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小說史》有失公允？

◇編者按：夏志清先生寫於1961年的經典之作《中國現代小說史》，自2005年在國內出版以來，一直讚譽不斷。今年此書再版，不少讀者懷著敬意重讀夏先生，亦是重溫此書曾經帶來的那種認知層面的震蕩，它改變了以往人們對文學價值的判定，使得張愛玲、沈從文、錢鍾書浮出歷史的地表，構成文學欣賞的新風景。近日卻有學者對此書發出了質疑之聲，認為夏先生的寫作亦受政治立場的限制，大概有意撥亂反正，卻也有矯枉過正之嫌，故而面對作家時，抑揚格局不甚自然，甚至有失公允。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一直處於被反覆修改的狀態，「重寫」也是隔一時段便有厲聲響起。二十多年前，夏先生著成的這本小說史，正是人們在重寫的熱情下，向外張望索求而得的「別異新聲」，如今「新聲」也到了要被重新審視的時候。（來源：6月21日《新京報》）

▲新版《中國現代小說史》，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4年5月

◎學者質疑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稱其太右有失公允

文/石劍鋒

去年12月29日，中國文學評論家夏志清先生在紐約去世，享年93歲。他在1961年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是英語世界第一本全面論述中國現代文學的著作，書中對張愛玲、沈從文和錢鍾書的推崇影響至今。

《中國現代小說史》簡體中文版直到2005年才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新版《中國現代小說史》日前由上海貝貝特公司出版。前天，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專家、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子善和浙江大學教授江弱水在「思南讀書會」做了一場對談，他們的主題就是現在如何再看50年前的這部文學史。陳子善教授認為，需要對《中國現代小說史》的價值予以肯定，當然也看到一些歷史的局限，而江弱水教授認為，這本書有結構和比例問題，作者的觀點趣味和寬容有問題。

《中國現代小說史》各個版本的流傳

夏志清先生《中國現代小說史》從出版起，一方面備受推崇，一方面也有很多批評。陳子善教授在對談中說，夏志清對現代小說史的考察，有自己的判斷、眼光。「就像有一些作家必須推崇，有一些作家必須批評，有一些大家公認的作品，他的評價不高，而大家忽略的作品，他反而認為值得肯定。他特意要跟流行的文學批評做些反調。這是他的姿態，他反覆強調，作為文學史家，基本的任務就是優美作品的發現」。

陳子善教授在「思南讀書會」的發言主要介紹了《中國現代小說史》各個版本的流傳。他介紹，最早的中譯本是香港友聯出版社1979年版，譯者是夏志清哥哥夏濟安的學生劉紹明等。1985年台灣傳記文學雜誌社首次出版了台灣版，據陳子善介紹，這個版本跟香港版正文一樣，只是把書後面的參考書目和人物索引刪掉了。2001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又出了新版，這個版本增加了王德威寫的導讀等一些新內容，這是在華人地區通行的版本，有些華語地區的大學把該版本直接作為教科書。

大陸版直到2005年才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大陸版需要一些刪改，夏先生的態度是最好不要刪，或者盡量少刪。所以復旦大學出版社有些刪節，我自作主張做了補充，把夏先生後來寫的內容增加了進去，也得到了夏先生同意，可以看出作者思想的演變。所以復旦大學出版社的這個版本是增刪本」。這個版本出來後有很多爭議，剛剛出版的大陸新版，根據台灣版引進，所以也沒有參考書目和人物索引，但復旦版沒有收入的一篇文章《1958年來中國大陸的文學》此次予以恢復。

▲晚年的夏志清

肯定之餘，《中國現代小說史》也有明顯問題

對於一些刪減，江弱水教授認為，「我覺得有些刪節是好事情。比如第13章，現在留下的是原來的一半，刪掉的部分是反胡風運動、『反右運動』等，共花了20頁。我覺得刪得對，這不是中國現代小說史的有機部分」，「如果我來刪，甚至會把書中引用的《圍城》結尾部分的6頁全部刪掉」。在江弱水看來，在肯定的同時，《中國現代小說史》也存在著非常明顯的問題。「再看這本書，不足部分就呈現了。我倒是覺得，夏先生的問題是『右』，這種『右』影響了他對文學的判斷。這本書對魯迅評價不高，他評價高的是沈從文、張愛玲、錢鍾書。」

夏志清在這本書中對「左派」作家的評價不是很好，在江弱水看來，有時甚至「低到了有問題的程度」。比如在英文版里，魯迅28頁，張愛玲43頁，錢鍾書29頁，「從文學角度，魯迅分量一定比錢鍾書重，魯迅與張愛玲的比重也絕不是28對43。」

「寫魯迅，他不輕易直接引用，寫張愛玲時談《金鎖記》，他把這篇小說最漂亮的段落直接引用。寫錢鍾書，引文比例之高，令我極為驚訝。香港版里用6頁把《圍城》結局直接引用，魯迅的《故事新編》，他只引用了5行。」

江弱水反問讀者，這樣寫文學史，公平何在？「這是結構和比例問題，他的觀點趣味和寬容度有問題。」

*來源：2014年6月14日《東方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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