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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話頭--南懷瑾老師

今之言禪宗者,動輒便言參話頭,大有禪宗即是參話頭、參話頭即是禪宗之概。古德有言:「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禪門宗旨衰弱,莫此為甚,可勝慨嘆!

唐宋諸師,指示法要,莫不別具手眼。單傳直指,如空手奪刃,於言語動作間,立斷學者情根意識,開示旨歸。所謂有殺人劍,還須有活人刀。既或未通,令彼自參。此所謂參者,要人在事上、理上,足踏實地去證。即如教下所說思惟修,而又非純為思惟。蓋思惟者,猶可用意識尋伺覺察。參者,非思量意識之可及。所謂「離心意識參去」。若能離了心意識之作用,了了無事存心,無境當前,無物礙膺,到得此時,正好一參。故所謂參者,不專指話頭而言。及乎宋元之間,禪門已見衰落。中峰以後,參話頭之學,於是大行。初則救諸狂禪之弊,繼則立橛實地,千古難拔。直至於今,老死話下,永無出期者,不知凡幾矣!

話頭者,後世解說為一句話之頭。即一句未起時,著力一覷,即看此話頭也。如此參話頭,實為看話頭之方法,非參宗之學,乃觀心之法門也。話頭者,其原意即謂「話題』』也,即此一話,何以如此?為何如此?禪門話頭約分二種:一為有義味語,一為無義味語。如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答曰:「鎮州大蘿蔔頭。」「青州布衫重七斤。」「麻三斤。」「乾矢橛。」「庭前柏樹子。」等等,皆無義味語也。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曰:無!」「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誰教你拖這死屍來?」「念佛是誰?」等等,皆有義味語也。或有不用一句話頭,唯單參一則古人可疑公案,如蚊子咬鐵牛,死死啃去,此則名為參公案。亦與參有義味話頭相類矣。往昔禪門古德,於參究之事,簡其扼要中肯者,摘之如次。而以大慧杲之開示,為尤親切。

黃龍示草堂清語曰:「要如靈貓捕鼠,目睛不瞬,四足據地,諸根順向,首尾一直,擬無不中。子誠能如是,心無異緣,六根自靜,默然而究,萬無一失也。」

大慧杲語:常以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二事,貼在鼻孔尖上。茶里、飯里、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常似欠人百萬貫錢,無所從出。心胸煩悶,迴避無門,求生不得,救死不得,當恁么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覺得如此時,正好著力,只就這裡看個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曰:「無!」看時不用博量,不用註解,不用要得分曉,不用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略,不用掉在無事甲里。但行住坐卧,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里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正是好底消息。(示呂舜元)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此一字,便是個破生死疑心底刀子也。這刀子把柄,只在當人手中,教別人下手不得,須是自家下手始得。若捨得性命,方肯自下手。若舍性命不得,且只管在疑不破處捱將去。驀然自得,捨命一下便了。那時方信靜時便是鬧時底,鬧時便是靜時底,語時便是默時底,默時便是語時底。不著問人,亦自然不受邪師胡說亂道也。又云:日用二六時中,不得執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撥生死佛道是無。但只看個狗子有佛性也無?趙州日:無!(答陳季仕)士大夫學道,與我出家大不同。出家兒,父母不供甘旨,六親固已棄離,一瓶一缽,日用應緣處,無許多障道的冤家,一心一意,體究此事而已。士大夫開眼合眼處,無非障道的冤魂。若是個有智慧者,只就裡許做工夫。凈名所謂:「塵勞之儔,為如來種。」怕人壞世間相而求實相。又設個喻云:「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花,卑濕污泥,乃生此花。」若就裡許,如楊文公(大年)、李文和、無盡(商英)三大老,打得透,其力勝我出家兒二十倍。何以故?我出家兒在外打入,士大夫在內打出。在外打入者其力弱,在內打出者,其力強;強者謂所乖處重,而轉處有力;弱者,謂所乖處輕,而轉處少力。雖力有強弱,而所乖則一也。

