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墓的建築定位

曹操墓的建築定位----評潘偉斌最新的考古言論(2012-01-11 18: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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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人文/考古文化陳景元曹操墓新論 分類: 重大考古發現的新觀點

馬克思說「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近年來通過陝西的「周老虎」事件和河南的「曹操墓」事件,人們對這一句話的理解和認識,應該是更加深刻、更加透徹了。通過對以下材料不斷地進行對比、分析、思考和研究,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過去在「華南虎」爭論中發生的一切,必將在當今「曹操墓」的爭論過程中繼續發生,「曹操墓」和「華南虎」一樣,只有依靠日新月異的網路技術的發展,才能不受任何的約束,而真正展現廣大網民的智慧和力量。

回想當初,一石激起千重浪,陝西鎮坪縣一位周姓的農民,在深山拍到了野生「華南虎」的最新照片,這個特大新聞被眾多媒體公布後,當地一些部門是何等的體面和風光,國家用於保護野生動物的一項專用經費,估計很快就能下撥到市縣,而發現「華南虎」的當事人,也可以領到可觀的獎金。中國的網民,確實很厲害,他們用放大鏡觀察照片的細節,任何一絲虎斑、任何一顆野草,都不肯輕易放過,就連國際著名刑偵專家李昌鈺,都加入到辨別真偽的行列中來。

幾乎就在一夜之間,對於「華南虎」照片真偽的質疑和抨擊之聲,就鋪天蓋地的席捲了整個中華大地。陝西的一些人著急了,於是就策划了一個個高級專家的鑒定會,會後宣布「華南虎」照片屬實,虎照的作者,拍拍胸部以自己的人格作擔保,省級主管部門的廳級領導,也信誓旦旦地發表講話,說華南虎在陝西出現,有眾多不可推翻的「證據」。看來,他們是鐵了心這麼乾的,外人想要使用過去常規的、過時的辦法和手段,都絕對不可能使他們低下自己高昂的頭。

「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現今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網路時代,只要家裡有一台電腦,凡是網友關心的任何事情,拿起滑鼠輕輕地一點,千千萬萬條最新的動態信息,剎那間就能匯總到普通人的手中。陝西鎮坪的「華南虎」一出籠,幾乎沒有化多大力氣,就在西部邊遠的農村,發現印有「華南虎」的年畫,又在東部的義烏,找到印製年畫的工廠,年畫上的「華南虎」,和陝面照片上的「華南虎」,竟然是一模一樣的,陝西「華南老虎」的真相,也就大白天下了。

無獨有偶,在河南安陽發生一件怪事,一座並不特別顯眼的古墓,突然被宣布為「曹操墓」,幾乎在一夜之間,有關它的真偽問題,也立即受到廣大網民的質疑,其抗爭之勢,有如暴風驟雨,迅猛異常,任何力量都摧毀不了它。河南的一些人著急了,也召開一個個專家鑒定會,會後宣布「曹操墓」定性沒錯,一位考古頂級權威出來發話:我們與不懂考古的人沒有共同語言,「曹操墓」論證鑒定,這是考古界自己的事情,敬請外人自尊、自愛,不要前來說些外行話。

看來,他們也是鐵了心這麼乾的,完全可以想像,外人如果仍然使用過去常規、過時的手段,去和他們爭、和他們斗,也根本不可能使他們低下自己高昂的頭。要問他們為什麼會如此的「牛」,為什麼把公眾的真知灼見,總是當成一種耳邊風?原來幾十年以來,在考古界內部,有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誰的地盤發現文物,誰就是文物最後的定性者,他們對考古泰斗徐蘋芳的否定意見都敢於熟視無睹,更不用說對倪方六以及廣大網民,要採取一律拒之門外的態度了。

