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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的選擇

如果提到有關韓信的最著名的故事,恐怕人人都會首先想到是「胯下之辱」的故事。面對淮陰市井小混混的無理糾纏和挑釁,腰掛三尺寶劍的青年韓信「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從小混混的胯下鑽過去而不是奮起還擊(我甚至懶得說抗爭,因為兩人一對一,實力相當)。兩千年來很少有人對韓信的這一舉動提出質疑,反而大多數人將其看作底層人士忍辱負重終獲成功的典範而予以褒揚和效法,因為從通行的標準來看,韓信最終是成功了,登台拜帥,建功疆場,衣錦還鄉,甚至貴為齊王,割據一方。但大多數人也忽略了一個很難說是不重要的事實,就是韓信最終淪為劉邦老婆呂雉的階下之囚,命喪竹劍之下,成為漢政權建立之後第一個遭到「清算」的功臣。成了功名,丟了性命,難道應該被我們這些後人所取法嗎?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很難說服從那個小混混從他胯下鑽過去是韓信的唯一選擇。比如可以用拳頭打傷他、用劍刺傷他,韓信看來是個白面書生,赤手空拳地打敗對方看來是沒把握,不過問題在於,就算是打敗了又怎麼樣呢?所以說韓信的舉動很不自然而且令人費解。從司馬遷在《淮陰侯列傳》中的描述來看,老司是把這件事當作韓信具有忍辱負重性格的一個例證了,雖然司馬遷沒有明說是這樣的性格導致了韓信的成功,他也沒有對此予以褒或貶,但任何讀者讀完此文後會很自然地得出結論,韓信之所以能夠登台拜帥就是因為他具有這樣一種忍辱負重的性格。從司馬遷本人的遭遇來看,他顯然樂於看到讀者推導出這樣的結論。但他顯然沒有料到,他所塑造的韓信形象竟成為兩千多年來中華民族成功人士的標準形象,成為一代代中國人追捧、效法的目標,對形成我們的民族心理起到了顯然是無可替代的示範作用。早已經沒有人再去猜想韓信淪為階下囚時是怎麼想的了,韓信最終身首異處這件事好象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然而事實終歸是事實。韓信作為楚漢相爭時期一名才華卓越的統帥一度曾具有與劉邦、項羽平分天下的實力,他的謀士蒯通也曾明確向其建議背漢自立,與劉項一爭短長,而其感念劉邦「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恩德,不忍背劉,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恐怕決非韓信當初投靠反秦義軍時的初衷。 其實從當時人的社會生活經驗來看,韓信應該了解到「可共患難,不可同富貴」乃是普遍人性,因為比他早三四百年的人在這方面就已經做得很好了,比如跟隨晉文公度過十九年流亡生涯的介子推(拒受文公之封,背著老母上山隱居,文公尋他心切,下令放火燒山,本指望他會從山的另一面逃出,豈料介子推抱定不下山的決心,被活活燒死),助越王勾踐卧薪嘗膽滅掉吳國的范蠡(滅吳後功成身退,到山東一帶經商,積累下巨量財富,成為當時有名的富商),甚至僅僅比他早二、三十年的秦國大將王翦在統帥軍隊出征楚國的時候,仍不忘數次派使者向秦王討要田宅以示自己絕無貳心,韓信卻在其跟隨劉邦的整個職業生涯中屢次向劉邦證明,他韓信很在乎功名利祿地位尊卑這些事情。最初是討封將軍,後來是討封齊王,劉邦嘴上不說,內心怎麼想可想而知。其實韓信的行為是自相矛盾和不能令人信服的,既然不肯背叛,與劉項一爭天下,那還要這個齊王有什麼用?德國哲學家尼采有一句格言:「決不要請求,不要啼啼哭哭!去奪取吧,我請你,永遠去奪取!」中國還有一句政治格言叫「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別人的爵位是那麼好拿的嗎?韓信這種人,沒有做皇帝的膽量,又不肯安守臣子的本分,誠如孔子所言:「災及其身矣。」 事情還遠不止於此,誠如前文所言,通過司馬遷的《史記·淮陰侯列傳》,韓信成為中國世世代代想往上爬的人的楷模。然而韓信的經驗是經不起推敲的,既然能忍胯下之辱,怎麼就不能忍不拜大將,不封齊王之辱,哪一個是更嚴重的侮辱呢?所以韓信經驗的危害性就在於,他讓人誤以為,一個不在乎自己人格尊嚴的人也照樣能取得成功。所以我們兩千年來政治生活的主題就是帝王將相,忠臣奸臣,明君昏君,多少社會的優秀分子為了擺脫底層貧窮、受人欺凌的生活而甘願成為帝王的私人財產,哪怕那兒等著他的是絞刑架和斬首機,這樣陳陳相因,我們就成了一個毫無生機和活力的老大帝國,就像1840年的那副樣子。 參與構成一個民族精神的那些材料其實往往很簡單,它來自一個民族最初的生活實踐,比如韓信的胯下之辱。令人遺憾的是,儘管它們似是而非,但它們卻不經意地成就了一個民族的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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