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狠剎餐桌腐敗情況調查 「接待壓力幾乎為零」

　　【核心提示】：2016年2月，我省市縣鄉集中換屆陸續展開。到目前，全省928個鄉鎮的黨委換屆工作已圓滿完成。而在更早時候，我省一批新提拔任用的省管領導幹部已走上新崗位。

　　幹部履新的關鍵節點，迎來送往、公款吃喝會否「伺機而動」？中央八項規定出台後，我省針對「酒局」「飯局」問題經過持續多年的整治，戰果幾何？近日，本報記者走訪杭州、麗水多地，對此進行調查。

　　第二屆中國(麗水)廉政文化攝影大賽獲獎作品。背景《韓熙載夜宴圖》，與餐桌上的空酒杯形成鮮明對比，耐人尋味。

　　浙江在線12月22日訊(浙江在線記者丁謹之)12月15日傍晚5時許，夜色漸沉，村寨騰起裊裊炊煙。一次普通的公務用餐正在一處農家樂中舉行。

　　「要不稍微喝點兒？這是從自己家帶的。」餐桌上的「茶壺」里，透明液體微微泛光。下屬的問詢聲有些發虛，顯然對主位上的領導並不熟悉。

　　「有米湯嗎？」新上任的女縣長沒有接話，表情有些嚴肅。

　　很快，保溫瓶替下了「茶壺」，賓主相談甚歡。約1小時後，各自告別回家。

　　「現在公務接待不喝酒，想交流的照樣交流，人也輕鬆。」「八項規定再好不過了，特別對女同志來說，少了許多負擔。」席間看似不經意的幾句，簡單表明立場，女縣長面帶微笑，下屬的臉上則有些訕訕。

　　「省內公務活動一律不準提供各類煙酒」，這條規矩已從文件通知走入諸多政府機關和事業單位，成為我省公務接待中的常態。

　　在「堅決抵制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的背景下，早在2013年，我省就針對換屆後幹部人事調整中易出現的迎來送往、大吃大喝問題，出台《關於在幹部任職履新中切實轉變作風的通知》，明確幹部履新「四項紀律」，其中一條即「不安排宴請」。

　　2014年，省紀委下發《關於進一步嚴明紀律，切實解決「酒局」「牌局」等問題的通知》，對全省黨員幹部提出「七個一律」要求，強調領導幹部參加私人聚會活動也應注重形象。

　　2016年，我省換屆工作正在進行。教育、監督、通報……相關紀律一次次重申，一種共識更加清晰：「酒局」「飯局」，不行！

　　「接待壓力幾乎為零」

　　一位「局中人」的輕鬆

　　2016年12月中旬的一天，杭州江干區慶春東路。下午5時40分，該區某局辦公室主任已踩著公共自行車，騎行在回家路上。近年來，他回家吃晚飯的次數越來越多。

　　路過太平門直街與秋濤北路交匯口的一家酒店時，他仍不免多張望幾眼。中央八項規定出台前，他常來這裡。當然，同桌的並非親友，而是前來考察、調研的客人或領導，期間當然少不了推杯換盞。「那不叫『吃飯』，是完成『任務』。」他強調。

　　如今，飯點時分出入酒店的車流人流已不再擁堵，菜單上甚至還增添了單價為個位數的特價菜。「中央八項規定出台後，公務接待幾乎再沒來過這裡，家裡人倒是來過幾回，價格降了至少三成。」這是一位在辦公室主任崗位上已滿5年的「老行家」，對中央八項規定出台前後的變化最有發言權，「現在公務接待一律不喝酒，即使晚上有接待，7時前也肯定結束。」

　　12月已過半，他的公務接待數還是個「鴨蛋」。上一次還得追溯到11月中旬，接待武漢市某區的一個考察團。「12位客人加上兩人陪同，在內部食堂吃的，總共800元錢不到。」他告訴記者，現在該局的公務接待基本安排在內部食堂，實行分餐制，每人兩葷兩素，另加例湯、水果。儘管江干區沒有統一公務接待的餐標，但「一般約定俗成每人每餐50元」。

