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夢——從弗洛伊德到《周易》

　　首先我們看西方的釋夢方法。有幾種立場：

　　一種是占夢，就是通過夢來預測吉凶禍福，把夢看作神靈的啟示。這在古代是普遍的，一個夢的解釋往往關係到重大的政治、軍事決策，甚至有專門的占夢官員，這在中國也一樣，近現代，占夢的人就是一般的江湖術士了。

　　一種是哲學家的釋夢，他們對夢的解釋往往和身——心關係、物——我關係、此岸——彼岸關係、生——死關係這些範疇聯繫起來，他們的解釋對弗洛伊德、榮格等人有很大的啟發，在中國，熱衷於討論夢的哲學家也不少，儒、釋、道的都有。近代以來，哲學家們已經不談夢了，他們的地盤被科學家和心理學家搶走了。

　　第三種是科學立場的釋夢，具體地說，是生理學立場的釋夢。

　　第四種是心理學立場的釋夢，就是今天要講的，主要是弗洛伊德和榮格的釋夢。

　　二、生理學立場和心理學立場

　　我們生活在一個科學至上的時代，很多人會把科學管不了的地方也變得科學化。比如說，前陣子有人研究的結論是：愛情是某種化學物質決定的。愛情是什麼?至今無人能給出明確的定義，那又怎麼來做實驗設計呢?把科學的功能無限擴大其實是反科學的一種方法。

　　現在有人說，夢的秘密搞清楚了，夢就是REM,就是ECG。這種說法從生理學的角度來看沒錯的，但如果說夢僅僅就這些就顯得有些不清白。REM、ECG等等腦科學的研究可以說明和解釋夢境發生的生理學機制，然而，弗洛伊德等人研究的是夢的心理學。

　　夢的生理學可以解釋一個人渴了會夢到喝水，但不能解釋為什麼同樣是渴了想喝水，甲是夢到在大沙漠里找水，乙是夢到回到鄉下外婆家喝水。

　　生理學解釋和心理學的解釋是人們對待夢的兩種態度，無所謂孰高孰低，沒有比較性。就像一個得肺結核的明星，醫生們注重的是結核病灶，導演注重的卻是明星。角度不同，功用也不同。所謂地位決定立場。

　　三、弗洛伊德的釋夢技術——自由聯想

　　精神分析最基本的分析技術是：自由聯想、釋夢和解釋。

　　其實精神分析的釋夢就是針對夢境的自由聯想再加上解釋，釋夢是自由聯想和解釋的結合。釋夢是精神分析最基本的技術，就像聽診之於內科醫生一樣，弗洛伊德在《釋夢》第一版的序言中說道：「凡不能解釋夢意象來源的醫生，都不能指望對恐怖症、強迫症、或妄想狂有所了解，自然也談不上對他們施加影響了。」

　　也就是說，連釋夢這種最簡單的技術都掌握不了的話，就不用做精神分析師了。

　　精神分析的釋夢的確很簡單，病人說了一個夢，分析師就讓他躺在躺椅上，對夢的內容進行聯想。弗洛伊德提出釋夢技術程序的選擇方案：a.、分析者按時間順序分析，夢者對夢的內容陳述順序進行聯想;b、分析者的專挑選夢中的特殊因素進行分析;c.、直接問夢者就其對夢聯想到前一天哪些事件;d、.如夢者熟悉釋夢技術，讓他自己決定從那兒開始聯想。

　　在做夢者的聯想已經讓潛意識的願望浮現出來的時候，分析師可以給與適當的解釋。促進領悟的獲得。

　　有些治療師覺得釋夢很困難，其實這種困難不在於釋夢技術本身，而在治療師本人。感覺釋夢困難的大抵有以下幾種情況：

　　(1)混淆了釋夢技術和夢心理學理論的關係：弗洛伊德在《釋夢》中是通過夢心理學的研究，建築他的精神分析學的理論大廈，所以《釋夢》中元心理學的討論特別多，有些地方自我矛盾，後來，他精神分析學的理論成熟後，對夢心理學的討論就簡潔了很多，大家可以看看《精神分析綱要》。無論夢心理學怎麼複雜，釋夢的技術是簡單明了的。

　　(2)混淆了分析師和被分析者的角色：夢的解釋不是做秀，不是病人說出一個夢，分析師立即告訴病人你這個夢是什麼什麼意思，那是分析師在滿足自己解夢的渴望，而不是精神分析的釋夢。精神分析的釋夢其實是把很多解釋的權力交給病人的，而不是抓在治療師手裡面，一點不放。只有被分析者已經快要領悟到夢的潛意識含義是，分析師才解釋。而很多治療師誤以為自己「應該」很早就了解夢的含義，所以不敢釋夢，這是一種對自己完美主義的幻想，把自己當作神機妙算、有觀心術的神人了。

　　(3)分析師的阻抗：精神分析是盯著人性的「惡」不放的，釋夢很多時候要面對本我的衝動，這些衝動是什麼樣的?不道德的性、亂倫、殺人而且是殺自己的父母等等，總之是只能在夢裡面做不能在清醒的時候做的事情。一個人要面對這些東西是要有些勇氣的。最要命的是，用來解釋病人的夢的理論同樣可以用來解釋自己的夢。所以一個人要進行精神分析的釋夢的話，首先要面對的是自己的內心的邪惡和醜陋的衝動。這的確很困難，比單純的技術問題要困難的多。現在對釋夢的逃避是一個大範圍的問題，這也是精神分析發展不怎麼樣的原因之一。——逃避對自己的夢的分析，也就使精神分析的真實性大打折扣，而這正是精神分析吸引人的地方。

