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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豪情壯志

唐詩:豪情壯志

「天為國家孕英才,森森矛戟擁靈台。浩蕩深謀噴江海,縱橫逸氣走風雷」(李白)。古往今來,人們崇尚英雄、國家需要英雄,英雄的本色千古不衰、英雄的氣概傳頌千古。唐詩中有關對理想的追求、對國家的忠誠和對抱負的施展等豪言壯語,時至今日仍是那麼鏗鏘有力、震撼人心。「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

豪情滿懷:唐詩中慷慨激昂的詩句,既教化了世人、也勉勵了來者。唐太宗李世民的「心隨朗日高,志與秋霜潔」、唐明皇李隆基的「長懷問鼎氣,夙負拔山雄」,表達了封建帝王一統江山的雄心壯志;楊炯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王昌齡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岑參的「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戴叔倫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鬚生入玉門關」,表達邊城將士精忠報國的英雄氣概;特別是韋應物的「甘從鋒刃斃,莫奪堅貞志」,寫的是安史之亂初期,張巡率領將士死守睢陽,為大唐軍隊的部署和調整贏得了時間,最後以身殉國的悲壯故事。李賀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道出了豪邁的胸襟;李白的「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日月」,寫出了磅礴的豪氣。至若李白的「大略駕群才」、「登高壯觀天地間」,亦為滿懷豪情之寫照。「眼前多少難甘事,自古男兒當自強」(李咸用)。

氣貫雲天:重氣節、講氣勢、有氣魄,這是英雄所見。杜甫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王之渙的「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講的是氣勢;胡皓「但得將軍能百勝,不須天子築長城」、史俊「凌霜不肯讓松柏,作宇由來稱棟樑」,講的是氣魄;源乾曜的「奉國知命輕,忘家以身許」、李白「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講的是氣節。李白的「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皎然的「氣吞江山勢,色凈氛靄無」,大有氣吞山河之舉;李白的「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蓋雲天之勢。至若李賀的「少年心事當孥雲」、李白的「生前一笑輕九鼎」、李商隱的「欲逐風波千萬里」,皆為至理之名言。

躊躇滿志:立志才能成才,有志者事竟成,「長安何處在,只在馬蹄下」(岑參)。賈島的的「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李白的「欲折月中掛,持為寒者薪」,躊躇之志、躍然紙上;李頎的「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杜甫的「焉能作堂上燕,銜泥附炎熱」,志趣高雅、道出心聲。楊炯的「丈夫皆有志,會見立功勛」、劉長卿的「知君志不小,一舉凌鴻鵠」,指立志而有成;白居易的「憑高視聽曠,向遠胸襟開」、武元衡的「目隨鴻雁窮蒼翠,心寄溪雲任卷舒」,指懷志而致遠。至若白居易的「安得萬里裘,蓋裹周四垠。穩暖皆如我,天下無寒人」、岑參的「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胸襟是何等的開闊!

忠心報國:耿耿忠心、報效國家,誠為歷代忠臣義士之所為。王昌齡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戴叔倫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鬚生入玉門關」,寫的是守衛疆土的忠誠;杜甫的「公若登台輔,臨危莫愛身」、白居易的「誓心除國蠹,決死犯天威」,寫的是朝政大臣的忠誠;高適的「縱橫負才智,顧盼安社稷」、李咸用的「壯士難移節,貞松不改柯」,寫的是草莽英雄的忠誠。「執心思報國,效節在忘軀」(權德輿)、「甘心赴國難,誰謂荼葉苦」(獨孤及),乃英雄之本色;「劍共丹誠在,書隨白髮歸」(劉長卿)、「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陳子昂),為俠士之所為。「孜孜莫患勞心力,富國安民理道長」(韓昂)、「年長有心終報國,時清到處便營家「(羅鄴)。系賢達之箴言。

男兒氣概:唐代詩人以優美的詩篇抒發豪情、表達心聲、揮臂吶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砥礪壯志,真正表現出熱血男兒的氣概。李白的「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貫休的「男兒須展平生志,為國輸忠合天地」寫的是男兒的忠貞;高適的「即今江海一歸客,他日雲霄萬里人」、李白的「寄言燕雀莫相,自有雲霄萬里高」孟效的「丈夫四方誌,女子安可留」寫的是男兒的志向;劉禹錫的「天地英雄氣,千秋沿凜然」、呂溫的「丈夫可殺不可羞,如何送我海四頭」、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寫的是男兒的氣節;盧照鄰的「願得斬馬劍,先斷佞臣頭」、李白的「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寫的是男兒的俠骨;李賀的「男兒屈心不窮,枯榮不等嗔天公」張祜的「平生鏌鋣劍,不報小人仇」,寫的是男兒的胸襟;駱賓王的「輕生長慷慨,效死獨殷勤」、陸龜蒙的「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寫的是男兒的堅強。

