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爆那個諜影重重的美國政府

2016-08-24

郝建 導讀

從《越獄》到《紙牌屋》,美國電影電視故事鎖定的反面力量,敘事批判矛頭的終極標靶永遠是政府中身居高位的邪惡老大哥,最可怕的力量永遠來自異化的政府機構。

被他劫持是絕大多數女性的難圓美夢!

女權主義者不要打我,我說的是多數、許多,不是所有女性。

他年輕俊朗,跟當年的007肖恩·康納利相比,他就是個鄰家男孩,很容易融入人群隱身不見,跟丹尼爾·克雷格相比,他不像個硬漢,更像個街頭偶遇的職場文員。跟宋仲基比,不能這麼干!會被他們兩人的粉絲都看做是辱罵和褻瀆。

他身手矯健,精於格鬥擒拿。看他的搏擊,不像丹尼爾·克雷格和李連杰那麼炫,但我感覺真正的特工高手就是那麼打的,簡潔、短促,手腳都往要命的地方去。他邏輯精細嚴密,隨時眼觀六路,快速行動中早就提前設定計劃,埋設了脫逃路徑。身份迷局是他無法逃脫而只能沉迷其中的遊戲,危險是他的腎上激素強力注射劑。偶爾露崢嶸,他出手搏擊,在身邊的女性眼裡,那是巔峰體驗,性感時刻。

他的名字?傑森·伯恩只是一個機器出廠時列印上的號碼而已。他出生入死,絕地大逃殺,忙活了三四個續集去追問「我是誰」,只大概知道自己可能姓韋伯。

他的相貌?根據原小說描述,只要把頭髮染個顏色,他的面相就會判若兩人。這個角色不像007的扮演者可以隨意接替。《諜影重重》第四集的伯恩不是由馬特·達蒙扮演,我在品味這個系列時會自動將它剔除忽略不計。

伯恩到底是誰?他就是馬特·達蒙啊,做演員只是馬特·達蒙的掩護身份而已,接到中情局黑色大佬的電話暗語,馬特·達蒙要放下一切去執行骯髒任務的。

資料圖:馬特·達蒙

本來,他只是讓殺人機器上一顆閃閃發光的螺絲釘。訓練伯恩的人在找到他時跟他明講:你是美國政府的財產,是一件價值3000萬美元的武器。他的所作所為沒有自己的意志,他有錢有槍,無所不能,但他只是一種國家行為的工具;只不過,他不是一輛高性能的坦克,而是一個面容俊朗,軀體強健的機器。

伯恩的大腦被打造得純凈無比,只記得為了那個偉大的國家,他得去殺人。在第三集的結尾,我們看到這架殺人機器的最後檢測程序:他必須拿起槍對著被捆綁在牆角那個黑布套蒙頭的陌生人將其一槍斃命。

這顆國家機器上的螺絲釘怎麼就變成了中央情報局的頭號反賊?變成了對抗國家機器的堅定異議人士?變成了一個永遠觸不可及的拿槍的斯諾登?

只是因為那一點點人性的善良本能。他的大腦深處,還有一小角沒清洗乾淨,在執行黑色任務時,他沒法在孩子面前槍殺父親。就這麼僅剩的一點婦人之仁,就這麼一點僅剩的人情倫理,給他惹出了大麻煩。由此,他發現自己失去了身份,由此,他走上了那條一個人的復興之路!

這時候,這顆閃閃發光的螺絲釘發出了那句可怕無比的天問「我是誰?」

於是我們看到一個魅力無窮的反叛英雄,我們看到一個不斷打爆那諜影重重的美國政府機構的獨行俠,我們看到一個永遠被追殺的當代普羅米修斯!

傑森·伯恩的確有英雄氣概,但在《諜影重重》5這一集中,我更有意外驚喜:編劇導演把那個中情局女探員描寫得深不可測,忠奸難辨。在我看,電影的編劇講故事的技法和對正義該如何做是好的思考是高於小說作者的。阿瑟·李這個人物寫到這樣,《諜影重重》5就成了那種有不止一個主奏樂器的大協奏曲,伯恩與阿瑟·李一問一答,不知是輕攏慢捻的調情,還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看到艾麗西亞·維坎德出場來扮演阿瑟·李,我記憶中還是那個《皇室風流史》和《機械姬》裡頭的花瓶形象。誰知道,看到後來,編劇把這個人物寫出了幾個翻轉,面目模糊不清。這個年輕漂亮的電腦高手到底是個充滿野心的蛇蠍小美女,還是個心中未能靜如水,出手救助伯恩的柔情女俠?她政治的面目幾乎是雌雄難辨,就編劇和人物朔造來說,對她的設計和刻畫功力超過男一號馬特·達蒙。結局時,她對上司說出對伯恩的冷血收編計劃,即便是這段話, 伯恩和觀眾也可以朝著不止一個方向去解讀。