　　下面舉個例子來說明精神分析的釋夢，這個夢來自網路，夢者是21歲的女青年：

　　這個夢重複出現過四五次：我爸爸被敵人追捕，我和媽媽要到寺廟裡避難。寺廟在一條大河的那一邊，河上有一座優雅的竹橋。我和媽媽在竹橋上與爸爸告別，敵人也在橋上拉扯爸爸。我只想快快和媽媽下橋，而爸爸註定是要被敵人帶走的。下了橋就是極樂世界了，沒有紛爭，只有安寧。

　　有關夢的背景材料和一部分聯想是：夢者：女，今年快21了，要讀大四了。跟爸爸媽媽關係都很好。爸爸很疼我。媽媽是我的朋友。爸爸不愛說話，媽媽這幾年有點歇斯底里，但可能是更年期的癥狀。家庭條件一直不錯啊。爸爸是大學，媽媽是中專。那座橋很優雅，配在那個情景里，像一幅山水寫意畫。河那邊的寺廟很古樸，但很有感召力。寺廟後面還有山，朦朧的連綿起伏的山。敵人至少有兩三個吧，並不是太凶。旅遊的時候去過不少寺廟，只是讓我感到心裡很安靜，並沒有產生其他的想法。在那個夢裡，我能感覺到，到了橋的那一邊，就是我的歸宿了。但有一次還夢到過是要到那裡暫時當尼姑，等躲避開這一段，爸爸回來好團聚。有過幾次遇到流氓的經歷，其實讓我對男性覺得有些厭惡。我的戀父情節確實挺重的。我找的男朋友是我崇拜的對象，可後來我發現我們性格上有那麼多不協調的地方。每次媽媽歇斯底里發泄的時候，我和爸爸雖然不說話，但內心必定是相互同情的，因此和爸爸的感情，雖然沒有過溝通，卻是異常深厚的。小時侯我得過嚴重的氣管炎，吃藥吃的腎不好了。

　　可以把整個夢拆成很多片斷讓夢者進行聯想。當然，其中分析師也有個做假設的過程，下面舉例說明我會怎麼來做假設，或者說如果是我來釋夢的話，我會問那些問題——

　　(1)這個夢重複出現過四五次。——「四、五」讓她想到什麼?怎麼記不清楚了?這四、五次做夢的情況時是什麼?有什麼相同和不同?

　　(2)我爸爸被敵人追捕，——什麼樣的敵人?(敵人有什麼特徵?)這些特徵又讓你想到什麼?追捕讓你想到什麼?

　　(3)我和媽媽要到寺廟裡避難。——什麼樣的寺廟?寺廟讓你想到什麼?和媽媽避難想到什麼?當時的感受是什麼?

　　(4)寺廟在一條大河的那一邊，——什麼樣的大河?想到什麼?那一邊是哪一邊?

　　(5)河上有一座優雅的竹橋——怎麼樣的優雅?竹橋讓你想到什麼?

　　(6)我和媽媽在竹橋上與爸爸告別，敵人也在橋上拉扯爸爸。——這時候的感受是什麼?

　　(7)我只想快快和媽媽下橋，而爸爸註定是要被敵人帶走的。——為什麼爸爸是註定要被敵人帶走的?」快快」下橋，想到什麼?感受什麼?

　　(8)下了橋就是極樂世界了，沒有紛爭，只有安寧。——極樂世界是什麼?想到什麼?感受如何?

　　當然，這些問題不是都要問到的，但分析師在釋夢的時候至少應該多問自己幾個問題，以免野蠻分析。其中(3)、(6)、(7)我會考慮她的感受，是因為我覺得那是她內心衝突的交織處，要是作解釋的話，可能會在這裡。

　　在來自聯想的材料充足之後，夢的釋義才出現。

　　結合上面這個夢，有人提出了一種釋夢的假設，有些道理：你這夢是你童年無意識慾望的滿足。河是女人的象徵。橋當然是男人。「優雅的橋」可能是你小時候看見了什麼男人(你父親)的男根。夢中你父親受人追殺，是你看見大人的男根的恐懼心理(大陰莖恐懼症)，受追殺的應該是你。你和你母親站在橋上 ，當然只有和你父親告別了，你擁有你父親的男根你就和你媽媽在一起了(這是典型的俄荻浦氏情結)。到寺廟去可能是你亂倫情節。……你只希望精神上的戀愛怕有性的愛。

　　根據這樣的假設，如果夢者就竹橋想到陰莖或男人的話，分析師就可以給一些解釋。

　　四、弗洛伊德的夢理論概述

　　以上說的就是弗洛伊德的釋夢技術，這個技術的發現依靠的是夢的理論，了解一些夢的理論是必要的。

　　弗洛伊德夢的理論文獻集中在《釋夢》，《精神分析引論》、《論夢》、《精神分析引論新講》、《精神分析綱要》等作品中，但這些作品中前後不一致的地方很多，甚至在同一部作品中都又互相矛盾的地方，再加上弗洛伊德又喜歡加腳註，更加使夢理論顯得混亂，這裡是我自己整理的一些要點，和其他人的有稍些不同——

　　(1)夢是被壓抑的慾望變相的滿足。所以在釋夢之前要牢記一點是，其中的慾望在什麼地方?這個「慾望」在《釋夢》中弗洛伊德一古腦地劃歸為力比多，特別是童年的力比多，後來他更改了說法，說夢既來自本我，也來自自我，那麼慾望就不僅僅是力比多了，還有其他的本能(慾望)，死本能、自我保存本能等等。

　　(2)夢分為願望夢、焦慮夢和懲罰夢，其本質都是願望的滿足。但還有創傷夢，這是慾望滿足理論的例外。

　　(3)夢的材料和來源有四方面：做夢前一天的殘念(白日殘餘);睡眠中軀體方面的刺激;幼年經驗;人類歷史經驗的累積(類似於榮格的集體無意識)。

　　(4)單獨的材料形成不了夢，需要和壓抑的慾望結合才形成夢。(這是《釋夢》中談到的，但後來少提。)

