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余源培:敬畏民心 敬畏權力

  讀史可以明鑒。在歷史學家克羅齊看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今天我們重溫甲申,再讀《祭》文,應當具有新的認識,就是對民心、對權力應當保持高度的敬畏之心,正確地運用政權往往比奪取政權更加困難。圍繞這個問題,「趕考」的中國共產黨人仍在不斷上下求索的征途中。

  自1368年朱元璋(明太祖)稱帝,明朝共經歷十六帝,統治長達276年,卻在1644年被推翻,這看似突然,實屬必然。事實上這是一個矛盾逐漸積累的過程,明室久已失掉民心。腐敗病入膏肓是導致覆滅的根本原因。崇禎皇帝對於老百姓,雖然屢次下《罪己詔》,申說要愛民,但都是口惠而實不至,沒有具體的做法和落實,結果是空談誤國。他雖然覺察到腐敗的可恨,並加以痛斥,但是,崇禎害怕觸動既得利益集團,不願意進行徹底的改革。據史載,雖有識之士屢進諍言、廣獻良策,但皇帝用人依賴宦官,輕信妄斷,反將他們看成「事端小人」,不予任用。崇禎不斷下《罪己詔》也好,時時搞一些「減膳、撤樂」的小玩藝也好,不過是為了「作秀」而已,並不想從根本上加以改變。政治不休明,腐敗橫天下,加上連年不斷的自然災害,這些歷史條件的大綜合,使得民心喪失,成就了李自成大順王朝的改朝換代。

  李自成和張獻忠一夥被明朝視為「流寇」。朝廷用兵剿寇,而民間老百姓卻是在期望「寇」「剿兵」。戰爭已經成為一場人心得失的比賽,而天秤越來越偏向「寇」的一面。李自成和張獻忠不同,《明史》稱讚他「不好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作風又敢做敢為,勇於擔當,勇猛具有膽略;擇善於用人,各方面採納諍言良策,深知「取天下以人心為本」的道理。其時,中原大地正遭受嚴重災荒,階級矛盾極度尖銳。李自成沿途散財賑貧,發粟賑饑,禁兵淫殺,「收人心以圖大事」。雖然農民起義軍初始力量單薄,但由於提出「均田免賦」等口號,獲得廣大人民的歡迎,部隊迅速發展到百萬之眾,作戰更是越戰越強。與崇禎身邊「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相反,闖王部下擁有眾多要角,得到不少人才歸附,如李岩、牛金星、宋獻策、劉宗敏、顧君恩等人。崇禎十六年李自成在襄陽稱新順王,次年正月,建立大順政權。不久就攻克北京,推翻了明王朝。可以說這是得民心、順民意、重民生的結果。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雖然大順政權年號「永昌」,但其生存並不「大順」,壽命更不「永昌」,存在只有短暫的40餘天。究其原因,毛澤東指出是犯了「勝利時驕傲的錯誤」,被勝利沖昏頭腦,出現了濫用手中權力的現象。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他們全不在意,山海關僅派幾千士兵鎮守,而幾十萬士兵卻在京城裡享受作樂。以為有了權力就有了一切,沉淪於對權力的過分陶醉之中。李岩曾進言:「欲圖大事,必先尊賢禮士,除暴恤民。今朝廷失政,然先世恩澤在民已久,近緣歲飢賦重,官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湯火,所在思亂。我等欲收民心,須托仁義。揚言大兵到處,開門納降才秋毫無犯。在任好官,仍前任事。若酷虐人民者,即行斬首。一應錢糧,比原額只征一半,則百姓自樂當矣。」李自成悉從之,客觀上順應了人民反對腐敗的要求。可悲的是一旦權力到手,卻跳不出權力濫用導致腐敗的「周期律」。進京後,李自成便進了皇宮。丞相牛金星忙的是籌備登基大典,招攬門生,開科選舉。將軍劉宗敏忙的是拶夾降官,搜括贓款,嚴刑殺人。紛紛然,昏昏然,貪圖安逸享受,迷離於生活腐化;軍紀失掉平常的秩序,竟弄得「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掠搶民財富也」。腐敗產生宗派鬥爭,領導層發生分裂,當牛金星等人正在大考舉人的時候,宋獻策、李岩兩人卻在反對制科。這使得吳三桂這樣的機會主義者得逞,勾結滿族入關,聯合進攻農民起義軍。李自成迎戰失利,退出北京,兵敗南下,永昌二年(1645年)在湖北通山被地主武裝殺害。

