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的憤怒從何而來?

經濟觀察報 楊婷婷/文內地人無論何時去港購物，都會選兩個地標性的購物中心——銅鑼灣的時代廣場和尖沙咀海港城。後者近日正陷於香港居民的「圍攻」之中，起因只緣於名店D&G阻攔港人在門外拍照，而現今已演變成香港人要求商場返還公共空間權利的運動。

上萬人聚集在廣東道，對於往日就人潮洶湧的尖沙咀來說亦是不小壓力。人們對名店表達不滿的方式，起初並沒有失去理性的溫度，店員保安阻止拍，每位港人索性都帶上相機去店門口示威，即使不真拍，也夠名店害怕的，大品牌傲慢的態度在所有行業中算是屬一屬二，但最怕的就是遇到個醜聞破壞幾十年苦心建立的形象。所以D&G起先強硬的態度很快軟了下來，也為其員工言行不當道歉。

「內地人在這裡就可以拍照，本地人倒不能拍。」媒體直接評論尖沙咀一帶成為內地「租界」，種種對內地人反感的態度，從2003年香港開放大陸遊客自由行以來，又找到了一個釋放的出口。

平心而論，大陸遊客在香港的表現和在世界任何一個旅行城市的表現一樣，吵吵嚷嚷，但僅僅是這些，便足以讓如此成群的香港人「揭竿而起」反對遊客來港嗎？商場和酒店的工作人員一定會第一個投反對票，如果沒有大陸遊客，很難說香港還能不能提供如此大量的工作機會。而且，對一個剛剛崛起的發展中國家的遊客不寬容，很難讓人相信島上的居民已經具有了國際的心態，台灣剛剛崛起的那些年，遊客在海外的表現和今天的中國沒什麼分別。

所以，遊客們並不需要為此次事件承擔什麼責任，內地人在此事中更是驗證「躺著也中槍」的道理。那麼，港人在憤怒什麼呢？

內地人的搶奪

除了福利低但收入高，香港在內地媒體的描述里，還是一個公平、高效的社會，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正是這兩個基本條件吸引了全球優秀人才赴港工作。而香港的基礎設施建設在全球都稱得上數一數二，交通網路四通八達，對於追求生活便利的年輕人來說，香港著實是上佳選擇。

據一位赴港工作的大陸年輕律師說，香港同事的優越感不消說是有的，大量內地在港留學畢業生希望留在香港工作，無論這些人本是為換取好的工作履歷，還是為了獲得比內地更高的工資收入，在一部分香港本土人心中，都意味著無聲地搶奪本土學生的工作機會。但她希望香港同事能明白這是一個自由競爭的社會。

和留學生有些相似的是一部分嫁到香港的大陸女生，這些人中不乏缺乏謀生能力的人，她們只能依靠領取港府的政府救濟金過活，對於同樣困難的香港家庭來說，他們覺得，這些港媳直接分走了他們福利的一杯羹。

讓香港人同樣介懷的還有大陸孕婦們，赴港產子已經被無數媒體計算為一筆合算的買賣，花上十幾萬就能讓小孩直接擁有一個香港身份。內地已經有了數量相當龐大的孕婦團在港生子，同時有更多的年輕人正在計劃這事。這也是內地人招致港人反感的關鍵因素，他們抱怨的理由是，大陸孕婦讓香港孕婦在公立醫院沒了床位。同時龐大的孕婦群也讓不少醫院醫護人院工作量驟然增加，這種情況下，他們很難不向政府投訴。香港政府也打算在今年順應民意，大幅減少大陸孕婦來港分娩名額，不過這阻止不了人們赴港產子的熱情，港人希望政府能夠出台更嚴格的法則。但港人有沒有想過，每個孕婦帶去了多少錢？

港人同樣在埋怨內地人拉高了香港的房價，因為投資移民的開放，讓許多內地富人在香港置業房產，但事實上，香港房價的高是因為其狹小的地理空間決定的，即使不賣給內地富豪，香港人一樣要辛苦買樓供樓。

