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人類進化史

身體細節對婚配和文明的影響作者:史鈞第1頁 :第一章 雙腳走出來的進化

1書 名:瘋狂人類進化史作 者:史鈞出版社:重慶出版社出版日期:2016年6月內容簡介:以宇宙的視角來看地球,它是渺小到極致的存在;以地球的角度來看人類,我們是渺小存在中的超級幸運兒。大多數人都知道,人類是進化而來的;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人類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進化到如今的樣子。《瘋狂人類進化史》正是一部關於人類進化歷史的通俗科普讀物。作者用生動有趣的語言對人類的四肢、毛髮、膚色、大腦等各個器官的進化過程進行了通俗講述,並在此基礎上深入闡述了嘴唇與乳房、月經與受精、陰莖與睾丸等身體細節對婚配製度和道德文明的影響,各種科學案例信手拈來,邏輯緊密,錯落有致,在客觀科學的敘述下,充滿了溫暖的人性情懷。《瘋狂人類進化史》全書旁徵博引,妙趣橫生,風格從容幽默,行文簡潔流暢。讀來忍俊不禁,欲罷不能,令人腦洞大開,拍案叫絕。讀者在盡享閱讀快感之餘,還可以略窺人類在悠遠蒼茫的歷史歲月中演繹的風塵往事。《瘋狂人類進化史》讓讀者展開一次波瀾壯闊的人類身世探尋之旅,這是每一個人的大歷史,我們一定會為自己的祖先那不可思議的進化歷程而驚嘆不已。作者簡介:史鈞:生物學博士,安徽科技學院副教授,豆瓣網認證作者。長期從事進化論與社會生物學科普寫作,堅持用輕鬆幽默的文筆深入淺出地介紹嚴謹的科學知識,曾先後出版《進化?進化!達爾文背後的戰爭》《一本書讀懂進化論》(羅輯思維獨家定製版)等作品。第一章 雙腳走出來的進化不管你是否承認,我們都再也爬不回去了。直立行走是自然選擇賦予人類的金鑰匙,不經意間觸發了一個巨大的進化開關,從此啟動了不可逆轉的演變進程,持續刺激人體的其他特徵不斷出現,指引著人類大步向著文明邁進。為什麼能「站著活」就一定不能「趴著」2006年,土耳其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家庭,偶然打開了一扇人類進化的天窗,或者可以使我們窺探到人類直立行走的生物學原因。土耳其沒有計劃生育政策,以致有一個家庭一共生養了19個孩子,其中5個完全失去了直立行走的能力,只能靠手腳爬行,語言和行為也大大倒退,說話像猩猩一樣大聲吼叫。更為嚴重的是,他們沒有時空概念,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也不知道季節變化和日月推移,只能日復一日地以相同的心情生活在狹小的空間里,不悲不喜,無欲無求。無獨有偶,2011年底,伊拉克也發現了類似的家庭,有3個兄弟只能用四肢爬行,與那個土耳其家庭如出一轍。這兩件事震動科學界,說明直立行走的意義遠遠超過其行為本身,那不僅僅是骨骼排列的問題,極有可能還與語言和智力發展密切相關。儘管有人認為那只是家庭照顧不周的惡果,但這方面的研究仍然立即成為熱門。經過基因分析,證實那些爬行的孩子,身體中與直立行走相關的基因發生了突變,同時導致小腦受損,喪失了行為控制能力,從而引發一系列行為改變。進一步的研究似乎證明,在直立行走與爬行之間,或許只有一兩個基因的差距。我們可能在一念之間站了起來,也可能繼續爬行,這要看那個關鍵的基因有沒有發生隨機突變。對於直立行走而言,基因突變只是生物學原因,或者叫作近因,而我們想了解的是進化原因,又叫作遠因,或稱終極原因。只有了解了終極原因,才能真正了解人體進化的意義——生物學的終極原因也就是進化原因。那麼,直立行走的終極原因何在呢?數十年前有個極為流行的觀點,認為直立行走是為了騰出前肢,去製造並使用石器工具,並最終把前肢變成了手。這種觀點在新的證據面前已完全站不住腳,人類直立行走的時間要比石器的出現早了至少100多萬年。也就是說,大約在100多萬年的漫長歲月中,人類根本沒有用自己的雙手製造過任何石器工具,但他們的前肢已經變成了手。此外還有很多相關理論,比如認為直立的主要意義在於恐嚇對手,突然站立意味著身材猛地高大了一倍,棕熊和北極熊在戰鬥之前都要站立起來威脅對手,以圖不戰而勝。如果古猿突然直立,極有可能輕輕鬆鬆嚇跑敵人。但這一理論的困境是,現存的黑猩猩和大猩猩同樣會站立威脅敵人,特別是銀背大猩猩,勃然大怒時捶胸頓足雷霆萬丈,但它們並沒有因此而獲得直立行走的上乘功夫。另一些學者認為,在空曠的草原上,食物稀少而分散,為了照顧家庭,古猿不得不從很遠的地方把食物和水搬運回住地,這樣就必須騰出手來直立行走。還有人說古猿需要用雙手抱著嬰兒,所以導致直立行走。這些說法都很難被學術界認可,後面將會講到,古猿是因為直立行走才導致需要懷抱嬰兒,而不是懷抱嬰兒導致直立行走。最近有學者認為,直立行走的終極原因可能與節省能量的生存本能有關。在自然環境下,哪怕節省一點點能量,都意味著有更多的生存機會。為了驗證這一想法,研究人員給黑猩猩戴上小面罩測量氧氣消耗量,然後讓黑猩猩與人在跑步機上賽跑。結果非常驚人,人類直立行走所需的能量只是黑猩猩的1/4左右。也就是說,在相同運動距離的情況下,當黑猩猩需要吃四根香蕉時,直立行走的人類只吃一根就夠了。節省下來的能量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更好地發育,也可以更好地繁殖,甚至在閑極無聊時和同夥玩個惡作劇,從而學習更多的社交技能。節省能量還意味著另一種可能,人與黑猩猩吃掉相同的香蕉後,卻可以走出比黑猩猩更遠的路程。而走得越遠,找到食物的可能性就越大,人類因此而邁上了征服世界的行程。可黑猩猩仍然被限制在遠古棲息地舉步維艱,就因為運動消耗太大,沒有走遍全球的資本。雖然這一觀點仍有爭議,但黑猩猩的運動範圍不如人類開闊,這是確定無疑的事實,它們很少貿然走出自己熟知的叢林。運動範圍也限制了黑猩猩的食譜,它們不得不長時間咀嚼大量營養貧乏的葉片,其中大都含有難以消化的生物鹼和其他有毒物質,攝取和消化這些葉片佔用了太多的時間。既然每天要花十幾個小時吃樹葉,再花兩個小時解決大便,當然沒有充足的時間展開哲學思考,所以它們不需要更大的腦袋。這個理論聽起來蠻不錯,但仍然不能說服反對者。反方觀點認為,這一研究雖然找到了雙足行走在能量方面的巨大優勢,卻不能解釋這樣的追問:既然直立行走能節省如此多的能量,為什麼只有人類學會了這一「功夫」?其他動物幹嗎不一擁而上,或者早就直立行走?事實上,這是一個階梯性的問題,台階總是要一步一步跨上去,我們需要回答的是人類相比於其他靈長類動物為什麼要直立行走,而不必回答其他動物為什麼不直立行走。那不是解決問題的簡潔方式,只會引發越來越多的疑問,多到任何人都無法招架——世界上的動物種類實在太多,我們不能都去比較一遍。而只與靈長類動物比較時,節省能量這一個理由就已足夠,而且直立行走還帶來了另一個意外的好處,就是受到陽光直射的面積大為降低,本來我們整個後背都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無遮無擋,一覽無遺。直立以後,熱辣的陽光大多被腦袋擋住,而腦袋上方正好頂著濃密捲曲的頭髮,頭髮里充滿了空氣,可以進一步隔絕源源不斷的熱量。且直立時身體可以遠離酷熱的地面,古猿可能就是經受不住地面高溫的煎烤而不得不站立起來。當初沒有直立的古猿,要麼仍然躲在叢林里當猩猩,要麼都被晒成了原味肉乾。可到底是什麼因素使得古猿從叢林中出來,到太陽底下暴晒呢?既然那麼多猩猩、猴子都可以繼續待在叢林中,為什麼古猿不可以?這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理由。「攝食理論」認為:這個理由是食物,沒有哪種動物不被這一因素所驅使。早期人類主要食用小型食物,比如樹上的果實和地面上的草籽。當大家在一起攝食時,很多都會蹲坐起來,有的甚至直立身體去搶果實,並快速塞進嘴裡,否則就只能吃些落在地上或者直接掉到嘴裡的碎屑。在荊棘密布的灌木叢中,直立攝食的效果更好。灌木叢中到處都是多汁的嫩葉和美味的漿果,但又不方便直接爬上去採摘。像採茶姑娘那樣直起身子顯然能摘到更多鮮嫩的食物,早期人類也在刺叢中巧妙地練出了一雙飛花摘葉手,不然扎得滿手是血只會徒然增加細菌感染的可能性,而靈活的雙手需要強大的大腦支持,這是一個複雜的演變過程。食物還是驅使早期人類不斷遷徙的重要動力。他們起初沒有家園意識,也不會種植莊稼,走到哪兒吃到哪兒,整個大地都是他們的免費食堂,把一個地方的食物吃光後就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再吃,大自然無條件地提供足夠的遷移空間,他們就這樣沿著食物的方向無目的遊盪,從不回頭。由於不斷開拓新的領地,食物也就越來越豐盛,到處都移動著肥美的肉團,比如猛獁象和梅花鹿等,還有一些大型鳥類,此前從沒見過人類這種奇異的兩腳行走的動物,所以根本不知道害怕。捕獵有時是如此容易,甚至剛把火堆搭好,四周就已站滿了待烤的野味,偶爾還有急不可待的野雞會落到他們的肩上。如果不去四處行走,當然很難遇上如此好事。攝食理論後來經過了改造,不一定非要在地上,在樹上也照樣說得通。水果往往長在細小的枝條末梢,那裡不足以承受過多的重量,要是能騰出手來抓住其他樹枝以減輕壓力,會摘得更多的水果,這就是紅毛猩猩沿著小樹枝直立行走的原因,它們的前肢必須抓住高處的樹枝,才不至於在摘到果實之前就踩斷樹枝跌落下去。這一猜測與實際觀察頗為相符:紅毛猩猩並不是在所有樹枝上都直立行走,而只在粗細適當的樹枝上才這麼干,如果樹榦足夠粗壯,它們仍會伏下身去手腳並用地前進,因為不擔心壓斷樹枝。下面這個觀點可以看作是攝食理論的變異版本。很多靈長類動物在樹上都會玩出各種雜技式的動作,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手臂懸掛在樹枝上來回搖蕩,這就是臂懸運動。這種運動方式不但可以方便靈長類動物採摘果實,還有助於它們從一棵樹盪到另一棵樹——總蹲在同一棵樹上坐吃山空肯定不是長遠之計。事實上,在研究人員看來,臂懸運動是從樹上到達地面的過渡形式。當遠古非洲草原有著成片森林被證實後,這一理論似乎更有說服力。在草原與森林的混合地帶,食物分布時斷時續,早期人類為了吃到更多的食物,不得不常常從一片森林走出來,快速穿過草原到達另一片森林,為了獲取食物而不斷上樹下樹,原本就已成形的直立行走動作得到強化,最終徹底站立起來。意料之中的是,這個理論的弱點也同樣明顯。黑猩猩和大猩猩等人類的近親與我們有著幾乎相同的攝食需要,它們與早期人類的食物競爭直接而激烈,赤膊上陣展開殘酷的肉體對決也是可以想像的情景。既然早期人類擁有了先進的直立行走技能,肯定在生存競爭上佔據優勢地位,那為什麼沒有在相同的生態位上消滅這些近親呢?似乎反倒是早期人類被排擠出了叢林走向了草原,天理何在?更深層次的原因可能與氣候變化有關。早期人類被迫下地是形勢所迫,而非食物使然,更不是受到了黑猩猩或大猩猩的迫害與排擠。這就是經典的「氣候變化理論」。東非古猿曾經居住在綿延起伏、無邊無際的綠色森林中,整天在樹冠層來回攀緣,餓了就吃些水果,偶爾也吃昆蟲之類的小動物,閑看飛雲橫渡,卧對晨霧晚霞,過著悠然自得的田園生活。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它們大概永遠也不會從樹上下來,只要不被摔死,樹上遠比地面安全——很少有大型捕食動物會爬樹。但世上沒有亘古不變的天堂,橫越萬里的東非大森林同樣如此。大概在1000萬年前,由於地殼運動,歲月之刃無情地在地面切了一刀,東非大地慢慢從中間裂了開來。大裂谷西邊,水墨畫般霧籠雲罩的莽莽森林依然蔥鬱,古猿的日子依然閑適,絲毫沒有改變生活習慣的想法,它們的後代一直生活到了現在,那就是黑猩猩、大猩猩和狒狒,此外還有倭黑猩猩,也就是比黑猩猩小一號的黑猩猩。它們全都渾身毛髮,社會關係混亂,沒有語言也沒有文字,只能用小一號的腦袋玩些算不上陰謀的陰謀,為的只是謀取更多的香蕉以及更多的交配權。可是在大裂谷東邊,情況卻越來越糟糕,遠處吹來的熱風使得降雨不斷減少,森林隨之大片消失,到處木葉枯萎,春花零落,大地日漸蕭條。原本生活在樹上的古猿無樹可爬,又無法跨越巨大的裂谷,最後只有一個選擇——下到地面生活。東非大裂谷撕裂了古猿的進化過程,最終迫使它們演化出了直立行走的姿勢。古猿從樹上來到地面,是人類形成的重要一環,也是人類進化史上著名的「東方的故事」。漫長的歲月裹挾著變化莫測的風雨驚雷,不斷摧動著進化的歷程。剛到地面的古猿面臨著極其嚴峻的生活考驗,它們在草叢中無法看得更遠,為了認清前進的方向,不得不努力站立起來,從而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它們視野更加開闊,能夠找到更多的食物、發現更安全的住所,相應地,也有更多的夥伴,從而生育更多的後代。大約在600萬年前,第一批直立行走的古猿終於出現了,它們站在進化的起跑線上蓄勢待發,只是雙腿的力量還稍顯薄弱。後來,非洲草原的自然環境慢慢惡化,乾旱越來越嚴重,很多物種經不住環境變化的考驗,漸漸滅絕了。大量古猿也渴死在乾枯的草叢中。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的祖先頑強地堅持了下來。根據粗略估計,在過去600萬年里,至少有11種原始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悄然消失。在自然選擇面前,從來不需要憐憫和同情,而更需要智慧和勇氣,以及不斷交配的決心。值得慶幸的是,所有這些特質我們從未丟失。第2頁 :我們再也爬不回去了我們再也爬不回去了其他動物很少直立行走,說明存在風險;人類終於直立,說明必有獨特的好處。風險與利益並存,只賺不賠的買賣在生物界極其罕見,我們有必要了解其中的利弊得失。從一種行走狀態轉變為另一種行走狀態時,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一些前所未有的困難。在生物進化過程中,沒有什麼事情永遠偉大光榮而正確。可以肯定地說,直立行走帶來了一大堆煩惱,露出陰部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重要的是頭部以下的骨骼都必須隨之改變,脊柱與骨盆要重新構建,以保證軀幹挺直。為了支撐身體的重力並緩衝運動的衝擊,脊柱需要加粗加彎,才能在保持身體平衡的同時節省步行所需的能量。但彎曲結構承受了過重的壓力,再加上一個大大的腦袋,導致脊柱下半部吃重最多——那裡正是腰疼的發源地。這些都是人類為直立行走付出的代價,而這還遠不是全部。雙手得到解放的同時,意味著原本由四肢負擔的重量全交給了雙腳和雙腿。雙腿除了承重,還要不斷奔跑前進,任務相當繁重,所以不但骨骼關節變粗,肌肉也大幅增加。如此粗重的大腿,再加上好大一截上半身,全部都要壓在膝關節、踝關節和腳上,這正是人類飽嘗足痛膝傷之苦的根源。直立以後最有苦難言的應該是腳,身體的所有重量將不得不由這兩片強大的底座承擔,使得腳成了專業性極強的工具,除了負重與走路,再沒別的事做——像其他靈長類動物那樣靈活的抓握功能,都早被拋棄。為了適應直立承重,腳部骨骼增大,特別是腳後跟,比所有靈長類動物都要強大,體重100斤的女性的腳骨比300多斤的大猩猩的腳骨還大。