　　(5)夢的作用是維持睡眠。

　　(6)夢的內容結構分為顯夢和隱夢兩個層面，釋夢是治療師利用患者對夢中原意的自由聯想，揭示出隱夢的意義。通過稽查作用和夢的偽裝，隱藏的願望才能意識進入組成顯夢。

　　(7)稽查作用使隱夢所包含的無意識衝動進一步偽裝和轉化成顯夢的內容。這種轉化過程(即"夢的工作")包括以下幾個機制：凝縮作用(Condensation);移置作用(Displacement);用視覺形象表現抽象思維;潤飾作用(Secondary elaboration)。

　　(8)夢中的情感反映總是"真實"的，如果夢的情感反應與顯夢內容不協調，說明其形成時發生了轉化和象徵，而與隱夢一致。

　　(9)象徵作用：對象徵作用的強調是弗洛伊德在《釋夢》發表後對夢理論進行的很大一個補充。對象徵的熟悉可以讓人很快的釋夢，減少聯想的材料，弗洛伊德指出"象徵作用或許是夢理論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象徵作用使我們在某些情形中無需詢問夢者來對夢進行解釋。……如果我們熟悉了一般夢的象徵和夢者的人格，他生活的環境以及夢發生前的印象等，我們時常可以直接來釋夢—就好像一見面就可以認出一樣。"但象徵法並不排斥聯想法，在處理象徵元素時，既要利用夢者的聯想，又要利用「釋夢者的有關象徵知識以彌補聯想之不足。」

　　對象徵的大家可以參見《精神分析引論》。這裡引用一例：

　　性交——有節奏的活動，如跳舞、騎馬、登山。上樓梯為性高潮。糖果指性交的快感。

　　(10)夢的多重決定作用，一個夢可以有多方面的解釋。(見釋夢)

　　比如上面那個夢的隱夢也可以是：夢者的希望和父親結合(在橋上)，排除母親。但這種慾望是被超我禁止的，於是首先出現了投射——不是我愛父親，是父親愛我，所以超我的化身(敵人)要來追捕父親。與此同時出現了和母親的認同，和母親一起離開力比多叢生之地(河上的橋)，躲進了寺廟(一處沒有力比多的地方)。如果夢中母女倆下了橋，則滿足了兩個願望;一個是無意識中超我的願望——懲罰的願望，一個是攻擊性的滿足，自己和母親的同歸於盡。但夢還要滿足本我的願望，所以寺廟的後面還有如大山般沉默的父親。(夢者原話：爸爸很疼我。……爸爸不愛說話……)這是一個慾望衝突的夢，一方面是戀父的衝動，一方面是壓抑衝動後的閹割焦慮。

　　(11)夢是自我和本我交戰的地方，所以可以在夢中看到衝突的願望。《綱要》

　　(12)除四種夢的工作外，還有兩個因素影響夢境的形成：一是顯夢中的某一部分往往代表了潛意識中完全相反的願望;一是夢的各部分之間無邏輯關係，特別是因果關係，這一點啟發了皮亞傑。

　　五、榮格的釋夢觀

　　弗洛伊德的釋夢理論和技術代表的是心理治療釋夢的一個極端，也是主流。這種釋夢技術的特徵被榮格稱為客觀層面、還原簡化的釋夢法，與之相對的榮格的主觀層面、綜合放大的釋夢法。

　　和弗洛伊德不同的是，榮格的釋夢方法更注重治療師的解釋，這需要治療師了解很多知識。

　　下面首先介紹榮格的夢理論，當然，他的理論沒有弗洛伊德的那麼複雜和矛盾，大家的理解都是差不多的。

　　(1)夢是無意識發出的明確的信號，夢就是他自己的解釋。比方說，夢是一個人，他在用一種我們不懂的語言和我們說話，(或者說是比手勢)但我們不似懂非懂，反而誣衊別人是失語、行為怪異。

　　(2)夢提供一種啟示。夢是無意識進行的補償活動，它的作用是「提供內心生活的秘密，向做夢者揭示出他人格中的隱藏因素」，「夢是自我調節性精神系統的自然反應」。「在我們夢中所說的聲音不是我們自己的，而是有超越我們的更高來源所表現出來的聲音。」

　　(3)夢的總體功能是，恢復我們的心理平衡，通過生產夢的材料，以一種微妙的方式，重新建立整體的心理平衡機制。這就是在我們的心靈結構之中我稱之為夢所扮演的互補性(或曰補償性)角色。夢交織了個人潛意識和集體潛意識。榮格前期似乎要和弗洛伊德一爭高低，但是後來他承認他和弗洛伊德的釋夢理論針對的夢境不同，他的理論更適合解釋那些大夢。

　　「大夢」——具有神話結構的，展現集體無意識的重要的夢。

　　「但有時候，一個人的夢距離其日常生活如此遙遠、如此神秘和神聖、如此奇異陌生、不可思議，以致這夢彷彿並不出於做夢者本人而來自另一個世界。實際上這所謂另一個世界，就是無意識的地下世界。在古代，甚至就在今天，還有一些人把象這樣的夢看作是神的啟示或者祖先的告誡。」—— 榮格

　　(4)為了理解夢的集體潛意識意義，治療師應對夢中象徵因素有廣博的知識，包括歷史、人類學、民俗學、神話學、宗教學等各方面。

　　(5)分析一系列的夢比分析單一的夢要有意義的多，「後面的夢可糾正我們在解釋前面的夢時所犯下的錯誤，在系列夢中我們也更能認出重要的內容和基本的主題」。(這一點弗洛伊德在釋夢裡也提到過)