壯心不已:「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多少英雄人物的雄心壯志得不到施展、雄才大略得不到發揮,空懷一腔熱血和激情,「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耿 的「櫪上驊騮嘶鼓角,門前老將識風雲」、王維的「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張籍的「良馬不念秣,烈士不苟營」,講的是壯心不改,雄心依舊;李的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說的是時機可待、壯志能酬。只要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杜甫)的精神和「高山未盡海未平,願我身死子還生」(王建)的勇氣,就能夠實現「莫愁千里路,自遙到來風」(錢起)。

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寫到「詩三百篇,大抵對聖賢發憤之所作也。」《詩經》的作者如是,唐詩的作者更是如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唐詩中有關「志向豪情」之名辭佳句,是永恆的生命讚歌,並將激勵著人們奮發向上、報效國家。正如楊巨源所寫「倚天長劍截雲孤,報國縱橫見丈夫」。

君不聞胡笳聲最悲,紫髯綠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猶未了,愁殺樓蘭征戍兒。涼秋八月蕭關道,北風吹斷天山草。昆崙山南月欲斜,胡人向月吹鬍笳。胡笳怨兮將送君,秦山遙望隴山雲。邊城夜夜多愁夢,向月胡笳誰喜聞。 這就是著名的盛唐"邊塞詩人"岑參的名篇《胡笳歌送顏真卿使赴河隴》這是詩人三十四歲時,在京都長安所寫的一首送友人顏真卿出使河西走廊的贈別詩。正如詩中所描寫的,友人要到邊地去,赤須碧睛的胡人吹的胡笳會觸動戍邊的士卒的思鄉之情。現在天氣冷了,北風吹黃了天山的草;昆崙山南的月亮將要落下,夜已深沉;詩人從長安遙望西方,無限思念友人。在邊城因思鄉而多愁夢的友人,怎愛聽到朋夜悲涼的胡笳聲呢!在這樣一種境遇里,吟誦一千二百多年前唐代詩人的詩句,使我產生一種在清晨回憶起昨夜的個美妙的夢般的奇異的感覺……唐朝是一個強盛的王朝,但戰事不斷,邊患無窮。而唐帝國發揚踔歷的時代精神,又大大激勵了士人們的豪情,使得當時的讀書人心儀金戈鐵馬,情系壯美軍旅,紛紛走出書齋,奔赴邊關,去感受刀光劍影血火彌滿。「寧為百夫長,勝做一書生」,唐代詩人的從戎,既為勤王報國,立功揚名,更是一種心靈的追求和心理的需要。他們正是從壯美的邊塞,從鐵血軍旅才汲取到詩歌那鮮活的血液、不朽的養料,獲得了澎湃的詩情;這直接促成唐代邊塞詩的蓬勃局面。從李白到高適、岑參……無一不激昂嘔歌了悲壯的軍旅生活。誦讀李白的《塞下曲》,充分展現出「想落天外,局自變生,大江無風,波浪自涌,白雲從空,隨風變滅」(清·沈德潛)的獨特風格。駿馬似風飈,鳴鞭出渭橋。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陣解星芒盡,營空海霧消。功成畫麟閣,獨有霍嫖姚。《塞下曲》不寫馬上之人,只寫駿馬與馬鞭,卻有形有影.有聲有色.虛實相濟,將人物形象烘托得更加高大威猛,英氣勃勃。寫壯土戰鬥的雄姿:他盤馬彎弓,羽箭破空。帶著凌厲的嘯響,裹挾著鋼鐵意志和英雄豪情。射向敵人陣營;為了漢家天下,為了大唐帝國的江山社稷,勇士在義無反顧地忘我鏖戰。「漢月」借指唐室,「天驕」稱代異族侵略者。寫了這場戰鬥的結束:廝殺過後的戰場,如雲飛星散,冰灑雪融,一片煙消霧落;敵人潰退了,剛才的刀光劍影喧囂沸騰,而今歸於一片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以靜襯動,以虛寫實,筆法洒脫,舉重若輕,寥寥十字,勝過千萬言正面鋪敘。