艾麗西亞·維坎德

這個結尾給續集故事留下了很好的扣子,看著吧,伯恩的故事一定會拍第六集,第六集一定寫馬特·達蒙與艾麗西亞·維坎德的對手戲。會寫出美國版的反向逆轉《色戒》故事嗎?阿瑟·李這個角色會問自己我是誰嗎?也許,她在向某個被追捕的國家敵人發簡訊報警時已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就是因為有這個以「我是誰?」發問的故事主線,小說《伯恩的身份》就超越了伊恩·弗萊明的浪漫007故事,甩開了富有現實質感、弘揚保守主義的弗·福賽斯,成為可與毛姆、約翰·勒卡雷的間諜小說放在一起的比肩之作甚至超越坐標。讀羅伯特·陸德倫的《伯恩的身份》時,回憶起讀大學時的看福賽斯的《豺狼的日子》的經驗,通宵讀得放不下手,弄砸了第二天古漢語音韻學的考試。

但《伯恩的身份》里的批判矛頭與福賽斯的《偶像》《魔鬼的抉擇》等作品大異其趣。福賽斯警惕和揭露的是極權主義帝國,他作品中的保守主義色彩是會讓左翼人士罵娘的;《伯恩的身份》念茲在茲的是警惕那國家機器中的異化力量,在羅伯特·陸德倫這裡,冷血殘酷,為掩蓋自己過去的罪行不惜殺人如麻的永遠是國家機關裡頭那些身居高位、「胸口掛滿勳章」的人士。

好好的動作片為什麼要寫成斯諾登的反叛故事?因為,罵政府就是好萊塢的主旋律!從《越獄》到《紙牌屋》,美國電影電視故事鎖定的反面力量,敘事批判矛頭的終極標靶永遠是政府中身居高位的邪惡老大哥,最可怕的力量永遠來自異化的政府機構。從創作者得到藝術營造空間,遵循美的門道來說,能夠尋找到這種強大的反面對手也是劇作家的幸運機遇,這會引得一干編劇導演、演員大腕摩拳擦掌,爭先恐後飛奔到片場。

美劇《紙牌屋》海報

羅伯特·陸德倫的間諜小說藏著些富於哲學意味的思考和政治批判,給電影故事提供了高出一般諜戰題材動作片的基礎。由於小說具有這個踏腳石,《諜影重重》的故事構架和敘事類型就與一般動作片大大不同,它另有源頭。這就是許多電影專業研究者也不大在意的一個源遠流長的類型:政治電影。

《諜影重重》式的「政治電影」不是那種直接宣講自己的理論學說,朗誦概念的政治題材宣講電影。伯恩的反叛故事是在有吸引力的故事敘述和人物形象塑造中隱含政治批判的大眾化類型電影。

政治電影的鼻祖是科斯達·加夫拉斯,他在1969年拍攝的《Z》以希臘的政壇黑幕為背景,批判的矛頭直指當時希臘政府。結尾時銀幕上緩緩升起長長的軍政府禁止事項目錄,從披頭士到微積分都赫然在列。

《Z》被認為是政治電影的開山之作,這之後,義大利的《一個警察局長對共和國檢察官的自白》,科斯塔·加夫拉斯自己的《招供》《戒嚴令》《失蹤》等影片將政治電影發展成西方商業電影的大類型。

那之後的幾十年,政治電影在美國電影創作蔚然成風、佳作頻出,從《刺殺肯尼迪》到《國家敵人》,從《尾搖狗》(一部很高檔的黑色喜劇,許多網站將其片名誤譯為《搖尾狗》)到《間諜遊戲》,都把體制內的異化力量設置為邪惡的反面對手。即使是寫冷戰時期美蘇爭鬥故事的《間諜之橋》,敘事層面的最主要對手也不是紅色蘇俄官員,而是冷漠的中情局人員和愚昧顢頇的美國法官和美國民眾。

在《諜影重重》5這裡,故事的編排在大背景上用足了國際事件和美國的熱點新聞。影片故事基本上是一部動作版的斯諾登事件。在捍衛國家安全和保護個人權利、個人隱私這一對張力中,編劇和導演顯然是更強調個體權利。

《諜影重重5》海報

《諜影重重》用了誇張的畫面情景和雜耍蒙太奇的剪輯手法我們看到了那一架極其強大可怕的國家機器,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監聽任何人的手機,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用人臉識別系統找出「國家的敵人」,而手握重權的中情局長為了掩蓋自己以前的罪行會指派殺手去殺死自己的外勤特工以嫁禍伯恩。這樣的故事我們太熟悉了,那些依仗體制的大佬個個衣冠楚楚、笑容可掬、滿口主義,他們用暗黑邪惡的體制養起自己的隊伍,輕鬆冷酷地用權力和暴力謀取一己暴利,他們不認為這是羞恥和無能,而當作是天經地義。這裡頭的人性冷血黑暗、體制的堅硬、冰冷、恐怖,還真不是令人不寒而慄可以形容的。

說破英雄驚煞人啊!

這就是我們美國的電影同行對待政府機關、情報機構的態度,有棗沒棗,先打三杆子,錯打、冤打也不管。這就是那個該死的好萊塢,那些藝術家絕不會容忍政府躲在國家安全這面彩色大陽傘後面侵犯個人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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