長也會怪我們的。」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幼教專家表示:「現在吃幼教飯的人太多了,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管得了這邊,不一定管得了那邊,你能禁得了幼兒園裡的教材,但是能保證家長不去書店買嗎,你又能管得住輔導班不用教材嗎?」沒有書了 老師工作量加大了雖說教師還能使用適量的參考用書,但是孩子們手上沒有了一張紙,面對突然增大的備課量,有些老師不免有了怨言。在銅陵剛剛召開的安徽省園長論壇上,不少園長帶來了教學一線的聲音,不過一位與會者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們剛工作那會,哪有什麼教材,還不是老師們自己動手做卡片、做教具,不也照樣能教得好嗎?我們現在只是回歸了。」這的確是一種回歸,回歸的不僅僅是一種形式,也是一種精神。提起禁書,安徽大學附屬幼兒園的袁老師一臉平靜。「禁書」之前,她所在的這所幼兒園就不完全依賴教材,老師在備課的時候經常準備補充教具。她認為,教材停用未必是壞事,停用之後,老師的動手能力又恢復了,思維上也有了鍛煉。記者在這家幼兒園目睹了一場角色遊戲,在分別掛著「理髮店」和「醫院」牌子的拐角,放著各種相關的道具,一位老師拿著一個聽診器告訴一個大班孩子它的作用,接下來用一把小鎚子演示人體膝蓋的條件反射。「這樣的教學,難道還非得要使用教材嗎?」安徽師範大學教育系的吳玲教授表示,沒有了教材之後,老師的惰性會得到遏制。不過與惰性作戰,每個人都不會覺得輕鬆。在省直機關第三幼兒園,「85後」的韓老師說,勞動量明顯增大了。「一開始有點不適應,可是也過來了,後來想想也沒那麼可怕。」她所在班級有37個孩子,如果為每個孩子準備一副教具,哪怕僅僅是一幅供填色的圖畫,也要花掉一個下午的時間。 吳玲教授說:「沒有了教材之後,好教師與差教師的差距一目了然。教師的主動性更大了,好教師的作用更明顯了。」沒有書了出版社的乳酪被動了教材銷售大戰打響之際,這紙禁書令的到來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它在客觀上觸動了多方的利益訴求點,原有的分配格局不免重新洗牌。安徽少兒出版社負責小學教材的洪主任在電話里告訴記者,教育主管部門有自己「禁書」的理由,但這是敏感時候,她不方便說話。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她只回答:「少兒出版社的教材是2002年秋季進入全省幼兒園的。」但是,有不少幼兒園的園長向記者反映,這次少兒出版社受到的影響很大,因為他們出版的是全省統編教材,曾經佔據了幼兒教材市場的大半江山。「我們的經營模式主要是由經銷商來代理,但是目前風聲很緊,很多老師不用了,有的家長也跟著不買了,所以銷售量還是受到了影響。」安徽教育出版社小學教材編輯部的姚主任說,「不過好在我們的發行主要走市場,市場小了我們就少做一點,所以這次影響還能承受。」「我們就是這條產業鏈上的一端,怎能不受波及?」一名經營幼兒圖書的經銷商說,由於教材實行的是代銷,所以賣不掉的書,最終全部退回出版社,因而作為上游的出版社,損失不言而喻。他還告訴記者,今年秋季以來,自己在幼兒教材這塊的業務量減少了三分之二。他埋怨說:「作為民營企業,我們沒有得到太多的優惠和扶持,但是卻要承受政策帶來的風險,心理怎麼能平衡?」 記者也向安徽省教育廳基教處詢問,之前有沒有估計到「禁書令」會對出版社方面構成影響。夏業柱副處長的回答很堅決:「影響可能會有,但這是我們行業內部的糾風行動。」他說,教材市場實在太亂,已經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來自各方面的不同意見使得有些人質疑「安徽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對此,安徽省教育廳基教處副處長夏業柱解釋:「其實2001年教育部就下了這樣的通知,福建省早在2003年就已經下發了禁令,所以安徽並非首創。」隨後,他執意在案頭的紙堆里找到了一份代號為「教基(2001)1號」的文件,上面有紅筆圈出:「不得要求幼兒園、學前班的幼兒購買任何教材和幼兒讀物。」文件落款:教育部,時間:2001年1月3日。夏業柱進一步解釋:「我們所指的教材,幼兒園方面應該都能明白它的涵義,並非所有的書本;我們還特意規定班級活動室里必須具備圖書角,要讓孩子看到書,能去感受書」。「到目前為止,我是沒有聽到太多反對聲,很多一線的園長表示贊同」。夏業柱表示,任何一項政策的出台,要想不受爭議,是不太現實的。他認為,對家長而言,可能是受到了誤導,以為幼兒園就應該教孩子讀書識字,不理解幼教的概念與本質;對老師而言,有教材教起來省事,沒了教材,不免要天天準備教具、課件,工作量一下子加大了;對一些利益方來說,這是觸動了他們的利益點,而那些拿回扣的,更是被斬斷了非法之手。採訪中途,他給記者看了幾條基層園長發來的簡訊,其中一條寫著:「大凡有良心的,沒有被諸多利益和好處熏昏頭腦的,都會支持新的文件,(過去)亂的實在太久了,就連某些主管部門的某些人都在其中充當中介和經紀人。好在從此以後,大家都可以清凈了」。(記者 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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