萬峰蔚禪師語:大凡參禪做工夫者,不得安然靜坐,忘形死心,沉空守寂,昏沉散亂。須是抖擻精神,猛著精彩,急下手腳,剔起眉毛,咬定牙關,提起話頭,立地要知。分曉不得,今日也恁么,明日也恁么,便就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上大起疑情,疑個一歸何處。即將此一則公案,盡平生氣力,提在手中,如一柄鐵掃帚相似;佛來也掃,魔來也掃,邪來也掃,正來也掃,是也掃,非也掃,有也掃,無也掃,掃來掃去,掃到無下手處,無著力處,正好著力,無掃蕩處,正好掃蕩;忽然掃破虛空,突出一個掃帚柄來,①!原註:①內力外口來卻在這裡;在這裡,依然是個張上座。一翻翻轉,山河大地,明暗色空,儘是自家珍寶。草木砂礫,儘是自己法身。到這裡,說甚麼一歸何處。只這一柄鐵掃帚,亦乃和身放下。坐斷常寂光,超出無生界,喚作無為無事人也。若是打不徹,透不過,切莫匆匆草草,道我會禪會道,不用參疑。問你臘月三十日到來,從前會得的道禪,用得著么?所以參須真參,悟須實悟。不可弄虛頭,認光影,不求正悟。須向這裡將本參公案、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毫竅,並作一個疑團,並在眉毛眼睫上,看定通身是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行也如是參,坐也如是參,靜也如是參,動也如是參,參來參去,通身是個話頭,物我俱忘,心識路絕,澄澄湛湛,寂靜無為;驀然疑糰子,爆地一聲,直得須彌粉碎,大地平沉,進出一輪杲日,照耀山川,遮藏不得。那時卻來嵩山門下,吃痛棒。(《續指月錄》卷九之五)

觀此數則話,則知宋元以來,參禪方法之漸變,終至成參話頭一途。參話頭之學興,禪宗真面目滅矣!宗門與禪定已不可分。大慧杲只教人蔘話頭,如何用工,無別指示。萬峰蔚之說,則有參禪做工夫,並發疑情之事。自是以後,參話頭、做工夫、疑情之說,常混為一談。歷傳至今,遍據叢席。試略論之。

一、參話頭,約分二類:(一)單提一念,看個話頭,於此念未起時,內觀返究,看從何處來?滅向何處去?

(此法亦可謂看話尾)或看其是有是無(空),如此用工,實為觀心別法,乃參話頭之變相耳。但能用志不紛,收拾六根,歸此一念,久而久之,偶或見得前念已滅,後念未生,當體一念,了無一物。此心此身,忽焉皆寂。心光透發,三際空懸。到了此時,外對六塵情境,如境里夢中,一切是幻非實,妄想亦起不來;即或有起,亦如遊絲易斷,無礙此心寂止。學人到此,往往自以為悟,已明得此心。倘一著此境,慧力勃發,所謂自心常生智慧。或有平素不善文字,亦能吟詩作偈,心身輕快,無與倫比。甚之,或踴躍歡喜,不知所以。或涕淚悲泣,不知何由。更有甚者,眼通進發,徹見山河大地,如琉璃,如水月,如觀掌中果。乃至耳聞蟲鳴,如聽雷震,徹聞千里,不隔毫端。凡此等等,一有執著,即入魔境,此所謂禪病也。此時若無明師,往往不堪救藥,但熟睡可治。須知此乃用心致力既久,念體忽空,光影煥發,孤光偶露也。到得此時,應覿面不覷,更令放下,不必再起觀心看念頭作用。若有光明影像,乃至喜笑悲啼、吟詩作偈等,皆為妄念所生,唯微細難察耳。苟無妄念,誰起覺受見聞耶?毫釐之差,千里之失,不可不審。(二)提起一句話頭,進發疑情(所謂疑情者,心思不可解,疑問究竟其事,並非揣摩猜度也)。初則話頭時斷時續,妄想紛飛,疑情亦似有似無,不生緊切關係。漸久之,話頭得力,疑情發起,心胸悶作一團,如有物礙膺,欲吐不出,欲罷不能,茶里飯里,行時坐時,終如有事不了,對境無心,對痴如憨。若在此時,身有不適,面帶病容,切忌著力,應須放鬆此念,調攝此身,教令自在,亦可稍放此心,不再參究。否則,易得禪病,或至嘔血,或至發狂。必使身安神爽,直參疑下去,忽然話頭提亦提不起,疑情說有似無,說無似有,身止不動,六根無用,只有一些子管帶。參如不參,放亦放不下,忽爾心身如忘,久坐不知時間。到得此時,有謂正是工夫落堂,是疑情的好時節。一般說法,要人於此時努力提起話頭再參。有則要人就此放下去。後者,往往掉在無事甲里。前者,往往箭過西天,又復十萬八千里也。若有明眼宗師,當時一展手眼,即可令其自明自肯。或有大根器者,忽然觸物遇緣,打開漆桶,認得從前。但今時禪人,陷於此中者,確實不少。莫說不能悟,即此打翻漆桶,縱饒悟去,亦只是澄澄湛湛,靈明自在。認得這個而已。要說明心見性,透頂透底,前途九九八十一難,大有事在。不可籠統顢頇,妄自肯許,欺人固非,自欺何苦!

