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與執手立黃昏,願與品茗粥尚溫。
李青第一次見到徐來的時候,是同生群里的爬山聚會。初秋的天氣略帶乾燥,徐來冒冒失失的出現在李青面前,問,有唇膏嗎?哥嘴都裂了。李青很想說沒有,但想到自己此時正頂著一張油晃晃的嘴巴站在大家面前,只好不情願的拿出來遞給徐來,心裡盤算著回頭扔了,就當送給他了吧。徐來也不客氣,用完後直接就放進自己口袋裡了,連句謝謝都沒說,只是沖她笑了笑,笑的有點,意味深長。
李青心裡有些不痛快,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你徐來這麼做,就好像我跟你有什麼似的。所以一路上,她刻意離徐來遠遠的。徐來也很知趣,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回來後,李青開始有意沒意的在空間晒晒男友秀秀恩愛,徐來也只是偶爾發個信息閑聊幾句,再沒有失了分寸,到後來連偶爾也變得很少,日子一如既往的庸常平靜。
李青和沈士初幼兒園的時候就在一起玩,認識了將近二十年,了解彼此比了解自己還要多,從背著父母老師偷偷摸摸的打游擊到現在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就剩下等別人送祝福了,終於盼到了法定年齡,倆人打算來年的情人節回老家去領個證。
可命運從來都不會輕而易舉的饒過誰,對李青也是,就在她滿懷幸福憧憬未來的時候,沈士初單位的女同事懷孕了,那個女同事李青見過,很開朗,飯桌上一幫大男人講黃段子,她聽完哈哈大笑,緊接著會拍案而起講一個更黃的。
毫無疑問,這樣的女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而那個孩子,是沈士初的。
沈士初對李青坦白,很平靜,李青了解他,越是平靜,就越決絕。他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熱烈的女子,直爽的像個男人一樣,沒有任何彎彎繞繞,跟她在一起很輕鬆。
李青坐在那裡,渾身都在顫抖,她緊咬著牙關一言不發,她自小到大所有的記憶都有關於他,甚至除了他之外,自己連個朋友都沒有,他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不可割捨,可如今,他竟殘忍到連背叛都說的像訴家常一樣。他愛過自己嗎?
李青的右手在身側用力的纂成了拳,卻最終都沒有揚起來,她終究還是捨不得。就這樣,沒有歇斯底里的痛斥,沒有撕破臉皮的指責,她只說了有生以來第一句粗話:滾出去!
李青請了假,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電話關機,不吃不喝,她蜷縮在床上,額頭抵著膝蓋,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做夢一樣,胸腔里似乎灌滿了結結實實的水泥,連個氣泡都冒不出來。她想哪怕她可以酣暢淋漓的痛哭一場也好,可她只是噁心,噁心到吐。
兩天後,李青顫顫巍巍的從床上爬起來,她想給沈士初打個電話說我餓了,想吃街角的包子,你回來的時候記得帶。手機開機收到一條簡訊,沈士初的,他說,對不起。
沈士初的東西已經隨著他一起離開了李青的世界,房間里顯得有點空,像是在恥笑她殘缺的愛情,李青想起他們初來乍到時,房間比現在還要空,他們日積月累一點一滴的填滿整個房間,如今卻一下子少了大半。就像沈士初用了20年的時間把自己循序漸進的滲透到李青的心裡,佔據她心腔的角角落落,填塞的滿滿當當,卻又在瞬間毫無徵兆的抽離,突如其來的虛空讓她無所適從,她一遍一遍的深呼吸,沉痛的想要發瘋,卻找不到出口。
李青開始失眠,經常凌晨才能入睡,有時候甚至徹夜難眠,長期的睡眠不足讓她看起來無精打采,半年的時間,她瘦了20斤,每天輕飄飄的,兩點一線,拒絕跟任何人交流,但卻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因為莫名的煩躁和別人大打出手。
她去藥店買安眠藥,沒有處方,店員不肯賣給她,她從小就討厭去醫院,於是買了很多白加黑,每天晚上吃一粒黑片。
部門來了新同事,李青認出是徐來,但她並不想去搭訕。徐來看到李青的時候,表情有些驚喜,隨之又有些驚訝,下班的時候,徐來磨蹭著跟李青一起走出公司,快到公交站牌的時候,他突然擋在她身前,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李青的眼淚一下子就溢了出來。
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一個人耗費了漫長的時間,在自己的城池裡面橫衝直撞,卻找不到一個疏解的缺口,而陌生人的一句關心,就能輕易的撬開那堅不可摧的禁錮。
李青喝的酩酊大醉,痛哭不已,她說她整個前半生都沒有了意義,她說她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她說她每天都在等他的電話,只要他打來電話她就原諒他,可半年過去了,這個人就像死了一樣再無音訊,她說她知道他跟她再也沒有關係了,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說了很多話,像是要把積攢了半年的話一口氣都說完,她也流了很多淚,半年前就該流出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如噴涌的泉水一樣,再也止不住了。
徐來送她回家,看到了桌子上一板板只剩下白片的白加黑。
李青最近的工作總是出一些或大或小的差錯,領導找她談話,說她狀態太差,對工作和自己都不夠負責,讓她好好調整一段時間,否則將要考慮她能不能繼續勝任這份工作了。李青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不安,她想到她在這個城市舉目無親,甚至連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現在竟然連自己都靠不住了,她突然淚流滿面,蹲在地上任憑別人怎麼扶都起不來,像一個被卸下的沙袋,連靈魂都在往下墜。
徐來帶李青去醫院掛了精神科,醫生的診斷是重度躁狂型抑鬱症,單位給李青放了長假,徐來每天下班都會來看她,給她做晚飯,陪她說話,帶她在小區里散步到很晚,周末的時候也會帶她去近郊散心,李青看起來還跟之前一樣,溫和卻又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疏離。
那天徐來過來的時候發現李青坐在防盜門外的一個消防箱上,眼巴巴的看著他,原來李青吃完葯後睡著了,鍋里燉的湯燒乾了,鍋底燒了個洞,她下樓去吃飯回來又發現鑰匙和手機鎖在房間里了。
徐來決定讓李青搬過去和自己一起住,李青知道這應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因為她不想讓父母知道她的現況,她連象徵性的推辭都沒有,就隨著徐來搬了進去。
李青看到她的那支唇膏就站在徐來的寫字檯上。
徐來洗菜的時候,李青從背後環抱他,雙手略微有些顫抖,徐來保持著伸手拿菜的姿勢,僵在那裡,許久,他轉過身,對李青說,我承認,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你,可我不想乘人之危,你安心住在這裡,不要怕。
李青的眼淚又像放開了閘門一樣,徐來輕輕的扣她的背,靜靜的等她哭夠了。她說:我可能永遠做不到像愛沈士初一樣愛你,可我現在很清楚,我不想錯過你,我希望能夠擁有一個溫暖的人,可以清晨問我粥可溫,傍晚與我立黃昏,你願意嗎?