港人的優越

他們憤怒的理由很多，但理智地看待這件事情的話，內地人給香港人造成的困擾完全是身不由己，而且，他們並沒有享受到什麼特權，迄今為止，內地遊客在香港停留最長時間也只有7天，如果要再呆上7天，對不起，你的港澳通行證必須擁有兩次赴港有效簽注，一般人的做法是從深圳羅湖出境再入境，這樣你才能不被驅逐出境，算下來，普通遊客在香港最多也只能呆兩周。如果內地也有一個公平、高效的環境、有良好的教育制度、擁有令人放心的食品安全以及通行全球的護照，誰願意背井離鄉去移民呢？

事實上，生活在內地的香港人也不少，卻很少見內地有反對的聲音。這和兩個地區的人口基數有關，香港太小，資源和空間都有限，大陸經濟又是一個龐大的規模經濟，哪怕大陸崛起中的一個微小百分點，也足以讓香港當地的商業生態發生扭曲。香港人遊行的聲音，事實上只反映出本土人還沒做好完全準備，而來大陸的香港人口本就稀少，散落在中國各個城市之間，即使有聲音，也是零散之聲了。

不過，願意來北京或者上海工作的香港人也越來越多，不少外資銀行在中國的高管都是香港人，而外企公司的中層以上管理人員也多採用香港或台灣人，這是香港身份在大陸的優勢。以這次被香港人集體攻擊的奢侈品牌們為例，在大陸為這些奢侈品工作的不少人都是來自香港。外國人相信香港的時尚發源更早，香港人在這些領域也會更有經驗。

內地學生去香港留學早已是每年暑假的重要社會新聞，相比較而言，香港學生來內地念書要容易得多。雖然香港高校提供了大量獎學金，但這目的無疑是為了吸引最優秀的內地學生到香港念書，內地學生也需要通過嚴格的申請才能獲得留學資格，香港學生來內地則不必這麼麻煩，從2012年開始，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內地63所高校將依據香港中學文憑考試成績擇優錄取香港學生。

對於普通的香港人來說，持港澳居民往來大陸通行證，在時間上幾乎沒有限制。一個在內地工作了近10年的香港人告訴我，他幾乎沒怎麼辦理特殊的簽證，就直接被公司派到內地來工作了。

除了用人的方便度以外，港資企業作為內地引薦規模最大的投資方，始終在享受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的稅收優惠。最典型的例子或許是台資企業富士康，郭台銘在2008年在新《企業所得稅法》頒步之後，以100%股權轉讓的方式，將大陸的所有投資事業轉由其香港旗下的十家公司控股，從「台資」轉成「港資」企業。

所以，比較下來，誰更有理由憤怒呢？

內地人在香港

◆眼界：香港遠遠超於北京、上海，與東京、新加坡同為亞洲真正的國際大都市。

◆教育：如果暫時去不了美國的一流大學就去香港吧。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香港科技大學，都是世界一流。

◆醫療：香港公立醫院和診所的平均硬體優於內地，但等候時間非常漫長。因為公立醫療機構費用低廉，不少大陸產婦在香港公立醫院產子，因為擠佔了香港孕婦的床位，有消息說，香港將出台限制大陸孕婦在港公立醫院生產的法例。

◆就業：香港是典型的「高收入、低福利」社會，工資水平高，而所要繳納的稅收很少。內地人去香港工作，需要相對繁瑣的審核和簽證手續。儘管可以通過「優才計劃」定居香港，但大多情況下適用於商界、金融界、藝文界的精英人士，目的便是「鞏固香港作為亞洲國際都會的地位」。

◆簽證：全國49個城市開通香港自由行，大陸遊客持簽證可以在香港停留七天。

香港人在內地

◆教育：只要中國語文科、英國語文科達到第3級，數學科、通識教育科達到第2級，就有可能在內地的著名高校里念書。

◆醫療：據香港大公報報道，因為香港的醫療資源緊俏，也有不少香港人選擇北上就醫，尤其是換腎等手術，在香港的輪候移植時間非常長，而內地的腎源較多，費用較低。也有香港人來內地看中醫。

◆就業：根據2003年的特區統計數字，在內地就職的香港人有四分之三是處於管理層等高級職位，平均月薪為1.5萬元（在香港本地就業人員的月薪平均約為1萬元）。而港資企業作為內地引薦規模最大的投資方，始終在享受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的稅收優惠。

◆簽證：對於普通的香港人來說，持港澳居民往來大陸通行證，在內地停留的時間幾乎沒有限制。香港人來內地就業，幾乎不需要辦理特殊的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