寫對這位戰功赫赫的勇土的獎賞,莫過於將其畫像懸掛於象徵著光榮和驕傲的凌煙閣上,讓後人瞻仰景慕,青史留名。西漢大將霍去病曾為嫖姚校尉,「霍嫖姚」在此比擬將軍。全詩以一系列動感強烈的畫面與場景的組合,如電影蒙太奇一般,活生生刻畫出一位戰場虎將,歌頌了勇士那血染的風采;血寫的風流,堪稱英雄的讚歌。全詩字裡行間,透出一種英氣、豪氣、俊逸氣,時時可見生命激情的噴涌和生命靈光的迸發;既驚心動魄,蕩氣迴腸,又清新俊逸,風流倜儻,將兩種迥然不同的審美形態融匯化合於一體。 而唐宋以來,高適和岑參是經常被人們並稱的兩位詩人。例如杜甫說:「高岑殊緩步,沈鮑得同行。意愜關飛動,篇終接混茫。」(《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適虢州岑二十七長史參三十韻》)嚴羽說:「高岑之詩悲壯,讀之使人感慨。」(《滄浪詩話》)辛文房說:「參……詩調尤高,……與高適風骨頗同,讀之令人慷慨懷感。」(《唐才子傳》)胡應麟說:「高岑悲壯為宗,王孟閑淡自得。」(《詩藪》)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的詩風相近,都以「風骨」著稱,他們都曾廁身戎幕,擅長以古詩尤其是七古的形式來寫邊塞題材,而且詩中充溢著感激不平之氣。不過,這兩位詩人同中又有異,在詩壇上各自作出了不同的貢獻。 高適(約公元704—765年)字達夫,渤海蓨縣(今河北景縣)人。高適一生的經歷比較豐富。他早年生活困頓,二十歲時西遊長安,開元十九至二十年間曾北上薊門。以後約有十年滯留宋州,過了多年「混跡漁樵」的落拓浪遊生活。四十六歲時應試舉有道科中第,然僅得汴州封丘尉之職。三年後棄官,赴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幕府,充掌書記。安史之亂髮生後,高適自駱谷西馳見玄宗,陳潼關敗亡之勢,又從玄宗至蜀郡,拜諫議大夫。至德元年(公元756年),受肅宗命征討永王璘,兼御史大夫、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此後數任地方大員。代宗即位後,先後入朝為吏部侍郎、刑部侍郎,進封渤海縣侯。《舊唐書》說他「有唐以來,詩人之達者,唯適而已。」他最坎廩不遇的是在第一次出塞前後的時期,那時他漫遊薊北一帶,想投筆從軍,但未能如願,不得不在梁宋一帶棲游,但這卻是他創作力最旺盛的高潮時期。晚年做了大官後,雖也間有佳作,較之以前卻不免有所遜色了。有《高常侍集》。 高適的性格狂放不羈,年輕時結交遊俠,過著「彈棋擊築白日晚,縱酒高歌楊柳春」(《別韋參軍》)的放浪生活;浪遊梁宋時,也是「酒肆或淹留,漁潭屢棲泊」(《淇上酬薛三據兼寄郭少府微》),行止不定。杜甫稱他「高生跨鞍馬,有似幽並兒」(《送高三十五書記十五韻》),殷璠稱他「性拓落,不拘小節」(《河嶽英靈集》)。他又是具有縱橫壯志和實際政治才幹的人物,生平第一次任官(封丘縣尉)即因與宏闊志向不合棄印而去。安史亂中他主動詣闕獻計,又先後得到玄宗和肅宗的賞識,受命於危難之際。可見他志大才雄,並非好作空言之輩。詩人的性格和經歷反映在創作上,使他的詩歌具有沉雄深厚的特色。他對歷史上的英雄勛績也不勝嚮往,(《淇上酬薛三據兼寄郭少府微》):北上登薊門,茫茫見沙漠。倚劍對風塵,慨然思衛霍。現實中的不遇使詩人格外憤激不平。在《效古贈崔二》詩中,他譏刺那些「邈然在雲霄」的貴宦唯知游宴享樂,而有才之士只能沉淪草澤,揭示了布衣與權貴的對立。但是,坦蕩不羈的性格使詩人即使在失意時也不失英雄氣度,如《留別鄭三韋九兼洛下諸公》:蹇步蹉跎竟不成,年過四十尚躬耕。長歌達者杯中物,大笑前人身後名。 高適的詩以古體見長,尤以七古為勝。他的古詩顯然受到張說的影響。如張說有五古《五君詠》吟詠當代功業人物,高適則有五古《三君詠》,兩詩的形式和主旨完全相同。張說的《鄴都引》是七古名篇,高適也以七古寫了《古大梁行》,顯系步武前者之作。但高適的七言歌行更具創造性,歷來被認為是詩中典範,如胡應麟稱為「音節鮮明,情致委折,濃纖修短,得衷合度」(《詩藪》),宋育仁譽為「七言不祧之祖」(《三唐詩品》)。