　　他透露，該局今年公務接待的預算已從6萬元降至3萬元，「還有剩餘」。

　　剩餘的不僅是接待預算，還有幹部精力。告別飲酒的飯局，時間大大縮短，「1小時左右搞定，接待壓力幾乎為零，多出時間可以處理別的事務」。

　　「老行家」的感受不是特例。記者採訪發現，浙江各地黨政部門的公務接待量均大幅減少。儘管接待標準各有不同，但在「禁酒令」的大旗下，公務接待的壓力銳減，已是大勢所趨。

　　在縉雲，公務接待一般採用自助餐形式。「這樣就不用再打聽領導喜歡的菜品，也不必為點菜絞盡腦汁，輕鬆很多。」某局辦公室主任坦言，中央八項規定出台以來，隨著「飯局」大幅減少和「禁酒令」的推出，他原本超標的「三脂」已在今年的體檢中恢復正常。

　　「今天晚上『吃盒飯』」

　　一群紀檢人的追截

　　「酒局」「飯局」，正漸行漸遠。但對「四風」問題的圍追堵截，仍在持續。

　　「今天晚上『吃盒飯』。」12月13日下午4時50分，景寧縣紀委第一紀檢室主任魏仕明收到了這樣一條簡訊。

　　熟悉的暗號，令他精神一振，隨即匆匆奔向會議室。

　　「吃盒飯」，是實指，也是虛指。簡單吃過盒飯後，他們將組成正風肅紀行動小組，隨機對轄區內的若干單位內部食堂、餐廳及農家樂進行突擊檢查。

　　與他幾乎同時推開會議室大門的，還有縣紀委信訪室主任周鋒平和派駐紀檢組的幾名幹部。而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吳偉，早已在一幅懸於牆頭的《景寧畲族自治縣正風肅紀作戰圖》前等候。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省各地認真貫徹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著力推進黨風廉潔建設，有效推動了「酒局」等問題的治理。但近期不時見諸報端的實名通報，還是透露著信號——「四風」問題仍未絕跡！

　　僅以台州為例，今年中秋節前夕，該市紀委和其轄區內9個縣(市、區)紀委陸續通報了41起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問題，其中，違規「酒局」「飯局」共有12例，佔比近三成。

　　「12例問題主要有3種：違規公款吃喝、接受管理和服務對象宴請、酒後滋事。」台州市紀委相關負責人表示，將進一步推動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嚴肅查處此類問題。

　　景寧的這幅「作戰圖」，訴說著這份決心。圖卷用不同顏色將景寧縣域標註為A、B、C三大類。「A類是正風肅紀檢查後，情況較好地區，B類是有可能存在『酒局』隱患的地區，C類是極有可能存在『酒局』問題或新開有農家樂的地區。」他告訴記者，正風肅紀檢查以B、C類為重點區域，「吃盒飯」的暗號發出後約15分鐘出發，路線臨時決定，嚴防「走漏風聲」。

　　統一上交手機，公布行動路線，突擊行動正式開始。周鋒平率領第一組驅車46分鐘，趕到一家鄉鎮內部食堂，卻沒想到食堂的晚餐時間已結束。「那麼短時間結束用餐，說明沒有上酒。」他向記者透露，「我們會先到最遠的鄉鎮，由遠到近查過來，有時候見到熟人也顧不上打照面，一定要比通風報信的電話速度更快！」

　　「馳而不息的正風肅紀行動，確實讓風氣明顯好轉。」仙居縣紀委紀檢監察二室主任潘寧斌，4年前還是縣紀委黨風室負責人。這幾年，他直觀地感受到：「發現『酒局』『飯局』的數量越來越少了，而查處一起、通報一起的力度，更讓黨員幹部警醒，促使其不斷增強自律意識。」