二、做工夫。本為修定修觀之俗語別名也。今與參禪合一而言,頗有說焉。工夫一途,在禪門即謂行履,或稱工用,亦稱日用事;若在未明心地以前,皆屬於參話頭之事,已簡如上述。今言其已明心者,初見之時,心身空寂,了無一物,山河大地,人我眾生,皆成一片,如在大圓鏡中。雖不起分別念慮,而於見聞覺知,了了分明,如飛鳥行空,清風疏竹,了無掛礙。心明境寂,如萬里晴空,身輕愉快,如春風吹絮。此時須保任(保任者,保護任運自在之意)。有者,即于山邊林下,涵養騰騰。或有掩空入關,杜絕外緣。凡此皆為順緣直道,尚易著力。若處塵世中,行平常事,於熱鬧場中,燈紅酒綠處,著力保任,事實為難。稍有不慎,反為境牽。一回放將去,再轉殊不易。然道力堅固,智慧極頂者,覿面相逢,隨時認得。雖然,到得此時,直須如喪考妣,潛符密行,只許自行將養,緘默自修,久而久之,忽焉有一日,或一時,此境放去,心身頓寂,兀爾若忘,人我天地,皆已拋向那邊,更無一法存在。如冰消於水,蹤跡全無。所謂「羚羊掛角無蹤跡,一任東風滿太空」。此時住定,或經短時,或經數日,乃至更久。忽復覺來,如雨過天青,昔之擾擾者,皆如昨夢,此心此身,語默動靜,皆如在夢中鏡里。「我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但初則於不知不覺間,偶然碰到,自己無能作主。偶或一次,或時常碰到,皆是幸值。譬如瞎貓撞著死老,一點無自力可用處。久久工深,捉住關捩子,隨時隨地,要拋向那邊,即離此界。要翻身入此,即出彼中。到此可見來去空有之實義,佛法現前矣。雖然,猶未也,直待脈解心開,六般神用,無不自在。凡悟性之人,自解作活計,更不須乎顯說。此正三昧耶所戒處也。至此即可謂悟乎?曰:非關悟與不悟,仍所謂工夫邊事耳!溈山云:「只貴子見正,不說子行履。」上根利器者,凡此種種,皆是剩語,一堆老爛葛藤,何須把捉。須頂天立地,本來平常,一個大丈夫,何有於此哉!然「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花樣翻新,無妨舊版。但切記取,最初的,即是最後的,最後的,即是最初的。佛法之基礎處,為小乘說處,儘是上上大乘妙密之行,並無奇特玄妙存在。如執此等工夫為實者,法執未脫,痴狂正甚。以禪門正眼觀來,終是鈍根小智耳!固真是過來人,具眼宗,不待學人開口問答,一望而知,已識其住在何境。學人命根,咸在自手,巧施鍛煉,無不相應。倘為知解宗徒,只知說道理,如能言鸚鵡,中心無物,學人已到前站,請教指示,往往又作馬後語,誤人子弟,過不自知,滔滔者大多如此。殊可嘆矣!真為善知識,逢學人入室請示,必須審慎觀察,在定當機,視其根器差別,然後授以何種話頭,方能相應。譬如學者病在大寒,應投以熱葯。病在大熱,應施涼劑。若一味籠統,無論其相應不相應,只教人蔘一話頭,此如萬病一方,必至誤人性命不少矣!

復如古德有言:「三條篾箍住肚皮,香爐古廟,冷湫湫底去,寒灰枯木,一念萬年去,一條白練去。」「欲明此事,必須大死一番始得。」「此事如枯木生花,如冷灰爆豆。」「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蘇,欺君不得。」等等言語,皆禪師當機之開示。以實地工用與見悟同超,並非泛泛口頭之事。但須視學人已到何種程度,因病施藥,未可草草匆匆,拾古人牙慧而冒充善知識,如陳列古董死語,一味鋪排,概無用也。若然,上來諸說,皆為寐語,亦切莫作為實法會。然則,又何須作此說耶?譬若有人於用鐵板銅琶,高唱「大江東去」之餘,不妨再取紅牙檀板,低唱「楊柳岸,曉風殘月」也。何以如此?曰:「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故耳!

