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通萬里 | 雲岡石窟, 一聲嘆息

在雲岡石窟,可以看到一段奇蹟,一個王朝的背影,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

敦煌莫高窟、洛陽龍門石窟和大同雲岡石窟,被稱為中國的三大石窟。與莫高窟、龍門石窟相比,雲岡石窟的位置略顯偏僻,而開鑿時間更無法與之相比。不過,當你遠眺此處,看到那聳立於巍巍黃土與漠漠草原交際之處的一脈青山,你同樣會被其震撼。1500年前的古人,以何等的氣魄,在蒼茫天地間,以峭壁為紙,以斧鑿為筆,揮灑出何等壯烈、何等恢宏、何等壯麗的畫卷。

今天,當我們走近它時,不由得心生敬畏,帶著朝聖般的虔誠之心,膜拜這片奇蹟。

雲岡石窟與北魏王朝息息相關。雲岡石窟始建於公元460年,終於公元524年,恰好對應北魏王朝(386-534年)從頂峰走向衰退的全過程。雲岡石窟所經歷的64年,在浩瀚的歷史中不過是短暫的一瞬。但當人們在石壁上深深地刻下屬於自己的印跡時,那一瞬便成為永恆。

匈奴人不斷地遭受漢王朝打擊後,或定居在平原稠密的人群中,或遠遠逃到了未知的西方世界,只留下這片空曠的草原。鮮卑人從大興安嶺的蒼茫林海中走來,當中原王朝在內亂中走向崩潰時,他們也隨之湧進那片已經凝視了太久的土地。

一個個鮮卑族英雄開始走上中原舞台,成為這片土地的主宰者。北魏太武帝拓跋燾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橫掃了北方的所有國家,兵鋒所指,北至草原腹地,南抵長江。也正是他,以草原人特有的戾氣面對一切反對者,下達了史上最殘酷的滅佛令——凡信佛教者殺。於是,鮮血浸透了曾經莊嚴的寺廟,也浸透了他自己。拓跋燾晚年被親信的宦官所殺,而他的死亡卻直接促成了雲岡石窟的修築。

為了給自己的祖父贖罪,一直虔信佛教的北魏文成帝命令沙門統曇曜在京城邊的大山上開鑿石窟。曇曜用了12年開鑿了5個巨大的洞窟,這就是雲岡石窟之始——「曇曜五窟」。這5個石窟中的主佛像均在10米以上,帶著莊嚴神聖的表情傲然挺立於巨大的石壁之中,俯視著腳下的芸芸眾生。在一無所有的石壁上,需要何等巨大的勇氣與毅力才能開鑿出如此雄壯的石窟,又需要何等的執著才能將頑石雕琢成偉岸的巨像!

這是走向盛世的北魏留給我們的序曲,宛如用厚重嘹亮的歌喉唱出的時代最強音!據說,石窟中5尊主佛均模擬北魏皇帝而作,第十八窟的佛像就是仿照太武帝的肖像,工匠們在他身上的袈裟上雕刻了上千尊小小的佛像。有人推測,是讓這位滅佛的君王在死後承擔被他危害的數千僧人的重壓,而佛像也在做著一個奇怪的懺悔姿勢。但細細看來,站立的佛像自有一股桀驁不馴的氣度,睥睨著眼前的眾生,恰恰是這個帝王最真實的模樣。

十餘年後,在北魏孝文帝和他的祖母馮太后的治理下,北魏走進了全盛時期。他們用23年開鑿了11個巨大的洞窟,這也是雲岡石窟中最美的洞窟。那是用色彩、線條、形象組合而成的最華貴畫面,那是用虔誠、天才、生命匯合而成的最神奇華章。在這裡,即使是一個不起眼的彎拱,也能看到翩翩起舞的菩薩,輕展手臂的佛像;即使是飽經歲月風蝕的石壁,也能看到美輪美奐的雕塑留下的身影。這裡,高冠峨帶的學者正高談闊論;這裡,良驥嘶鳴、萬馬奔騰;這裡,須彌山被濃縮成奔走的怪獸、挺拔的古樹、起伏的山巒,幻境中的仙山與塵世如此貼近,現實與想像在這裡交匯。這裡的雕刻太過綺麗,以至仿照孝文帝與他祖母所建的佛像倒常常被人忽視。這些洞窟面向草原,敘說著一段輝煌的傳奇。

孝文帝將都城從大漠邊緣的涼城(大同)遷往了位於中原腹地的洛陽,此後雲岡又開鑿了30餘年。只是,當年雄壯的氣概與綺麗的技藝都已消逝,留下的只有幾個纖細小巧的形體。此時,草原的習氣早已淹沒在中原奢華的美酒絲竹之中,統治者已經忘卻了他們所來的地方,雲岡石窟就此無奈地走向終點。10年後,被北魏統治者遺忘在這裡的士兵,憤怒終被點燃,一場席捲全國的起義揭竿而起,一個曾經繁盛的王朝走向了終點。

在雲岡石窟,可以看到一段奇蹟,一個王朝的背影,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

(作者單位系江蘇省南京市弘光中學)

內容來源:中國教師報(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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