看看過去,就知道將來,和對待「華南虎」的真偽問題上,要找到一張具有絕對殺傷力的義烏年畫一樣,在對待「曹操墓」的真偽問題上,也必須找到一種具有絕對殺傷力的可靠史料,以便徹底否定和推翻安陽的這座古墓,與漢魏時期真正的曹操墓,具有各種可能的聯繫。只有把真實的曹操墓背景材料一一釐清了,真正曹操墓的歷史面目,才會逐漸地浮出水面,才能堵住河南一些人的嘴巴,才能讓國內外不斷關注「曹操墓」真偽的廣大網民們,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俗話說「蛇打七寸,牛要牽鼻子」才能真正解決問題。「曹操墓」的要害和癥結在哪裡?原來,任何地下遺址、地下陵墓、地下工程,都屬於建築學的專業範疇,過去考古界卻把建築學的不同意見,一律排斥在外,本身就是一個方向性的錯誤。歷代將作大匠和工部大臣,無一不是古代工程的總建築師,而當代考古學家對於古代建築設計、建築結構、建築施工等,卻是知之甚少的。所以,把「曹操墓」研究的主導權,奪回到建築學家手中,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所謂「隔行如隔山」,那些不懂建築,不會畫建築圖的考古學家,怎麼可能通曉建築發展的規律和特點,建築學家見到一座房子,只要數數它的梁架,點點它的面寬,看看它的彩畫,就知道它的主人,是屬於幾品官職,對於考古學家來說,所有這些就顯得完全的外行了。過去建築學家談論考古,經常被對方斥之為外行的一種胡鬧;難道考古學家,津津樂道地談論建築,也不應該被對方斥之為外行的一種胡鬧?考古學家在建築學家面前侈談建築,這才叫班門弄斧呢!

中國各種類型的建築,從原始社會開始,歷經唐宋元明清,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有一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落後到先進、從簡單到複雜、從不完善到完善的漸進式演變過程,所以建築本身的一個特點就是,它具有強烈的時代性。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建築理念,有不同的建築材料,有不同的建築結構,有不同的施工方法,有不同的工程技術界線。不同的歷史時代,有不同的建築發展規律,有不同的建築技術發展史,這都是只有建築學家才能夠掌握的知識。

中國各種類型的建築,從原始社會開始,歷經唐宋元明清,一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由於在各個不同的發展階段,有不同的種族、地域和人群之分,他們就有不同的權力、地位、身份和習俗,甚至還有一個非常嚴密的國家機器和社會集團,他們中的每個成員,是非常講究等級制度和禮儀制度的。可以說,建築本身,是政權、制度和財富的象徵,所以不論是地上建築、還是地下建築,也必然有嚴格的等級之分,這就是說任何時期的建築,都具有自己強烈的社會性。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河南省考古研究所的潘偉斌先生,在第249期的《中國社會科學報》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曹操墓的考古學證明》的最新文章,他在文章中特彆強調一點:「墓葬等級主要表現在墓葬平面形狀和建造結構上的差別。安陽這一座墓葬的形制,完全符合漢魏帝王陵墓的特徵;曹操在去世之前,就已經取得了作為帝王的所有特權和禮制,他的墓中有出行儀仗,如鹵薄、輴車等。這就充分地證明了,曹操當時已經按照天子之禮儀進行安葬的。」

安陽這座古墓,為什麼一定要和曹操緊密聯繫在一起,他的基本觀點是:這座古墓有「四角攢尖」的墓室頂部,這種結構只是東漢中期以後才出現的,它具有東漢晚期的特徵。具體地說,東漢前期諸侯王的墓葬,是題湊石牆的迴廊多室墓,而到東漢晚期,諸侯王與魏晉時期高等級墓葬,則為單墓道、前後室及四側室、(或耳室)、穹隆頂磚室墓。用東漢晚期已經出現的這種墓室結構,前去判定安陽發現的這座墓,屬於東漢末年的曹操墓葬,是完全沒有一點疑問的。

潘偉斌將東漢前後期墓室結構進行對比後,得出安陽這座古墓就是曹操墓的結論。這是把東漢晚期才出現的各種磚結構墓葬,和漢魏時期的高等級的墓葬,聯繫在一起了,和當時天子的墓葬禮儀,捆綁在一起了,和當時帝王最高等級的墓葬制度,混淆在一起了。可惜,他所有這一番「考古學證明」,竟然百分之百是錯誤的,他不是一直責難「反曹派」,缺乏對漢魏時期墓葬特徵的了解嗎?這裡還要告訴人們:真正對漢魏時期墓葬特徵缺乏了解的,恰恰就是他自己。

難道潘偉斌敢說,這一種東漢晚期才出現的「四角攢尖」墓室,就是漢魏時期最高等級的墓葬嗎?難道潘偉斌敢斷言,這一種東漢晚期才出現的「四角攢尖」墓室,就是漢魏時期的帝王和王室成員,必然要採取的地宮建築結構嗎?潘偉斌憑什麼就一口咬定,東漢的前期帝王們的墓葬,仍然是題湊石牆和迴廊的多室墓,而一到東漢的晚期,帝王們的墓葬,就突然變成單墓道、有前後室及四側室、穹隆頂的磚結構墓了?請問:東漢的哪一位皇帝,是葬在磚結構墓中的?