　　溫嶺市監察局副局長徐佩華也有類似感受。據他介紹，現在對「四風」問題的查處除了重要節點的正風肅紀行動，還通過發票倒查、拓寬舉報渠道等手段，並加大了「一案雙查」的力度。

　　「今年是換屆選舉年，元旦、春節又將臨近，『酒局』『飯局』的問題還要集中力量嚴查。」這不但是徐佩華心中所想，也是所有紀檢人的努力方向。

　　「從酒友變篆友」

　　更多人生活方式在改變

　　冬至時節，浙南山區凌晨的最低溫度已近冰點。而早在2015年初，公務餐桌上的「飯局」「酒局」在麗水就已進入「冬天」。

　　2015年4月22日，麗水在全國率先推出《公職人員不準參加的二十類飯局》，劍指百姓一直詬病的「舌尖上的腐敗」，同時也將我省出台的「酒局」「飯局」禁令再度升級。1年半後，「飯局禁令」改變著黨風政風，也推動著民風社風的改變。

　　距麗水市政府約3分鐘腳程，坐落著中意大酒店。這裡的二樓布置為自助餐區，用餐需憑由「飯票」兌換的自助餐券。

　　所謂「飯票」，就是加蓋了公章的工作聯繫函，上面清楚寫明「一行幾人，需否安排用餐」等信息。

　　「以前聯繫工作，對方單位安排吃飯是基本禮節。而現在按規定，帶『飯票』才有飯吃。『飯票』也是接待單位入賬報銷的唯一憑證。」雲和縣紀委柳益平說。

　　記者曾兩次前往中意大酒店自助餐區用餐，這裡儘管冷盤、炒菜、主食等品類齊全，但餐標控制在每人每餐60元。據記者觀察，自助餐供應也秉持厲行節儉的原則，過了飯點不再供應。

　　12月16日，恰逢麗水市委三屆十三次全會召開，中午12時30分許，記者在自助餐廳遇見了散會後姍姍來遲的若干縣(市、區)「一把手」。餐廳沒有特殊加餐，他們簡單用餐後離開，用時不足半小時，沒有飲酒。

　　2015年，麗水市一般公共預算財政撥款接待費支出比2012年下降56%。

　　「酒局」「飯局」的蛻變，讓更多人的生活發生實實在在的改變。現在，青田縣紀委派駐公安局紀檢組副組長林藝君下班後吃過晚飯，常在家中練習篆刻。

　　「基本沒應酬了，他每周兩次跟同事一起去青田印社學篆刻。」妻子陳雯雯將丈夫的這些同事戲稱為「篆友」，言語中透著滿足。

　　當公務接待餐桌上的酒味散盡，醉醺醺的丈夫不見了。告別「酒局」「飯局」，他們改約運動健身、藝術熏陶、驢友遠足，微信朋友圈裡的照片訴說著生活的真切改變，這一幕在我省各地不斷上演，並影響著千家萬戶。

　　【鏈接】

　　浙江各地如何出擊「酒局」

　　平湖：警示教育提高意識

　　平湖市紀委在全市黨員幹部中開展以「六個一」為主題的酒駕、賭博專項警示教育活動。全市64個單位有18000餘人作出承諾，提醒約談15000餘人次。以身邊人、身邊案例，結合平湖廉政網近期通報的案例、對黨員醉駕案件的通報以及有關賭博之害教育片等開展警示教育，進一步提高黨員幹部法制意識、責任意識和自律意識。

　　慶元：談話提醒咬耳扯袖

　　以「廉政體檢」為載體，慶元縣派駐紀檢組根據日常監督中了解掌握的情況，通過「一對多」集中約談、「一對一」專項面談等就落實「酒局」「牌局」各項規定等進行面對面的談話提醒，要求全縣黨員幹部，自覺抵制「酒局」「牌局」。