　　(6)榮格認為，釋夢時應尊重病人的意識狀態和接受程度，「他必須不斷尋找，直到最後發現一個能贏得病人贊同的解釋形式為止。」

　　(7)具體方法：把象徵內容同意識狀態聯繫起來，「不要把象徵當作固定的符號，而應使用「放大法」。榮格還提出了積極想像法作為釋夢的補充方法，在釋夢的一定階段，他要求患者用繪畫的方法來表達自己的夢和冥想體驗。

　　(8)夢有預示未來的功能。

　　(9)榮格認為，分析者要想懂得夢的真實含義，就應該緊緊扣住夢的主題而不要隨做夢者的自由聯想而離題萬里。他發現，做夢者往往通過自由聯想，用一些不相於的材料來沖淡主題，以逃避對夢真實意義的認識。與此相反，對夢中要素的「放大」，則可以使做夢者緊緊圍繞夢的主題。所以「我的職業生涯中，我不得不反反覆復地強調這些話： 讓我們回到你的夢本身。你的夢說些什麼?」(《人及其象徵》，p13) 。

　　再來看看剛才的夢按榮格的方法可能是什麼意思：

　　這個夢重複出現過四五次。我爸爸被敵人追捕，我和媽媽要到寺廟裡避難。寺廟在一條大河的那一邊，河上有一座優雅的竹橋。我和媽媽在竹橋上與爸爸告別，敵人也在橋上拉扯爸爸。我只想快快和媽媽下橋，而爸爸註定是要被敵人帶走的。下了橋就是極樂世界了，沒有紛爭，只有安寧。

　　解釋1：如果這是個大夢的話，則夢中的所有都是夢者的心靈結構的投射。

　　如夢中的大河是集體無意識，敵人是陰影原型，媽媽是大母神原型，爸爸是阿尼姆斯原型，橋既是隔離意識和集體無意識的東西(如語言、前意識、個人無意識等)，又是通往集體無意識的橋樑。寺廟是大母神的居所。廟後的「朦朧的連綿起伏的大山」和大河一樣，也是集體無意識象徵。我則是人格面具。夢就是夢者的集體無意識要告訴夢者：你需要讓你的阿尼穆斯原型的利比多和陰影原型的力比多更好地分化，更多地進入意識(留在橋上)，讓你的人格面具和大母神回到他們的發源地——集體無意識那裡(下橋)。

　　夢是向夢者指出了一條個性化的道路。用大白話說，就是警告夢者不要老是女人味十足，不要壓抑自己身上的攻擊性和男性氣質。這樣一來，意味著夢者的虛假的、分裂的自我(ego )的死亡，假自我死亡的結果是夢者真正達到集體無意識和意識渾然一體的極樂世界。

　　解釋2：這是一個集體無意識的夢，什麼叫集體無意識，我過去曾下個一個定義：精神演變過程中要經歷的場境，集體無意識是種再教育，關於死亡與再生的再教育，至於這個夢和自己的生活有什麼關係要接受精神分析才能知道。從民間傳說和文學中我們知道，人死了要經過一座橋，才能到閻王那裡報到，然後閻王說你死期未到，你又得回來，在橋上被人推下橋，這樣才能再生，章子怡演那個電影跳下橋就是表現的這樣死亡與再生的主題，指環王中的斷橋也是這個主題：橋必需斷掉或超自我掉下橋。橋下的確是極樂世界，那個廟即是死亡世界，廟：佛、道、祖先的處所，只有進入死亡狀態(這裡的所謂死亡實際就是體驗虛空)你才能和你被壓抑的自我即以佛道、祖先為符號的衝動接觸，你的超自我死了，你才能振救自己的父親，廟同時還是自居的母親或肉體象徵，這裡自居的母體的場境你如果進去了會發現很象著名遊戲《竟技場》中某些場境，這裡永遠在毫不留情的互相殘殺，外部世界只不過是它的投影而已，就肉體而言，我們從不擁有自己的身體，我們貪戀舒適的身體或異性的身體只不過是無意識的對過去身體和母體的先前佔有，宗教修行或微精神分析中出現的權威幻影都是超自我的化身，但也是被壓抑的衝動。弗洛伊德說，超自我和自我的關係就是未分化的自我和客體之間的關係：

　　超自我=夢中的自我; 　　自我=所有的客體。

　　你夢中的父親既是現實中的父親又是你自居的父親，那些敵人是你對父親的愛與恨的情感，同時也是你身體和精神上處於無意識狀態的自毀力量，夢中你既然完全是旁觀者，所以要在這夢中得到什麼東西當然是不可能的。

　　現在我覺得要是榮格的方法的話，解釋應該更加簡單明了一些，雖然解釋的過程中會用到很多神話和意象，榮格說：『分析者本人就某一特殊的語言要素或語言意象，儘可能多地搜集有關的知識。這些知識可以來自種種不同的渠道：分析者本人的經驗和知識;產生這一意象的人自己所作的提示和聯想;歷史資料和考證;人類學和考古學的發現;以及文學、藝術、神話、宗教等等。」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夢就是簡單的預示：比如說叫夢者去修行凈土宗。

　　六、榮格和周易

　　之所以選擇介紹榮格，是因為他的很多東西都和接近中國的傳統。道家、易經等等。

　　下面先來看一個榮格的學生釋夢的例子，他用到了《易經》，原文見《人及其表象》的最後一章。做夢的人叫亨利，夢的描述如下：

　　我孤身一人遊歷南美，正置身在一次充滿艱難險阻的旅途之中;終於我感到那種渴求返回家園的願望出現了。異國他鄉，在一個坐落在山區的店鋪里，我正朝著火車站趕路。我本能地感覺到，火車站位於城市中心的最高處。我害怕自己可能太遲，趕不上火車。

