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亞洲野生人蔘幾乎滅絕後，西洋參也瀕臨滅絕，我們拿什麼來拯救？

　　美國《歷史頻道》於2014年推出《阿巴拉契亞的亡命之徒》系列劇，追蹤講述了弗吉尼亞州一群以叢林中尋找西洋參為生的「亡命之徒」們的故事。

　　西洋參，別名花旗參、洋參，自古以來就是一種極其昂貴的藥材，每公斤西洋參都有數千元的價值。劇中的主角們被稱作「亡命之徒」名副其實：他們在聯邦土地上偷采人蔘，除了可能的罰款和牢獄生活外，還要面臨園丁主獵槍和自制地雷的威脅。他們大多數人沒有工作、沒有存款，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對他們而言，西洋參是生活唯一的出路。

　　作為一部電視劇，《阿巴拉契亞的亡命之徒》固然有很多影視的元素，但是卻折射出了在很多保護區內盜採活動的猖獗和伴隨而來的暴力行為。它深刻揭示了西洋參在美國文化中的微妙的地位：它給那些阿巴拉契亞地區苦苦掙扎的人們帶去希望，讓那些人可以通過販賣西洋來參換取微薄的收入。

　　盜採，加上其他一些環境的壓力，西洋參物種的延續已經受到了嚴重威脅，瀕臨滅絕。然而，過去的300多年裡，西洋參很容易找得到，並且在美國文化和歷史長河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更確切的說，西洋參承載了「美國夢」。

　　同時，十分讓人好奇的是，西洋參的生物進化是如何塑造美國文化，反過來美國文化的進程又是如何影響西洋參的生物特性。

　　西洋參在美國本土分文不值，卻因貿易帶來巨大財富

　　西洋參長相十分低調，成熟的西洋參只有20多英尺高， 3、4片葉子，塊莖狀根每年只會長出一條新的根系。西洋參結出的綠白色花也十分小，常常被熟知野花的人們戲稱「極為不起眼」。

　　西洋參最近的「親屬」要數主產於亞洲、幾個世紀以來一直被用作傳統藥劑的人蔘。儘管沒有臨床試驗的支持，一些實驗室數據顯示西洋參的根可用於治療癌症、糖尿病和一些心腦血管疾病。

　　因此，西洋參的藥用價值使得它從16世紀中葉起就風靡亞洲。殖民時期的美國，印第安人和盜採者開始在蒙特利爾和奧爾巴尼的毛皮交易市場販賣西洋參。很快，西洋參成了對亞洲最主要的出口品。

　　美國獨立戰爭後不久，滿載30噸西洋參的「中國皇后」貨船便從美國出發，直達中國廣東。它返航的時候給紐約帶去了茶葉、絲綢和瓷器，並且給商船的背後金主們帶來了高達30%的利潤。對華商船大使、陸軍少校塞繆爾·肖（Samuel Shaw）向人們吹噓：

　　「歐洲人不得不用真金白銀來購買東方的茶葉、絲綢，而我們美國人只要搞一點西洋參來就可以了。如果不是亞洲人，美國遍地都是的西洋參只能爛在地里，毫無用處。我們不得不感謝它給這個國家所帶來的高貴和奢華。」

　　美國廣袤的土地無限量的輸出這種在本土「分文不值」的產品。1797年9月，俄亥俄州航海家約翰·馬修斯（John Mathews）的團隊風餐露宿，四天四夜採摘西洋參。其間，每人每天都可以收穫40至60磅西洋參。從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等提供的第一手資料里我們得知，在那段瘋狂是歲月里，匹茲堡到費城兩地間的道路塞滿了各種裝滿西洋參的貨車、火車和馬匹，每一袋西洋參都代表一筆巨大的財富。西洋參貿易也成就了美國的第一批千萬富翁，諸如丹尼爾·布恩（Daniel Boone）和約翰·雅各布·阿斯特（John Jacob Astor）。

　　1787年投放在漢普郡公報（Hampshire Gazette）上的廣告。迪爾菲爾德歷史圖書館提供。

　　對於早期生活在美國土地上的人們來說，西洋參代表了一種希望，一種對於這個新國家來說可以宣布獨立的希望，一種對於投身於這個行業的人來說一種憑藉膽識和智慧發家致富的希望。