　　2016年以來，該縣已開展談話提醒活動2361人。同時，通過開展「廉內助」活動，建立「幹部及家屬廉政微信群」，讓幹部家屬、配偶參與監督。

　　柯城：鄭重承諾念「緊箍咒」

　　結合「兩項法規」學習，組織開展專題學習會200多場次，重申省委公務活動「七個一律」、衢州市委作風效能「八條禁令」等紀律規定，責令全區在職幹部職工、行政村(社區)幹部和一般黨員(包括預備黨員)簽訂《遠離「酒局」、「牌局」承諾書》，並經單位主要負責人簽字背書後予以公示，做到人人接受監督。

　　淳安：多個部門聯動嚴查

　　淳安縣發揮職能部門優勢，部門聯動嚴執紀。利用稅務票據系統大數據，對賓館、飯店開具發票情況進行檢索，發現有機關、事業、國有企業等單位開具較大金額招待費時，倒查菜單和酒水單，查看是否存在「酒局」問題。

　　同時健全完善與公安等執法機關問題線索傳遞機制，做好線索移送、信息共享等方面的協作配合，每月定期從相關部門收集「牌局」問題線索，今年以來因「牌局」問題處理黨員幹部15名。

　　慈溪：逢節必查力度不減

　　慈溪市紀委把黨員幹部組織、參與「酒局」「牌局」問題列入逢節必查內容。節日前夕，聯合公安部門在上班時間對本地酒店的棋牌室等公共場所進行排查，逐一核對參與「牌局」人員的身份信息，一旦發現黨員幹部或其他公務人員，立即對其進行酒精測試，雙管齊下狠抓「酒局」「牌局」整治工作。

　　【延伸】

　　各國如何嚴控公款吃喝

　　日本：建立民間行政觀察員制

　　日本和中國一樣，自古以來就把喝酒當作溝通感情、解決問題的重要手段。而且在日本，拒絕飯局邀請的風險更大，可能有被排擠、甚至丟飯碗的危險。日本人在酒桌上絕不勸酒，大家心照不宣，自我控制，而且原則上都是自掏腰包，這和日本民間對政府的嚴密監督有著很大的關係。從1994年起，日本各地陸續建立了民間行政觀察員制度。民眾自發成立「全國公民權利代言人聯絡會議」，對政府行為進行監督，公務宴請中有多少人、點了什麼菜、花了多少錢，都要巨細無遺地在網上公開。

　　新加坡：公款消費須事先申請

　　新加坡的公務宴請費用都有一定的標準，使用公款消費必須事先申請，主人不能多過客人，陪同的主人必須是相關必要的，人數需要控制。而且，一個系統的人不可以互相宴請。並且，政府官員不得接受社交性酒局的邀請，政府規定公務員用公款喝100新幣以上的酒被視為「不廉」，會有相當嚴厲的處罰。

　　德國：填寫計劃嚴格報銷程序

　　在德國，政府部門和企業有非常繁雜、嚴格的報銷程序，首先要在請客前填寫一份「請客計劃」，詳細列出宴請地點、菜品、酒品標準以及請客目的，經批准後才能實施；吃完飯要在發票上標明每道菜和酒的價格，還要彙報請客效果如何。德國公務宴請中酒的標準一般是每人一杯，不超過兩歐元。如果違反規定，除了議會的專門委員會可以提出質疑，各聯邦州的腐敗案件處理中心還可協同聯邦審計署專案小組對其進行調查。

　　美國：官員不得受利益方宴請

　　美國規定公職人員不得接受利益方的宴請。公務員接受非利益方的宴請，只能是普通飲料、咖啡和點心，不得是正餐。美國有個「牙籤法案」，規定企業或者行業的遊說者不得宴請官員，只可以請吃些甜點，且所有食品都只能站著用牙籤插著吃，更別說飲酒了，如果坐下來用刀叉大吃大喝，這就屬於違法。(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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