現在再回到參話頭,要想翻身的人注意呵!「念佛的是誰?」說穿了即無意思。因為不是你自己的功力智慧成就,到底力量不大。所幸天地間的事都可以借錢來玩。「念佛的是誰?」「就是我!」罵人的是我!穿衣吃飯的是我!拉屎撒尿的也是我,喜怒哀樂的還是我。不是我,哪會參?不是我?還是誰?這頂天立地,孤零零,肅然獨立的就是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釋迦牟尼一生下地來就告訴你,一句話就說完了。噫!你這不就翻過來了嗎?提起即用,放下便休。提起是它,全水即波;放下亦是它,全波即水,波平了不就見海水?真笨!參來參去,這一點都不懂!但還有人千生萬劫參不透哩!如果要瞞著你,念佛的到底是誰?你看那大叢林的老和尚坐在禪堂里,莊嚴肅穆,煞有介事地唱著「離--心意識--參!」像唱京戲的一樣,聽到就生氣,使人拋家棄親,痴兒痴女走天涯,你說慘不慘?但話說回來,這是個絕大的秘密,是大密宗,說穿不好的。你們將來還是要欺人一番,這是善騙,發善心騙人用功;參,參到後來,把人的業障都參完了,參通了,身心都轉過來了,然後自己跳出來的,才是真的。現在時代不同,說明了再參--「恩生於害」--這是借力給你用功的辦法。

儒家說聖人即是大人,所謂:「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記得我在靈岩山下來後師友皆說我明白了此事。我自己也覺得對了。果然在此後,什麼都懂了。這一點是根本智、無師智。凡是什麼新舊學問,疑難雜症,不懂的,到了心中,只要一念回光,什麼都眾流歸元,就都懂了。如石頭投到大海中,連個波紋都不見,提起即用,放下便休。

其時有一清末舉人,當時快八十歲了,他是袁老師的朋友,某日問我:「小兄弟!悟了的人,即入聖界。我窮數十年之力,由理學入禪,見袁先生後,於禪略知一二,對於上述《易經》之理猶未悟及,請你試說看。」我當時告以人人都是聖人,大家早已到達。他說:「我可不是聖人!」我說:你的「我」正是聖人。蓋所謂與天地合其德者,未將天當作地,地當作天,亦未將白天當夜晚,夜晚當白天,此即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也。夏天未穿皮袍子,冬天未穿單衣褂,即與四時合其序。你知道躲飛機、避炸彈,知道趨吉避凶,見鬼就怕,見神即禮拜,豈不是與鬼神合其吉凶嗎?此時日本飛機丟炸彈,大家都知道躲,並沒有去用頭和它硬頂,如此皆自然合其道理,平常得很,人人都有知道,能做到,豈非人人可以為堯舜,可以為聖賢,人人可以為大人?其實《大學》、《中庸》學說的源頭,一千多年來,包括宋明理學家在內,都說錯了,未找到出處。《大學》中大人的觀念從何而來?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所謂大人即從《易經》中的乾卦卦辭來的(見前段引述《易經》的一段話)。然如何才做到大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見到如此即為大人,即為聖人,出家即為佛。中庸則從《易經》中的坤卦卦辭來的,「黃中通理,正位居體」。「黃中通理」即謂中之庸。大學、中庸的基本根源,是從乾坤兩卦的涵義而來,說天地之正氣、天地之大德,大學從理入而說到行證境界;中庸從身證而說入理地境界。老先生學理學,根源都找不到,還談什麼儒學?

這是說我少年的鋒芒太露,但也是因為見了這個,信得過、見得切故耳。當時重慶耆宿余叔痴老先生也在旁邊,聽了抓住我,樂得眼淚直流,哈哈大笑。

所以嘍!話說回來,不要以為叫你拜佛是拜這個泥塑的佛,信這個、信那個,是信你那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天真至性的自性佛,要你認得這個就是「我」。你說見了這個「我」以後,還要修什麼呢?莫胡鬧,見了「我」以後正好修行哩!如何修?佛經自始至終就叫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但是誰又能做到?念念為善,孜孜為善,孜孜去不善,隨時隨地這個「我」能孤零零地做主。當然後面還有問題慢慢再說。