　　然而，幸運的是，一條拱形的通道穿過我右側的一排房屋;這條通道構造密實，宛如中世紀建築中的通道一樣，它形成了一堵無法穿越的牆。在牆的後面，我或許能夠找到車站。整個情景給人提供了一幅非常動人的圖畫。我看到朝陽的、粉刷油漆的房子的大門，黑色的拱道，在拱道陰影的遮蔽中，四個衣衫樓濫的人坐在道路上。我鬆了一口氣，急忙朝著拱道走去。就在這時，一位陌生人，一位用器具狩獵的那類人，突然之間出現在我的前面，顯而易見，他也同樣懷著這種願望：趕乘火車。

　　當我們走近那四位把門人時，我們發現，他們原來是中國人，他們躍起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在隨之而來的爭鬥中，我的左腿被其中一位中國人左腳上的長指甲劃傷了。一位神諭者必須做出判斷，或者道路向我們洞開，.或者我們的生命必須被拿去。

　　我是第一個等待神諭判斷的人。當我的同伴被捆著帶到一邊時，中國人用小象牙杖向神諭請教。神諭的裁斷對我十分不利，不過，我獲得了再次恭候神諭裁斷的機會。就象我的同伴剛才的遭遇一樣。我被捆了起來，帶向一邊。這時，他站在我原來的位置恭候神渝。我的第二次機會到了。神諭必須當著他的面決定我的命運。這一次神諭對我有利，我得救了。

　　接著治療師推薦諮詢者去用《易經》排卦，由於非同尋常的「同步性」巧合，亨利得到的是「蒙」卦。治療師分析說：「據《易經》的經文說，這線型的三上線象徵著山嶽，具有「保持靜默」之意;同樣，它們也可以被解釋成一道門。下面的三條線象徵著水流、深淵，以及月亮。在亨利前面的夢裡，所有這些象徵都已經出現了。在很多其他彷彿可以用來分析亨利的論述中，有這樣一段告誡： 「就青年人的愚蠢而言，最為無望的是將其自身糾纏在空幻虛無的想像之中。愈是固執地抓住這類空幻虛無的幻象不放，將要承受的屈辱愈加確定無疑。」非常可惜的是，我在《易經》中沒找到這句話。

　　蒙卦卦辭及解釋——

　　蒙(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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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下艮上)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彖》曰：蒙，山下有險，險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時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應也。「初筮告」，以剛中也。「再三瀆，瀆則不告」，瀆蒙也。蒙以養正，聖功也。

　　《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初六，發矇，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

　　《象》曰：「子克家」，剛柔節也。

　　六三，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

　　《象》曰：「勿用取女」，行不順也。

　　六四，困蒙，吝。

　　《象》曰：「困蒙之吝」，獨遠實也。

　　六五，童蒙，吉。

　　《象》曰：「童蒙」之「吉」，順以巽也。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順也。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蒙卦卦辭：亨通。不是我求處於蒙昧時期的人如兒童受教育，是蒙昧迷惑的人求我教育和開示他。第一次卜筮虔誠神明告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卜筮是褻瀆神靈;褻瀆神靈就不告訴他。走正道有利。

　　《彖》曰：蒙，山下有險，險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時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應也。「初筮告」，以剛中也。「再三瀆，瀆則不告」，瀆蒙也。蒙以養正，聖功也。

　　彖辭解釋說：蒙卦卦象，山的下面有險阻，見險而能止，啟蒙的目的。蒙卦亨通，是因為尋求亨通，且所行契合時機而且得中。「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我欲教之，童蒙欲學之，兩廂心志相應。「初筮告」，是因為下卦坎卦剛爻居中，剛爻代表誠心及對老師的信心，居中代表對真理，對正知正見的追求。「再三瀆，瀆則不告」，再三的向老師提同樣的問題，對老師缺乏信心，褻瀆了啟蒙依附明師，從而依附正道的精神。啟發矇昧，養之以正知正見，就能為此人成就聖人的功績奠定基礎(教育為立國之本)。

　　《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象辭解釋說：山的下面有泉水利益萬物啟蒙的目的。君子以自己的有成果的行為，來帶動他人修善;從而培育自他德行。

　　七、中國人的釋夢

　　從榮格學派的這個周易解夢的行為我們看出，釋夢的過程就是把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無法找到意義的夢境「翻譯」成一個我們能理解的、有意義的故事或話語。無論哪一種釋夢，古今中外，科學的、哲學的、心理學的、都是人們試圖在未知事物中尋求意義的努力。這種努力可以抗拒我們對未知的焦慮。

　　這種解釋本身和真理的接近程度有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解釋本身提供了一種意義，而這種提供意義的行為能夠緩解焦慮。就像我們都知道巫術是騙人的，但很多時候巫術治療慢性疼痛、癔症、軀體化障礙等疾病的效果要超過心理治療和藥物一樣。　　其實，心理治療中的很多東西都是假說，是不科學的。雖然如此，但它有用。

　　中國古代的夢學說很複雜，理論家卓松盛提出中國古代對釋夢由三種傾向：(1)信仰傾向,「表現超越主義精神，立足從事實外找到事實存在的根源和動力;(2)理智傾向，「表現現實主義精神，力圖從事實本身及相關事實找到事實的根源和動力」;(3)調和傾向，「表現人本主義精神，力圖從人與人關係中找到事實上和潛在的根源和動力」。下面我將從這三種傾向出發,簡要地論述中國古代釋夢理論的幾個方面：

