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攤
06-06
小吃攤
□陸蓓容 鎮上有個菜場，又有個超市，中間隔著一條小路。數年以前，有人意識到這是兵家必爭之地，便在超市外側，臨著小路的一片地方擺起攤來，賣氫氣球、烤香腸和各地乾果。聰明人很快聞弦歌而知雅意，一哄而上霸住了整條街。來了貼手機膜的，賣次品女包女裝的，又開來兩輛滿載水果的大卡車，欄板卸下，就地開賣，西瓜蘋果如山如河，壯漢在車頂攬客，辦法是敲鑼。 卡車扼住隘巷，往下一百米路成了小吃的天下。炒飯炒粉，鴨脖雞爪，瓦罐煨湯，海鮮夜老酒。地溝油煎豆腐，劣質香精兌奶茶，還有不捨得擱肉的煎餅捲兒。每天黃昏四五點鐘開場，午夜猶不肯散去。不便宜，也很臟，味道更加談不上，但日復一日「低」朋滿座。常有附近高教園區的大學生，到這娛樂貧瘠的鎮上來晃一圈，捎點兒生活用品，帶一頓夜點心回寢室。也有鎮上小學生，在超市樓上的輔導班裡學完樂器舞蹈繪畫英語，下了課，像折翅的小鳥，灰頭土臉買點吃的回家去。還有像我這樣沒能在青春期里吃遍路邊攤的遲暮青年，拖把塑料凳子，頹然往滿地泡塑飯盒殘骸里一坐，將就弄點晚飯吃。 隔著一張飯桌，見過中年婦女領倆孩子吃晚飯。大人未知到別的攤子上買什麼去了，臨走囑咐一句，「阿姨去怎樣怎樣」，沒聽清。倆小孩一男一女，乖乖地從大碗里挑麵條出來，又合力將一根香腸夾斷分食。神情坦蕩，動作默契，不交一言。過了一會大人回來，男孩叫媽。停了一會，女孩也叫媽。我一怔，多年浸淫於言情小說的腦細胞開始蠢蠢欲動，嗅到了puppylove的氣息。飯畢，循著他們消失的路線走了幾步，是菜場了。卷閘門早已落下，幾家雜貨店猶有燈光，四方小桌上擺幾個油膩膩的菜碗，店裡人要正經吃晚飯。再往前走，又將穿回大馬路上去了，棉被店挨著蛋糕店。幾個小孩追逐著跑到暗影里去，電動的蒼蠅拂子慢悠悠旋轉。匝地幾包龍鳳棉胎，中央一個囍字，猶自黯黯有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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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蓓容 鎮上有個菜場，又有個超市，中間隔著一條小路。數年以前，有人意識到這是兵家必爭之地，便在超市外側，臨著小路的一片地方擺起攤來，賣氫氣球、烤香腸和各地乾果。聰明人很快聞弦歌而知雅意，一哄而上霸住了整條街。來了貼手機膜的，賣次品女包女裝的，又開來兩輛滿載水果的大卡車，欄板卸下，就地開賣，西瓜蘋果如山如河，壯漢在車頂攬客，辦法是敲鑼。 卡車扼住隘巷，往下一百米路成了小吃的天下。炒飯炒粉，鴨脖雞爪，瓦罐煨湯，海鮮夜老酒。地溝油煎豆腐，劣質香精兌奶茶，還有不捨得擱肉的煎餅捲兒。每天黃昏四五點鐘開場，午夜猶不肯散去。不便宜，也很臟，味道更加談不上，但日復一日「低」朋滿座。常有附近高教園區的大學生，到這娛樂貧瘠的鎮上來晃一圈，捎點兒生活用品，帶一頓夜點心回寢室。也有鎮上小學生，在超市樓上的輔導班裡學完樂器舞蹈繪畫英語，下了課，像折翅的小鳥，灰頭土臉買點吃的回家去。還有像我這樣沒能在青春期里吃遍路邊攤的遲暮青年，拖把塑料凳子，頹然往滿地泡塑飯盒殘骸里一坐，將就弄點晚飯吃。 隔著一張飯桌，見過中年婦女領倆孩子吃晚飯。大人未知到別的攤子上買什麼去了，臨走囑咐一句，「阿姨去怎樣怎樣」，沒聽清。倆小孩一男一女，乖乖地從大碗里挑麵條出來，又合力將一根香腸夾斷分食。神情坦蕩，動作默契，不交一言。過了一會大人回來，男孩叫媽。停了一會，女孩也叫媽。我一怔，多年浸淫於言情小說的腦細胞開始蠢蠢欲動，嗅到了puppylove的氣息。飯畢，循著他們消失的路線走了幾步，是菜場了。卷閘門早已落下，幾家雜貨店猶有燈光，四方小桌上擺幾個油膩膩的菜碗，店裡人要正經吃晚飯。再往前走，又將穿回大馬路上去了，棉被店挨著蛋糕店。幾個小孩追逐著跑到暗影里去，電動的蒼蠅拂子慢悠悠旋轉。匝地幾包龍鳳棉胎，中央一個囍字，猶自黯黯有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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