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思想者還是螺絲釘——大學的靈魂何在?
當代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認為:「大學的內在精神是通過每一個研究者及學者所表現出來的哲思活動為標誌的。」雅斯貝爾斯在這裡所提到的作為大學內在精神標誌的哲思活動應當並非指狹隘意義上的理性思辨活動,乃是指一個人在不受任何權勢和利益影響的情況下,過著一種樂于思索、善於分辨,對真理有熱情,而被理性所主宰的生存方式。
對雅斯貝爾斯來說,學校的建築、講堂、傳統的禮節之所以是神聖的東西,大學對他之所以意味著「真理的化身」,那是因為有存在於那裡的大學師生們熱愛思想,追尋自由的真理。在他的大學經歷中,最讓他痛心的並不是納粹時期官方對作為自由精神實現的大學的暴力摧毀,而是在納粹上台之前,大學內部已經出現了自由精神的衰退,無論是大學教授,還是學生,都有著對自己崇高責任的懈怠。這種情況對雅斯貝爾斯來說,就意味著大學的「終結」。
對於主修理工科的人來說,我們都應當問自己:大學對於我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想要成為一個具有『自由思想、獨立精神」的思想者,還是成為一個社會大生產的精良螺絲釘?我們對自我的定位到底是什麼?是成為一個大寫的人,還是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工具?
20世紀四十年代末,愛因斯坦在為《紐約時報》撰文時說:大學只是「用專業知識教育人是不夠的。通過專業教訓,他可以成為一種有用的機器,但是不能成為一個和諧發展的人。要使學生對價值有所理解並且產生熱烈的感情,那是最基本的。她必須獲得對美和道德上的善有鮮明的辨別力。否則,他——連同他的專業知識——就更像一隻受過很好訓練的狗,而不像一個和諧發展的人。」
從愛因斯坦關於大學功能的言論,可以總結出大學育人的兩種功能:培養學生的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這種區分來自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而後者更為根本,更能體現出大學的靈魂。大學不應當只培養我們的工具理性——讓我們的科學技術知識得到擴展、邏輯思維能力得到提高;還應當激發我們塑造自我心靈和人格的熱情、關懷他人利益與社會正義的道德理想。工具理性的高度發達,智力和認知能力的超群,或許可以讓我們成為社會分工某個領域與環節的精良工具,或者就像愛因斯坦所比喻的受過良好訓練的「狗」,但卻不能讓我們成為一個懂得分辨真理與謬誤、是非與善惡,具有價值理性的「和諧」的人。
孔子在《論語》中說:「君子不器」。《易經》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可以對孔子的話做很好的註解:作為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他一定不是「那些只懂得某些專業知識的人,而不懂得去追尋關於人之生命的本質與意義、人的精神義務(履行自己道德和良知的義務、尋求精神上的自由)這些具有形而上意義的人。
大學的本質或靈魂決定了它是一個培養思想者和知識分子的搖籃。知識分子如同思想者一樣,他們是為了道德、良知、正義和良善本身的存在,雖然他們有知識和思想,但卻不靠著知識和思想來生活,不以它所帶來的現實利益作為自己生存的目的。正如美國社會學家劉易斯·科塞所言:「知識分子是為了思想而不是靠了思想而生活的人。」大學生在精神譜繫上與思想者與知識分子應當是一脈相承的,都是良知與正義精神的存在載體,都是道德理想主義的最後堡壘。當大學已不再與自由思想和真理為伴的時候,這個世界最後一個超越世俗喧囂的凈土也終將失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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