　　7.1 夢的成因和分類：信仰傾向的理論提到夢的來源是神秘的，來自彼岸的。在原始社會末期便已出現的甲骨解夢、占筮解夢和星象解夢，其理論便認為夢是神授的，而其釋夢方法基本上是藉助與夢境無直接關係的甲骨上的裂紋，卦象、星象等進行預測。後來逐漸形成了夢境的「神遇說」。《莊子?齊物論》：「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漢書?敘傳》：「魂煢煢其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列子?周穆王篇》：「神遇為夢，形接於事。故晝想夜夢，神形所接。故神凝想夢自消。」也有人認為夢產生於魂魄。唐段成式《酉陽雜俎》：「道門言夢者魂妖，或謂三妖所為。」;姚瑩《康輶紀行》卷十二「夢乃人魂出遊」;明庄元臣《叔苴子》：「人之魄游於腎而宿於肝，故夢境皆魄所造也。」;明無名氏《至遊子?內德篇》：「凡寢則神魂精魄游散於外，陰邪行以乘隙竊其精氣。」

　　而中國古代理智傾向的理論家卻認為夢來源於現實生活的人體狀態、自然環境、社會活動等。《關尹子? 二柱篇》：「人人之夢各異，夜夜之夢各異……皆思成之。」;《全後漢文》卷四十六崔寔《政論》：「晝則思之，夜則夢焉。」;明庄元臣《叔苴子》卷五：「人之想念，可以役使血氣，造作夢觀」;唐無名氏《無能子》卷下《答通問第一》：「動乎情而屬形，則晝夕寤寐俱夢」;《淮南子?繆稱訓》：「不哀不樂，不喜不怒，其坐無慮，其寢不夢。」;《列子?周穆王篇》：「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壯則夢涉大火而燔爇，陰陽俱壯則夢生殺。」;唐段成式《酉陽雜俎》：「藏氣陰多則數夢，陽壯則夢少，夢亦不復記。」。中醫理論家還提出了「邪淫發夢」說，《黃帝內經?方盛衰論》：「是以少氣之厥，令人妄夢其極至迷。」，並具體舉出了心、肝、脾、肺、腎氣虛、氣盛時可夢見什麼夢境。在《靈樞》中，提出了「厥氣」居於各個臟器可引發的夢境。唐段成式《酉陽雜俎》還提出「夫瞽者無夢，則知夢者習也。」。

　　在傳統夢的分類說中，與現代心理學最相近的是由樂令提出，錢鍾書所總結的「想因說」──「蓋心中之情慾、憶念，概得曰『想』，則體中之感覺受觸，可名曰『因』」而其它分類卻不夠科學，《周禮?眷官?宗伯》中提出的六夢說——思、寤、正、噩、喜、懼。和三夢說——致、觭、成，不難看出六夢說的分類標準是混亂的。同樣的缺陷在王符的《潛夫論》中的十夢說里也有表現，他把夢分為直、象、反、感、時、病、精、想、人、性，而直夢和想夢是從夢意的表現手段來區別的，人夢和性夢是互相包含的。

　　7.2 夢的功能：夢是具有徵兆作用的，這一點在中國古代得到了理論家的公認，但具體內容卻不同。一般來說，信仰主義者認為夢能預示清醒生活的吉凶禍福。《周禮》卷二十四註：「夢者，人精神所寤可占者。」《疏》：「謂人之寐，形魄不動而精神寤見，覺而占之。」「夢者，緣也，精氣動也，魂魄離身，神來往也。陰陽感成，吉凶驗也……夢者，告其形也。」(轉引自[3,p290-291])王充《論衡?訂鬼》：「且夢，象也。吉凶且至，神明示象，熊罷之占，自有所為。」。但也有貶低夢的作用的信仰主義者，最常見的是道家。成玄英在《莊子?疏》：「夢者，情意妄想也。」;王夫之《莊子解》卷六：「夢者，神交於魄，而忽現為影，耳目聞見倘佯不定之境，未充其形象而幻成之。返其真知者，天光內照，而見聞忘其己跡，則氣領心虛而夢不起。」。這都起源於莊子的「真人無夢」說——《大宗師》：「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理智主義者傾向於否定夢的預測作用：王充《論衡?論死篇》：「夢者，殄之次也;殄者，死之比也。……夢者之義疑。……夫夢用精神，精神死之精神也，夢之精神不能害人，死之精神安能為害?」;王符《潛夫論?夢論》中說到夢不可以「專信以斷事」，「本之所謂夢者，困不了察之稱，而懵憒冒名也。」。醫家認為夢多為臟器功能狀況的兆示，《靈樞經?淫邪發夢》：「正邪從外襲內，而未有定舍，反淫於藏，不得定處。與營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卧不得安而喜夢。」。

　　7.3 調和傾向的釋夢觀：卓松盛指出： 「調和傾向是用倫理標準取代在認識論標準，而引起不同認識風格鬥爭意義的喪失。」調和傾向是討論對待夢的態度怎樣才能符合社會規範的要求，而不重視夢理論本身的深刻研究，其核心思想是「貴合守中」。具體地說，是合於「禮」的釋夢觀才能被接受。《孔子家政?五儀解第七》：「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善行。」《孔子集語?文王》：「惡夢者所以警士大夫也，……惡夢不勝善行。」《淮南子?繆稱訓》：「身有丑夢，不勝正行。」賈誼《新書?春秋》：「天子夢惡則修道，諸侯夢惡則修政，大夫夢惡則修官，庶人夢惡則修身。」《二程粹言》：「聖人無夢，氣清也;愚人多夢，多昏也。孔子夢周公，誠也，蓋誠為夜夢之影也。學人於此亦可驗其心態之定否，操術之邪正。」總的來說，調和傾向的觀點是人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對夢的觀點和態度不能偏離常規，夢與個人清醒狀態的生活是相關聯的。《關尹子?七》：「好仁者多夢松柏桃李，好義者多夢刀兵金鐵，好禮者多夢簠簋籩豆，好智者多夢湖川洋澤，好信者多夢山丘原野。」 八、釋夢技術傳統夢理論大的趨勢是，大部分人都相信夢的預兆功能。中國人的釋夢方法也很多。有學者統計，有直夢法、測字法、諧音法、象徵法、八卦五行法、演義法、反夢法、隱語法等等。　　一般來說，我們常接觸到的有諧音法(夢到棺材是要升官發財)，直夢法(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反夢法(夢是反的)，象徵法(夢到家裡牆倒，是要死人)。這些方法在民間流傳的《周公解夢》有反映。(各時期的《周公解夢》不同，現代的更接近心理猜測)。

