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寫意花鳥畫之如是我知錄

引　論

中國繪畫，源遠流長，畫派林立，代不乏人，其容之大，如海洋。使人嘆為觀止，不由之入奧堂而求索。如是人復一人，代復一代，繼承、發展、再創意，循環向前，不斷積累，逐步完善成為民族之瑰寶，世界文化藝術中的奇葩。這是中國的傳統哲學思想和社會發展的情態，以及人們藝術欣賞習慣等要素造就而塑定的。以中國畫特有的規律，認知中國畫，是鐵定不破的真理，任何創新、改良或變革都應保持中國的特色。諸先賢研習畫道，窮其一生之力，一點一畫，當思來之不易。大寫意花鳥畫以其獨特的風範成為中國畫的重要組成部分，認真學習借鑒、運用，使其發展，始無愧於今天這個偉大的時代。

中國畫及其分科

所謂國畫是我國傳統哲學審美之造型藝術之一。作畫時，工具材料大多為我國特製的筆、墨、紙、硯和絹等。在世界美術領域中自成體系，並越來越被世人所認知。至於中國畫的分科，歷來是仁者見仁而不統一。這一方面是中國的陰陽學說中有陽中有陰，陰中有陽的辯證觀點；另一方面是中國人認為畫是書畫之道。既是道，其必然是道可道，非常道。以下是筆者對國畫分科的詮釋：

（1）中國畫分山水、花鳥、人物等，這是以描寫的物象來區分；

（2）以作畫的載體分，有紙本、絹本、帛本、木簡畫等；

（3）以作畫之材料分，水墨、設色、漆畫等；

（4）以技法分，有工筆、寫意、白描等；

（5）以作畫者的身份（演繹為畫的用筆、格調）劃分，有院體畫、文人畫、畫工畫等；

（6）以畫的用途分，有年畫、殿堂畫、肖像畫等；

（7）宋有繪畫十三科及雜畫之門；

（8）雜畫者不屬於人物、山水、花鳥之雜畫。

綜上所述，如果一幅宣紙上畫的山水畫，用的是寫意技法而且是設色的（青綠、金碧、淺絳、淡彩、重彩等），那麼即是紙本寫意青綠山水畫也。如是，大寫意花鳥畫就是用大寫意的技法畫花鳥，納入文人畫中，現已成為中國畫中的主要科目之一，其源流及主要代表畫家則是筆者的正文。

孕育－－胚胎期

南齊謝赫《六法論》中，倡氣韻生動而主骨法用筆，唐王維，一變勾斫之法為水墨宣淡，筆意輕潤，寓禪意入畫，以寄託性情。其後王洽之潑墨成形之法，無疑為潑墨山水和大寫意花鳥畫種下基因。也正是在唐朝有韓干、薛稷、邊鸞、戴嵩、刁光胤等巨匠，才使花鳥畫成為中國畫中完備的一科。五代兩宋時期，中國首次出現宮廷畫院，隨著文人畫的興起，出現了文人畫、院畫、民間畫齊頭並進的發展趨向。五代花鳥畫最有名的是被稱為「徐黃異體」的兩大流派。徐熙野逸，落墨為格，對後世寫意花鳥影響極深。米芾、文同、楊無咎等文人「詩餘墨戲」，抒情寫意，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為發展大寫意花鳥畫奠定了基石。元明時期，寫意花鳥畫有了很大的發展，特別是明徐泌《明畫錄》論述「正以人巧不及天真耳」，人巧指的工麗畫法，天真說的是寫意畫法。至明中期，林良、沈周、白陽、青藤諸大師，發展徐熙水墨淡彩而放開筆墨，率意揮寫，遂使寫意花鳥畫派成而立之。

開創－－雛形期

陳淳和徐渭是大寫意花鳥畫的開創者，以致「青藤白陽」合稱，成為水墨酣暢恣肆的大寫意花鳥畫代名詞。陳淳，字白陽山人，是傑出的寫意花鳥畫家，善用書法筆意表現花卉的風姿和紛雜瀝落的姿態，格調清新富有內涵，文人氣息較濃。難能可貴的是《四季花卉圖》不著色、不精描，卻畫出了牡丹的富貴堂皇、荷花的君子之風、芙蓉的冷艷韻致、水仙的冰肌玉骨。

徐渭，字文長，號青藤，是一位怪傑，擅長詩文、戲劇、書法、繪畫。才華橫溢，抱負不凡，是一位偉大的大寫意花鳥畫家。由於個性激烈而一生坎坷，曾自殺數次不得成功，常以恣肆的筆墨宣洩滿腔的激憤。他「從來不看梅花譜，信手拈來自有神」，充分掌握筆、墨和宣紙的性能，把握描寫物象的神韻特點，行草用筆縱意飛動，潑墨橫掃、跌宕豪放，亂中求韻。畫花畫葉水墨華潤、欣欣向榮。神妙之處是在橫塗豎抹似不經心之時能左右逢源，在抒發熾烈真情，突出自己獨特個性筆墨之中，疏密、濃淡、輕重、乾濕之變化俱生韻意。非有意而不經意，開創了一個新的花鳥畫流派，從而導致了花鳥畫在明末清初及近現代的個性解放和大發展。

