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優:最動人的一個字兒就是「忍」
「我主要的任務就是盡最大努力達到導演的要求,這就夠了」
中國新聞周刊:之前你曾經表達過,在演繹過很多小人物之後,很想演一個黑幫大佬,這次在《羅曼蒂克消亡史》算是圓了夢,那麼電影的陸爺是否符合自己之前的想像?有沒有借鑒過一些歷史上真實存在的這類人物?
葛優:好像接近,但我更喜歡形容這類人是有錢有勢,沒那麼霸氣外露,現在生活中也遇到過一些所謂道兒上的人,他們並沒有流露出大伙兒想像中的那些典型特徵。歷史上的人物絕對借鑒了,那些書啊史料啊都仔細看過,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些歷史人物的眼神,能讓你聯想很多。有時候看書里一張模模糊糊的老照片,你最先注意到的絕對是他的眼神,看起來直不楞登的,彷彿今天出了這個門有可能馬上就被暗殺,見不到明天了。他們眼神中的那種複雜的對於死亡的恐懼,讓人特別難忘。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和程耳導演第一次合作,之前有看過他的片子嗎?你和許多大導演合作過,和新導演的合作方式有什麼不同嗎?
葛優:我之前看過《邊境風雲》,覺得挺特別的。我一直把自己定位為一個純粹的演員,還是比較多地服從導演,任何導演。當然每個導演的性格不一樣,像凱爺(陳凱歌)就喜歡聊,聊戲聊得特興奮,把我聊透了,演得就相對舒服;姜文喜歡偶爾點撥一下,比如拍《讓子彈飛》和《一步之遙》的時候,他會和我說,葛老,台詞可以說得再香一點。馮小剛是多年的默契,彼此一開口都知道想要什麼。但不管怎麼樣,我就是一個演員,演員不要參與太多創作。有時候參與一點,是因為那個戲不通,不順最好要聊一聊,聊順了再演下去,我主要的任務就是盡最大努力達到導演的要求,這就夠了。
中國新聞周刊:你是那種一拿到劇本,就把角色分析清楚,並且已經在頭腦中構建出一個形象,還是在演繹的過程中隨時靈感迸發的演員?
葛優:靈感隨機的迸發肯定會有,但是我的方式更符合前者,提前的預設和想像對我來說更加重要。
中國新聞周刊:在以往的賀歲檔期中,觀眾們很習慣在電影院中看到你演繹的那些小人物,他們經歷了很多瑣瑣屑屑的磨難,但結局永遠是讓人心生安慰。《羅曼蒂克消亡史》中你雖然演一個權勢顯赫的人,但其實充滿了無奈與沉重,這兩種人生你更相信哪一種?
葛優:其實這兩種都不是我的生活,但如果選一個,我更相信馮小剛電影里的那些小人物,我願意讓大家看到溫暖,覺得快樂。
中國新聞周刊:但是你很多喜劇的角色也是讓人笑中帶淚的,雖然情節很搞笑,但人物挺隱忍的。
葛優:對,很多情節是喜劇,但人物不是。其實我一向覺得,電影中最讓人感動的東西其實都落在一個字兒上,那個字兒就是「忍」。比如有時候,表現人物傷心,特意來個大特寫,演員噗嚕噗嚕掉眼淚,那樣就太直白了,沒想像餘地。我看過一個紀錄片,當時特打動我,描寫一個鄉村女孩,她要離開家去上學了,要走很遠很遠的路,很久不能回家。她和她媽告別,說再見的時候,她媽就蹲在屋裡的角落裡,不是洗衣服就是在做飯。女孩說,媽我走了,鏡頭此時就落在她媽的背影上,始終沒回頭。真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比方我們在機場、在火車站,看到送別的場面,有些人會做出誇張的告別姿勢,而有些人就選擇背過身去,不讓人看到他流淚。背過身去,才是最感人啊。
「我對自己心理年齡的估計,一直都不年輕」
中國新聞周刊:這種含蓄也是你的性格,我記得你之前在一段自述中形容自己,就是「蔫」和「縮」?
葛優:天生的,我從小就這樣。其實我一直覺得我不適合做演員,遇見人多,我就緊張,我最怕電視攝像機,那東西對著你錄,我就渾身不自在。拍電影我不緊張,因為打心眼裡知道那是假的,那是演別人的人生。我不像馮小剛,遇到事了,咔咔咔一股腦兒都說出來,剛才我還誇他呢,您,熱血青年!