　　大家看得出來這些占夢的方法其實都和弗洛伊德所謂「夢的工作」是近似的。

　　古代占夢有個基本原則，叫做「夢有五不占，占有五不驗」。

　　夢有五不占：

　　(1)神魂未定而夢者，不佔;

　　(2)妄慮而夢者，不佔;

　　(3)寤知凶厄者，不佔;

　　(4)夢而未終、中途驚醒者不佔;

　　(5)夢雖有始終但醒後忘記大半者，不佔;

　　占有五不驗：(1)占夢之人，昧其本原者，不驗;(2)術業不專者，不驗;(3)精誠未至者，不驗;(4)削遠為近小者，不驗;(5)依違兩端者，不驗。

　　理論家卓松盛對中國古代的釋夢技術的機制分析是深刻而詳盡的。限於篇幅，這裡只能提綱挈領地介紹一下：他認為中國古代的釋夢技術的思維方式主要是列維-布留爾所說的「互滲」律，有契機互滲和綿延互滲兩種形式，前者是指把各事物在時空的偶然組合看作彼此間所存在的必然聯繫或同一關係的理由，後者是把事物間個別屬性的相似看作他們之間存在著必然聯繫或是同一類的理由。中國古代的解夢方法的核心特徵是「本象解夢」，即：(1)試圖從夢境直接看出夢的意義;(2)試圖用集體文化的通常程式來套種種夢境內容，並建立兩者的對應關係式;(3)上述對應關係式的方法多種多樣;(4)結果是預言似的。

　　具體到釋夢實踐中遵循以下原則：

　　(1)並不是所有的夢都要求得到解說;

　　(2)具體夢境內容就是做夢者本人的複述，複述的真假並不重要。如《三國志?魏志?本傳》記載，周宣遇到有人編造假夢來考驗他，他說：「夫夢者意耳。苟以形言，便占吉凶。」

　　(3)強調解夢時狀態對解夢結果的影響。解夢狀態包括求解者的情況(道德水平和智力水平)，解夢者情況。

　　卓松盛的論述是從古代釋夢家的活動總結出的特點，並不等於古代已有這樣的釋夢原則。

　　八、測字術的例子

　　古代一種常見的釋夢技術是字占術，把物象轉換為字象來推測吉凶。《晉書》九十五《本傳》記載索紞的釋夢活動，有人「夢立於冰上，與冰下人語。紞曰：『冰上為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事如歸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當為人做媒，冰泮而成婚。』」;又有人「夢走馬上山，還繞舍三周，但見松柏，不知門處。紞曰：『馬屬離，離為火，火，禍也。人上山為凶字，但見松柏，墓門象也，不知門處為無門，三周三期也，後三年必有大禍。」;有人「夢見一虜脫上衣」來找自己，「紞曰『虜(虜)去上中，下半為男字，夷狄陰類，君婦當生男。」。《北齊書?張亮傳》：「薛琡嘗夢亮于山上持絲，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絲，幽也，君其為幽州乎?』」;《北齊書?文宣帝紀》記宣帝進封齊王后「夢人以筆點己額」，解夢家說：「王上加點，便成主字，乃當進也。」。清人周亮工的《字觸》中此類例子也很多，如《河》記載「宋王有疾，夢河中無水」，占者的解釋是「河無水，乃可字，主君疾當瘳也。」。

　　九、一個典型例子

　　下面這個例子說明了幾種不同的占夢技術是如何討論在一起應用的。原文見《晉書》

　　京兆人董豐，乃是一介書生，經常在外遊學。他從小失去雙親，二十歲那年，與馬員外之女馬芳結為夫妻。由於董豐常年在外，家中無人照管，便將妻子託付在岳父家中。一年，董豐從外地遊學回來，剛好路過岳父家中，便借宿一晚，久別勝新婚，夫妻不免眷戀一番。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醒來之後，發覺妻子身首異處，血流滿地。董豐大驚失色，不知道地發生了什麼事。馬員外一家也滿腹懷疑，懷疑是董豐所為，便向官府報了案。由於案情沒有其他線索，官府也認定是董豐作案，於是便百般拷問，屈打成招。恰在此時，符融巡查至此。符融聰明多智，精通各種術數，尤其熟諳占夢術。看望案卷之後，他便感到其中疑點頗多。於是派人將董豐帶來，問道：「你在途中往返，可有神異之事?可曾卜筮。」董豐回答說：「我在決定回家的那天晚上，曾夢見一匹馬往南渡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到北方，往南跑起來，那馬在水中停滯不前，無論我怎麼揮鞭，仍然無濟於事。後來我在馬上望湖中看，只見兩日在水中交映，情形甚是壯觀。不一會兒，我突然發覺馬左邊全呈白色，而且被水浸濕。右邊卻黑乎乎的，一點水印都沒有。後來我醒來了，醒來之後，心情極為憂悶。以為這是一個不祥之兆。後來這夢境又有過好幾次，我就找到筮者釋解，那占卜著告訴我幾個字：「憂獄訟，遠三枕，避三沐。」等到我回到岳父家中，那晚妻子為我洗澡，又拿出一個新枕頭給我。我突然想起占卜者的話，便拒絕了洗澡，也沒有枕那個新枕頭。想不到竟發生了這種事。不過這案子的確不是我做的，還請大人明察。」