增強版的腳骨可以分擔來自上部的壓力,但骨頭一大,密度就容易跟不上,所以腳跟主要由稀鬆的網狀海綿骨組成,這就帶來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骨骼組織暴露面積增加,鈣流失加快,年老以後極易骨折。很多高個子籃球明星退役時間比其他運動員要早,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打,而是因為不能再打,他們的身體對腳部的壓力過大,骨密度容易跟不上,骨折的風險也就更高。其實,腳部和手部的發育機制相似。如果一個人大腳趾較長,大拇指也較長,表明基因在用一種省事的方法控制著手和腳,就像一個部門可以負責兩種任務,每一個指令都同時影響著手和腳。更為有趣的是,科學家認為腳部變化引起了手部變化,準確地說,手只是腳的另一份拷貝。雖然腳沒有手那麼靈活,但其潛能不容小覷。有些人經過練習,腳的靈活性幾乎能與雙手媲美,可以完成很多複雜的工作,比如梳頭、寫字、縫衣服、剝玉米、包餃子等,如果你對餃子的味道沒有什麼特殊要求,肯定會為腳的靈活性感到震驚。但所有這些潛能都被直立行走埋沒了,雙腳的任務只剩下不停地行走和奔跑,就像才情俱佳、身負曠世武功的武林高手,被困在黑暗的小山洞裡每天做著撿煤球的活計一樣。這是雙腳為直立行走付出的巨大犧牲。此外,直立行走使得人類對食鹽的需求量比其他動物更多。沒有哪種動物像人類這樣離不開食鹽。食鹽雖然在維持細胞滲透壓、血壓和消化道的酸鹼度等諸多方面有重要作用,但這對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人類會提出特殊要求,主要原因可能是人體內的鹽分隨汗水流失,大量的鹽分丟失,就需要大量的鹽分補充,這是長期奔跑的結果。另一個因素是,人類腦脊液每天更新三四次,相當於一兩瓶啤酒的容量,因此需要不斷補充鹽分才能維持有效的腦脊液壓力,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大腦與脊髓免受直立行走的巨大衝擊,否則極易走成腦震蕩。直立行走造成的另一個麻煩為女人所特有,她們骨盆變短增寬,股骨傾斜嚴重,奔跑速度相對較慢,做同樣的運動要消耗更多的能量,而且膝蓋更容易受傷。女人的運動能力比不上男人,這是硬性制約因素。直立行走還直接提高了大腦的高度,導致大腦極易缺血,而要加強供血,心臟負擔必然隨之增加,使得人類易患心血管疾病。此外,還有一堆直立行走帶來的毛病,比如奔跑時下肢承受的壓力接近於體重的好幾倍,所以骨骼磨損嚴重,老來難免光景難熬;久站還使肛部血壓增加,容易形成痔瘡。有一種病叫哨兵痔,就是長久直立造成的。本來動物內臟都是平放的,現在由於直立,內臟被吊了起來,結果各種內臟受到重力作用就容易下垂,諸如胃下垂、腎下垂、子宮下垂、小腸下垂等,都是人類獨有的常見病。搞不好,連心臟都有下垂的風險。而四肢行走的動物,完全沒有下垂的麻煩。可能有人會說,既然直立行走有這麼多麻煩,我們再爬回去怎麼樣?曾經滄海難為水,無論你的意志有多堅強,我們都不再是適合爬行生活的動物。隨著直立行走,人類的上肢變得小巧纖細,還比雙腿短了很多,如果再改為四肢著地,手臂吃不消身體的壓力,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坐著休息。勉強四肢行走時,屁股也會蹶起老高,比撿肥皂還危險,男人稍不注意甚至會把尿撒進嘴裡。這還在其次,更大的麻煩在於雙手——無論把手指蜷起來還是攤開,都不適於長途爬行。更不要說我們的手掌太過柔弱,很快就會被大地磨得滿是鮮血,每走一步都要留下帶血的「足印」。要是你願意嘗試,還會發現更多的麻煩。最難搞定的是腦袋,爬行時臉部衝下,根本看不見前方。要想把腦袋強行抬起來,脖子就不得不具備更大的拉力,考慮到腦袋的重量,這種能量損失也非同小可。不管你是否承認,我們都再也爬不回去了。直立行走是自然選擇賦予人類的金鑰匙,不經意間觸發了一個巨大的進化開關,從此啟動了不可逆轉的演變進程,持續刺激人體的其他特徵不斷出現,指引著人類大步向著文明邁進。所以,我們怎樣評價直立行走的意義都不過分,那是一切後續進化的基礎,其所引發的最直接性狀是,我們開始脫去了渾身毛髮,露出了光潔而有彈性的皮膚。第3頁 :第二章 人為什麼不長毛第二章 人為什麼不長毛人類體毛的整體脫落和局部保留都是對環境的適應,或者是男女博弈的結果。脫去體毛的人類發生了巨大的連鎖變化,裸露的皮膚散熱效果極佳,直立行走的潛能得以充分展現,長途奔跑使得捕獵效率空前提高,人類因此可以吃到更多的肉食,營養水平大為改善,為人體的深入進化打下了基礎。人為什麼不長毛如果你能勇敢地脫光衣服與黑猩猩站在一起,你會同時脫下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種種自卑,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在黑猩猩面前,你都顯得更勝一籌。不說內在的涵養和素質,首先映入眼帘的皮膚就顯得光滑潤澤、清新脫俗。儘管黑猩猩是這個星球上與人類生物學關係最近的動物,但你與它們之間還是存在巨大的可視差異:黑猩猩渾身上下長滿了濃黑的毛髮,只是局部地區無毛;而勇敢的你,則基本全身赤裸,只是局部地區有毛。既然人類由古猿演化而來,為什麼非要脫去滿身的毛髮呢?那身濃密烏黑的毛髮難道不好嗎?連真皮外套都省得買了,穿起來絕對合身,而且天然環保,不需要防腐劑和光亮劑。平心而論,滿身毛髮遠不止免費真皮外套那麼簡單,試想一下那套天然皮草的好處,不僅能防止皮膚潮濕,避免被陽光晒傷,在叢林中穿行時不易被荊棘劃得傷痕纍纍、鮮血淋漓,還可以抵抗蒼蠅和蚊子的侵擾,比如黑猩猩就從來不需要點蚊香。不僅如此,大部分毛髮還有偽裝功能,獵豹的豹紋服簡直就是製作精良的原創天然迷彩服;老虎的斑紋與叢林中灑下的光影極為相近,所以才能屢屢偷襲得手,脫去毛髮後的偽裝效果將大打折扣。毛髮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作用,就是表達情感。拿家貓來說,它乖巧的時候,毛髮也會很乖巧,摸起來一順水的服帖,很少有逆毛。可一旦生氣,小小動物也會表現出汗毛倒豎、虎目圓睜的架勢。狗在打架前的熱身運動中也採用類似套路,先是齜牙咧嘴,脖子間的毛髮會突然立起,看起來猙獰恐怖,給人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足以嚇傻平庸的對手,此即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虎狼之輩都是行家裡手,獅子鬃毛的威力甚至超過閃著寒光的獠牙。毛髮在競爭中無疑起到了擂鼓助威的作用,在性選擇時也有助於力壓群雄。人類也有相似的反應,突然遇到可怕事件或是極度憤怒時,毛髮也會豎立起來,只不過汗毛過於細小,不易被察覺罷了。毛髮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重要功能是幫助動物彼此相認。一隻貓看見另一隻貓並心生曖昧,主要是根據毛髮的紋路來判斷它是否同類。一般而言,在野生狀態下,貓絕不會把體型相近的狗看作朋友,更不會主動上去湊熱鬧,甚至企圖發生關係。很簡單,它們的外套樣式足以證明對方非我族類。由此看來,小小毛髮竟然事關繁殖大業,如果忙了半天卻追錯了對象,就會立即從緋聞升級為醜聞。正因為毛髮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所以,90%以上的哺乳動物都有毛髮,裸體的傢伙大多生活在地下或者海里。比如裸鼴鼠,長年累月生活在地洞中,既不需要毛髮保暖,也不需要毛髮防晒,它們索性脫去毛髮,順便免除了滿身寄生蟲的困擾,整日赤身裸體,毫無羞恥之意,在地洞中過著顛倒日月的生活。只是小小的身體脫去皮毛後,保溫性能有所下降,反倒出現了類似冷血動物的代謝特徵,有時需要靠冬眠渡過難關,好在地洞恰好也是睡覺的好地方。另一大類脫去毛髮的哺乳動物是鯨魚和海豚,它們與水獺不同,水獺經常需要上岸,而鯨魚長年不到海灘曬太陽,在水中披著一套潮濕的毛髮當然沒有任何意義。可是,還有一類哺乳動物既不生活在地下,也不生活在水裡,卻也是毛髮稀少,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比如大象。雖然我們的焦點往往停留在它長長的鼻子和獠牙上,生物學家卻對它們稀疏的毛髮很感興趣,那或許有助於理解人類的脫毛現象。科學界並不認為大象毛髮稀疏難以理解。大象個頭太大,皮膚被撐得很開,不需要詳細計算就可以知道,單位面積毛髮數量肯定少了很多。就好比把人的腦袋放大10倍,那一頭原本濃密的長髮必定稀疏不少。但一個理論要想讓人信服,就必須能應付各種刁難。大象的反例來自滅絕的猛獁,那傢伙個頭和大象差不多,卻有著濃密的長毛。有人解釋說:猛獁生活在寒冷的西伯利亞,非常需要毛髮禦寒;而大象主要生活在熱帶,對毛髮的依賴並不強烈。問題是和大象生活在相同地區的斑馬、獅子等都有著渾身毛髮,照樣生活得很好,為什麼獨獨大象少毛呢?更為合理的觀點是,雖然斑馬、獅子與大象生活在同一地區,面臨的實際問題卻並不相同。這個實際問題就是,斑馬和獅子雖然個頭很大,但還沒到與大象相提並論的程度。而個頭越大的動物,相對錶面積,即體表面積和體積之比就越小,相對錶面積越小就意味著散熱功能越低。個頭大的動物散熱能力反而差,這正是大象的弱點,龐大的體型必然產生巨大的熱量。事實證明,它們的體表溫度在哺乳動物中是最高的,常常高達50多攝氏度,其他哺乳動物根本難以忍受。為解決散熱難題,大象表皮長出很多褶皺以增加散熱面積,同時脫去了多餘的毛髮,否則會被活活熱死。與大象相似,個頭很大的犀牛、河馬的毛髮也都很少。現在的問題是,解釋大象毛髮的理論並不能直接應用於人類。人和大象是完全不同的動物,和鼴鼠、鯨魚也不同:人既不生活在地下,也不生活在水裡,個頭也沒有那麼龐大,可卻偏偏把一身誘人的毛髮給脫掉了,豈不怪哉?為此,科學家不得不開發新的理論來解釋人類光滑皮膚的成因,不然會遭到好奇心極強的大眾的鄙視。對於考古學家而言,皮膚問題異常複雜,因為體毛脫落事件不會留下化石,研究人員可以通過化石判斷人類何時直立,何時腿變得很長能夠快速奔跑,何時頭腦變大可以思考複雜的問題,卻很難從化石中找到體毛脫落的線索,因而極難判斷體毛脫落的大致時間。可是脫落時間對於理解皮膚進化至關重要。如果能確切知道體毛脫落的地質年代,就可以跟蹤當時的地球氣候與環境等因素,進而分析體毛脫落的原因。然而,現在並沒有發現證明體毛脫落的化石,我們必須依靠化石以外的證據。很少有人知道,黑猩猩濃密黑毛之下的皮膚竟然是可愛的粉紅色,據此可以推測,早期人類的皮膚也應該是粉紅色,可是擁有粉紅皮膚的現代人極其少見,期間必然發生了巨大的變異,而膚色變化可以從基因中找到證據,這給出了追蹤脫毛時間的重要線索——膚色變化必然發生在脫毛之後,或者說只要脫毛,膚色就必須發生變化,否則將很快被非洲毒辣的陽光曬死。科學家的研究結果令人驚喜,果真存在控制膚色的基因序列。分析表明,非洲黑人幾乎都有一個相同的膚色基因突變,時間大約在120萬年前。也就是說,最遲從那時起,人類的膚色就開始變化。自那以後,我們的祖先就徹底脫去了體毛。想像一下,那是何等壯觀的畫面:在強烈的非洲陽光下,原始人類赤身裸體長發飛揚,毫無顧忌地在一望無際的稀樹大草原上縱情奔跑了100多萬年。有了大致的脫毛時間,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追問脫毛的原因,對此,科學家卻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年代的久遠、證據的缺乏、環境的巨大改變,使這一問題充滿了變數,充滿變數的問題其實就是非常困難的問題,但解決的辦法卻意外簡潔,只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猜。當然,科學家們的猜測多少要有些科學依據,為了與茶館裡的胡扯八道區別開來,他們一般會給自己的猜測起個更漂亮的名稱——假說,其本質仍然是猜測,只不過是比較有水平的猜測。既然是猜測,就意味著很多人都能說上幾句。幾百年來,無數科學家殫精竭慮搔破了頭皮,先後提出了各種各樣或怪異或有趣的理論,有人甚至被逼迫到了胡說八道的地步。比如,有人認為如果人類仍然保留著滿身毛髮,就很難清理粘到身上的草籽和糞便。這種觀點我從一位鄉下挑糞老農那裡也聽到過,他當時渾身臭氣,思維卻很清晰,對天上地下的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啊,到現在為止,討論人類體毛脫落的假說已經有十幾套了,聽起來似乎都有點道理,但又總有那麼一點漏洞,很多天才式的猜想後來都被證明是錯誤的。好在聰明的人總在不斷湧現,聰明的理論也在一波一波地衝擊著愚蠢的觀點,現在我們終於可以一窺光滑皮膚之下掩藏著的神秘玄機了。第4頁 :進化史上那隻沒毛的水猿進化史上那隻沒毛的水猿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正在對其他歐洲國家展開無休無止的狂轟濫炸之時,一位德國病理學家卻在認真思考人體進化的問題。可能希特勒對進化論比較感興趣,上有好焉,下必附焉,這位病理學家貿然提出了「水猿理論」,但他的專業實在與人體進化相差太遠,而且那時戰火連天,很多學者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哪有興趣考慮人類的皮膚問題,所以這個理論當時並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時間到了1960年,英國海洋生物學家哈迪(Alister Hardy)再次對人類體毛脫落問題進行考察,並重新翻出水猿理論。哈迪是頗有成就的正統學者,曾被英王封為爵士,他提出的理論應該值得了解一下。水猿理論的要點是:很久以前,大約在800萬年前到400萬年前,非洲東北部由於海平面升高,大片土地被淹沒,劇烈的環境變化產生了強大的進化壓力,那裡的古猿為了生存,在相對短暫的時期內適應了海中生活。當然,這批水猿並沒有永遠生活在水裡,否則它們將會進化成別的水生動物。約在400萬年前,海平面下降,被淹沒的土地重新顯露,水猿得以回到陸地生活,並逐漸演化為真正的人類。正是這段水中生活的經歷,導致水猿體毛脫落,並用一層厚厚的皮下脂肪保存熱量。這一理論乍聽起來非常有道理,它似乎很好地解釋了人類流線型的身體和直立行走的姿態,在水中練習直立行走肯定容易得多。黑猩猩只要進到深水中就「無法自拔」,根本浮不起來;人類卻可以浮起來,只要不瞎折騰,一般淹不死,這應該是適應水中生活的重要表現。至於身體無毛,則是為了減少在水中活動的阻力,從而降低游泳時的能量消耗。由於頭部需要時常露出水面換氣,所以保住了頭髮。水猿理論還解釋了人類奇特的汗毛走向。我們背上的汗毛與其他猿類完全不同,都是一順水斜斜地指向脊柱,正好像游泳時水流經過背部的路線。人類的皮下脂肪也很獨特,在所有靈長類動物中,只有人類才有較厚的皮下脂肪,猩猩和猴子都沒有,摸起來乾巴巴的,一點兒也不柔軟。而鯨魚、海豹等海洋哺乳動物都有皮下脂肪,主要是出於在水下保持體溫的需要,因此有理由相信人類也是出於相同目的進化出了皮下脂肪。要是慢慢收集,還可以找到很多符合水猿理論的人體特徵,相關專著連篇累牘,讓人想不相信都難。哈迪提出這一理論時頗為認真,但仍然被主流科學界視為胡說八道。在很多學者眼裡,這個理論更像充滿離奇想像的探險小說。水猿理論真正走進大眾視野廣為人知,得益於另一位英國女人,奇怪的是她並不是科學家,而是一位作家。