  今天我們再祭甲申年,如何面對新的歷史條件,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呢?我覺得有以下兩點最為要緊:

  第一,敬畏民心。歷史活動中民心最重要。民能載舟,也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表面上看到的是王朝興衰更替,在深處起作用的是人民大眾,都是民心向背所致。中國傳統官德以其特有的歷史意識,將它上升到「天意」的認識層次。為此,孟子多次強調:「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又說「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離婁上》)儒家傳統視此為「天意」,在唯物史觀看來,乃是歷史的客觀規律。孟子又提出「民貴君輕」的民本主張,他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盡心下》)「君主」不好可以換,「社稷」不行可以進行變革,而作為立國之基的「民」,則是永遠無法替代的「本」。對民要施仁政,不可施暴政,治民之道在於養民和富民。為人民服務是中國共產黨的宗旨,群眾觀點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這就要求密切聯繫群眾,想群眾之所想、急群眾之所急,關心群眾疾苦。這一切都不能掛在嘴上,一定要落實到實處,力戒「口惠而實不至」,搞「虛功」。近幾年來,我們注意到執政黨所面臨的「四種考驗」和「四大危險」,其中最大的考驗就是脫離人民群眾,對脫離群眾可能產生的危害缺少深刻認識,這是十分危險的。因此,必須敬畏民心,順乎民意,方能鞏固江山。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檢驗我們一切工作的成效,最終都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實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這是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本質要求,是黨和人民事業不斷發展的重要保證。」

  第二,敬畏權力。敬位意識是中國傳統官德的一個重要內容。所謂「慎乃有位」、「敬於有位」、「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德」等,說的都是對「位」要有一種警惕和不敢懈怠的德性,當官既不能不作為,也不能亂作為,更不能以權謀私。但是,由於封建制度的性質使然,歷朝歷代的皇帝無論多麼重視「清官」治政,都不能有效地防止腐敗。「物必先腐,而後蟲生。」明朝因長期積累的矛盾導致民怨載道,社會動蕩,最後政權垮台,其中腐敗就是一個重要原因。李自成雖以「反腐」起家,建立的大順王朝卻因腐敗而瓦解。其中的教訓自然十分深刻。對於國家權力,馬克思認為它是階級社會的歷史產物,是寄生在社會肌體上的「贅瘤」,是從「社會產生但又自居於社會之上」的力量,它在歷史上日益同「人民大眾相分離」,並造成官員「由社會公僕變成社會主人」。[1 ]列寧為了與剝削階級國家相區別,把社會主義國家叫做「半國家」,即是走向逐步消亡的國家。但是,只要國家存在,就存在著與社會(人民大眾)脫離的可能性,這是人們必須警惕和敬畏的。唯有從這一歷史定律出發,我們才能認識反腐敗鬥爭的長期性和複雜性。

  權力始終是作為一把「雙刃劍」存在的。共產黨人奪取國家,掌握權力,但不是國家迷、權力迷,是為了把國家權力當作更好地服務人民群眾的工具,而不是異化為以權謀私的特權。由於權力在手,追求享受、奢侈浪費之風就可能蔓延;由於權力是一種最稀缺的資源,就有可能進行「政治尋租」,蛻化變質為「商品買賣」和「權錢交換」,導致腐敗叢生。所以孟德斯鳩才認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制約權力」。[2 ]哈耶克也認為:「所有的權力都容易腐敗,絕對的權力則絕對的腐敗。」[3 ]所謂絕對的權力,就是沒有監管的權力。人民群眾對腐敗是深惡痛絕的。如何對權力進行監管?一是不能像崇禎那樣停留於發《罪己詔》,用「唱廉」代替「反腐」;二是不能像大順王朝那樣,一朝權在手,便把腐敗行;三是不能像李自成那樣,防治腐敗只止於個人保持「清正」式的人治,而要靠人民的監督,要將德治與法治相結合,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當務之急是如鄧小平所指出的:「要通過改革,處理好法治和人治的關係。」[4 ]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66.

  [2]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154.

  [3]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129.

  [3]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77.

推薦閱讀:

閑談沙俄末年社會革命(關鍵詞:中產分化,權力資本)
一夫一妻制是男女正當性權力的保證
對「必死命運」的掙脫,是步往墮落墳塋的開始
作為自身關係的政治學(1)
權力不公開才是我們社會最大的黑

TAG:權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