　　符融聽完後，沉思半晌，緩緩說道：「你的這個案子有眉目了。在《周易》中，坎卦為水，馬是離卦的象徵，你夢見乘馬南渡，又從南到北，那是叢坎到離，三爻同變，變而成離。離卦在《周易》中取象為中女，坎卦取象為中男。你在水中看見兩日，日為夫象，兩日即兩夫。坎又為執法之吏，吏詰問其夫。坎為二陰一陽，離為二陽一陰，相承易位，離上坎下。這是既濟之卦。當年周文王遇此卦而被商紂囚禁羑里，此卦主有禮而生，無禮而死。你若是君子，必定安然無事。」(八卦發)

　　有官員問：「依大人之斷，作案者究竟為何人?」

　　符融回答：「你不用著急，請聽我說完。」

　　符融接著說：「你在夢中看見馬左邊皆濕，濕即水象，右邊為馬，這就是一個馮字，你前面說過，看見兩日在水中交相輝映，這便是一個昌字。殺人的兇手，恐怕就是這位馮昌了。」(測字法)

　　抓到馮昌後，他說：「董豐在外遊學，我與其妻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篤。在他遊學期間，我們經常在一起互訴衷情。誰知他突然趕回，因此我們二人便決定合謀將他除掉。我們相約以新枕為暗號，以沐浴的香味為記。誰知卻陰差陽錯，將我心上人刺死。現在我萬念俱灰，不願苟活，請大人將我正法。」(譯文引自《夢學全書》，羅基編著，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1995，p125-127)

　　十、啟示

　　故事講完了，講故事的目的還是要回到專業。

　　如果董豐是一個諮詢者，而符融是一個具備精神分析素養的治療師，這個夢的解釋會怎麼樣呢?(榮格可能會完全贊同符融的解釋)

　　先回顧夢境——

　　「我在決定回家的那天晚上，曾夢見一匹馬往南渡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到北方，往南跑起來，那馬在水中停滯不前，無論我怎麼揮鞭，仍然無濟於事。後來我在馬上望湖中看，只見兩日在水中交映，情形甚是壯觀。不一會兒，我突然發覺馬左邊全呈白色，而且被水浸濕。右邊卻黑乎乎的，一點水印都沒有。後來我醒來了，醒來之後，心情極為憂悶。」

　　精神分析師符融的分析(當然是野蠻的)——

　　你的這個夢有眉目了。

　　1、我在決定回家的那天晚上——回家後你將見到妻子，而你長期在外，回家後你不可逃避地要和妻子同房，這種焦慮讓你的這個夢決定回家後反覆出現。根據精神分析的理論，你要通過夢滿足慾望。

　　2、曾夢見一匹馬往南渡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到北方，往南跑起來，——在精神分析中，馬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徵，河是女人和性交的象徵，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說明你對性生活既渴望又害怕。

　　3、那馬在水中停滯不前，無論我怎麼揮鞭，仍然無濟於事。——哈哈，「無論我怎麼揮鞭，仍然無濟於事。」鞭也是陰莖的象徵，「馬在水中停滯不前」、無濟於事都是陽痿的象徵，所以你多年飄泊在外，實際上是逃避面對自己陽痿的事實。

　　4、後來我在馬上望湖中看，只見兩日在水中交映——日是男性的象徵，也是性行為的象徵，注意「兩日在水中交映」，這裡出現了凝縮作用。這是一個你隱藏的願望——群交。你的慾望出現了，希望有個男人和你共享你的妻子。這個群交的慾望起源於俄迪浦斯情結的亂倫衝動——孩子希望和父親共享妻子，以避免閹割，滿足性慾。你把對母親的慾望轉移到了妻子那裡，但是你又有一個嚴厲的超我，所以你不能和妻子性交，這是你陽痿的原因。

　　5、情形甚是壯觀。——本我的慾望滿足了，你很高興，讚嘆不已。

　　6、不一會兒，我突然發覺馬左邊全呈白色，而且被水浸濕。右邊卻黑乎乎的，一點水印都沒有。——你的自我出現了，「馬左邊全呈白色，而且被水浸濕。」表明你進行了性交，這是自我對本我的妥協;「右邊卻黑乎乎的，一點水印都沒有。」，你的自我又告訴超我，我沒有性交，這是自我對超我的讓步。

　　再來看看你的情緒，「後來我醒來了，醒來之後，心情極為憂悶。」對，這就是你的痛苦所在，你的自我中有很大的衝突。

　　我們可以看到，除了符融分析的「坎又為執法之吏，吏詰問其夫。」無法用精神分析解釋外，其他的解釋都可以用精神分析的術語套換。至於符融從夢中分析出的兇手是馮昌，同樣可以解釋成這是董豐的群交衝動預先設置好的，他完全可能知道他長期在外，妻子的童年好友馮昌會做什麼。同時，應用精神分析的理論，還可以解釋董豐的招供和為什麼他回家當天晚上和妻子的性生活很滿意。(自虐和acting out)

　　由此，我們看出，心理學、易經乃至神經生理學、哲學等等，對於一個做夢的人來說，其功能都在於提供一種意義，從提供意義這個手段來看，比較他們塾優塾劣得到的結果也只能是——地位不同,立場就不同。無論提供的是什麼樣的意義，只要能緩解焦慮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