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溫州一家人:開啟中國的美國夢

沈凌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

「說到賺錢，兩個法國人抵不上一個猶太人；我看兩個猶太人也抵不上一個溫州人。」-----《溫州一家人》的台詞，我把最後「阿雨」改成了「溫州人」。

現在媒體談到溫州，出現頻率最多的恐怕是：「溫州炒房團」。但是回首往事，溫州給現代中國留下的遠不止炒房團那麼簡單。新中國第一個包產到戶其實是在溫州開展的。永嘉縣書記李雲和早在1956年就開始了包產到戶的嘗試。他也是第一個因為包產到戶被撤職的官員。令人吃驚的是，和現在某些地方的「前腐後繼」類似，溫州包產到戶的衝動一點沒有因為李雲和的倒台而揠旗息鼓。從56到76年，溫州有四五次試圖偷吃這個禁果。當然都沒什麼好下場。從這一點上，我們或許可以理解，為什麼溫州在改革開放的年代能夠一馬當先，而且百折不饒。

溫州人為什麼會成功？《溫州一家人》裡面有兩個細節值得注意：第一，銀花為了得到最流行的紐扣設計，在巴黎街頭頻頻騷擾別人，並且不顧版權拍攝臨摹高檔時裝的紐扣。雖然電視裡面是為了表現她的執著和堅韌。但是從現代人的觀點來講，說溫州產品早期的創意大都來自於抄襲國外流行款式，應該不會冤枉了他們。這裡應該把溫州人靈敏地捕捉市場信息和不顧一切的抄襲別人區別開來。並不能因為溫州人今天的成就而否認了他們的罔顧法度的早期積累，也不能說為了追究「原罪」而否定了他們的勤勉堅韌和對市場的敏感天賦。而他們今天的成就，其實就是這兩個的結合。

一個社會的法度也是也不斷演變的。或許今天的違法亂紀到了明天就成了遵紀守法。這個社會中總有一些人，他們願意冒違法的成本，去博取高額的回報。他們或許並不一定抱著推動社會制度的改變這樣的崇高理想，但也正是由於他們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和努力，我們的社會會慢慢容忍進而認同一些新的做法和觀念，最後推動制度的變革。這些弄潮兒或許倒在了法度變革的前夜，或許品嘗了制度變革的「頭口水」。成功和失敗均在一念之間。但是我想，最好還是不以成敗論英雄，對他們的優劣有一個清晰的判斷。

第二，阿雨在馬賽為了開餐館，朋友們開晨會為她募資。這就是典型的民間借貸市場。沒有這樣的民間借貸，阿雨想靠自己打工積累初始資金，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中小企業貸款難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因為中小企業缺少抵押品，沒有抵押品銀行貸款給你的風險就很大，你貸不到款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小，你成功不了就還是沒有抵押品。於是，一個窮人就會陷入所謂的「貧困性陷阱」。意思就是：你的貧困是因為你的貧困而起。這樣形成的怪圈讓你永遠跳不出貧困。80年代後期，美國的經濟遭遇日本的挑戰，幾乎全社會都在質問：美國的未來在哪裡？但自90年代後期以來，美國引領了又一次的技術創新，把日本遠遠甩在了後面。喬布斯，比爾蓋茨等等創新型企業家群星閃耀。其實想一想，為什麼這些大學生初出茅廬能夠迅速擴張，不到一代人的時間就能建立一個工業帝國？除了他們的創意，就沒有了資本市場的強力支持？而資本市場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能夠支持一大幫這樣的創業者呢？是因為這個時候金融市場創新了一種私募融資方式：創投！這種創投資金不需要抵押品，所以解決了中小企業貸款難的關鍵問題。它如何能夠在缺乏抵押品的情況下保證貸款人的還款呢？這是美國的高度法治環境決定的。而反觀日本，整個金融市場專註於集中資金支持大財團的擴張和生產，沒有像美國一樣的靈活多變的金融市場創新，所以支持不了技術革命。

而中國特色的金融市場對這個問題的解決就是「二元結構」。國家正規的金融機構幾乎壟斷了銀行准入，貸款主要面向國有經濟；民間借貸依靠家族同鄉等信用關係建立起非抵押性的借貸關係，從而幫助私人企業。從這一點講，我們的正規金融市場走的是日本的路子。而溫州的民間借貸類似於美國的私募和創投。

現在，中國的經濟增長走到了一個關鍵階段。很多人都在講經濟轉型。但是具體轉向何處？我們很少能夠給出答案。企業家都是理性的，究竟是不是應該投資某個行業，他們自己有一本帳。沒有人能夠比企業家更聰明，知道那些他們不知道的商機。如果你真的知道，與其坐而論道，為什麼不自己去實踐，當一回企業家呢？話回到美國的80年代，其實美國政府也好，或者美國的經濟學家也好，都不知道其後的20年美國會以互聯網產業作為新經濟的領頭羊。這個產業決策不可能是場外人士給出的。對於政府，真正能夠做的是關注和改善企業生存環境。

如果我們能夠鼓勵溫州式的民間借貸，那麼就能改善企業的投資環境，促進中小企業的發展，最終促進創新；如果我們能夠加強法治建設，開放行業准入，那麼就能加強市場競爭，促進優勝劣汰，提高資源配置的效率；如果我們能夠加強行業監管，保護知識產權，嚴懲假冒偽劣，那麼就會培育市場信譽，減少交易成本。

溫州一家人，講的是一個中國式的美國夢。這種美夢最終能不能成真，還需要我們全社會的努力，而不僅僅是溫州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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