「念佛是誰?」「是我!」但可千萬不能隨便認可,否則真正害死人。要念得把無始業障習氣一起捆攏來,捆到一句佛號之下,最好由它自己「吧!」的一聲跳出來,讓它來打你兩個耳光,說你為何要騙他,你就可以說「善哉!善哉!」我也可以為你印證,你行了。但首先必須要忍住,才能助人,你看我忍了這多少年,機緣未到,從未說過,不想說就不說。「釋迦拈花,迦葉微笑。」笑個什麼?拈花的是誰?就是我!故他笑了,拈花就拈花,有什麼意思?什麼意思都沒有,拈花即是我的妙用,可是環顧四周,又看眾人都在乾瞪眼。佛陀實在多事,故迦葉笑了,佛見他笑了,這一下可抓到他了,誰叫你懂得這個意思,這個責任就放到你的頭上來了。所以害得迦葉一直到現在還走不了,這是一笑找出來的麻煩,所以快嘴菩薩實在不能多事。

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天哪!西江水哪能吸盡,根本就沒有這回事。龍湖禪師(唐僖宗太子)問石霜「祖師別傳」之意。石霜禪師說:「待案山點頭,即向汝道。」要等對面的案山點頭,才向你說。其實:「才說點頭頭已點,案山哪有點頭時。」龐居士也好,龍湖禪師也好,聽人如此答案,當下即悟。「祖師別傳」的那個意,什麼意!屁的意都沒有。說有意,早錯了;說無意,也不對。

大根器,自己真知道了,真知道自己了,他就成功了。若是小根器就要問,見了「我」又如何呢?你看龐居士悟後,馬上舍家棄財,優哉游哉地全家去修行了。那你又要問,為何不去弘法呢?彼時他的師兄弟們都是各居一方的大德、大禪師,要他出來幹什麼?若是情勢需要,他還是照樣出來弘法的。

老參菩薩們該翻身了罷!怕你們這個「我」認得不真,揀擇得不夠熟,這個「我」定不住,因此卻把假「我」當真「吾」,如何能定得住呢?

你們天天想空念得定,卻不能空。若到絕對空,一念不起,即羅漢境界。何謂絕對空?即擺到本來不動的本來面目處,其他妄想念頭不起,永遠定下去,即是無漏果。但你說羅漢應有神通。亂說!誰叫你們不通教理。《大智度論》上也告訴你們羅漢有兩種:一種有神通,一種無神通,達此無漏果時,要修才有神通,不修則無,與道體無關,誰說當今無有羅漢?不通經教,武斷!

當然,一念不生不容易永遠保持下去,但生起念頭,也不失羅漢果位,若能一念專精亦是定。如何定?譬如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念念念下去,一個雜念忘想都沒有,一心不亂,這個念的不就是我?我不是在念嗎?「一念萬年,萬年一念。」就是定。你說你空不了,其實叫你有,亦有不了。念不到十句後,看你妄念來不來!你說妄想妄念不好,要丟了才對。但大家不是很窮嗎?黃金美鈔最喜愛,現在我就叫你念念都要妄想黃金美鈔,不間斷,看你妄想得成功否?你若真正能妄想得成功,那我就要恭喜你這個財迷,你已經得財迷心竅世間大定了。這也是「我」的起用。所以世間有凈土,有壇場(密宗術語),只是你修行不得力,見證不了耳!故永明壽禪師悟道後,提倡凈土,何則?因為深知眾生慧根淺,不知念佛的好。如此修持,謂之順道。所以說你們如光想學空,只知這邊事,亦只落得擔板漢。若是士農工商們走入世的路,而起心動念處,念念做主,明明覺性,則是大菩薩境界,將來成就更大,作用更大。所謂「善能分別一切法,於第一義而不動。」

但是你們居士們,叫你們大亦不敢,小又不能;叫你們有既有不了,空也空不掉。悠悠歲月,歧路徘徊,無常迅速,伊於胡底。此乃見地不正,非功夫上事也,亦即理上的問題。譬如大XX法師回去,人家問你,山上和這一班居士們混了些什麼?因你是親身經過的,因此事上即能說出如此之理,理即事,事即理。你們最喜歡申辯說此乃理邊上的事,唉!你們有什麼理,你們所看佛經皆是佛的理,看了即迷信了,盲目了,不肯自己做功夫,切身體驗修證,無此智慧窮此理,你所有的理,充其量只是「聖教量」。都是「比量」妄推而已。告訴你,你就相信了,這是迷信,不是正信,所以不能成佛。溫州壽昌絕照輝禪師有偈說:「功夫未到方圓地,幾度憑闌獨自愁。今日是三明日四,雪霜容易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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