青藤之後，八大、石濤、李復堂、虛谷等在花鳥畫中深受徐渭的影響，他們以自身的文化修養、美學思想，實踐和豐富大寫意花鳥畫，為大寫意花鳥畫派的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其中八大、石濤在書畫上的成就和對近現代的影響完全可以和青藤比肩。

確立－－發展期

近代吳昌碩先生（1844－1927）是承前啟後、開派立宗的大師，是詩、書、畫、印「四絕」的大畫家。以書法功力最為深厚，其畫「直從書法演畫法，絕藝未敢談其餘」，故他多用羊毫入畫，筆觸抑揚頓挫，富有彈性，中鋒入紙，爽快而沉雄，用墨更是深淺隨意，乾濕並用，層疊相交，墨色潤澤。晚年大膽用色，濃烈醒目，敢於重墨重彩並用，大紅大綠對比，開拓了文人畫用色的新境界。昌碩喜石不求玲瓏，唯求奇古。更善畫梅，一生為梅傳神寫照，豐富多彩，爭奇鬥豔，各具特性，或秀麗濃艷，或孤寂瘦寒，或清逸洒脫，或屈強崢嶸，生動之態不可言狀。乃師造化也。昌碩師喜野梅，因其古怪奇掘，別具一種天然自得之趣。故其畫梅求狂趣，自謂曰「掃梅」，奔放如狂草，留重似篆籀，干筆留有飛白，極有金石味。有行雲流水，又如蛟龍騰舞之枝條，與交錯留白的女字形相互輝映，技前枝後，花瓣圈點，開合有致，或怒放，或含苞，疏密虛實，層次分明，跌宕起伏，真是妙絕！恰與自然生長的規律相合，有天意蒼茂的情趣，在中國畫梅上乘之作中，別具一格，獨領風騷。正是吳昌碩大器晚成，及其在世界藝林中的崇高地位，使大寫意花鳥畫成為中國畫的一大流派，在中國畫史上有極為重要的意義。近現代的藝術大師如齊白石、陳師曾、潘天壽、李苦禪、劉知白，多受其影響，一脈相承的繼承發展中國大寫意花鳥畫。

齊白石，是一位從民間走出來的世界級藝術大師。因學八大在京師識者寡，友人陳師曾勸其改造，學昌碩。白石大師以逾半百之年，餓死京華，公等勿憐之志，閉門謝客。十年寒窗苦練，一變再變，遂「我行我道」，於66歲形成質樸沉雄的齊派風格，創紅花墨葉一派，尤以嚇蟹和小雞為畫中極品，為世人和國人所仰慕，學者亦眾。李苦禪學齊白石而能自出機杼，亦為大寫意花鳥畫大師。苦禪，山東人，初名李英，喜畫鷹，以已意取捨、提煉，「以意取神」，達到「筆飛墨舞之時，安知鷹我耶？我為鷹也」的最高境界，即步入化境也。

潘天壽，寫意花鳥畫藝術大師，傑出的美術教育家。基於此，其在中國畫的承前啟後中有著別於其他大師的功績和重大作用。與諸樂三、吳弗之等大師在浙美教學中，有別於蘇式教育體系的教學實踐，造就了一批又一批、迄今仍活躍在中國畫壇上的中堅。天壽在中國畫中成就斐然，集南北二宗於一身，溶工寫於一體，創山水與花鳥相結合的獨特形式，對中國畫傳統構圖有著重大的貢獻。其筆墨簡潔明確，雄健剛直，側鋒用筆亦求力透紙背而謂方筆。所畫或清新秀逸，或厚重蒼古，靜穆幽深，俱是真情與骨力熔鑄而成，給人以刺激性的精神享受而獨步畫壇。

劉知白（1915－2003）傑出的中國大寫意畫藝術大師，有奇逸之才，自謂習畫「法、守、攻、化」四字要訣並身體力行，逾一甲子有餘。師傳統，師造化，並在化字上功夫下到極致，由青藤之大寫，悟墨韻之要諦，創大寫意潑墨山水一門，為後學而有所宗。知白的大寫意花鳥畫，個性解放，信筆天成。其畫梅荷，畫竹菊，不似青藤、八大、昌碩之大筆縱橫，墨色淋漓，而是或以筆寫，或以指畫，均表現出漶漫、迷茫、變幻莫測的天籟之氣。值得推崇的是，知白畫的金魚，可謂虛谷之後直追知白，然虛谷所畫用側鋒皆短尾，變化不大，能畫出金魚的特殊神韻實不易，而知白的金魚多用中鋒，用筆極簡又極准，造型多變且美，常筆斷而意連，深得「知白」之妙，利用筆尖筆根的彈躍隨之墨色變化萬千，魚在紙上猶如水中，或俯或仰，栩栩如生，堪稱一絕。蓋虛谷時金魚少，而知白時金魚多，非厚此薄彼，乃時代發展使然。

結束語

吾喜大寫意花鳥，不是說其畫和山水、人物以及西畫等相比孰優孰劣，而是因為有了如是眾多的藝術大師，以自身的素質、修養和追求，窮其一生之精華，給我們留下了如此巨大的財富，使之成為國粹、國寶，在世界藝林中獨放異彩，可與日月爭輝。現今對大寫意花鳥畫，有曰簡單者，有曰難矣，難於上青天，亦有不好此道者雲，不可理解也。余以為，可爭不必論也，理應常思:孔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是以為銘！

2005年6月於長安半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