她喜歡讀書,1967年讀到了英國著名動物學家莫里斯(Desmond Morris)的名著《裸猿》,書中回顧體毛研究史時提到了水猿理論。女作家大受啟發,立即決定深入了解這個問題。她的科學水平姑且不論,但她的如花文筆卻讓水猿理論廣為人知。這位作家名叫摩爾根(Elaine Morgan),她本是一位女權主義者,對當時很多人類學家貶低女人的進化地位非常不滿,為此她決定改造水猿理論,以此證明女人與男人在起源上完全平等,甚至是男人為了適應女人而改變了自己。在此基礎上,她把這一理論不斷放大,不只用於解釋體毛問題,還涉及人體進化的諸多領域,比如生殖器官的形成、性交體位的變化等。但只要是對人體性狀略作了解的人,就會明白這樣的道理,試圖用單一理論解釋人體的複雜性狀是狂妄的想法,只需小小的睾丸就可以把她堵得啞口無言,更不要說女性豐滿的乳房了,這兩個附件明顯突出於身體之外,游泳時肯定會額外增加水流阻力,是不適應水下生活的直接證據。沒有任何一隻海豚拖著巨大的睾丸在海面玩衝浪遊戲,否則翻湧的海浪會很快將它們的睾丸拍成海鮮肉丸。但摩爾根不考慮這麼多,她依然勤奮不懈,為了發展水猿理論而鑽研人類學十餘年,然後出版專著總結自己的觀點,並利用作家的宣傳能力到處演講,對水猿理論進行了不遺餘力的推介。很多讀者因此而知道了這個錯誤的理論。但在科學面前,宣傳並不能起到顛倒黑白的作用。摩爾根的努力並沒有錯,錯在她不是真正的動物學家,不是動物學家的意思是,她缺乏系統而紮實的動物學知識,導致很多說法看似趣味橫生、頭頭是道且極有邏輯,但在動物學家眼裡卻到處都是漏洞,以至於錯誤百出、慘不忍睹。除了她本人,強力推廣水猿理論的支持者都不是動物學家,意味著這一理論受到了主流學術界的普遍抵制,隨便給出的反駁意見就足以讓水猿理論捉襟見肘。不妨先看看摩爾根及其支持者給出的系列證據,再看看專家的反駁,或許我們才會知道,原來提出一個理論並加以維護並不容易,就像想把破舊的三輪改造成敞篷豪華跑車那樣難如登天。摩爾根認為人類脫去體毛是支持水猿理論的重要證據,是典型的適應水下生活的結果,並且引用鯨魚和海豚為旁證,這些海洋哺乳動物都脫去了體毛並有皮下脂肪。然而這個例證根本站不住腳,無毛性狀儘管可以減少水流阻力,卻大大加速了體表熱量散失,水比空氣更容易導熱,因而水生動物熱量散失速度遠比陸生動物更快,所以魚類基本都是冷血動物,它們不需要保持體溫。但人類不行,如果長期生活在海水中,必然面臨體溫迅速喪失的困境,這也是所有海洋哺乳動物都要面對的困境。與摩爾根的設想相反,很多海洋哺乳動物都有一層濃密的體毛,比如海獺。海獺非常重視體毛的作用,出水後會積極整理毛髮,下水前還會用力向毛髮里吹氣,藉以提高保暖性能,否則在水中照樣會因冷凍而麻痹。真正無毛的鯨魚、海豚等反倒是特例,它們都有各自應對低溫的策略。比如鯨魚體型巨大,和大象一樣,凡是體型較大的動物都不容易散熱,再加上一層厚厚的皮下脂肪,基本不必擔心體溫流失。海豚的體型雖然不大,但在海中特別活躍,我們能看到它在一直反覆衝浪前進,不斷的活動意味著不斷的熱量供給,為此它們的大腦左右半球只能輪流休息,它們正是藉此保持體溫。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古猿在水中生活根本沒有優勢。根據化石標準,古猿的體重一般不過三四十千克,與海獺差不多,這種體型在海水中維持體溫幾乎不可能,很快就會被凍個透心涼,那一層皮下脂肪並不足以保命。此外,人類的身體雖然呈現流線型,但與鯨魚之類的動物相比,差距仍然很大。人家已經接近於紡錘形,在水中的阻力被降到最低;而人類的四肢依然突出,加上睾丸、乳房等拖拖拉拉的外掛配件,在水中完全不是海豚的對手。另一個現象是,凡是徹底失去體毛的海洋哺乳動物,都長年生活在水中,比如鯨魚,很少有人看到它們在海灘上曬太陽;而有毛的海洋哺乳動物則不然,它們都過著兩棲生活,在水中吃飽喝足之後需要上岸休息和繁殖,比如海獺。水猿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不能飲用海水,為了尋找淡水,它們不得不時常爬上岸來,那意味著人類像海獺一樣,完全沒有脫掉體毛的道理。但摩爾根不死心,她開始從現有的猿類那裡尋找證據,比如很多人都喜歡玩水,而黑猩猩卻很少在水裡玩耍,不得已要經過一片水域時,也是小心翼翼、步步驚心,時時擔心水下的危險。而人類則很享受在水中的情形。有些醫院提倡孕婦在水中生產,嬰兒見水就會遊動起來。摩爾根認為,這都是人類曾經在水下生活的重要證據。然而生活常識告訴我們,如果不經過特殊訓練,隨便下水非常危險,每年夏天都會發生大量溺斃事故,我們在水中並非真的如魚得水,喝醉酒以後順長江漂流幾十公里純粹是奇蹟。至於孕婦可以在水中分娩,只是因為胎兒在子宮裡就處於羊水環境中,他們對游泳並不陌生,剛出生的嬰兒不怕嗆水是由於肺部還沒有打開,他們在子宮中並不需要呼吸。並且已有觀察表明,只要條件許可,黑猩猩也喜歡在安靜的水塘中嬉戲,儘管它們到了深水區就會沉底,但只要沒有鱷魚,就不會影響它們遊戲的激情。對水的喜愛與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文化現象,而不是生物現象,無論人類還是猴子,基本如此。水猿理論還認為,在水中站立更省力氣,所以導致人類直立行走,並為離開大海進入叢林,成為狩獵猿打下了基礎。但現實很殘酷,現有的水生生物都不方便在陸地上行走,海象、海豹之類的龐然大物,上岸以後就成了沉重的肉坨,每移動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在水中練習直立然後上岸行走,雖然可以想像,但全無事實依據,特別是沒有化石參考。還有很多被批倒的證據,比如水猿理論還認為,鼻孔向下也是適應水下生活的性狀,那樣就不會被灌進海水。這個是當然,要是鼻孔像漏斗一樣底兒朝天,確實容易灌水,但那主要是為了防止灌雨水而不是灌海水,世界上沒有哪種動物的鼻孔是朝上長的,不能因此證明那全是為了防止灌進海水。人類真要適應水下生活,鼻孔就應該像海豚那樣可以自行關閉,事實上沒有哪個人能自如地關閉自己的鼻孔,我們一刻也離不開空氣。另外一個爭論來自呼吸。水猿理論認為,人類有自主控制呼吸的能力,即有意識地深吸氣和憋氣,似乎是為了滿足潛水的需要,與此相對應的是,其他靈長類動物都沒有控制呼吸的能力——或者它們有這個能力,但沒有被注意到。然而,動物學家毫不客氣地指出,人類對呼吸的控制只是出於奔跑的需要,長途追擊獵物時必須控制呼吸,否則就會出現供氧不足,這一能力完全與潛水無關,只不過偶爾用於潛水而已。就像你的手指可以用來挖鼻孔,有時也可以用來摳腳丫一樣。那為什麼其他靈長類動物沒有呼吸控制能力呢?原因也很簡單,它們很少長距離奔跑,在密集的叢林中並不需要長途奔跑能力,否則將很快撞死在樹榦上。黑猩猩整天都在慢吞吞地吃樹葉,就算要對猴子發起攻擊,速度也不會太快,而且時間不長,大多在短時間內結束戰鬥,根本沒有必要控制呼吸,正常的通氣就足以保證氧氣供應。另外還有一個強力的反證,鳥類也有控制呼吸的能力,它們在空中長途飛行時,對氧氣的需求變化很大,因而控制呼吸顯得非常重要,但並不能據此就認為鳥類也有水下生活的經歷,儘管有的鳥兒確實會下水,就像有的人確實會游泳一樣。水猿理論還相信,人類手指之間有著類似蹼的遺迹,那也是對水下生活適應的表現。可是遺傳學家對此不屑一顧,他們認為那只是一種遺傳缺陷,猩猩的手爪上也有這種現象。還有一個事實被水猿理論視為鐵證,就是人體需要碘以及某些必需脂肪酸,而這些養分在陸地上很難獲得,但在魚類和貝類體內卻很豐富,似乎證明人類曾長期食用這些食物。可惜這次是地理學家告訴他們錯了,含有人體必需脂肪酸的大多是深海魚類,生活區域與早期人類棲息地相距極遠,完全不存在長期食用的問題。深海魚類也不是普通人能捕捉得到的,人類沒法下潛到那種深度。說到現在,水猿理論基本上一無是處,因為那根本就是錯誤的理論,雖然還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證據,但已沒有一一列舉的必要。所有證據都受到了針鋒相對的反駁,但所有這些都沒能讓這一奇怪的理論徹底消失。還記得那個露西嗎?她後來成了水猿理論的救命稻草。根據挖掘結果來看,露西似乎是被淹死的,她的骨骸躺在蟹螯中間,與鱷魚和龜卵混雜在一起,沒有被猛獸咬傷的痕迹。這似乎符合水猿理論的預測。不過,仍然沒有多少學者把這一證據當回事兒,不同地層的化石有可能被沖積在一起,某種巧合併不能解釋為必然現象。水猿理論要想進一步得到認可,就必須尋找更有力的證據,而不能總是模稜兩可,或者一捅就破,以至於千瘡百孔、四處漏風,一切都是猜測與想像,最終只能以美人魚的傳說聊以自慰。更不要說它根本無法解釋人體的其他性狀,比如為何保留一小撮陰毛,那於水下生活有什麼意義呢?水猿理論也不是沒有優點,它雖然不符合科學邏輯,卻很容易理解,也符合人們的日常觀察,所以現在仍有很多人對這個理論感興趣。最近,一位法國醫學家拓展了這一理論,他嚴肅地提出,人類不但有過一段水下生活時期,而且祖先就是海豚!可惜的是,他提出的都是早就被推翻的依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他甚至把人類喜歡吃魚也當作證據之一,豈不知人類本就是雜食動物,何止是魚,任何動物落入我們的法眼,只要味道不錯,一律在劫難逃。可仍然有人關心水猿如何抓魚。美國康涅狄格州有一位超級捕手,就設想水猿應該是張著大嘴在水面等魚,一旦有哪條笨魚撞上嘴來,就毫不客氣地一口咬死。他為了科學,以身作則,經常泡在水中咬魚,他從不釣魚,他認為咬魚比釣魚容易得多。似乎到此為止,所有關於人類體毛脫落的簡單或複雜的理論都不太靠譜。難道我們的皮膚會成為生物學研究的重大謎團嗎?當然不是。事實上,科學家已經有了一套邏輯極為清晰的漂亮解釋,只是與廣為人知的水猿理論相比,這一理論很少有人知曉罷了。雖然也有反對的聲音,但這一理論仍然成為當前最為主流的體毛理論。第5頁 :瘋狂的捕獵馬拉松瘋狂的捕獵馬拉松很多人不喜歡觀看馬拉松比賽,漫長的賽程使所有運動員都汗流浹背、精疲力竭,衝刺時根本難以享受勝利的喜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種動物會像人類這樣「傻乎乎」地舉行如此這般的比賽。如果用心觀察,還會有更加令人驚奇的發現:自然界不但沒有這樣的比賽,甚至沒有哪種動物能經得起如此不間斷的長途奔跑,即便是最擅長長跑的賽馬,都有可能跑死在這種高強度賽事的賽場上,死亡的原因不是拿不到冠軍而心灰意冷,而是長途奔跑產生的過度熱量散發不掉,大腦受熱崩潰,內臟功能陷於紊亂,導致應激死亡。馬已經算是動物界的長跑高手了,中國人喜歡用「馬上」表示快速,是因為騎馬確實很快,古人常常騎著馬而不是騎著豬去戰鬥。相比之下,其他動物的長跑能力簡直不值一提。農村孩子都有過追雞的經歷,那還是有翅膀的動物,但只要熊孩子撒開雙腿一陣猛追,無論多麼驕傲的公雞,都很快氣喘吁吁倒地不起,只有引頸待刀的份兒。以快跑著稱的獵豹,衝刺距離一般不超過100米;獅子更是連100米都懶得跑,每次衝刺後都會大口喘氣,劇烈收縮腹部以儘快散發霎時衝動產生的巨大熱量;而以耐力著稱的狼則另當別論。狼跑步的方式很獨特,主要以小碎步追擊獵物,這種方式消耗能量極低,產生的熱量也不多。事實上,狼正是利用了其他動物不能長距離奔跑的缺點。如果大家都能跑,所有狼都會被活活餓死在草原上,沒有誰會在乎它不急不慢的追殺,而且,真正的長距離追殺都發生在北方寒冷的草原,積聚的熱量將迅速消散在凜冽的北風中。玩不起長時間長距離的奔跑,是野生動物的一大通病。這一通病的根源不是沒有持續能源,很多動物因奔跑而死亡的時候,身上仍然存留著大量脂肪,被追殺的豬端上桌時仍然很肥。在保存與散失熱量方面,所有動物都面臨兩難選擇:脂肪一方面是重要的熱量來源,另一方面,燃燒脂肪時產生的多餘熱量又必須及時散發掉,如何正確處理熱量產生和散發之間的平衡,將是生死攸關的事情,任何極端的做法都會面臨死亡的威脅。而漂亮的皮毛和厚厚的脂肪是阻止熱量散失的重要屏障,最典型的例子是北極熊,它們在雪地上永遠在慢騰騰地行走,因為它們的皮下脂肪太厚,毛髮保溫性能太好,稍稍加大運動量就會「中暑」,甚至直接倒斃在冰天雪地之中——你能想像北極熊會被熱死嗎?那都是皮下脂肪和皮毛惹的禍。然而,沒有脂肪也不行。羚羊的運動能力曾被認為是個奇蹟,它們強大的心臟和肺部可以為機體提供充足的氧氣,有能力展開長距離的快速奔跑,它們之所以不會在奔跑中熱昏過去,是因為身上幾乎不保存脂肪,因而沒有任何額外負擔,也沒有阻止熱量散發的隔熱層。可一旦食物短缺,它們就很容易被餓死。其他動物根本不敢發展這種強大的奔跑能力,那等於把自己一直懸掛在死亡的邊緣。凡是迫不得已需要長距離奔跑的動物,首先要處理好散熱問題,隨便瞎跑是要送命的。不同的動物有不同的散熱方法,狗主要靠伸出舌頭大口喘氣;貓的舌頭不長,所以多在晚間涼爽時活動,或者與主人一起待在溫度適宜的空調房間里。更重要的是,這些動物必須學會控制運動的激烈程度,除非遇到生命危險,一般不會狂奔不已。為了追逐水草而長距離遷徙的角馬也經常休息,一是為了吃草補充能量,二是為了更好地散熱。沒有哪種動物能擺脫熱量的束縛。人類,當然也同樣如此。生物學家正在重新評估人體的能力,我們的長跑能力在自然界中獨佔鰲頭——人類的腿很長,雙腿邁開的步伐很大,跨度遠遠超過其他靈長類動物。又寬又硬的膝關節和強壯的肌腱,讓其他猿類都望塵莫及,這些「設備」沒別的用處,就是為了跑步。此外,人類還有一個異常肥大的屁股,那不只是為了坐著舒服——黑猩猩也經常坐著,但屁股卻並不肥大。又肥又大的屁股看似累贅,其實是重要的輔助工具,它厚重而結實的肌肉可以反覆拉動大腿前進,同時還是有效的重心平衡工具——防止身體前傾,不至於在奔跑途中一頭栽倒在獵物的屁股下。古人早就對自己的長跑能力有模糊的認識。據說神行太保江州戴宗雙腿綁上四個甲馬,作起法來日行八百里,為救宋江披星戴月,一日夜跨山過河奔上梁山,時速超過了馬拉松世界最好成績。這個故事雖然有小說家吹牛的成分,但至少說明有些人確實很能跑。非洲的長跑冠軍也一再向我們證明,人類的長途奔跑能力是自然界的一大奇蹟。可是,為什麼我們需要如此特殊的長跑能力呢?可以理解,在生存競爭異常激烈的稀樹大草原上,沒有哪種動物會主動把自己送到人類的嘴邊。遠古時期的人們還不懂種植農作物,也不會馴養家畜,為了養活自己,他們別無選擇,在採集野果之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長途追殺。對於食草動物而言,早期人類的長途追殺非常可怕,他們不偷襲、不隱蔽,也不設陷阱——當時還不具備這種智慧,更不會使用什麼像樣的武器,刀槍棍棒都是後來的發明。他們只有一招——持續追趕,一招致命。現在非洲古老的桑人仍在採用這種原始的捕獵技術,美洲印第安人和澳洲土著也深諳其道。方法並不複雜,就是死追。他們會盯著一頭鹿連續追趕一天一夜,有時可能會帶上點乾糧,一旦盯上就窮追不捨,中途不換人、不喝水、不休息,直到把獵物追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為止。獵物在持續不斷的追擊之下,沒時間吃草,無法喝水,得不到片刻休息,情緒一直處於驚恐之中,而越是驚恐則消耗能量越大。除了成為一頓美餐,已別無選擇,它們至死也沒明白,自己為什麼跑不過兩條腿的人類,四條腿不是應該比兩條腿跑得快一倍嗎?人類通過追趕獲取獵物,這種觀點已經得到證實——早期人類的關節化石磨損情況暗示,他們確實在奔跑。