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價值觀:重視鄉土敘事意義

2017-10-04謝有順說小說

從已經獲獎的作家中,我發現諾貝爾文學獎往往堅持四點價值觀,當然,諾獎的評獎標準還有很多,我說的四點,可能是比較明顯的,至少中國作家要獲獎,沒有批判精神,不用現代手法,就幾乎沒有可能——這兩點尤為重要。by-謝有順

諾貝爾文學獎的價值觀之二:重視鄉土敘事的意義

文 / 謝有順

諾貝爾文學獎的價值觀中,除了要有批判現實的精神,還要重視鄉土敘事的意義。

鄉土代表一個民族和國家的基本經驗,尤其是在中國,離開了鄉土,你就無從辨識中國人的精神面貌。中國都市的發展,更多是重複、模仿發達國家所走過的路程,並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因此,二十世紀來比較有成就的中國小說家,幾乎都有鄉鎮生活的背景,最令人難忘的作品,也多半是寫鄉土的。諾獎所關注的別國的作家,很多也是從鄉土背景出發進行寫作的。在給莫言的頒獎詞里所提到的馬爾克斯和福克納,寫的也是鄉土記憶——他們可能是影響莫言最深的兩個外國作家。莫言自己回憶,一九八四年十二月的一個下午,下大雪,他從同學那裡借到了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讀了之後,就大著膽子寫下了「高密東北鄉」這幾個字。福克納說自己一生都在寫那個郵票一樣大小的故鄉,莫言顯然受此啟發,也想在中國文學版圖上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文學故鄉。他一九八五年發表的《白狗鞦韆架》和《秋水》,最早使用高密東北鄉這個地名。儘管後來莫言說自己並不喜歡《喧嘩與騷動》這書,而只喜歡福克納這個人,但這並不影響福克納對他的文學地理學的建構所起的決定性的作用。莫言似乎更喜歡《百年孤獨》,他說自己「讀了一頁便激動得站起來像只野獸一樣在房子里轉來轉去,心裡滿是遺憾,恨不得早生二十年」,他沒想到那些在農村到處都是的東西也能寫成小說,「這徹底粉碎了我舊有的文學觀念」。馬爾克斯本人也有這樣的經歷,他說自己第一次讀到卡夫卡的《變形記》時,才知道小說原來可以這樣寫。

我相信對高密東北鄉的發現,包括因福克納、馬爾克斯的影響而對傳統的線性敘事時間的突圍,徹底解放了莫言的想像力。莫言找到了自己和故鄉之間的精神通道,那個儲藏著他青少年時期全部記憶和經驗的故鄉,他終於知道該如何回去,又該如何走近它、表現它了。莫言曾把自己的故鄉用了一個非常重的詞來形容,叫「血地」,這是母親養育自己並為此流過血的地方,任何人,都無法擺脫故鄉對他的影響、感召和塑造。「故鄉留給我的印象,是我小說的魂魄,故鄉的土地與河流、莊稼與樹木、飛禽與走獸、神話與傳說、妖魔和鬼怪、恩人與仇人,都是我小說的內容。」(莫言:《故鄉往事》)

要想在文學史上留下印記,作家就必須創造出屬於他的文學王國,要找到他自己的寫作根據地。莫言是比較早有這種寫作自覺的人。沒有地方性記憶,也就談不上有自己的寫作風格。魯迅的未庄、魯鎮,沈從文的邊城,賈平凹的商州,張承志的西海固,韓少功的馬橋,蘇童的香椿樹街,史鐵生的地壇,莫言的高密東北鄉,既和地理意義上的故鄉有關,也是源於虛構和想像的精神故鄉。在這樣的文學王國里,作家就像國王,想叫誰哭就叫誰哭,想叫誰餓就叫誰餓,想叫誰死就叫誰死,甚至連一根紅蘿蔔、一片紅高粱,都可以被他寫進文學史,這就是文學的權力。

這種寫作根據地的建立,我相信是莫言寫作風格化的重要路標。他要把自己的故鄉寫成中國農村的一個縮影,應該說,他的努力今天已見成效。哲學家牟宗三說,「真正的人才從鄉間出」(《周易哲學演講錄》),這個說法意味深長,至少它對於文學寫作而言,還是有道理的。鄉土是中國文化的土壤,內里也藏著中國的倫理,以及中國人如何堅韌地活著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往往最為諾獎評委們所關注和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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