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美國華人歷史的耕耘者

【僑報記者吳卓明專題報道】 這天，記者如約來到胡垣坤先生的家採訪。一走進門就被過道牆壁上一幅幅反映美國早年排華時的報章漫畫深深吸引，畫中受迫害的華人慘狀令人髮指。過道後方是胡垣坤先生的書房，一踏進書房，但聞一陣書香撲鼻而來，只見一長串書架沿著書房一側的牆壁伸展開來，一本本歷史書籍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胡垣坤說書架上少說也有上千本書，他表示他之所以購買和收集這些歷史書籍，並且寫出一本本旅美華人的歷史書，最原始的動力是要「爭口氣」。

祖籍廣東 美國生長

胡垣坤先生祖籍廣東省南海九江，他是中國移民的第3代，生長在舊金山中國城，令人驚訝的是，他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胡垣坤告訴記者，父母不許他在家說英文，一定要說廣東話；要記住自己的祖國家鄉，記住自己的根本源泉。

胡垣坤表示，他小的時候就被美國主流歧視的目光深深傷害，心中產生一連串的為什麼？為什麼中國人要被圈禁在中國城內工作、生活？為什麼中國人不可以入籍？為什麼中國人不可以置業？為什麼學校的外語課有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卻沒有中文，也不許華人學生說中文？等等等等……這些不公平的現象使他產生搞清楚「為什麼」的念頭。

胡垣坤說當時在美國各地都有不同程度歧視有色人種的政策。他1940年代在美軍中服役時，曾在密西西比州一處受訓，當地規定搭乘公車時，白人坐前面，黑人坐後面，胡垣坤不知應該坐在前面還是後面，他就站在中間；在這期間他有時去營地外的小鎮走走，要用廁時發現廁所一邊寫著「White」（白人），另外一邊寫著「Color」（有色人），胡垣坤憤而回到軍營用廁。胡垣坤指出，當時不僅他，所有華僑華人都被視為二等公民，包括土生土長的華裔也不例外。

胡垣坤退役後進入舊金山州大學習，在這段時間由於集中精力在他主修的建築專業上，把身份的疑惑和不解的為什麼暫時放在一邊，但肚裡憋的一口氣始終沒有平息。畢業後，特別是開始工作後，他開始收集華人在美國加州，特別是舊金山的歷史。書架上的上千本書，一部分是加州歷史，一部分是舊金山歷史，還有一部分是中國城歷史。胡垣坤經常利用空餘時間到舊金山市內各處販賣舊書的書店，在茫茫的書海中尋覓他要的書籍，只要書中有隻言片語關係到中國城、關係到華人，他都會購下該書。胡垣坤有一本1859年的歷史書，該書描述美國人從東岸向西岸探索、探險的旅程，其中涉及初到舊金山的華人，他就如獲至寶地買下該書。

開設歷史課程 傳授華人歷史

在這一段時期，雖然胡垣坤不斷收集相關歷史書籍和資料，但他只想從中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解開心中的謎團和疑惑。直到馬丁路德.金博士領導黑人民權運動後。胡垣坤意識到他應該把他知道、了解的華人歷史寫出來，讓社會公眾和華人華僑後代知道華僑華人在加州經濟發展中的貢獻，包括淘金和修筑西岸鐵路等，以及1882年聯邦國會通過排華法案後，華人華僑遭遇的不平等歧視性待遇和迫害。

1968年，舊金山州大發生大規模罷課運動，這次罷課運動主要是由日裔和華裔等亞洲一些國家的學生髮起和參與，罷課的訴求是要得到社會的公平對待，以及要求在課程中加入日本、中國等亞洲國家移民歷史的課程。校方最後給予罷課學生積極而正面的回應，同意在課程中加入這些國家移民歷史的學習。胡垣坤和麥禮謙當時在華人歷史學會董事局任職，舊金山州大校方和他們聯繫，希望他們能到該校教授華人歷史，他們就這樣開始在州大開班授課。