更有說服力的是,在人類化石遺骸附近,同時發現了很多其他動物的化石,這表明人類已開始集中屠宰獵物。此後,人類的腦容量迅速增大,很可能得益於肉食營養的增加。這些肉食主要來自於狩獵,也有可能來自食肉動物吃剩的殘羹冷炙,但是搶奪剩飯的競爭者實在太多,人類在這方面根本不具備優勢。他們首先必須趕走獅子,然後還要對付成群的鬣狗,此外還有天上盤旋的禿鷲,這些傢伙要麼以暴力取勝,要麼以數量欺人,或者乾脆死纏爛打,又偷又搶,不依不饒,沒有一個等閑之輩。與其和它們爭一點碎骨殘屑,還不如自己追殺獵物更加安全有效。現在該回到正題了:人類的長跑能力和皮膚裸露又有什麼關係?難道只為裸奔時心情舒暢、跑得更快嗎?裸奔雖然不一定能讓心情變得更好,卻能讓奔跑的時間更長。長跑過程必然產生過多熱量,非洲的陽光又那麼強勁毒辣,早期人類面臨著身體過熱甚至致死的危險,他們必須裝備精良的散熱設施,那就是脫去了毛髮的裸露皮膚。人類脫毛是為了在追捕獵物時有效散熱,這就是「散熱理論」,因為散熱的目的是為了狩獵,又稱「狩獵假說」。這一理論絕非空穴來風,現代人類的皮膚可以提供充足的證據,從皮膚結構可以看出,我們確實與眾不同:哺乳動物大多具有三種出汗途徑,即大汗腺、小汗腺和皮脂腺。大汗腺和皮脂腺都與毛囊相通,出汗時含油量大,會把毛髮塗抹得油光鋥亮,出汗太多時,油脂太重,甚至會把毛髮粘在一起,為此,人類不得不發明洗髮水來解決這一煩惱。我們說某人富得流油時,有時並不是誇張,而是一種真實的生物現象,皮下脂肪過多的人確實可能冒出更多的油脂,而油脂的散熱效果當然不好。散熱效果最好的是小汗腺,這些細細的管道密集分布在皮膚之下,直接開口向外,主要分泌鹽與水分,同時帶走大量熱能。人類小汗腺的數量遠比其他哺乳動物多,極端情況下,一個人一天分泌的汗液可以足足裝滿二十多個礦泉水瓶。也就是說,人類的流汗能力是動物界中最強的,換言之,散熱能力也相應最強。我們從來沒有看到一條狗拿著毛巾擦汗,因為它們的皮膚從不出汗。可以這樣認為,其他動物皮膚的主要任務是保暖,而人類皮膚的主要任務是散熱。這是兩種相反的功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人類在強化散熱的同時必然降低了保溫能力,因此需要一層厚厚的皮下脂肪,必要的時候還會披上一件其他動物的毛皮。或許有人會反問:既然人類可以脫去毛髮提高散熱能力,在同樣環境下狩獵的其他動物,比如獅子、獵豹,它們為什麼不脫去毛髮?獅子不脫去毛髮,是因為不需要長途追殺,所以不需要太強的散熱能力。之所以不需要長途追殺,源自它們的短途追殺效率極高,已經足以謀生,其他時間大可待著不動。很多食肉動物都非常懶惰,有時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雄獅可以趴在樹蔭下,半天時間內連頭都不轉動一下,只是耳朵偶爾抖動表明它還活著,實在餓到不行需要捕獵時,也要等到太陽落山以後,那時光線暗淡易於伏擊,氣溫也降了下來,略作行動也不至於中暑,並且真正投入戰鬥的往往是體型較小的雌獅——它們除了行動敏捷,散熱能力也強於雄獅。那些迫不得已需要在陽光下活動的食草動物,比如羚羊,除了脂肪少,還有一套獨特的設備來為大腦降溫,就是長長的頸動脈叢,那些密集的血管緊挨著鼻腔,如同汽車散熱器,可以有效帶走大腦產生的熱量,從而迅速冷卻大腦。它們就算不裸露皮膚,日子也能過得去。而人類和其他靈長類動物都缺乏這種有效的散熱裝備。有人可能會繼續追問:既然獅子、獵豹可以在清晨或者黃昏天氣涼爽的時候捕獵,為什麼人類非要在白天頂著大太陽開工呢?如果錯過太陽最熱的時候出動,不就沒有必要脫毛了嗎?畢竟那件毛衣非常實用,否則到了晚上氣溫降低,裸體的人類就不得不面對寒冷的威脅。事實上,現在還無法判斷人類當時到底是不是在大白天活動,從化石中無法得出作息時間表,但可以推測相關的可能性。在如今的非洲大地上,只有兩種動物頂著熱辣的太陽在大白天捕獵,一種是非洲野犬,另一種就是人。為什麼人類不像獅子那樣選擇在早晚天涼的時候出動捕獵呢?難道白天伏在樹蔭下休息不好嗎?把這個問題換成簡短的句子表達就是:為什麼人類不搞短程追殺?答案很簡單,有些事情人類不去做,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夠。短程追殺這種粗暴劇烈的體力活動不是人類的強項。在非洲大草原上,早已雲集著眾多短程追殺高手——獅子、獵豹、鬣狗、狒狒等,個個身懷絕技,都是這一領域的頂級專家。它們尖銳的牙齒有著令人生畏的撕咬能力,鋒利的前爪可以緊緊鉤住獵物的身體,起落之間,生死已判。特別是獅子,成敗只憑一擊之功,一擊失手,則當即罷休,根本無意遠追——它深知跑不過那些行動輕靈的食草動物。無疑,和這些「殺手」爭奪獵物並非明智的選擇,所以人類放棄了短途獵殺,主動錯開了傍晚的捕獵高峰,而只在大白天動手,實行有效的長途追殺。換一個角度看也有道理,既然是長途追殺,就必須在大白天進行,傍晚時光短暫,有可能追著追著天就黑了,根本沒有足夠多的時間追到獵物。萬一追出去太遠,恐怕連回家的路都摸不著,那時他們可沒有手電筒。狩獵假說是如此簡潔優美,不像水猿理論那樣——又要下水又要上岸,瞎折騰一氣還沒什麼邏輯。科學界有個不成文的觀點,越是簡潔的理論,就越有可能正確。愛因斯坦在欣賞自己的質能方程時,曾經不無驕傲地讚歎說:這個方程肯定是正確的,因為它是如此簡潔優雅。簡潔並不是狩獵假說的唯一優勢,它除了能自圓其說,還可以與人類的直立行走、腦容量的增大及膚色變化等現象互相印證,因而得到主流學術界的廣泛認可。按理說,關於人類體毛脫落的爭論到此也應該結束了,但意外的批評卻從最不起眼的角落響了起來。激烈的反擊來自水猿理論的支持者,他們一直被別人反駁,這次終於等到了反駁別人的機會,他們非常清醒地指出:散熱理論的研究對象只是男人——女人不必長途奔跑打獵,為什麼也脫去了非常有用的滿身毛髮呢?但現實情況是,在世界各地,所有女人的汗毛數量都遠遠少於男人。散熱理論的支持者當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們打擊過水猿理論,卻不願被水猿理論支持者打擊,他們回應說:首先,女人不一定就不打獵;其次,就算女人真的不出去打獵,成功脫毛的男人也會把脫毛基因隨機傳給下一代,脫毛並不是伴性遺傳,後代無論男女都有脫毛的可能。長此以往,脫毛就會成為流行事件,因為在長途追殺獵物方面佔有絕對優勢,很快淘汰了沒有脫毛的個體。當大多數男人開始脫毛時,性選擇就會形成巨大的壓力——對女性的選擇壓力,沒有脫毛的女性就會被淘汰。至於女人為什麼比男人脫毛脫得更徹底,我們將在後面的章節再進行詳細討論,那是另一個複雜的問題,並且可能確實和上床有一定的關係。第6頁 :鬍子的廣告效果鬍子的廣告效果生物學家曾為鬍子傷透了腦筋,幾百年來,他們不斷被別人追問,自己也暗中反覆捻須沉吟:男女之間,為什麼在這一片毛髮上出現如此明顯的差異?平心而論,現在確實很難精確指出鬍子有什麼實際用途。如今男人都流行剃光鬍子,除了有些超級馬大哈刮鬍子時割破了喉管,男人的生命並沒有受到任何威脅,不長鬍子的男人也沒有感到明顯的不方便。更何況,幾乎所有女人都沒有鬍子,她們的生活照樣充滿陽光,男人為什麼偏要滿臉長著可以被刮掉的東西呢?鬍子在減少太陽輻射方面可能有一些作用。有研究表明,鬍子在夏季的生長速度比冬季平均快一倍以上,但那也有可能是天氣炎熱代謝加快的結果,食物豐富的夏天也更容易為鬍子提供充足的營養。否則不好解釋女人為什麼沒有鬍子,其實女人應該更怕太陽曬才對。比較能拿得出手的觀點是,正因為鬍子沒有實際用途,看起來像是巨大的累贅,所以男人才長出滿臉的鬍子。他們似乎在用這種特殊的形式向女人炫耀:雖然鬍子沒有任何用處,但我仍然長了一臉,我負擔得起這種累贅。這就是所謂的「累贅理論」。累贅理論是進化生物學的重要理論,它曾經成功解釋了孔雀華麗的尾巴,那麼豪華的大尾巴明顯是沉重的負擔,說白了就是個累贅,除了好看以外沒有任何實際用處,相反還容易惹火燒身,成為捕獵者的目標,但雄孔雀卻敢於拖著這個累贅趾高氣揚地來回炫耀,說明它有能力背負巨大的累贅,足以證明自己身體強壯,謹供雌性參考。這樣的傻蛋也確實容易博取雌性的芳心。自然界從來不乏累贅理論的例子,比如麋鹿頭頂如同樹杈一般的大角,以及男人臉上誇張奔放的鬍子。其實,鬍子並不完全是簡單的累贅,它還是一種有效的廣告,廣告的內容為:有鬍子的男人雄性激素水平相對正常,而雄性激素水平正常的男人肌肉相對也比較發達,這樣正常的男人在野外可以獲得更多的獵物。在靠肌肉打拚天下的年代,體力是衡量人生是否出彩的重要指標。有理由相信,作為重要標誌的鬍子當然受到了男人的重視,男人重視鬍子就是重視廣告。他表面的意思雖然是你看我的鬍子多漂亮;深層的含義卻是,你看我的體格多強壯;更深層的含義是,你看我的雄性激素水平有多高;而終極的含義則是,你看我的基因有多好,和我在一起肯定會生下強壯的孩子。女人無法直接檢測男人的基因是否真的優秀,也不方便直接檢測男人的雄性激素水平和體格強壯程度。但又必須有一個衡量標準來評估男人,在眾多標準中,最簡易可行的辦法還是看鬍子。鬍子有時會被進一步引申為力量的象徵,而力量是雄性競爭的決定因素,大打出手會造成流血事件,只看一眼就能決出勝負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兵不血刃解決爭端是動物界的通行原則,沒事就打得死去活來只是特殊情況。但如何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則需要慎重考慮。雙方都必須拿出可靠的力量指標,鬍子正好可以起到標誌作用,它的好處是真實可見,全被清清楚楚地掛在臉上,像是高高樹立的廣告牌。從這種意義上說,人類的鬍子與獅子的鬃毛作用相似,都可以起到威嚇對手的作用。在動物界,這種靠威嚇就可以解決的戰爭,叫作儀式性爭鬥。鬍子不是具體的武器,對手不會被鬍子勒死。決定勝負的是鬍子產生的立竿見影的廣告效果。決戰雙方都必須懂得這樣一個不言自明的道理:能長出那樣一把大鬍子的男人,體格也必然強壯。旺盛的鬍鬚不只是力量的象徵,而且是年輕的標誌。白鬍子老爺爺很難掩飾自己的老態,他們的身體早已如同江河落日虛弱不堪了。鬍子顏色的轉變,其實等於發出了不同的聲明,一變而成為知識與權威的象徵,那其實是廣告內容的悄然更新。白鬍子的主人走過了漫長的艱難歲月,經歷了生活的風風雨雨,積累的人生經驗要比年輕人更多且有用,他們完全有資格指導別人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正因為如此,花白的鬍子能建立起強大的權威感,更容易讓年輕人折服。正因為鬍子如此重要,古人對鬍子非常重視,他們會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去擺弄它,梳理、染色、上光、加上套子,設法弄成各種捲曲形狀,搞出各種造型,花樣繁多,各成習俗。埃及法老在出席重大活動時都要戴上假鬍子,後來連女法老也要戴假鬍子。中國古代戲劇中的英雄多是大鬍子,比如關羽、張飛、包拯等,無不以個性極強的大鬍子形象示人。與此相對應,丑角的鬍子往往短小而猥瑣,其實都是不同的廣告形式。宋朝的仁宗皇帝就曾專門給外國使節展示本朝官員的鬍子,他認為那樣可以顯示出大國氣象。由此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既然鬍子如此重要,男人為什麼又要剃掉鬍子,甚至完全剃光呢?或者說,他們為什麼要砸掉自己的廣告牌?當然沒有人願意自砸招牌。事實的真相是,他們是為了樹起一塊新的廣告牌。刮鬍子起初可能是出於戰爭的需要。肉搏戰時期,胸前的一把大鬍子如果不能順利嚇倒敵人,反而容易被對方抓住。後來,刮鬍子才演變為男人的自覺行動。他們突然發現時代變了,文明的發展意味著肌肉男時代已經結束,新式武器更是給了熱衷於拳腳功夫的男人當頭一棒,人類對知識與藝術的重視,第一次超過了對體力的重視。這時,繼續打出那種老式廣告明顯不合時宜,於是男人開始考慮新的廣告形式,剃掉鬍子是第一步,表明他們並不只靠肌肉打拚天下。剃掉鬍子以後,男人有了意外發現,他們看上去更年輕,產生這種視覺效果的原因很簡單,小孩子都沒有鬍子,光潔的面部顯示了幼態持續效果。同時,剃掉鬍子的男人看上去也更整潔清爽,可以顯示某種生活修養。鬍子雖然可以給人以權威與強壯之感,但同時也會留下蒼老與邋遢的印象。於是,刮鬍刀這一產業應運而生。起初,人們還捨不得突然丟掉這個使用了幾百萬年的超級廣告牌,那等於無條件放棄權威與強壯的宣言書。但是,刮鬍子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新式男性根本無法抵抗。面對這種兩難局面,折中與妥協必不可少。他們在刮鬍子和不刮鬍子之間尋找著某種平衡,平衡的手段是只刮一半。這樣,人類在刮鬍刀的幫助下,刮出了各種各樣的小鬍子——希特勒的小鬍子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它確實出名。日本人的小鬍子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試圖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強大,同時又顯得年輕充滿活力。到了現代,刮鬍子徹底成了自由的選擇,男人多在兩種選擇之間徘徊,他們有刮的權利,也有不刮的自由。在刮與不刮之間,雖然沒有用語言表達,但確實體現了某種微妙的心態變化。當早晨起來準備去參加一個重要的約會時,他們多半會刮光鬍子;而如果當天的任務只是收拾碗筷、清洗尿布,不刮鬍子似乎也無所謂。刮掉鬍子意外地給男人帶來了一個新的手勢。以往男人在儀式性競爭中會提醒對方注意自己的鬍子,提醒的方式就是手捻鬍鬚。自從颳了鬍子以後,男人沒有鬍鬚可捻,於是習慣性地摸起了下巴。這個新習慣表達的卻是舊意思,當某個男人對你摸著自己的下巴時,事實上是在向你示威,並試圖展現自己的尊嚴。下巴確實是重要的展示地帶,雄性激素會刺激下巴變寬,剃去鬍子後露出的寬下巴會給人陽剛的感覺。而女人本來沒有鬍子,她們的尖下巴卻更好看,那意味著她們體內雄性激素較少,性格更加溫柔。所以,女人在自拍時都要努力打造尖下巴效果,訣竅是略低著頭,使下巴看起來更小更尖,或者用一根手指壓住下巴,使它強行變小,這樣的動作也更顯俏皮可愛。明白了鬍子之於男人的意義,女人沒有鬍鬚的問題似乎已經不證自明了。女人沒有鬍鬚並不是沒有長鬍子的基因,而是刺激鬍子生長的雄性激素水平不夠,給女人注射高水平的雄性激素,她們照樣可以長出鬍子。那為什麼女人沒有足夠的雄性激素呢?因為她們不需要直接參加戰爭,不需要體格強壯,也就沒有必要在嘴唇處掛上一張巨幅廣告。同時,沒有鬍子的女人也是幼態持續的重要表現,那會讓她們顯得更年輕,更容易迷住有鬍子的男人去為她們戰鬥。總體而言,人類體毛的整體脫落和局部保留都是對環境的適應,或者是男女博弈的結果。脫去體毛的人類發生了巨大的連鎖變化,裸露的皮膚散熱效果極佳,直立行走的潛能得以充分展現,長途奔跑使得捕獵效率空前提高,人類因此可以吃到更多的肉食,營養水平大為改善,為人體的深入進化打下了基礎。所以,人類脫去毛髮遠不只是流出更多汗水那麼簡單,那是繼直立行走之後最重要的多米諾骨牌。最直接的效應是,使人類展示了另一個重要體征——沒有毛髮覆蓋的皮膚將因此而一覽無遺。那麼,選擇什麼樣的膚色,又成了人類進化的另一重要任務。第7頁 :第三章 膚色中隱藏的進化奧秘第三章 膚色中隱藏的進化奧秘黑皮膚下的重重內幕太陽光譜中有一部分是紫外線,中波紫外線能直接被皮膚細胞中的DNA吸收,造成DNA損傷;長波紫外線雖然不能被DNA吸收,卻能激發皮膚產生活性氧自由基,使DNA的損傷雪上加霜。