其實,潘偉斌在《曹操墓的考古學證明》的這篇文章中,已經將曹操生前的身份、地位和權力,都定格在「天子」兩個字上了。他說:曹操入朝去見漢獻帝,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位在諸侯王之上,又被授金璽、赤紱;曹操進爵為魏王,有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王冠之上,更加有十二條玉旒;曹操在生前,就已經取得了作為帝王的所有特權和禮制;他的出行,可乘金根車,駕六馬,凡此種種,無一不與天子享有的最高規格等同。看這時的曹操,是多麼的威風!

如果,潘偉斌說曹操以天子禮儀安葬的話沒有錯,那麼按照「視死如生,視亡如存」的理念,在曹操去世之後,漢獻帝當然會以天子的規格和禮儀,為他舉行隆重的國葬,為他建造最高等級的陵墓,曹操生前六馬駕馭的金根車,象徵最高權力的金璽,以及他頭戴的金冠玉旒,一一都要放進陵墓,這才真正符合常理。但那座被潘偉斌指認的「曹操墓」中,所有這些與天子葬禮有關的器物,卻是毫無蹤影的。曹操天子地位不可否認,但都沒有落實到安陽的這座墓中來。

更為嚴重的問題還在於,這一座「曹操墓」,完全不具有漢魏時期天子墓葬的任何特徵,也根本不具有漢魏時期帝王墓葬,那種最高等級建築結構的基本特點。其實,潘偉斌宣稱的「東漢前期帝王、諸侯王墓葬是題湊石牆,東漢晚期帝王、諸侯王高等級墓葬,則為穹隆頂磚結構墓」的說法,本身就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從東漢一直到曹魏時期,與天子最高等級墓葬制度相適應的,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地宮建築結構形式,這在當時的眾多史料之中,是有具體明確記載的。

東漢末年曹操去世後,漢獻帝以最高等級的天子禮儀制度,隆重安葬了他,根據《晉書·禮志》可知,陵上還有最高等級的宏偉建築,過了九個月的時間,漢獻帝立即將自己的帝位,正式禪讓給曹操的兒子曹丕,曹丕即了天子位,也以禮相待,尊漢獻帝為山陽公,其身份和地位均在所有諸侯王之上,他上朝奏事,不必稱臣,受帝詔令,可以不拜,出行車服,郊祀天地,依然如故,天子待遇,悉數保存。漢獻帝遜位十四年後去世,魏明帝曹睿又以天子禮儀安葬了他。

東漢時期,漢獻帝先以最高等級的天子禮儀,安葬了曹操,後來曹丕之子漢明帝曹叡,又以最高等級的天子禮儀,隆重安葬了漢獻帝,這不都是漢魏時期,發生的事情嗎?有人問:在這個歷史時期之內的天子墓葬,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根據《後漢書·獻帝紀》的有關記載可知:「天子葬,中黃門、虎賁各二十人執紼。司空擇土造穿,太史卜日,將作作黃腸、題湊,……紼長三十丈,圍七寸,大行,行五十人,公卿以下子弟三百人。執事下明器,司空將校復土。」

「擇土造穿」就是按天子陵墓的前期規劃的方案,到現場進行最後準確的定位,然後按照地宮的設計,進行豎穴土方大開挖,並建造黃腸題湊的地宮,等待靈柩由眾多執紼者,徐徐下放,進入主基座,執事再放入明器後,用整條方木,將墓頂嚴密覆蓋,其上加蓆,鋪上木炭和膏泥,經過將校的復土,整個地宮工程即告結束,要搞地面建築的,可以在後期進行。黃腸題湊的墓室,沒有攢尖頂、或者穹窿頂,否則執紼者牽引的天子靈柩,是放不到黃腸題湊底部去的。

《後漢書·禮儀志》裡面,有「大喪,太子即日即天子位於柩前,司空擇土造穿,太史卜日,……方石治黃腸題湊,便房如禮」的記載。在《後漢書·禮儀志》的注中,又說「天子即位明年,將作大匠營陵地,用地七頃,方中用地一頃。……內梓棺柏黃腸題湊,容大車六馬,皆藏之內方。」由此可見,在東漢後期的天子陵墓,黃腸題湊的牆體,已經由原來的黃腸木,改為更堅硬的黃腸石,墓頂用長形條石料鋪蓋,頂部仍然是平的,其做法與廣州南越王墓室相似。