　　但是，西洋參的意義隨著它生物特性的改變而徹底改變了。1975年，西洋參出現在了《瀕危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的附錄II中。在這一公約的約束下，美國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必須保證每年西洋參的採摘活動不能威脅到該物種的延續。

　　從「遍地都是」到「全面禁運」

　　西洋參的生物特性使得它極容易受到過度採摘的影響。雖然它的地理分布遼闊，可以在多種環境下生存，但是單獨環境下的數量規模很小。另外，西洋參生長極其緩慢，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發育成熟。更為嚴重的是，成熟的西洋參一年只有4到5粒種子，並且發芽率很低。生態學家丹妮爾·查倫（Danielle Charron）和丹尼爾·加尼翁（Daniel Gagnon）通過長時間的追蹤觀察，在1991年的研究成果里估計到，只有1%~15%的種子可以發育成幼苗，而且僅有8%~31%的幼苗可以存活下來。

　　但是一旦成功存活下來，西洋參的壽命可高達50年之久。因此，西洋參的族群數量傾向於穩定，不會出現大幅的增長或減少。這是西洋參進化過程中在不受干擾的棲息地形成的生存策略。然而，當面臨大規模採摘的時候，西洋參的這種生物特性阻礙了它們快速繁殖來補足數量的能力。

　　目前，美國很多州都嚴格限制了西洋參的收穫季節、採摘數量，並且建立了自然保護區。然而，這些措施都收效甚微。西弗吉尼亞大學的吉姆·麥格勞（Jim McGraw）和他的學生對位於7個州30個西洋參生存地的西洋參族群數量開展了5-11年的追蹤調查。他們發現，只有6%的採摘活動嚴格遵循相關法律法規，盜採、爛采依舊猖獗。

　　巡邏隊對肯塔基州國家歷史公園坎伯峽谷的西洋參進行標註，使它們不容易被盜採。國家公園管理局提供

　　這些喜歡叫自己「桑格者」的盜採者們並不是西洋參的唯一威脅，外來入侵物種同樣會與西洋參展開競爭，排擠掉西洋參的生存空間。在上邊提到的30個西洋參生存地，麥格勞發現有三分之一的西洋參生長在離外來入侵物種不足幾米的地方。其中，在西弗吉尼亞州的7處生存地，鹿群吃掉了10%—63%的西洋參。瑪麗·安·富里迪（Mary Ann Furedi）和麥格勞估計到，鹿群的存在將西洋參還可以繁衍一個世紀的可能性從95%降到了0。

　　盜採和入侵物種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通過與瑪莎·凱思（Martha Case）和其他人的合作，我通過採集到的植物標本數量隨時間的變化來定量估計西洋參數量的變化。植物學家通過植物標本的方式來記錄物種的存在，因此，更多的標本數量對應著更多的族群數量。

　　與其他4種沒有人為過度採摘的相關物種標本比較，研究發現，1850年到2000年的時間裡，佛蒙特州、紐約州、賓夕法尼亞州、密歇根州、威斯康辛州和明尼蘇達州的西洋參標本數量都出現了明顯的下降。因為諸如鹿群、入侵物種和生存地破壞等因素對於西洋參和相關物種的影響是類似的，西洋參標本數量的下降最有可能來源於人類的過度採摘。

　　同樣是通過對植物標本的觀察，麥格勞得到了另外一條更為細緻的結論：1900年至2000年間，西洋參植物本身的大小也在逐年減小。因為每年的新生芽都會在根莖上留下一條新的莖痕，麥格勞通過統計歷年植物標本的莖痕數發現，在莖痕數相同，也就是年齡相同的條件下，年份近的西洋參尺寸更小。這一變化明顯是鹿群和盜採者長期採食、盜採大株西洋參的選擇進化結果。

　　野生的亞洲人蔘已經完全滅絕，西洋參也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西洋參數量的進一步減少將是美國人的一大損失，而不僅僅是對那些以此為生的窮人。

　　無論是什麼物種的滅絕，我們都將永遠失去該物種基因和生物的多樣性，進一步影響包含這種物種的生態圈。植物的滅絕可能很讓人類失去一種潛在的藥物，而西洋參的滅絕更是會抹去人們對於歷史和文化的繼承。

　　如果非要給出一個保護西洋參的理由，那是因為它承載了太多的過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知識。所以，如果非要加上一個期限的話，那必須是一萬年！

　　編輯：梁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