這兩種損傷都可以使細胞發生突變,進而引發皮膚癌。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長期日晒與皮膚癌之間的關係已被很多研究所確認,皮膚癌大多發生在暴露部位。白種人因此對太陽又愛又恨,他們塗掉的防晒霜遠多於黑種人與黃種人。他們躺在海灘上盡情享受陽光的同時,心裡卻充滿了惶恐與不安——白種人皮膚癌的發病率明顯高於黑種人。遠古人類沒有防晒霜,為了避免紫外線傷害,他們必須採取相應的保護措施。這個措施就是合成黑色素。黑色素由皮膚黑色素細胞產生,可強力吸收紫外線,大幅降低紫外線對DNA的傷害,就像是給DNA撐起了一把小陽傘。不只如此,黑色素還能消除自由基,給皮膚細胞提供雙重保護。當然,我們並不建議因此而把自己塗成黑色,墨水完全不能起到黑色素的防護作用。黑色素細胞本身是透明的,並且很容易呈現出來,令皮膚看起來是黑色的。另外它還有一個特點:紫外線越強烈,合成的黑色素就越多,那正是皮膚被太陽照射後會暫時變黑的罪魁禍首,也是皮膚的正常應激反應。值得慶幸的是,晒黑的過程是可逆的,在隔離了陽光之後,黑色素就會逐漸消除。所以,大可不必擔心在太陽下待的時間長一點就會變成黑種人。如果你因此就斷定非洲人的皮膚黑色素細胞最多,那就大錯特錯了,不同地區的人種的黑色素細胞數量基本相等,區別在於黑色素顆粒含量不同。黑種人皮膚中的黑色素顆粒又大又多,比白種人多了40多倍,這些大粒黑色素遍佈於各層表皮細胞內,且不易消除。黃種人和白種人皮膚中的黑色素顆粒較小,易被分解,僅存的不易分解的黑色素只分布於表皮基底層細胞內,外表就不是那麼黑。而黑色素顆粒的大小、多少由基因決定,這是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膚色的生物學原因。黑種人之所以合成那麼多黑色素,正是為了保護皮膚免受紫外線傷害,從而大大減少了罹患皮膚癌的風險,使得黑色皮膚在非洲受到了自然選擇的青睞。這一理論也符合大多數人的想像,通過簡單的觀察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非洲地處炎熱地帶,靠近赤道的印度南部和新幾內亞人的皮膚也都很黑,似乎確實是相同的日晒造成了相同的結果。當遠離赤道時,越是向兩極移動,人的皮膚似乎也越來越白,到了北歐,原住民幾乎全是白人——斯堪的納維亞人據說是全世界膚色最白的人。難道還有什麼理論能比這個理論更出色地解釋膚色現象嗎?但在有些科學家眼裡,所有這一切都只是表象。很多人都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得出的結論也只是表面性的結論。如果黑色皮膚的主要意義在於保護皮膚不被紫外線曬出皮膚癌,那麼質疑聲會緊跟而來。因為皮膚癌的發病概率很低,而且發病過程太慢,遠沒有呼吸道傳染病的危害嚴重。在非洲,就算膚色較淺的人不幸得了皮膚癌,也不會立即喪命,仍有機會留下後代。此外,原始人類性成熟較早,在某些原始部落中,小孩到了4歲就要獨立生活,活到20歲已經不錯了,他們完全可以在小小年紀就生兒育女,而皮膚癌又很少在20歲之前發病。從遺傳意義上說,黑色皮膚的保護效果並不立竿見影。由於皮膚癌理論存在明顯弱點,導致更多的人提出了更多的理論,試圖解釋非洲人的膚色成因,但很少有人能做到自圓其說。有一種理論和皮膚癌理論略有不同,他們認為黑色的皮膚主要是為了防止汗腺和皮下血管被陽光灼傷。還有一種理論認為:黑色素細胞其實是人體免疫系統的一部分,為人體築起第一道免疫防線,以免被熱帶叢林中的黴菌或細菌感染。黑種人越黑,免疫能力就越強,越容易在熱帶叢林中生存下來。姑且不論黑色素細胞的免疫功能如何,假如只是為了抵擋病菌入侵,就根本沒有必要合成那麼多的黑色素。此外,現有證據表明,白種人的免疫能力似乎並不比黑種人低。病菌又不會因為你黑而怕了你!還有人說:黑皮膚的重要功能其實與紫外線無關,而是為了過濾陽光中的紅外線。紅外線有極強的穿透力,可以穿透皮膚直達內臟。黑色素過濾掉了過多的紅外線,可以防止內臟過熱。這一理論在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戰場上似乎得到了證明。當時,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在寒冷的朝鮮作戰,結果戰場上被凍傷的往往是黑種人;黃皮膚的中國軍人在長津湖一戰中也因天氣寒冷而傷亡慘重,非戰鬥減員超過戰鬥損失;而白種人的表現要好得多,很少出現凍傷減員。有人認為,主要是深色皮膚阻礙了身體對紅外熱量的吸收,黑色皮膚的熱輻射速度要比白皮膚更快,也就是散熱更快,無法有效加熱內臟,因此最易被凍傷。但實際上,這極有可能是對環境不適應造成的——黑種人很少生活在寒冷地區,應對寒冷的能力自然不強。作為反證,因紐特人膚色並不白,照樣能在北極圈內很好地生活。還有一個最讓人意想不到的理論,說黑色皮膚可能是一種偽裝,甚至是對黑猩猩的模仿,可以讓非洲人在叢林中更好地保護自己,悄悄接近獵物時不容易被發現。這似乎有點道理,電影中的江湖大盜在夜晚活動時,都會穿上一身黑色工作服。可是,黑種人與江湖大盜的區別在於,他們主要是在白天活動,而軍事迷都知道,白天最好的迷彩服並不是純黑色,而是淺綠色花紋。大白天一個全黑色的身影在綠色草原上快速穿梭,是不是太過招搖了呢?還有一個因素使這個理論更加撲朔迷離——很多野獸原本是色盲,眼裡只有黑白兩色,那麼白色也應該是一種偽裝才對,在非洲也應該有一席之地,共同呈現一個黑白相間的非洲。然而事實卻是:非洲土著幾乎是清一色的黑種人,而絕大多數白種人都是後來移民過去的,或者只是短期旅遊。這意味著各種理論提到的限制因素,幾乎都不是白皮膚的主力殺手,肯定還有更厲害的殺手在暗中潛伏,不聲不響地慢慢幹掉了曾在非洲生活過的皮膚不是那麼黑的人。另一些科學家相信,原始人類在非洲遇到的最厲害的「殺手」是維生素D。維生素D是一個維生素家族的總稱,既然稱為家族,肯定有很多成員。根據發現的時間先後,按老大老二老三的順序一直向後排,排行第三的被稱為維生素D3,對陽光中的紫外線尤其敏感,是最重要的一種維生素D。為了行文簡潔,在這裡只用維生素D代表諸多家族成員,不再分別討論它們更加細緻的功能。其實,麻煩不在於維生素D種類很多,而在於人體不能自行合成這種物質,只能在紫外線的照射下,將膽固醇轉化成維生素D前體。前體的意思就是,那還不是維生素D本尊,並不具備生化活性,還要在肝臟中處理一下,再通過血液運輸到腎臟,經過進一步加工才能變成真正的維生素D。接下來,它們將參與人體的很多代謝活動,特別是促進人體對鈣的吸收,有利於強化骨質強度。簡潔點兒說,就是維生素D可以讓骨頭變得更結實。如果人體缺少維生素D,最直接的表現是骨軟化症和佝僂病,患者容易跌倒和骨折,大大增加細菌和病毒感染的機會。因此,維生素D曾被稱為佝僂病維生素。佝僂病本身並不會立即致命,一個病歪歪的佝僂病人仍然是一個活人,但會帶來嚴重的副作用。對女性來說,會造成骨盆畸形,並因此導致生殖失敗。佝僂病人雖然可能會撐上一段時間,卻很難留下後代,那是比皮膚癌更為殘酷的自然壓力,並已被遠征格陵蘭島的早期白人殖民者用慘烈的方式加以證明。當時他們自以為憑藉堅強的毅力和強悍的體魄克服了嚴酷的天氣,順利征服了格陵蘭島,但後來他們都消失了。對遺骸的調查表明,他們的骨盆出現了嚴重的畸形,原因是格陵蘭島靠近北極,光照嚴重不足,殖民者長期得不到充足的紫外線照射,難以轉化出足夠的維生素D,結果全都得了佝僂病。這一併不可怕的疾病,徹底滅絕了這些早期殖民者。進一步的研究表明,缺少維生素D時,不只會造成佝僂病,罹患癌症的風險也會相應增加,此外還與高血壓、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等很多疾病都密切關聯。因此,補充維生素D很重要。問題是人類無法從食物中攝入足夠的維生素D。好在我們還有一條最經濟實惠的補充途徑——曬太陽。這種解決方法簡單而且有效。正常人一天只要曬十幾分鐘太陽,就可以轉化出足夠使用的維生素D。所以,曬太陽絕不是小問題,小學生要保證足夠的戶外活動,連監獄裡的犯人都要保證一定的放風時間。或許有人會問:這邏輯是不是說反了?既然曬太陽能得到維生素D,那大家都去曬太陽就是了,非洲人幹嗎還要那麼黑呢?那樣豈不是會過濾大量的紫外線,讓陽光沒有用武之地嗎?問題仍然出在維生素D身上,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人體雖然需要很多維生素D,卻遠沒有達到多多益善的境界。一旦合成的維生素D超過了機體的需求,就不得不通過腎臟處理後經尿液排出體外。腎臟其實就是人體內的污水處理廠。可以想像,合成的維生素D數量越多,腎臟的工作負擔就會越重,無原則的強烈陽光照射會使腎臟出現慢性衰竭,最終連累個體一起崩潰。可見,人體對維生素D的需求是剛性需求,來不得半點兒妥協,但是又不能生產過量,不然也會出現間接的致命後果。如果不想出現慢性腎衰竭,人體就要控制維生素D的生成量。而在生產維生素D的流水線上,很多環節人力無法控制——人不能讓陽光中的紫外線自動消失,也無法不在太陽下行走,生產維生素D的膽固醇又是細胞必不可少的原材料。所以,最有效的方法只能是設法濾去陽光中多餘的紫外線。為達此目的,就必須增加黑色素。凡是黑色素不夠的人——也就是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非洲的白種人——命運可能會非常悲慘,就算他們沒有被曬出皮膚癌,也極有可能由於合成過多的維生素D而被慢性腎衰竭拖累至死。現在,非洲人的黑皮膚有了更充足的理由:豐富的黑色素不但能濾去多餘的紫外線以預防皮膚癌,而且能防止合成過量的維生素D。這似乎也是不同地區存在不同膚色的原因之一:走出非洲的人類只能節制黑色素的合成,以防屏蔽更多的紫外線。不同地區光線強度不同,居民的黑色素含量也必然不同——適量的黑色素意味著適量的紫外線與適量的維生素D。如今,膚色的自然分布似乎是最好的例證:赤道地區的居民皮膚很黑;亞熱帶和溫帶地區居民膚色稍淺,呈黃色或棕色,而且容易被晒黑;而歐洲和極地周圍的人膚色更淺,呈明顯的白色,因為那裡的陽光最為暗淡。為了得到更多的陽光照射,他們不只皮膚變白,連頭髮也從黑色變成了金黃、灰色或銀白色,此類淡色頭髮更易於陽光穿過,更好地促進維生素D轉化,甚至更有效地加熱大腦。而非洲人黑色捲曲的頭髮卻是用來隔絕陽光的。維生素D還能很好地解釋女人的皮膚為什麼比男人白皙。無論天涯海角,幾乎所有種族的女性,膚色都要比當地的男性白一些。這一現象曾激起過很多爭論,且爭論仍在繼續。維生素D理論現在也插了一腳。道理很簡單,女人在懷孕和哺乳時要得到比平時更多的鈣,不但要供給自己使用,還要給孩子準備一份,她們因而要比男人得到更多的維生素D,也就是需要更多的紫外線,她們有理由把皮膚變得更白。男人偏愛白皮膚女人的終極原因是,他們喜歡的其實是能給下一代提供更多鈣的能力。到了這裡,維生素D理論對膚色現象做出的解釋是不是已經讓你心服口服了呢?但是,這個理論仍然有欠缺。反對者指出:根據計算,如果非洲人僅僅要控制機體維生素D的適當產量,膚色深度就必須處於某個平衡點,那就是最佳膚色,使他們剛好能吸收到合適劑量的紫外線,不能多也不能少。但計算結果表明,理論上,非洲人的膚色可以更白一點,那樣生產的維生素D的量才是最合適的——不多,也不少。就是說,要是只有維生素D的影響,非洲人的皮膚就不應該這麼黑。另外,慢性腎衰竭與皮膚癌類似,不會立即致命,留下後代的機會總還是有的。何況,現代非洲已經有很多白種人和黃種人入住,他們都沒有出現明顯的維生素D中毒現象。那非洲人的皮膚為什麼要這麼黑呢?難道在維生素D背後還隱藏著另一個膚色殺手嗎?只要有另一個,就可能還有兩個或三個,甚至更多的殺手。第8頁 :在維生素D與葉酸之間左右為難在維生素D與葉酸之間左右為難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衛星除了可以用來研究宇宙,還可以用來研究人體。它們所拍攝的地球臭氧層圖譜,在生物學家那裡派上了大用場。臭氧層的主要作用是過濾陽光中的紫外線,從臭氧層圖譜中大致可以讀出地球各區域紫外線的強弱。研究人員把這一圖譜與相應地區的人群膚色進行了對比,結果令人振奮,正如預計的一樣,紫外線強度與膚色密切相關。密切相關的意思是:NASA的衛星資料證明,人類的皮膚確實是越曬越黑。但是,這一權威的衛星資料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紫外線最強的時候是在夏季,按理說,赤道附近居民的膚色應該在夏季最黑才對。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們皮膚最黑的時候反而是在紫外線不是最強的秋、冬季節。這一明顯的事實帶來了嚴重的邏輯困境:如果黑色素的主要功能是保護皮膚免受紫外線傷害,但在夏季最強的紫外線下皮膚卻不是最黑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科學家不能修改事實,他們只得修改理論。他們承認,夏季皮膚不是最黑,必然有內在的原因。經過偵查,「元兇」在阿根廷現出了原形。1996年,一家阿根廷醫院發生了一場連環悲劇,使科學家開始重視另外一種影響膚色的因素。當時,一名醫護人員同時護理三位年輕產婦,她們的身體都非常健康,沒有任何營養問題,卻都產下了神經管有缺陷的嬰兒。醫生立即著手尋找導致畸形的罪魁禍首。經過排查,發現唯一的可能是,她們在懷孕初期曾享受過幾次長時間的日光浴。難道是太陽造成了這些可怕的畸形嗎?它又是通過什麼方式對孕婦施加如此殘酷的影響的呢?當然是通過皮膚。夏天的陽光雖然和冬天的同樣刺眼,其中的長波紫外線劑量卻存在巨大的差異。夏天時長波紫外線劑量最低,冬天時劑量則最高,而長波紫外線能穿透大氣層直達地球,但那還不是終點,長波紫外線還會繼續射穿人的皮膚,直達身體內部,深入到每一根血管之中,進而破壞血液里的一種重要物質——葉酸。葉酸是人體必需的B族維生素之一,是可從菠菜葉中提取的一種酸性物質。人體不能合成這種物質,好在自然界中廣泛存在著葉酸,其在綠葉蔬菜、蘑菇、動物肝臟、豆類、堅果中的含量都很豐富,對於雜食的人類來說,一般不會出現葉酸缺乏癥狀。但是,葉酸有一個重要的弱點,它可以被長波紫外線輕而易舉地分解,若將血清暴露在烈日下,一小時後,葉酸濃度就會下降至非正常水平。更加不妙的是,葉酸是合成DNA的必需因子,任何細胞分裂都離不開葉酸。如果只是普通的細胞分裂,比如表皮增長,那也就算了,出現幾個歪瓜裂棗的細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問題是生殖細胞也需要不斷分裂。對於健康正常的男性而言,每天要生成數以億計的精子,對葉酸的需求量非常大。一旦葉酸缺乏,不只精子數量減少,畸形精子比例也會大幅上升,很多精子根本就是濫竽充數,毫無授精能力,射出之後就立即變成了垃圾。因此,男人在備育期間應盡量少曬太陽,同時也要少抽煙喝酒,這些都會迅速消耗葉酸,情況嚴重時會導致男性不育,或導致產生高達1/3的不合格精子,進而增加女人流產的概率。但真正令人擔心的不是男人缺乏葉酸,而是女人,特別是懷孕的女人。男人的精子數量龐大,缺乏葉酸導致的損害是小概率事件。而女人不同,她們一個月只排出一枚成熟的卵子,一旦授精,則受精卵仍將繼續受到葉酸缺乏的影響,因為胎兒的肌體在子宮期間幾乎一直處於快速的細胞分裂狀態。