他的七言歌行不僅上承四傑以來歌行的體制,而且還吸取了漢魏古詩簡老遒壯的特色,氣勢渾雄而飛躍自如,在馳騁縱橫中以「筋骨」取勝,例如《燕歌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 少婦城南欲斷腸,徵人薊北空回首。邊風飄颻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這首詩突破了以前同題詩作鋪陳、渲染徵人思婦纏綿相思之情的格局,而大大開拓了歌辭的內容。舉凡出征的軍容、軍情的緊急、塞漠的荒寒、戰爭的酷烈、軍中的苦樂不均、戰士的勇武、別離的悲愴、和平的祈願等等,俱熔為一爐。詩中駢散相間的句式和平仄互換的用韻,以及援聲律入古體的寫法,和盧、駱以來的歌行並無二致,但局勢的動蕩排闔卻非前人可比。詩人的筆觸並不固定在某種單純的情思上,而是在複雜的內心波瀾間跌宕迴旋,在激越的抒情中又不時變換著場景,形成規格整煉而又一氣斡旋,淘洗藻飾而又意象鮮明的特色。高適的一些絕句也寫得境界闊大、風骨凜然。如《塞上聽吹笛》: 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把空廓蒼茫的塞外雪夜化為無比絢麗的畫面。《別董大二首》其二: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荒涼的塞漠正因有了英雄的襟懷才變得壯美動人。後兩句比起王勃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來,更具有一種豪傑氣概。 岑參(約公元714—770年),南陽(今河南南陽)人,為中唐時期傑出的邊塞詩人。他的曾祖父岑文本、伯父岑長清、堂伯父岑羲等都曾官至宰相,但未得善終。他的父親岑植,官至仙、晉二州刺史。其兄岑況官至單父尉,且頗有文名。杜甫曾作詩讚曰;「岑參兄弟皆好奇」。岑參幼年喪父,由兄教養長大,20歲時到長安獻書,想以此求取功名。但蹉跎10年,一再出入於長安、洛陽間,為仕途奔波,卻未能如願。直到30歲時,才應舉登進士第,授右內率府兵曹參軍,是一個位卑職微的小官。他的生平遭際因而和高適頗有相似之處。他的思想也和高適頗多相通之處,例如對於從軍立功的嚮往:「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對於權貴的反感:「何處路最難?最難在長安。長安多權貴,珂珮聲珊珊。儒生直如弦,權貴不須干。」(《送張秘書》)這些都可以說是高、岑的共性。但是岑參的想像力更加豐富,並且性格好奇,在詩歌創作上形成了他獨特的藝術個性。 生活在唐代盛期的岑參,因而嚮往到邊塞去建功立業。度過了六年艱苦的軍旅生涯,他的許多優秀詩篇就是這時創作的。他不愧為盛唐時代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其詩與高適齊名,並稱為「高岑」。  他的詩歌題材很廣泛,而其中邊塞詩占數量很多,而且質量很高。他有《岑嘉州集》傳世,《全唐詩》中收錄其詩400餘首。今人有《岑參詩校注》等。他寫的邊塞詩,或謳歌奇異的風光,或讚美戍邊官兵的英勇的戰鬥精神,或反映民族間的交往,題材較為豐富多彩。詩人善於用多變的筆觸,新奇的想像,磅礴的氣勢,慷慨的情辭,高昂的音調,絢麗的色彩,描寫塞外山川和戰爭場面,光怪陸離,給人以驚險,奇偉的感覺,形成雄壯奇麗的獨特風格,很富有浪漫主義色彩。 與高適不同的是,他更多地描繪了邊塞奇麗多姿的生活。雄奇瑰麗的浪漫色彩是岑參邊塞詩的基調。《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和《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是他的三篇代表作。最後一篇尤為突出,他竟用千樹萬樹梨花開來形容北國八月飛雪之美,使荒蠻雪封之地頓時春意盎然。天氣的寒冷,依依的離情別意,悠悠的思鄉愁緒,在詩人的筆下都著染了奇麗豪邁、浪漫樂觀的奇情異彩。