這是徐來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美的情話,雖然他心裡清楚,李青只是不想虧欠他,心細又敏感的男人也具有相當敏銳的直覺,但他決定成全李青的意願,他不想讓她覺得他們兩個不平等。
李青的情緒時好時壞,有時候一句無心的話就能觸發她的燃點,徐來看的出來她在刻意的壓制自己的脾氣,可病情往往越壓抑越糟糕,他帶她去跑步,游泳,打球,他輕聲細語的開解她,他每天早上都會把午飯準備好再去上班。李青在情緒穩定的時候,會做一些家務,有時候也會準備比較豐盛的晚餐等他回來。
很多時候,徐來在想,哪怕李青的病一直都不好,他也願意這樣和她生活一輩子。
他經常目不轉睛的看李青,待李青覺察到後轉過頭來看他的時候,他又裝作漫不經心的看別處。
一年後,李青的病好了。
長期用藥引起的食慾亢進,讓李青變得珠圓玉潤。單位的同事都稱讚徐來是萬里挑一的中國好男友,羨慕李青三生有幸,也有女同事酸氣十足的調侃李青是不是上輩子不小心拯救了銀河系,李青總是笑而不語,笑容裡帶著一絲淡淡的不在意。她沒法向她們證明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也不想理會她們的質疑和不看好。
徐來的人緣很好,中午吃飯的時候,總是有前簇後擁的男男女女一起同行,相比之下,李青倒顯得安靜而孤僻。
李青時常會想,其實她和徐來並不是一類人,她不知道徐來對她的好感能維持多久,20年的感情都能說斷就斷的一乾二淨,何況相識一兩年的人,她不敢投入太多的情感在其中,她回應徐來所有的付出,但卻從不主動去表示什麼。對於李青來說,傷筋動骨的感情經歷一次就夠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脫胎換骨再來一次。
同樣心照不宣的是徐來,李青對他所有的好都拿捏著分寸,只是維持在一種互不相欠的平衡狀態,這種客氣的生分讓他有著巨大的失落。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他在一廂情願。
徐來去參加發小的婚禮,大醉而歸,他抱著李青,邊哭邊說,就算是塊石頭,我也該焐熱了,可你為什麼不愛我?
李青無言以對。
因為害怕受傷害而傷害到他,李青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天亮的時候,李青對徐來說,只要你需要,我就不會離開你。
可這並不是徐來想要的,他扭過頭去,眼淚再次流了出來,這種報恩式的承諾並不能溫暖一個為情所困的人,徐來一向都很理智,他知道這是李青能給他的最好的答覆,感情的事情沒有辦法勉強,他從來都不想乘人之危,李青並不虧欠他什麼,若用這樣一句荒唐的承諾捆綁她,兩個人都不會快樂。
良久之後,徐來說,我想冷靜一段時間。
李青決定暫時搬出去住,臨走時,徐來抱著李青,久久不肯鬆開。
李青申請去分公司做培訓,三個月,被批准。
李青又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新家,新同事,新的工作環境,新的上班路線,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適應著,可她總覺得心裡有個洞,填不滿,又掏不空。
兩個月後的一天夜裡十點多,李青熬夜做PPT,騰訊彈出一條新聞,XX小區X號樓發生煤氣爆炸,是徐來住的那棟樓。
爆炸發生在頂樓,變形的防盜窗落在樓前的地面上,滿地都是碎玻璃,整棟樓的人都聚集在樓下,時值初冬,深夜的寒氣讓倉促下樓的人們瑟瑟發抖,消防車和救護車就停在單元門口,工作人員忙進忙出。
徐來雙手插在上衣口袋,因為寒冷,他低著頭,不停的來回走動。
當李青撲過來抱住他的時候,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等他看清這個穿著睡衣,趿著拖鞋,蓬頭亂髮,滿臉淚水的瘋子之後,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傻子。
他們在次年的情人節領了兩個紅色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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