這時,女人白皙的皮膚就顯露出了雙刃劍效果。白皙的皮膚可以通過更多長波紫外線,使體內更多的葉酸遭到破壞;其次,孕婦還要為胎兒準備一份葉酸,用量當然更大;另外,雌性激素也會破壞葉酸。葉酸在女性體內面臨著四面楚歌的境地,有著稍不注意就會遭到分解的悲慘命運。正是這個原因導致孕婦更容易出現葉酸缺乏症,她們對葉酸的需求是正常人的5倍,一旦缺乏,就會出現各種胎兒畸形,甚至產出無腦兒。據美國衛生機構統計,新生兒死亡案例中有15%是葉酸缺乏造成的。如果在孕婦的飲食中添加富含葉酸的食物,會讓產生畸形兒的風險降低75%。可見葉酸是非常強烈的自然選擇因素。阿根廷那三名不幸的產婦正是在關鍵時期曬了過多的太陽,葉酸被破壞過多,直至淚灑產房。在遠古時期,古人所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他們只能順應自然選擇的壓力,不斷調配自己的膚色。由於冬日陽光中的長波紫外線強於夏天,為了保護葉酸,冬天的膚色當然反而比夏天更黑,這樣才能阻擋更多的紫外線進入體內。所以他們不能隨心所欲地想有多白就有多白。現在問題似乎已經非常明了:人體對維生素D的需要促使皮膚有變白的趨勢;而出於保護葉酸的目的,又必須維持一定的黑色。皮膚為此而左右為難,自然選擇應該在這兩種相反的需求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即所謂最佳膚色,否則所有人都會被無情的陽光殺死。地球上現有的不同膚色,似乎正是在黑白之間尋找平衡的表現——為了應對不同的陽光照射強度,最合理的顏色應該不是極黑,也不能純白。只有最佳膚色允許適量紫外線通過,既最大限度保護葉酸不被分解,同時又能合成足夠的維生素D。因為不同地區、不同季節的陽光和紫外線的強度不同,最佳膚色也常因時因地而不同。假如這一理論是完美的,那麼最佳膚色必然存在。由於膚色深度應與紫外線強度變化成比例,相關證據也應該很容易找到。為了驗證這一理論,臭氧層的衛星資料再次被拿來作為裁判。研究者同時分析了大量人群體內葉酸和維生素D的生化含量,結果表明,最佳膚色與日照強度基本相符,相符人群基本都在當地繁衍了10000年以上,正是所謂的原住民。他們的膚色基本滿足葉酸和維生素D的中庸需求。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就是適合當地環境的最佳膚色。膚色與日照強度不相符的都是近千年以來的移民,他們顯然還來不及改變。然而,這樣的解釋真的無懈可擊嗎?第9頁 :最佳膚色理論的悖論最佳膚色理論的悖論根據最佳膚色理論,可以這麼理解,在遠古時期,黑種人的膚色在非洲是最佳膚色,但在歐洲就不是。而白色在歐洲是最佳膚色,在非洲就不是。中國人介於兩者之間,視乎具體環境,可以黑一些,也可以白一些。在長期的自然進化過程中,最佳膚色應該更適於生存。要是你就此相信每一地區都有最佳膚色,並努力將自己化妝成那種顏色,你就有點操之過急了。在這個星球上,總是會出現各種例外。比如靠近北極的格陵蘭島,根據最佳膚色理論,島上應該居住著純天然的白人,但是,格陵蘭島的原住民因紐特人卻有著深色的皮膚。好在這一矛盾已得到解決,他們的飲食比較特殊,吃的全是海魚,而海鮮富含大量維生素D,所以因紐特人不需要通過變白來彌補紫外線的不足,他們有條件保持深一些的膚色。隨著時代的發展,年輕的因紐特人轉而從超市裡購買大量方便食品,吃海魚相對少了許多,於是這些遠離赤道的深色皮膚少年開始出現佝僂病,以至於當地政府不得不要求他們每天必須有15分鐘戶外活動時間。而在這之前,因紐特人從不知道佝僂病為何物。如果說因紐特人的膚色已被海魚化解,那麼,沒有海魚可吃的印第安人就給最佳膚色理論帶來了真正的麻煩:美洲赤道地區的陽光與非洲一樣毒辣,卻從沒出現過黑人,直到白人把黑人販賣過去為止。所有的印第安人都保持了從亞洲過去時的黃色,而非變成黑色。假如有最佳膚色,那麼印第安人的膚色就錯了。而印第安人的膚色是存在的事實,事實是不會出錯的。那隻能懷疑到底有沒有最佳膚色。可是,這一理論的支持者不認為他們的理論有問題,他們聲稱這個反例可以被解釋清楚:印第安人到達美洲的時間不長,只有一萬多年,這麼短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從黃變黑。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理由,畢竟基因突變不是拔起蘿蔔種下土豆那麼簡單的事情,正確的基因突變需要大量的群體和漫長的進化時間。可要是以時間為借口,新的麻煩就會接踵而至。這一次是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居民提出了挑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長年日照不足,陰冷而潮濕,島上的居民似乎有理由變白。事實也正是如此,他們都是白種人。但問題也正出在這裡,他們實在是太白了,是全球最白的居民,可他們卻只是在5000多年前才到達該半島,此前那裡一直被冰川覆蓋。儘管他們去得這麼遲,比印第安人到達美洲晚了至少5000多年,但膚色仍然成為全球最白。為什麼印第安人在兩倍長的時間裡卻不能順利變黑呢?如果印第安人的進化時間不夠用,為什麼斯堪的納維亞人的時間就夠用?有人立即會說,斯堪的納維亞人在進入北歐之前就已經是白色,他們不存在時間不夠用的問題。這樣解釋也行,但那又和當地的氣候無關,亮眼的白色就不能算作是當地的最佳膚色。後來發現,印第安人和斯堪的納維亞人竟然都還不是最大的麻煩。最大的麻煩是東南亞熱帶地區的居民造成的,他們同樣也靠近赤道,但我們從來不認為他們是黑人,他們的膚色雖然深一些,但還沒有深到發黑的程度,這又是什麼原因?有人補充說,那與東南亞的熱帶雨林氣候有關,雨林對皮膚有一定的保護作用,所以皮膚不需要太黑。問題是,這是給最佳膚色理論設下的可怕的連環套:要是雨林可以保護皮膚不會變黑,同在赤道附近的西非與東南亞的氣候非常相似,那裡同樣水汽蒸騰、雲霧繚繞,日照時間極短,有時甚至一天不超過3個小時,但令人難以想像的是,那個地區的居民皮膚依然很黑,而且是全非洲最黑的!最佳膚色理論幾乎被這一系列的麻煩搞崩潰了,該理論的支持者很難再讓別人相信日晒強度與膚色成正比關係。而這還不是最沉重的打擊,最沉重的打擊來自澳大利亞附近一個不起眼的小島——塔斯馬尼亞島,一條海峽將它與澳洲大陸隔開。這條海峽大約有150多公里寬,島上的原住民還不會使用船隻。也就是說,他們根本無法越過海峽與澳洲大陸往來。那他們是怎麼過去的呢?那還是在10000多年前,地球正處於冰川期,澳洲的一批原住民踏冰登島。後來冰川消退,海水上升,徹底隔斷了去路,他們就此被永遠留在了那座孤獨的島上,與澳洲大陸只能隔海相望,10000年間與世隔絕,直到歐洲殖民者打破島上寧靜的生活。歐洲殖民者發現,那座孤島是典型的溫帶氣候,按照最佳膚色理論,島上居民的膚色應該像溫帶地區一樣,也是白色的,至少也應該是黃色的。但不妙的是,他們仍是黑色,而且是非常黑的黑色。這群已經滅絕了的塔斯馬尼亞人,幾乎把最佳膚色理論的支持者堵得啞口無言。順便說一句,他們不是自然滅絕的,也就是說,不是因為膚色或其他原因而被大自然淘汰的,而是被陰險的英國殖民者殺害的。如果你認為這已經是對最佳膚色理論的致命打擊,那你就想錯了。足以讓該理論徹底崩潰的致命打擊出現在神秘的索羅門群島,那裡有很多詭異的傳說,然而對於科學家而言,最詭異的卻是他們的膚色。索羅門群島位於澳大利亞東北部的南太平洋上,共有近1000座島嶼。因為大洋阻隔,彼此交流極不方便,人口流動率極低,社會文明程度較落後。但各島之間相距不遠,氣候環境相差不大,是研究人群多樣性的極好樣本。理論上來說,各島居民膚色應該非常接近。但令人驚奇的是,當地居民有的膚色極深,有的膚色卻極淺。更奇特的是,兩種膚色的人比鄰而居,抬眼一看,黑白相間,構成了一道獨特的人文風景。這道獨特的風景實在讓最佳膚色理論的支持者望「皮」興嘆。如何用最佳膚色以及太陽的紫外線作用等因素來解釋近距離出現的巨大膚色差距呢?答案只有四個字——沒法解釋。面對層出不窮的反面證據,早有學者明確表示:膚色深淺根本與陽光無關。比如,人類獲得維生素D的渠道多種多樣,並非只能靠陽光照射。同樣,葉酸雖然可能被陽光破壞,但也可以很快從食物中得到補充。皮膚黑一點兒或是白一點兒,並不是那麼要命的事情。非要尋找制約膚色的因素,恐怕既不是維生素D也不是葉酸,而是合成黑色素的主要原料酪氨酸,這種氨基酸無法從陽光中獲取,只能從食物中得到。攝入的富含蛋白質的食物越多,得到的酪氨酸就越多,才有可能合成更多的黑色素。原來皮膚變黑也需要本錢。原始人類在炎熱的非洲,很容易通過採集和狩獵得到豐富的蛋白質,他們有資格變黑。而遠離赤道的地區氣候陰冷潮濕,導致食物匱乏,好不容易得到的酪氨酸多被用作其他營養途徑,不能拿來合成黑色素,他們的皮膚只能白一些了。也就是說,因為營養水平上不去,才不得不變白。如此說來,膚色竟然跟陽光半點兒關係也沒有。在臭氧層圖譜證明某地紫外線強烈的同時,事實也證明了當地有充足的光合作用,因而有充足的食物供應——是充足的食物讓人變黑,而不是紫外線讓人變黑。這樣繞來繞去,如果你已經快要暈倒在地,那就對了,說明你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膚色問題看似極其簡單,現在卻被弄得錯綜複雜、自相矛盾,簡直亂成了一團麻,主要原因在於,這個問題本身就自相矛盾,索羅門群島就是鮮明的例子。對於自相矛盾的現象,只用簡單的理論當然難以解釋清楚。有的時候,科學家不得不採取更為複雜的策略,拿出更為複雜的理論來。相對而言,前面提到的理論都顯得過於單一或稚嫩,只能作為系統解決方案中的一個分支。那麼,膚色問題還有希望得到漂亮的解釋嗎?當然有,並且這次的解釋更加令人驚艷,我們甚至可以用它解釋更多更複雜的生物現象,膚色問題只不過是小菜一碟。第10頁 :第四章 那話兒的進化(男人篇)第四章 那話兒的進化(男人篇)男人巨大的睾丸和超長的陰莖,以及丟失的陰莖骨,可能是極具因果關係的系統事件,是應對女性隱蔽排卵和持續發情的重要策略,共同的目標是把更多的精子有效射進女性的陰道,以便在陰道內展開更加激烈的精子競爭。關於睾丸外掛的猜想千萬不要自以為是地小看男性睾丸外掛的問題,許多進化論學者都被它弄得暈頭轉向。他們面對陰囊左右為難,無論如何解釋,都會留下巨大的漏洞。不斷有人提出自己的見解,試圖一勞永逸地解決睾丸問題,說不定可以在生物學教科書上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某種睾丸理論。最簡單的是磨鍊理論——睾丸只有放在體外,才能成為有效的精子訓練基地,所有精子都必須經過艱苦磨鍊才有資格走向戰場,較低的溫度只是訓練項目之一。遠在體外的睾丸還會出現供血不足,導致精子得不到足夠的氧氣,這大概是另一個訓練項目,或者說是保護措施,因為氧氣可能對精子起到氧化作用而導致老化。這個解釋雖然漂亮,但卻不能解釋為什麼其他動物不把睾丸放在外面,難道它們的精子就不需要磨鍊嗎?所以,磨鍊理論並不成功。最勵志的是賽跑理論。外掛的睾丸等於給精子鋪設了一條長長的跑道,精子從睾丸出發,經過細長的輸精管逆流而上返回腹腔,再通過陰莖發射出去,這是一條曲折的路線。跑道越長,就越容易起到選拔作用,從而篩選出更為優秀的選手。這個理論雖然感人,但問題是,精子在輸精管內並非自主賽跑,而是被強行「射」出去的,無論質量好壞,都會被一同扔進陰道,那裡才是真正的比賽場地——把睾丸拖出來故意製造一條長長的跑道完全沒有必要。最高端的是突變理論。該理論相信,溫度越高,精子DNA的突變概率也就越高,外掛的睾丸會大大降低精子突變率,相對較低的溫度還可以使精子保持冷卻狀態;被射進陰道時,突如其來的高溫刺激可以使精子迅速激活,提醒賽跑時間到了。如果精子一直處於恆定的體溫下,就會搞不清楚賽跑何時開始,可能還沒有準備起跑就已經被消化掉了。但這仍然不足以解釋大象的睾丸,難道大象的精子就不需要熱信號刺激嗎?更不要說在赤道附近,外界氣溫大都比體溫高,睾丸本身就處於37℃以上的環境中,難道它們的精子會一直處於賽跑狀態嗎?或者人的精子突變率明顯高於溫帶地區的大象?目前看來還沒有相關的研究成果。壓力理論是比較靠譜的好理論。這個理論正確地指出,凡是睾丸外掛的哺乳動物,大多有激烈的運動傾向,特別是人類,直立行走導致腹部壓力增大,加上睾丸出口沒有括約肌控制,精液就很容易被擠壓出來,極有可能在沒來得及找到伴侶之前就已打光了所有子彈。壓力理論還同時解釋了另一些哺乳動物睾丸為何沒有外掛,它們行動緩慢,比如大象,所以不會產生強大的腹腔壓力;還有一些則生活在海里,比如海豚。而原本生活在海中,但時不時需要返回陸地爭搶地盤的傢伙,比如海象,腹腔壓力則難以化解,所以睾丸依然外掛。雖然壓力理論也遭到了一些反對,但反對的聲音卻並不那麼理直氣壯。有人認為,如果只是為了對抗腹腔壓力,完全可以增加幾條括約肌封鎖精子,而不是直接把睾丸掛到外面。事實上,要是真的進化出可以控制精子出入的括約肌,肯定會給男人帶來難以想像的麻煩,他們可能會緊緊關閉括約肌,儘可能拖延射精時間,使本來很容易完成的交配工作變成毫無節制的機械運動,從而浪費大量體能,同時還可能錯過捕獵的最佳時機,或者乾脆變成別人的捕獲對象。恐怕任何動物都消受不起睾丸括約肌這樣的奢侈品。累贅理論認為,雄性掛著一副脆弱的睾丸,其實等於是背上了一個巨大的累贅,這代表著某種無聲的聲明:雖然把睾丸掛在外面非常危險,但我仍然掛在了外面,並且生存了下來,因為我的身體足夠強壯。但凡背負累贅在身,就千萬不要忍氣吞聲,那無異於錦衣夜行,而一定要大張旗鼓地展示出來,否則將無法證明自己的強大。由此可以得出一個詭異的結論:所謂累贅,有時也是炫耀的資本。現在問題來了——很少有男人把睾丸當成炫耀的本錢。這是為什麼呢?睾丸可能曾經值得炫耀,比如著名的長尾黑顎猴,就經常炫耀它們奇特的藍色睾丸。但這種炫耀技術在人類身上無疑已經過時。當某種工具已經過時,最好的策略是收藏起來,就像是拿著大哥大的過氣富翁,突然遇到正在把玩蘋果手機的現代人,最好立即把他那落後了整整30年的電話藏起來。第11頁 :男人最忠實的僕人男人最忠實的僕人充當累贅是需要資本的,能作為累贅的睾丸必有一定的尺寸要求。不過在談論男人之前,不妨先了解一下黑猩猩。黑猩猩是了解人類本性的重要途徑。我們無法回到過去觀察自己,卻可以從黑猩猩那裡獲得虛擬的歷史情報。黑猩猩的主流社會形態有點兒黑社會性質:等級森嚴,充滿暴力;解決衝突的手段異常殘忍,常常以暗殺解決問題;部落之間時常發生戰爭,弱勢部落往往被斬盡殺絕,一個不留。部落生存直接關乎個體生存,為此,每個部落都要盡量維持相當的戰鬥力,大多由十四五頭黑猩猩組成主力部隊,其中有三四頭成年雄性,其餘則是雌性和幼崽。這種組合在獵殺猴子時特別有效率,單靠一隻黑猩猩永遠也不可能捉住猴子。在交配製度方面,黑猩猩部落頭領擁有絕對的交配權。但是,其他雄性黑猩猩也不甘心「跑龍套」袖手旁觀,它們左右逢源進退有度,不斷和雌性眉來眼去,在騰挪閃退之間早已變成了偷情高手。部落頭領對此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如果盛怒之下清除了所有情敵,則群體戰鬥力將被嚴重削弱,整個部落就會面臨滅頂之災,頭領也將隨之失去作威作福的基礎。在發情期,雌性黑猩猩通常耐不住寂寞,有些雌性甚至會穿越叢林跑到其他部落中去尋找情人,所以雄性一旦發現雌性有私奔跡象,則立即大打出手,對其嚴加懲罰,僥倖沒有被抓住把柄的雌性則會裝出無辜模樣,對頭領俯首帖耳,其實肚子里早已懷了別人的孩子。