除此之外,岑參還有不少描寫邊塞奇景風俗的詩作,如《火山雲歌送別》、《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首秋輪台》、《玉門關蓋將軍歌》等,這些作品更增添了岑參邊塞詩浪漫多姿的藝術丰采。岑參詩風,境界開闊,真力彌滿,筆勢磅礴,奇麗峭拔,雖不能與李杜一決軒輊,卻也氣象壯姿,自成一體,具有不可替代性。 作為盛唐天空中最具奇光異彩的詩星之一,岑參如獵獵的旌旗,卓然飄拂於中華詩壇。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然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黲淡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此詩《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是岑參在輪台幕府雪中送人歸京之作。它將邊關軍營中的奇寒與天山、瀚海的壯麗雪景融為一體,讀來真有天地蒼茫白雪飄飄之感,猶似暗夜得見紫電青霜,令人振奮。凜冽的雪花.將送別的場景襯托得異常動人:這百詩在運思和用筆上是十分奇特的。—會冷色調.一會暖色調,冷暖交雜,旖麗自然.全篇因之充滿可感可觸的筆潤。 詩人寫北方飛雪,卻用南國的春風和梨花作喻,這裡不僅是因為梨花和雪都有相同的顏色,而且梨花盛開時花團錦簇的景象恰能傳達出大雪紛飛的勢態。這一奇想把蕭索酷寒頓時轉化為絢麗爛漫,從一開始就給全詩定下了豪邁樂觀的基調。雪花,這潔白的精靈,似乎也隨詩人的心境而變化。「忽如一夜春風來,干樹萬樹梨花開」一句,神使鬼差,於冰天雪地的苦寒中,忽地現出一派陽春景緻,誠為生花妙筆。藉著想像的翅膀,詩人那浪漫而狂放不羈的藝術思維才得以盡情的舒展。 詩人在這場奇麗的大雪中與友人訣別,寫來蕩氣迴腸,有英雄氣,無兒女情,全詩格調是昂揚奮發的。看,北風卷地,白草摧折,揚沙飛石,日月慘淡;作者筆勢一變,轉而寫邊疆八月,天降大雪,一似春風先至,催開萬樹梨花,滿目皆是花團錦簇;繼之筆勢又轉,複寫瀚海闌干,邊塞蒼茫,彤雲萬里,在冰天雪地的凜冽寒風中,將士們的手凍得握不住弓箭,護身的鐵甲冷澈難耐; 「風掣紅旗凍不翻」,詩人筆勢再轉,在冰封雪凝的蕭瑟中,點染凸現出轅門外一桿紅旗:紅旗在雪中剛一打濕.就馬上凍得僵硬起來,不能再飄揚。北風雖可卷地。卻再也吹不動它。詩中寫風中的紅旗,卻用凝固的字眼來形容。這就在色彩鮮麗的畫面中,突出了奇寒的感覺。這些描寫都有意避實返虛,通過想像和虛構,把平凡的生活景象一變而為富有美感的藝術形象,而類似的例子在岑參詩中可謂俯拾即是。陳繹曾說「岑參詩尚巧主景」(《唐音癸簽》引),胡應麟說他「清新奇逸」(《詩藪》),都指出了岑參與高適不同的風格特徵。 「掣」字寫風吹,顯然把風人格化靈性化了,襯出的是超拔豪邁.是英風壯采,「紅旗」便成為亮麗醒目的意象中心:當此分別之際,雖無春花秋月,錦瑟銀箏,卻也有蒼涼的胡琴,壯美的琵琶.雄渾的羌笛;軍旅生涯是艱苦的,卻更是別具魅力! 全篇通過想像與誇張的融合,以噴涌的詩情,流動的氣韻,寫出了大自然的千匯萬狀,表現出特有的浪漫色彩和精神氣度。全詩寓情於景,筆法變化多端,色彩絢麗繽紛,冰天雪地的環境,恰襯出友誼的珍貴。朋友離別之思,寫來依依不捨而又豪情淋漓,取代了纏綿誹側,壓倒了兒女情長;這是真的風流、真的本色。岑參詩磊落洒脫之情懷,令人心折。 這是悲壯而浪漫的歌吟,這是盛唐的強音;《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它和李白的詩章一樣,都表達了一個輝煌帝國發揚激情如虹的時代精神,表現了那種開闊的胸襟,空前的氣魄,從而映射出完美健全的民族之魂。我—讀再讀,卻總覺詩情不盡,意趣無窮! 千載之下,誦讀邊塞唐詩,猶可感受到詩人們那絕世的洒脫,絕代的風流,蓋天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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