舊金山州大自1969年起開始教授中、日等亞洲國家移民歷史的學習課程。其它一些學府也紛紛開設相應的課程，但當時沒有供這些課程使用的教材，有學校又聯絡他和麥禮謙，希望他們能寫華人華僑在美歷史的教材，他和麥禮謙就合寫了一本基礎華人歷史教材大綱。胡垣坤前不久獲得加州讀書俱樂部頒發「西方歷史」獎的緣由就是因為評審委員會成員之一通過這本大綱知道了胡垣坤。

書架上一本發黃破損的書引起記者的注意，該書成書的時間是1878年，名為ChineseImmigration (Its Social, Moral, and Political Effect)，「中國移民 – 他的社會、精神和政治效應」，是當年加州參議院調查加州境內中國移民工作和生活的調查報告；胡垣坤又從書架上拿出另外一本厚厚的硬皮書，表示這是本聯邦參議院調查中國移民在美國工作的報告，兩個調查報告的結果是中國人搶走美國人的工作，造成大量美國人失業，這兩份調查報告對1882年通過排華法案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胡垣坤氣憤地說，目前美國一些州提出限制移民的嚴厲法案就是當年排華法案的翻版。

欣聞祖國強盛 喜見華人成長

胡垣坤指出，美國學校早些年對學生灌輸歪曲和負面的華僑華人形象，由於主流社會掌握教育的話語權，培養出來的學生對華裔及亞洲其他族裔的觀感都是扭曲的，輕視華裔的存在。胡垣坤表示他的工作就是用他的筆，寫出在美華人真實的歷史，不僅讓華裔後代，更要教育、影響美國主流社會對在美華裔的正確的觀感。按照胡垣坤的說法，寫作在美中國移民歷史就是要「出口氣」

令胡垣坤欣慰的是，隨著中國綜合國力日益增強，國際影響力不斷提升，以及華裔的持續抗爭，在美華裔的地位日益提高。舊金山和東灣奧克蘭都出現華裔市長，加州以及其它州也出現華裔民選官員，聯邦國會和總統內閣也有華裔的身影。胡垣坤記得當他上小學的時候，舊金山教育局曾將日裔學生劃分和華裔學生在同一間學校上學，當時日本的國勢較強，在日裔的反對抗爭下，舊金山教育局同意讓日裔學生和主流學生上同一間學校，但華裔學生則仍必須在中國城上課。

令胡垣坤感到惋惜和無奈的是，金山僑社大多數傳統僑團都沒有把自己的歷史用文字的方式傳承下來，很多文件都扔掉了。僑團的歷史都是口耳相傳，前人沒有說的，後人也就無從知曉，致使現在很難找回舊時的歷史和記憶。麥禮謙、他，還有其他有心人就利用空餘時間，儘可能多地收集中國人早年在美國、在加州、在舊金山的工作和生活，並把這些歷史有系統地寫成書留給世人，還原中國人早期移民的真實生活風貌。

胡垣坤和太太黃念慈結婚已有60年，堪稱金婚的恩愛夫妻。胡太太當初對夫婿花錢買來一本本舊書不表贊同，後來她漸漸了解夫婿這樣做的目的和用意，轉而支持夫婿的行動，並且成為夫婿的好幫手。胡垣坤寫作時是用手寫，他的手抄稿全部由太太黃念慈打成一頁頁的文稿。

和胡垣坤先生做採訪是一種享受，和胡垣坤交談是一種學習。胡垣坤的書房是一個小型的歷史圖書館，也是一個袖珍的華人屈辱歷史博物館。置身其中，可以感到早期中國移民在美國生活的艱辛和受到的屈辱，也感到把這些歷史流傳給後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記者和胡垣坤先生握手道別，為他犧牲空餘時間，在太太黃念慈的協助下，努力研究、保存、還原早期中國人移民美國歷史的奉獻精神而深深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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