那麼,雌性黑猩猩到底懷的是誰的孩子呢?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雄性對此束手無策。放在一般情況下,心灰意冷的雄性就會拍屁股走人,根本不管幼崽的死活,但雄性黑猩猩卻不能這麼做。如果它一怒之下揚長而去,留下的所有雌性都將被別人霸佔或者殺死,它自己恐怕連叢林都走不出去,就會被敵對部落滅掉。雄性黑猩猩只能忍下這口怨氣,為不明身份的後代負起一定的責任來。既然黑猩猩無法將其他雄性完全排除在外,大打出手又不是首選方案,也不能把雌性扔下置之不理,最好的策略就是暗中較勁,具體的任務交由睾丸執行。當某個雄性黑猩猩的精子湧進陰道,就極有可能與其他雄性的精子不期而遇,在這種混亂情況下,就會出現精子暗戰。精子競爭的手法非常複雜,有的打埋伏,有的搞襲擊,還有的專門負責搞阻截。但就像人類的常規戰爭一樣,無論戰略戰術多麼複雜多變,最重要的還是要看軍隊數量——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精子競爭也擅長此道,經典手法就是以量取勝。某個雄性產生的精子越多,使雌性懷孕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從某種意義上說,睾丸只是精子發生器,就像是街頭炒爆米花的火罐一樣,罐子容量越大,炒出來的爆米花也就越多。同樣的道理,睾丸越大,製造的精子也就越多。進一步來說,雄性面對的競爭越大,越需要更大的睾丸,這樣才能與對手在暗中一決高下——睾丸越大,勝算越高。在這種策略的支配下,黑猩猩的睾丸進化到高達110多克,大約是兩到三個雞蛋的重量,在靈長類動物中是最重的。如此說來,難道雄性睾丸大的動物,雌性就越有濫交傾向嗎?此時下結論尚顯倉促,我們最好再來看看其他動物是什麼情況。最有參考價值的是銀背大猩猩,因為它們採取比較嚴格的一夫多妻制,相對於黑猩猩的多夫多妻制而言,一夫多妻制更有對比價值。銀背大猩猩是身材最為高大的靈長類動物,平均體重可以達到200公斤,平日雖然吃素,但脾氣一點兒也不像吃素的,發起怒來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豪情。暴躁的銀背大猩猩甚至可以一掌拍死花斑豹,如此彪悍的體格,連獅子都要退避三舍,好萊塢電影《金剛》就是用銀背大猩猩為模板拍攝的。但與霸王般的體格不相匹配的是,雄性銀背大猩猩的睾丸平均只有35克左右,重量甚至不及一個雞蛋。具有強大雄性魅力的銀背大猩猩,為什麼會長著如此小巧的睾丸呢?根源在於銀背大猩猩採取了與黑猩猩完全不同的生殖策略。黑猩猩的問題在於體格不夠強壯,單個雄性不足以擔負起整個部落的保衛工作,所以必須容忍其他雄性的存在,好藉此結成生存聯盟,結果因為監控不過來而出現了亂交,這在學術上叫作群婚制。與黑猩猩的交配邏輯不同,銀背大猩猩體格非常強壯,足以雄霸天下,有能力保護整個部落的利益,部落中絕不能容忍另一隻成年雄性存在,其他雄性膽敢來犯,則必然打得它滿地找牙,因此它有資格實行嚴格的一夫多妻制。幾乎沒有競爭對手,所以不必採用精子淹沒戰術。雄性銀背大猩猩雖然妻妾成群但無人騷擾,一年之內只交配幾次,而且交配時間非常短暫,被嚴格控制的雌性銀背大猩猩一旦懷孕,在此後的三四年內都不會再交配,這導致雄性的精子開銷非常小,當然也就不需要那麼大的睾丸了。從黑猩猩和銀背大猩猩的對比可以看到一條簡單的規律:雌性越是風騷濫交,雄性的睾丸與身體的比重就越大,反之則相反。雌性的忠誠度與雄性的睾丸大小呈高度相關性。有意思的是,這條睾丸定律不但適用於靈長類動物,而且適用於哺乳動物和鳥類,連昆蟲界都一併遵守。有一種蟋蟀的睾丸甚至達到體重的14%,而這種蟋蟀的雌性也確實極為風騷,幾乎可以從不停歇地與雄性交配。不管在進化史上人類的睾丸重量發生了多大變化,至少到目前為止,男人的睾丸雖然比黑猩猩小,但卻比銀背大猩猩大得多。普通成年男性的兩隻睾丸大致相當於一個雞蛋的重量。人類的體重比黑猩猩重而比銀背大猩猩輕,睾丸與體重之比也正好介於兩者之間。與睾丸重量相對應的是射出精子量,黑猩猩一次可以射出五六億個精子,是銀背大猩猩的10倍,卻只是人類的兩倍。另一個現象也呈現同樣的相關性,那就是精子的黏稠程度。在濫交動物中,雄性的精子黏性越大,就越能成功阻止後來者的精子進入子宮,這將是對付放蕩雌性的有效武器。三者比較,黑猩猩的精子黏性最強,人類的精子黏性次之,黏性最差的還是銀背大猩猩——人家的精子根本無須提防後來者。這說明了什麼問題?說明遠古時期的人類女性,既不像雌性黑猩猩那樣濫交無度,也不像雌性銀背大猩猩那樣忠誠專一,大致處於「基本忠誠,時常出軌」的水平。這一切的根源在於直立行走造成的隱蔽排卵,那為女性接受多個男性奠定了生理基礎,男性不得不為此而奮勇拼搏,他們的睾丸也在默默努力。從這種意義上說,睾丸是男人最忠實的僕人。有人否認男人的睾丸大小與女人的忠誠度相關,認為只是與性交次數有關。因為銀背大猩猩的交配次數太少,睾丸當然很小;而黑猩猩的交配次數太多,所以睾丸很大。人類的交配次數介於兩種動物之間,所以型號也是不大不小。可問題並非如此,黑猩猩的交配次數事實上遠少於人類。也就是說,交配次數並不是決定睾丸大小的關鍵。睾丸就是一個生化反應爐,較大的反應爐自然就可以產生較多的精子和激素,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邏輯,你不能指望一隻小鼠的睾丸產生出大象那麼多的激素來。而激素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支配著動物的性格和行為,所以大象可以橫衝直撞,而小鼠則往往賊頭賊腦、提心弔膽。重新回到銀背大猩猩那裡,它們雖然妻妾成群,睾丸卻小如雀卵;與此相對應,雄性對家庭非常負責,不但對雌性呵護有加,對後代也更有耐心。而睾丸較大的黑猩猩則不然,它們性情粗暴,對待雌性根本談不上什麼「憐香惜玉」,稍有違逆則大打出手,對後代死活也不聞不問,捉到猴子時率先享用,絕對是極不稱職的「甩手掌柜」。有趣的是,這個邏輯可能同樣適用於人類:睾丸越大的男人,性格就越容易衝動,性慾也可能更強,更容易在外面尋花問柳;而睾丸較小的男人可能更顧家,對子女也更關愛。第12頁 :關於生殖器長度的思考關於生殖器長度的思考很多人誤以為陰莖是很沒有內涵的器官,它既不產生精子,也不分泌激素,只是一個雙功能的肉質管道而已,雖然可軟可硬,卻不能靠意志加以控制。作為最重要的生殖器官,全世界相關的嚴謹研究竟然少之又少。只要考察一個簡單的問題,就會讓很多人感到震驚和茫然——男人的陰莖為什麼這麼長?按照傳統方法,要想理解人類的陰莖,比較靠譜的參照物仍然是強壯穩重的銀背大猩猩和粗暴淫蕩的黑猩猩。銀背大猩猩陰莖的平均勃起長度是3厘米左右,黑猩猩的則是7厘米左右,而中國20歲男性的平均勃起長度是8~14厘米。這一數據是20世紀60年代測定的,一直作為我國避孕套的生產標準,儘管可能已經過時,卻可以看出一個簡單的事實——人類的陰莖遠遠長於銀背大猩猩和黑猩猩,而且明顯粗得多。這是為什麼呢?人類為什麼需要一根又長又粗的配件呢?難道就不怕在野外狩獵時被其他野獸像吃香腸一樣消費掉嗎?雖然長一些的陰莖可能有助於緩解人類的兩性關係,但並不表明男性需要這麼長的一根。最先給出科學解釋的又是累贅理論,認為人類的大陰莖基本沒有什麼獨特的用處,正因其大而無用,反而成了一種累贅,只有勇於背負如此巨大累贅的男人才是優秀的男人。他們其實是在用這種無聊透頂的方式向女性證明自己的實力。與睾丸類似,這個理論的挑戰在於,凡是累贅,都應該非常張揚地掛在外面並且大張旗鼓地加以炫耀。但很明顯,在人類這裡,這種奇特的炫耀技術像睾丸一樣,已經過時了。相反,男人們都用各種手法拚命掩飾。新幾內亞原始部落的男人習慣戴陰莖鞘,他們一般要準備好幾副,早晨出門前就像選領帶一樣找一副戴上再出門。那玩意兒又粗又長,像大黃瓜般套在兩腿之間高高豎起,頂部幾乎抵達胸口,上面裝飾有漂亮的羽毛和貝殼,乍看之下驚艷絕倫,常被學界看作是用誇張的方式證明自己的性能力,似乎確實是為了炫耀。但我認為那只是極具地方特色的文化現象,而非普遍現象,基本就是某種形式的內褲。另一個解釋是失控理論,這個理論的要點是:雌性在選擇雄性作為配偶時,一般無法做到全面衡量,而只是取其某個特徵作為判斷優劣的標準。比如雌孔雀會無厘頭地認為雄孔雀尾巴越大越好看,於是雄孔雀不得不努力發展尾巴以討好雌性,結果失控了,尾巴長得太大,以至於成了影響生存的廢物。男人的陰莖正是如此失控的結果。累贅理論和失控理論有著共同之處,兩者可以解釋同一現象,都試圖給出某種性狀超出正常範圍的原因;不同之處在於對動物意志的理解,似乎累贅理論更為主動,失控理論則稍顯被動。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陰道內環境其實很不利於精子生存,那裡並不是一條舒適的賽道,而是布滿了陷阱的黑暗深淵,每個陷入其中的精子都要面對死亡的威脅——酸性環境很容易殺死精子,大量白細胞和抗體都對精子虎視眈眈,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後面我們會詳細討論這個問題。總之,如何在陰道中奮勇前進對精子是一場嚴酷的考驗,戰線拉得越長,死亡率就越高。男人無疑不希望自己的精子遭受滅頂之災,所以每次都要射出遠超實際用量的精液以保護主力前進,而且會努力用長長的陰莖來護送精子一程,藉此減少陰道對精子的磨鍊——你不能指望精子全靠自己的力量跨越千山萬水。這是一場漫長的軍備競賽,競賽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男人的陰莖遠遠超出了實際的需要,比擁有大睾丸的黑猩猩還要長,但卻仍然探不到陰道的盡頭。這個觀點聽起來合情合理,幾乎挑不出毛病,但是龜頭卻不願意——如果只有長度最重要,那麼頂部為什麼要長成龜頭模樣呢?那簡直像是剛出土的小蘑菇,還有結構精密的冠狀溝,以及不辭辛苦翻覆自如的包皮,所有這些難道都可有可無嗎?黑猩猩和大猩猩就不是這樣,人家的陰莖如同鉛筆一樣簡潔明快,也沒有影響生殖。人類如此複雜的龜頭設計有什麼必要呢?這才是問題的核心,超長的陰莖只有結合龜頭一併考慮,才會接近問題的本質,我把它稱為「挖掘機理論」。這個理論有力地表明,人類的陰莖並不是什麼誇張的擺設,更不是無用的累贅,而是功能強大的實用工程機器。該理論認為,陰莖不只是要把精子射進陰道,還要負責把其他人的精子給挖出來,從而製造一家獨大的局面,以提高授精概率。挖掘的手段,就是用設計精巧的龜頭——冠狀溝可以將情敵的精子成功剷出,陰莖向外抽動時,包皮迅速補位,包住冠狀溝里的精子,拖出陰道再次插入時,包皮被自然翻開,藉助陰道壁的作用將精子排擠到外面。如此反覆不停地進出運動,則陰道內原有的精子將被抽颳得所剩無幾。既然是挖掘機,當然是機體越長挖掘效果就越好,這就是長陰莖的重要意義。我們不必問挖掘機技術哪家強,其實每個男人都具備熟練的挖掘技藝。當然,技術再好,持久戰也需要消耗過多的能量,男人必須尋找一個平衡點,這導致他們會盡量拖延挖掘時間,但感覺每次時間都太短。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明白了為什麼男人在每次性交之後都有一段「不應期」,也就是陰莖在射精後迅速疲軟,短期內難以勃起,至少要30分鐘後才有可能開始下一次運動。挖掘理論認為,男人的「不應期」其實是在為剛剛射出的精子留出足夠的游泳時間,而不是剛剛射出後,又通過二次戰鬥把它給挖了出來。可以設想,沒有不應期的猛男會有什麼下場。他們可能一直埋頭苦幹,把自己辛苦射出的精子全給挖了個精光,陰道裡面被清除了個乾乾淨淨。請問,他將如何留下自己的後代?那麼,黑猩猩為什麼不需要在陰莖前方加一個龜頭和一個「鏟子」呢?那是因為黑猩猩的精子與人類精子的黏度不同,它們精液的黏性更大,射出以後迅速在陰道內形成凝膠狀結構,很難再挖出來。為此,它們進化出了另一種重要的工具,在分子水平與對手的精子展開隱蔽的競爭,那就是水解酶系統。黑猩猩用於水解對方精液的酶系統突變更多,進化更快,從而能更有效地突破對方的封鎖,直到把自己的精子送進子宮。黑猩猩需要的不是挖掘機,而是生化鑽井機。正是基於這一原理,較長的陰莖確實對男人有利,是應對女性持續發情的重要策略,是更好繁殖後代的重要工具。第13頁 :第五章 那話兒的進化(女人篇)第五章 那話兒的進化(女人篇)總會有那麼一個精子,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找到了正確的卵子,它會奮勇鑽探,直到把自己的基因注入卵細胞內。當接受了一個精子以後,卵子就會關閉外殼,並且高速旋轉,以此防止其他精子再行侵入。對精子而言,第二名常常得不到任何獎勵。精子大屠殺一名健康成年男性每次射出的精子在數千萬到兩億之間,一生的射出總量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但又能有幾個精子修成正果呢?數一數他們的孩子就知道了。從統計學意義上來說,每個精子的成功率幾乎為零。也就是說,絕大部分精子都在瞎折騰,它們被快速投入深淵戰場,並在那裡遭受四方夾擊,左衝右突,奮力求生,生存概率卻可以忽略不計。陰道內部並不適於精子生存,這個事實曾經令科學家萬分震驚。簡單的理解是,陰道排斥精子只是對抗異物感染的普通手法,精子並非貴賓,恰恰相反,反倒常常是不速之客,加上大小與細菌相近,抗原性也很強,更不要說精液中往往會夾雜著順道而來的各種病毒,所以同樣被列為免疫排斥的對象並不值得奇怪。陰道抑菌的原理很簡單——黏膜上皮附著有大量乳酸桿菌,可以將糖原分解為乳酸,從而使陰道保持較強的酸性環境,以此抑制其他致病菌的生長。而陰道上皮糖分的多少又與雌性激素的分泌水平有關,內分泌正常的健康女性,陰道乳酸菌生長也比較穩定,內環境就越清潔。精子根本無法適應那裡的酸性環境。為了對抗強烈的酸性環境,精液中含有某些鹼性物質,可以中和陰道內環境,對精子起到臨時保護作用。女性如果性交時有明顯的愉悅感,在男性射精前達到性高潮,陰道就會分泌大量鹼性液體,對原有的酸性環境起到很好的中和作用,保證奮勇出征的精子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由此可知,性愛前的調情和撫摸有多麼重要,很好的前戲才能有效調節陰道內環境,改變酸鹼度,更有利於精子存活。精子明知陰道絕非久留之地,為了迅速逃離這片死亡陷阱,同時也是彼此競爭的需要,它們不惜輕裝上陣,扔掉了幾乎所有細胞質,把原本存在於細胞質中的線粒體大規模轉移,密集地包裹在精子尾部,專門負責提供前進的動力。一時間,陰道內千舟競發,百舸爭流,大家都在爭先恐後地向著終極目標奮勇前進。有一批精子勇士雖然成功擺脫了酸性環境,但同時也丟掉了防護設備,脫離了精液保護的精子基本處於裸奔狀態,此後將要面對更為嚴酷的挑戰。有的精子因得不到足夠的果糖而失去了動力,確實累死在了路上;有的則失去了方向感,跑錯了地方,當然也只有死路一條。當先頭部隊歷經艱險抵達子宮頸時,大約只剩100萬左右,僅是出發時的1%左右。先鋒隊在宮頸口很快遭到宮頸黏液的封鎖,其中含有大量黏蛋白,濃度受雌激素水平影響。在排卵前期,雌激素水平升高,宮頸黏液變得稀薄透明,富含多糖和維生素等營養物質,可以為精子提供後續能量,健康的精子得以迅速通過。但另一方面,宮頸黏液就像是巨大的分子迷宮,並且沒有任何指示路標,很多精子被搞得暈頭轉向,只好原地打轉,無奈地等待死神的降臨,何況那裡還埋伏有封殺精子的強大火力網和另一個可怕的死亡陷阱。