《後漢書·禮儀志》中「將作大匠營陵地」這句話,被歷來的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經常被有意抹去其中的一個「地」字,結果就變成天子即位次年,立刻要去給自己建造陵墓的意思了。其實「營陵地」和「營陵」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回事。「營陵地」只是「營陵」工程中的一部分前期性工作,它主要是給帝王,提前尋找一個、或者幾個合適的陰宅用地,擬定未來建設的備用方案,對營陵地點的地形、地質、風向、日照、水文,進行摸底調查,這是一項無形的工作。

營陵地的前期工作,是漫長的、多變的,而真正「營陵」工程,工期是極其短暫的。《禮記·王制》記載「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禮器》說「天子崩,七月而葬。」《荀子·禮論》中稱「天子七月,諸侯五月。」這都是天子從去世到入葬,不得超越的「殯期」,也是豎穴開挖,壘砌黃腸題湊,內部整修,直到天子葬入過程中,必須遵守的總進度。黃腸題湊的工期,有七個月的時間就足夠了。它根本不需要,由帝王自己在即位後不久,就將它「預修」起來。

從春秋戰國開始,一直到漢魏,除少數人採用「依山鑿石」方式,去建造隱蔽性好、工期長的地宮外,其他的天子以及諸侯王的陵墓,都是採用黃腸題湊這種地宮結構的。「黃腸題湊」雖然是帝王特有的一種最高等級的墓葬,但是其他人去世之後,如果得到天子的特別恩准,也是能夠採用的。比如:《漢書·霍光傳》中,有「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賜黃腸題湊一具」的記載;《漢書·董賢傳》中,也有漢哀帝「令將作為賢起冢塋義陵旁,剛柏題湊」的記載。

黃腸題湊是帝王、諸侯王去世之後,按照禮儀都採用一種最高等級的地宮結構,那麼朝廷中的大臣和其他非王族成員的墓葬,又是什麼樣子的呢?一開始,他們只能採取建造木槨的方式,使它成為墓室的牆體,支撐來自墓頂及四周土體的壓力。小型磚被用來砌牆後,在磚牆上鋪設木材作為頂蓋,大型磚用來砌牆後,出現了小型磚室墓,漢魏時期甚至出現了王公貴族各種形式的磚結構墓,但正如潘偉斌自己文章中所說過的那樣,它們只是當時的一種高等級墓葬而已。

潘偉斌為什麼不敢說,磚結構墓就是當時最高等級的地宮結構呢?高等級墓葬和最高等級墓葬,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在它們之間,卻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最高等級的、以黃腸題湊為主要標誌的地宮,只是帝王才有資格採用;而高等級的、以磚結構為主要標誌的地宮,只與「二等公民」聯繫在一起。有充分材料說明,屬於「一等公民」的皇帝老爺,不能屈尊於與自己身份不符的磚結構墓中;而「二等公民」,也不能僭越禮制,葬到高貴的黃腸題湊中。

黃腸題湊地宮,是什麼情況下退出歷史舞台的呢?黃腸題湊,一開始用上好木料,加工成大尺寸的方形砌塊,由下往上砌成牆體,等靈柩入墓之後,再進行封頂。它的特點是墓室空間大,密封性能好;缺點是木材消耗量大,大木採伐極其困難,所以黃腸木,逐漸被黃腸石所替代,隨著石材加工技術的進步,在黃腸石牆的基礎上,砌以券拱式的墓頂,就逐漸變成最高等級的帝王地宮結構了。但在漢魏時期,任何磚結構的地宮,從來都沒有取代過天子黃腸題湊的地位。

潘偉斌及其支持者,一方面說曹操以天子禮儀進行了安葬,另一方面又吹噓安陽「曹操墓」是個「高等級」的磚結構墓。其實,兩者是自相矛盾、不可調和的。潘偉斌及其支持者,如果拿不出可靠材料,證明漢魏時期帝王陵,確實已經不存在黃腸題湊這種最高等級地宮的話;如果拿不出可靠材料,證明漢魏時期的磚結構墓,就是當時天子最高等級墓葬的話,那麼廣大網民,就有充分理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潘偉斌等人提出的觀點,進行堅決、徹底地否定。

安陽墓的主人到底是誰,已經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和觀點,爭論的雙方,不管有多少的支持者,他們在學術爭鳴的講壇上,都應該是平等的。無論是質疑者和還是被質疑者,不得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真正的裁判員,應該是等雙方都把話說完之後,進而前來認真分辨、鑒定的廣大公眾,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學術道德問題。百家爭鳴是中央堅持的學術方針,然而被質疑者,至今仍然以各種借口,拒絕與對方進行平等的交流,而這正是他們理虧心虛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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