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月圓人亦圓｜讀者

編者按：自去年12月3日官微「中華書局1912」發起徵稿活動以來，很多小夥伴發來了自己的得意作品。我們依例在周六推送大家的優秀文章。今天我們推送的是湖北讀者程征的作品，希望您喜歡並分享！另外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讀者】欄目的優秀文章將適時結集由中華書局出版，歡迎大家踴躍投稿。

今年中秋節前，朋友送來一盒月餅，月餅裝在一個有著古樸圖案的鐵盒子里，顯得很雅緻。我很喜歡。朋友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他是特地開車從較遠的地方送來的。

在我們國家大部分地區，過中秋節時，親朋好友間是有送月餅的習俗。雖然每個人吃不了多少月餅，可親朋之間的感情正是在這一送一收之間變得更加深厚。

在我的家鄉麻城，親戚朋友間卻是不送月餅的。過中秋節的時候，我們家家戶戶會各自買些月餅。這種月餅通常有一層層酥脆的硬皮，餡以紅糖、花生、陳皮絲為主，我幼時極為喜歡。相對於最外面的一層酥皮，我和小夥伴們更喜歡月餅餡里的陳皮絲。每逢吃到這或紅或綠的陳皮絲，我們都格外開心，彷彿被獎勵了一個新的玩具。這也成了我們童年的美好回憶。

小的時候，家裡的條件不是很好。能夠在中秋節的時候吃到月餅，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90年代的時候，父親每日的工資才10元，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忙碌，可日子依舊過得緊緊巴巴的。日子儘管艱難，但過中秋的時候，父親卻不會忘記給家裡買下幾個月餅。他不想我們被別的孩子瞧不起，別人有的我們也得有。

有一年，父親在陳書叔叔家裡幫忙蓋房子。陳書叔叔的家在長嶺崗裡面的一個小村子裡，離我家這裡有四十里地。若是日日早出晚歸，不但耽誤做工的時間，而且人也很辛苦。父親便帶著一幫師傅、夥計住在那個村子裡。蓋房子的日子不短，至少有半個多月吧。記憶里這是父親第一次出遠門，他走後我們都惦念他。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中秋節快到了，父親忽然回來了。我們很開心，高興地偎依在他身邊，覺得心裡有一股暖流在流淌。更讓我們開心的是，父親還給家裡買回了好吃的月餅。

記得父親一共買了6塊蘇式月餅。油紙包著的月餅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精緻可愛。看著這月餅，我和妹妹的口水都要流到嘴邊了。父親遞給我們兩塊月餅說：「你們先給奶奶送兩個月餅，再回來吃自己的月餅吧。」我們便朝著村子上頭奔去。奶奶一直住在村子的最上頭，父親很孝順，每逢有什麼好吃的，心裡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奶奶。他想讓奶奶先吃自己帶回來的美味。我們的口水只得悄悄地先咽回去。拿著兩塊月餅，我和妹妹就要出門去奶奶家。在堂屋裡忙碌的母親在我們身後加了一句：「你奶奶要是請你們吃月餅，你們就說自己吃過。不能接著奶奶的去吃。」

到了奶奶家，奶奶剛好從外面散工（忙完農活）回來。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衣褲，戴著一頂黑色的草帽。我們進去的時候，她正把草帽往椅子的把手上掛。她看到我們，就招呼著：「瓊兒，詠蘭，快進來。」

「奶奶，爸爸在陳書叔叔家蓋房子，今天回來了。馬上過中秋節了，爸爸想讓您嘗嘗他給您買的月餅。」我說完這話，就把兩個月餅放在奶奶的手裡。奶奶感嘆地說著：「買這個幹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的眼睛裡亮亮的，滿含著幸福。奶奶用布滿皺紋的手把半透明的油紙打開，然後拿起一塊月餅，兩手握著月餅的邊沿，朝下稍一用力，就把月餅掰成兩瓣。地上掉了幾片酥皮和糖粒。奶奶拿著兩瓣月餅遞到我們面前說：「你們兄妹一人一半。」這時，我發現妹妹的眼睛裡滿是渴望。我想起出門前母親對我們說的話，急忙伸出手去攔住奶奶:「奶奶，爸爸回來的時候，妹妹太饞，先吵著要吃。爸爸禁不住，已經給我們分吃了一塊月餅。」精靈的妹妹這時也想起母親的囑咐，跟著說：「奶奶，你快吃吧，我已經吃過了。這月餅可好吃啦！」奶奶聽了我們的話，就不再推辭，一個人細細地品嘗著父親帶回來的月餅。她吃得很慢，彷彿是在品嘗人間最可口食物。母親想得真周到，奶奶愛兒孫，自然不會一個人獨食。我們用這個「美麗的謊言」騙住了奶奶，她就可以一個人安安心心地享受這美味，體會兒孫們對她的這份孝心了。

看著奶奶慢慢吃起了月餅，我想得馬上和奶奶告辭了。因為妹妹畢竟還小，不懂事，若是她一個勁地盯著奶奶吃月餅，我們說的「謊言」一定會露餡兒。於是，我告訴奶奶：「奶奶，媽媽讓我們送完月餅趕緊回去幫她擇菜呢，晚上煮的面里要加青菜。」奶奶說：「你們有事，就先回去吧。本來我還想著你們可以多玩一會兒。」我和妹妹剛出奶奶的家門，妹妹就跑了起來。路上很多石子，我有點擔心，就在後面喊著：「你慢點，沒人和你搶啊。」

回到家中，我們看見父親還在收拾他的衣物。母親忙了一天，也有點累了，正坐在椅子上。她看見我們回來，盯了一眼我們的手，忙問：「月餅送去了嗎？！」我便把送月餅的前前後後與母親交待了一番。「這才是我的好孩子，做事利落。你奶奶常年在家，捨不得買月餅吃，我們該讓她好好嘗嘗這難得的好味道」，我和妹妹聽了母親的話，覺得心裡暖暖的。

父親從包里拿出餘下的四塊月餅，遞給母親：「枝花，你和孩子一人一個，快吃吧。我就買六個，家裡一人一個。」母親說：「花錢了，就好好吃吧。」我們一人拿著一個月餅吃起來。母親喊著父親：「你也來吃啊。」父親大約是想省下一個，終究以要收拾東西為由，沒有過來。那剩下的一個，後來讓妹妹吃了。

轉眼又到中秋節了。我們長大了，而父母卻顯得更忙碌了，這個時節大約在忙著扯花生吧，大約也捨不得去街上買月餅吃吧。看著朋友剛送來的月餅，我想，我應該買些月餅給父母快遞迴去。

2017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