射精數分鐘後,宮頸黏液中就聚集了大量白細胞和抗體,有些抗體專門針對精子,與蜂擁而至的精子狹路相逢,只要目標出現,無論死活,一律絕殺。有些女性就是因為精子抗體過多,結果直接導致不孕。除了白細胞和抗體,精子還要面臨自相殘殺的困境,特別是同時出現兩個以上男人的精子時,戰爭將更為複雜與詭異。就算經歷如此殘酷的劫難,精子仍然沒有死絕,殘餘力量會繼續挺進,它們很快就可以接近終極靶標,但在此之前還要押注一次關乎生死的賭博——前面將會出現兩條輸卵管,其中只有一條準備了成熟的卵子,另一條則玩起了空城計。路口沒有指示牌也沒有紅綠燈,精子別無選擇,只能分頭前進,有一支隊伍必定撲空,同時也就意味著死亡。那不是子宮在玩弄精子,之所以需要兩條輸卵管,只是準備了一份備胎而已,萬一某條輸卵管堵塞,另一條照樣可以行使生殖功能。最後真正能夠到達受精部位的幸運兒所剩無幾,大約只有一兩百個,相比於出發時的上億大軍,死亡程度不可謂不慘烈。然而它們並不都能笑到最後,有幸能和卵子結合的名額只有一個,很少會有兩個,其他精子都將成為殉葬品。更為可怕的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受精大廳里都是空空蕩蕩的,沒有卵子,精子只不過是偶爾路過,並在當地悄然死去。但總會有那麼一個精子,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找到了正確的卵子,它會奮勇鑽探,直到把自己的基因注入卵細胞內。當接受了一個精子以後,卵子就會關閉外殼,並且高速旋轉,以此防止其他精子再行侵入。對精子而言,第二名常常得不到任何獎勵。這時,我們將要考慮一個真正有深度的問題:陰道為什麼要給精子製造如此多的麻煩呢?它是想逼迫精子另尋出路嗎?當然不是。女性的身體之所以採取無情的截殺策略,必然有著合理的依據,否則這一性狀不可能得到有效進化。放眼動物世界,很多雌性的生殖系統都對雄性的精子提供一定的保護,因而大大延長精子的存活時間。比如切葉蟻蟻后能儲存數億精子,足夠連續使用10多年。一些鳥類和爬行動物都有類似的本領,很多哺乳動物也比人類女性對精子更友好,可能的原因是它們有固定的發情期,精子得之不易,不像人類持續發情,一夜醒來,競技場里的精子雖然陣亡殆盡,但新的軍隊已經整裝待發,自然沒有必要保存精子。這就是陰道對精子展開無情屠殺的根源,持續發情導致女人不再擔心精子來源,而更關心精子的質量與新鮮度。清除精子只是表面現象,不然陰道就與其他開放性傷口沒有本質區別。如果精子可以長期存活,無疑對男人有利而對女人不利。男人完全可以在射精後便轉身離去,反正他的精子將會長期存放在女性體內,對卵子守株待兔,確保女人無可避免地懷上他的孩子。但陰道對精子的截殺則使這個「陰謀」很難得逞,一次性留下的精子不可能像其他動物那樣有較長的保質期,它們在陰道內的壽命正好和人類作息間隔一致,授精能力僅能維持20個小時左右。那絕不是巧合。交配後就溜之大吉的傢伙很難留下後代,那是陰道對負心人的暗黑報復。只有長期居住在一起,並且保持一定的性交頻率,才能得到有效的遺傳回報。所以,女人有理由不儲存精子,取而代之的策略是不斷向男人索取新鮮精液。這是男女在一起長相廝守的生物學基礎。綜上所述,陰道是對精子進行嚴格考驗的深淵戰場,而不是理想中的溫柔之鄉。主要的進化動力是為了得到最優秀的精子,同時迫使男人源源不斷地供貨,那是為隱蔽排卵提供的保障措施。但要想成功拴住男人並維持穩定的婚姻關係,女人還需要設置更多的保險技術,對精子的截殺只是第一道屏障,另一條更重要的防禦措施則可能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第14頁 :月經是本難念的經月經是本難念的經幾乎所有女性都要忍受月經帶來的痛苦和不便,還必須承擔潛在的風險——每個月經周期都是一次激素的潮汐,就像海水沖刷海岸,內分泌水平存在明顯的波動,激素波動也會增加卵巢癌等婦科疾病的概率。如果月經初潮後遲遲不懷孕,患乳腺癌的概率也會同步增加。更不要說還有惱人的痛經如影隨形地陪伴左右。很多女性考慮下輩子做男人還是做女人時,都因為月經而放棄了現有性別,她們可能每個月都會憤怒地責問一遍:人體不是進化的產物么,那女人為什麼非要來月經呢?每個月定期出血到底有什麼科學道理?對於進化生物學而言,月經、絕經與痛經,本本都是難念的經,沒有一種現象能得到簡單合理的解釋。因為不但要解釋女人為什麼有月經,還要解釋其他雌性哺乳動物為什麼沒有月經,雖然那不是什麼嚴格的規律,總有一些動物破戒,大象也有月經,有些蝙蝠也來月經。更可怕的是,有時還要回答男人為什麼沒有月經之類愚蠢的提問。月經的生物學機制非常簡單。女性進入青春期後,卵泡成熟,通過一系列的激素刺激子宮內膜增生,在雌性激素高峰期促進卵泡排卵,此後各種激素水平迅速改變。歷經這般風起雲湧、潮漲潮落的洗禮後,如果沒有受孕,則子宮內膜壞死脫落,進而伴隨出血形成月經。有一種值得欣賞的理論,把月經看作保持子宮內膜新鮮程度的手段。子宮內膜是胚胎生長基地,務必保持新鮮與活力,因此需要不斷更新。要想長出新的內膜,就必須定期替換舊的內膜,脫落是最好的措施,至於出血,只是內膜脫落的副作用——脫落的過程必然涉及血管的破裂。這個理論聽起來非常漂亮,但有一個小小的不足,就是不能很好地解釋為什麼月經在動物界不是普遍現象,難道其他動物都不需要更新子宮內膜嗎?有個值得考慮的重要觀點是,子宮屬於開放性器官,雖然有陰道作為屏障,但陰莖帶有大量細菌,精液本身也極易攜帶病原體,它們可能藉助精子一同侵入子宮。特別是由於人類隱蔽排卵導致的持續發情和幾乎不間斷的性交,感染概率比定期發情的哺乳動物大為增加,所以子宮有必要定期清洗,最簡單的方法是脫落子宮內膜並伴隨出血,雖然有一定的物質損失,卻能保證機體健康。與人類情況相近的黑猩猩也面臨同樣的困擾,群交造成的污染更為複雜嚴重,子宮當然也需要月經沖洗,而且劑量並不比人類少。有月經的蝙蝠也不是俗手,它們多在夜晚活動,漫長的白天無事可做,交配幾乎是唯一的樂趣。很快,這個理論就得到了進一步拓展——月經不僅可能限制病原體,而且可以限制鐵元素,體內含鐵量過高可能導致血紅素沉澱,很多新生嬰兒患有黃疸,大多是血紅素沉澱的結果。身體積聚過多的鐵元素會引發代謝異常,定期排血可以有效調節鐵含量,所以女性幾乎沒有血紅素沉澱症。排鐵還可以限制細菌生長,因為所有細菌都需要鐵元素,瘧原蟲攻擊並裂解紅細胞就是為了得到鐵。但人體鐵元素大多被控制了起來,有多種蛋白專門與鐵結合,叫作鐵螯合蛋白,一旦細菌得不到足夠的鐵,就像動物得不到氧氣,根本無法在人體內生存。西方曾經盛行放血療法。達爾文就曾多次試過,他的女兒安妮就是經放血治療無效後死亡的。現代醫學已經放棄了這種療法,並認為那是愚昧的行為。但用限鐵機制重新加以考察,放血療法可能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就像是人為的月經,放出了血也就等於控制了鐵,進而制約細菌的生長。與之相對應的是,感染期間人體一般會出現暫時性貧血,可能是身體對抗細菌的重要措施,如果隨意補鐵,不但不會提高免疫力,反而會加重感染,這可能是民間在炎症期間忌吃某些含鐵量較高的所謂「發物」的主要原因。可見,體弱貧血有時是一種自我保護。發燒也可以控制細菌攝入鐵元素,細菌嗜鐵蛋白在溫度升高以後就會失去攝鐵作用,這被看作對抗細菌感染的重要手段。經檢測,月經血的營養物質含量較少而含鐵量較高,似乎正符合限鐵機制的邏輯。其他哺乳動物之所以少見月經,仍然是因為它們有固定的發情周期,交配次數遠遠少於人類,細菌感染的威脅也遠遠低於人類,對此不必動用月經的限鐵機制。這一理論還可以解釋男人為什麼沒有月經。他們不必擔心被別人的陰莖強行帶入外來細菌,就算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也會被控制在腸道內加以解決,所以男人沒有排鐵的必要,當然也就不需要月經。有一個重要的事實似乎支持這一觀點——對非洲衣索比亞等欠發達地區的調查表明,凡在月經初潮之前就開始性生活,盆腔炎等婦科疾病和宮頸癌發生率顯著增加,這提示月經確實具有抗菌健身的作用,過早開始性生活的女性沒有月經保護,因而更容易感染。但這個理論並沒有讓月經問題塵埃落定。有調查表明,在月經前後,陰道細菌含量並沒有顯著變化,女性受到感染時月經量也不見增多,和性交攜帶的細菌數量似乎也沒有線性關係。說了半天,難道這個理論一無是處嗎?第15頁 :進化是需要流血的進化是需要流血的事實上,只要把這場戰爭的主角換成另一位明星,說不定表演效果會更加精彩。那是另一出更加駭人聽聞的演出,或者說是發生在人體深處的血淋淋的進化戰爭,絕對比子宮對抗細菌更震撼。有人認為月經其實是子宮對抗胚胎的結果,雖然我們此前沒有發覺,但戰爭一直在進行,每個月都在不斷重複,自遠古持續到如今,從不停歇,月經是直接的血證。胚胎要想發育成胎兒,就必須在子宮內膜紮下根來,像種子撒播在土地上,然後才會長出枝幹和葉子。很多人誤以為子宮內膜是種植胚胎的良好土壤,但在小鼠身上的實驗卻令人大跌眼鏡。科學家把胚胎輕鬆地移植到小鼠身體的很多部位,比如腹腔、胸腔等,甚至在後背都可以生長,但所有人都沒想到,最難讓胚胎紮根的地方竟然是子宮內膜。這是什麼道理?原來早期胚胎具有癌的性質,可以迅速擴增,只要營養充足,基本都可以生長。但胚胎卻受到了子宮內膜的強力狙擊,因為胚胎著床就意味著要從母體吸取大量營養和能量,導致胚胎與子宮內膜之間存在激烈的拉鋸戰,只有最強大的胚胎才能征服子宮,成功紮根並最終長成胎兒。子宮並沒有乖乖地被動等待,而是把內膜變厚,阻止胚胎與基底層血管接觸,否則胚胎就將接通血管並通過臍帶吸取母體血液。這場戰爭最終將以一方失敗而告終,子宮失敗的結果就是懷孕,胎兒將在子宮中不斷成長,直到成熟排出體外,成為母親最疼愛的寶貝,並在她的懷中繼續幸福地吸吮她的乳汁。萬一胚胎失敗了怎麼辦?失敗的胚胎自然會死掉,成為死胎,如果死亡之前仍處於遊離狀態,就不會產生惡劣後果。萬一在死亡之前已經著床,只是還沒有形成臍帶連接,情況就會比較糟糕;更惡劣的是已經著床卻沒有死掉,但又無力再對子宮展開進一步攻擊,就那麼不死不活地粘在子宮內膜上,這時子宮必須做出反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子宮並沒有智能化的反應機制,只能用簡單的物理化學手段解決。為了保證清除報廢的胚胎,最安全的措施是每次排卵後都定期對子宮進行一次大清洗,清洗的方法是剝落一層子宮內膜,連帶可能死亡的胚胎一道排出體外。這個程序不斷地機械重複,就算沒有胚胎威脅也會照樣操作一遍,直到有一天被胚胎征服並懷孕為止,那時月經自動停止,因為子宮已經沒有清洗的必要。事實上,這種可怕的大清洗在自然狀態下不會重複太多,原始時期的女人會早早懷孕,並且由於缺乏避孕措施而不斷懷孕,很少因為月經而造成貧血。這種看起來很笨的方法,是對女性身體的有效保護,僅在不得已時才出手干預,只是在現代文明社會才成為常態——她們懷孕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了。類似的清洗在自然界中並非罕見,巨大的座頭鯨身上可能會長滿了藤壺。那是一種討厭的甲殼動物,會頑強地附著在礁石或船底等任何可以附著的表面,其中就包括鯨魚,而鯨魚並沒有什麼好辦法把這些可惡的附生物剔除掉,它們無人搓背,任其寄生又會造成巨大的營養損失和其他疾病。鯨魚的反擊非常簡單,定期把皮脫掉,就像脫去外套一樣,連同藤壺一道徹底拋棄。有時為了更好地生活,不得不做出適當的犧牲,這是應對自然選擇的必然代價——自然選擇並沒有義務製造最舒適的生活環境。這個理論真的可以更好地解釋男人為什麼沒有月經——他們不需要對抗胚胎,當然不需要月經。其他哺乳動物的排卵數量和發情周期並不密集,交配次數遠低於人類,因而很少需要月經沖洗胚胎。其中的邏輯與對抗細菌完全一致,只不過更換了演員而已。從這種意義上說,月經也是隱蔽排卵的產物。正因為隱蔽排卵造成的持續發情,我們交配的次數才遠遠多於其他動物,子宮被劣質胚胎侵入的機會也相應提高,這才不得不運用月經機制加以沖洗。子宮內膜周期性重建需要一定的時間,很多人的周期是28天,多幾天少幾天也屬正常。這個周期尺度應該是長期進化的結果,是在營養損失與保持健康之間維持最佳性價比的結果:周期太短,出血太過頻繁,無疑人體會因失血過多而難以維持;周期太長,出血太少,則內膜不足以保持新鮮狀態。經過如此反覆博弈,就出現了當下的月經周期,既不至於出血太多,又不至於讓內膜太陳舊,時間長度經過了自然選擇極苛刻的計算,結果就是女人現在的樣子。具體時間可能與各人身體狀況及營養供應有關,但肯定不是月亮惹的禍,因為所有人的周期並不同步,而月亮的周期只有一個,所以,月經與月亮的圓缺完全沒有因果關係,大致每月一次的節律只是巧合。如果月經是正常的進化現象,那麼為什麼要有痛經?難道這場戰爭很痛嗎?如果說月經多少都可以找出點兒合理的解釋,痛經就難辦多了。自然選擇給女性安排了月經,然後又給她們帶來了驚天動地的痛經。如此令人身心俱疲的玩法到底是要鬧哪樣?有人猜測痛經會不會是一種聲訊信號,她們嗷嗷亂叫其實是在提示男人月經來了,來月經也意味著到了性成熟年齡。要真是這樣,極可能性交是緩解痛經的有效方法。很不巧,這似乎是一個很色情的事實——痛經分為原發性和繼發性兩種,原發性痛經確實可以通過性交加以緩解,那主要是由於子宮頸狹窄或者扭曲導致出血不暢造成的,性生活可以疏通陰道,刺激子宮口和彎曲部擴張,排血順暢後,疼痛自然緩解直至消失。如此說來,男人有時確實是一味效果不錯的生葯。如果痛經真的是聲訊信號,可能確實具有一定的進化意義,只是這種意義很值得懷疑,沒有痛經反而會得到更好的性生活。所以一般而言,我們不把原發性痛經看作適應性狀,而主要是對月經的不適應。它沒有什麼致病因素,最大的致病因素就是月經。沒有月經,也就沒有痛經。但繼發性痛經不同,那需要考慮盆腔炎症等諸多婦科疾病因素,只靠性交根本無法解決,說不定還會加劇癥狀,最可靠的辦法還是去找醫生。除痛經以外,「經期同步」也是一個有趣的現象,儘管這一現象仍有爭議,但不斷有研究報道經期同步的客觀性,同時也會聽到一些關係親密的女性神秘兮兮地聲明這種事情確實存在,有人認為這與激素揮發及互相影響有關。可是,女人為什麼保持與朋友經期同步的能力呢?這種追問可能純粹是閑操心,經期同步就算真的存在,也極可能只是巧合而已,畢竟一個月只有那麼幾天,總有人同時來月經;也或者是受到相似環境影響的結果,比如在同一間宿舍吃著相似的食物,過著相同的生活節奏,起居時間也大致相同,結果導致生理周期相同,未必有什麼進化意義。另一種觀點相信,經期同步是客觀現象,在小鼠那裡似乎存在相關的線索:共同生活的雌性小鼠會同步發情,大家可以在有限的發情期內從雄鼠那裡收集更多的精子,錯過同步發情期,也就錯過了精子超市出血大甩賣的良機。女性經期同步可能存有類似原理,但由於隱蔽排卵,經期同步與同步發情的關聯不大,她們事實上一直處於發情狀態,所以雌性競爭尤其激烈。女性處於相同的生態位,有著相似的年齡和性需求,錯開月經周期就會給男人更多偷腥的機會,經期同步可能是扼制男人花心的有效手段,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激化精子競爭水平。如果真是這樣,經期同步就不再是簡單的巧合,更不是進化的副作用,而是男女博弈的一個側面寫照,是隱蔽排卵的一個小小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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