中國新聞周刊:馮導之前在接受我們的採訪時形容自己身體里還住著一個少年,你覺得自己心理年齡多少?
葛優:我有點兒老。電影里我不有一台詞,「我一生下來看起來就比別人老。」(笑)我對自己心理年齡的估計,一直都不年輕,但有時候一想,老也沒啥,前幾天開玩笑,說特朗普七十歲還能當總統呢,我們也可以一拍大腿,咱也行!但電影有時候也無奈,你說一群老頭演戲,估計也沒人願意看,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戲,就是太少。
中國新聞周刊:你怕老嗎?
葛優:老這事吧,前幾年我還沒意識,就是一到六十了,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小孩都開始問我叫爺爺了,然後在影像里,照片里,我也能看到自己的變化,一點點老了。會不會怕?當然會怕,越老越著急,好多事還沒來得及做呢,可是沒辦法,你得接受。我年輕時候看那些老演員們,當時也會想,可能我以後就是那樣吧,這樣一想,也沒啥,能接受。
中國新聞周刊:那些前輩的生活其實挺影響你的。
葛優:對啊,他們都特有意思,那時候大家都住一個院兒里,北影廠的那些老演員,像項堃啊、演《自有後來人》的趙聯,凌元,還有後來的劉曉慶、李秀明,那時候那些人,哪像現在這樣,坐著大汽車,到哪都一群人跟著,前呼後擁的,他們都自己買菜去,回來就在筒子樓里的公用水房裡洗洗涮涮。我有時候挺懷念那個時代的,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我正年輕吧。
中國新聞周刊:你並不享受那種前呼後擁的生活?
葛優:其實這個吧,我覺得已經快到頭了,前呼後擁,圍前圍後,快結束了。之前我拍《鋒味江湖》,人家就追謝霆鋒,追鄭容和,我就知道,哦……
中國新聞周刊:也會覺得失落?
葛優:失落這個東西,人人都有。你要說一點沒有,那純屬是在裝孫子呢,但人生就是這樣。
「人啊,哪能沒有虛榮心」
中國新聞周刊:在前些年有一段時間,中國電影人特熱衷討論好萊塢,但你一直留在本土,從來沒考慮過演好萊塢的電影?
葛優:其實倒不是說不演好萊塢的電影,而是他那兒的戲都沒有中國人做主要角色的,都像符號一樣。我以前就遇到一個戲,讓我去演一個舊時代的勞工,我心說,切,不去。這和性格也有關,我膽子還是小,英文也不懂,你說去幹嗎,我沒那個勇氣。這次這個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里開始讓我都說上海話,我就膽小,怕大部分觀眾聽不懂,還得看字幕,影響觀影效果,最後做了一個妥協,說了幾句,沒全說。
中國新聞周刊:聽起來你永遠是那麼謹慎和謙虛,在你的人生中,真的沒有過自我膨脹的時刻嗎?
葛優:有啊,但經常是自己偷著樂,人啊,哪能沒有虛榮心,是人就有,不可能沒有,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我最「膨脹」的時候,可能還是拿獎的時候,哪一個獎都不容易,印象最深刻的是演滕文驥導演的《黃河謠》,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獎,表演學會給的。《活著》拿戛納的獎反而沒啥感覺,因為真的提前一點期待都沒有,真心沒想到。
中國新聞周刊:你之前曾經說每年要看幾十個劇本,挺疲勞的,現在屬於自己獨處的時間多嗎?挑劇本基於什麼樣的原則?
葛優:挺少的,因為簽約了,你就必須得完成,有時候挺累的。但換個方式想,這也是一種責任感,你不能隨隨便便給人弄個戲,讓人家賠錢就不好了。受點累,讓心裡頭覺得踏實、安寧就行。劇本其實我都行,費腦子的戲和讓大家看了圖一樂的,我都願意演,但擺在我面前假如十個劇本,水平都差不多,那我還是選那個讓大家看得懂的。
中國新聞周刊:今年夏天大家惡搞的「葛優癱」你注意到了嗎?
葛優:知道知道,我覺得這事兒特好玩,我不介意大家的調侃,讓大家都知道那個很多年前的角色,我還跟著沾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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