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Jessie J像變了一個人 | 評《R.O.S.E》

來自專欄呆若木一

顯而易見，Jessie J的新專輯《R.O.S.E.》比起之前的作品，是一次極大的轉變。

風格路線-從Public轉向Private

這背後或許是如今歐美樂壇正常的風潮流動。在她憑著《Price Tag》爆紅全球的2011年，是「無個性大眾口號流行」最後紅火的那幾年。那時的流行歌手們指望著靠著一段抓耳的旋律、工業化的洗腦製作打造一首全球熱單，從而獲得成功。Katy Perry是各中翹楚。

可以說當年的流行女歌手都是這麼個路子。單飛早期的Beyonce，初出道的Lady Gaga……這種大流行風潮自從千禧年前後teen-pop興起之後一直隨著Britney Spears的事業線流淌著，一直流淌到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開端。

那時的流行歌曲是縱情享樂的，稍微深入一點就是「真實做自己」，「分手好傷心」，「女孩轉動世界」。我們看到的明星是一個個演說家，一個個公眾人物，唱的東西我稱為「Public Pop」。

某種意義上，Jessie J從前的路線也是這種「口號」式的。我們可以聽見無數的雞湯，無數的政治正確做自己，無數「激勵人心」的Oversing，但大家想到她的印象是，嗯，「一個很會唱高音的流行女歌手」，「她的《Bang Bang》蠻炸的」，足見她個人藝術形象的單薄。

這個階段的代表曲目大家都很熟悉了，《Price Tag》、《Bang Bang》、《Domino》……

時代的風終究還是轉變了。第二個十年開始，小眾音樂大幅入侵主流。2012年的Billboard冠軍單曲是一首聽起來一點也不大路流行的《Somebody That I Used to Know》。另一個影響是Taylor Swift的出現。把自己的經歷寫進歌里，最初成了媒體們嘲諷的對象，而後卻迅速蛻變為聽眾們的心頭至寶。直入人心的歌詞讓聽眾逐漸認識到「口號」的無趣。流行歌手們在那幾年獻出了自己最後的流行掙扎，Lady Gaga的《Artpop》和Katy Perry的《Prism》相互碰撞，結果是二位都發現自己巔峰不再。卻是一直以來都熱愛當總統的Beyonce突然甩出了一張充滿私人體驗與生活細節的同名專輯，製作人名單幾乎網羅了小眾音樂界所有出名的人物，成為了「Private Pop」時代最重要的里程碑。

曠日持久的「私人化」時代開始了。Britney Spears發行了《Britney Jean》，Katy Perry覺得我不如談談自己的政治思想吧，發了《Witness》，Lady Gaga回歸本源探索自己與家庭、與信仰、與美國夢的關係，發了《Joanne》，Rihanna裹挾著悲傷與她閃耀的人格血液，發了《Anti》。Miley Cyrus最狠，發了一張極度任性的「迷幻實驗」專輯後，又大步子一撇進了村。

以上諸位的路線，Jessie J可以參考的有多少？其實她之前的路線就和Beyonce有些許類似，有那麼一點雞湯總統風範，之後的路線會參照Beyonce去做也不奇怪了。

專輯布局-她的四個身份

Jessie J搭上這班「私人化」列車，靠的也大多是另類R&B的滋養，她的形象從明到暗，從熱到冷，一股疏離的都市感從她的內心中流淌出來。但她沒有Beyonce那樣得天獨厚身在輿論中心的意象聯結體系。Beyonce歌里一個surfboard聽眾已經浮想聯翩，一個becky with good hair輿論直接炸開鍋。Jessie J沒有這樣的條件。她如果要談及內心世界，就必須像Taylor Swift大紅前那樣，找到私人情感與普遍情感的共鳴點。

專輯的四個部分，恰好就對應她作為一個女性個體的四重身份：

Realizations-作為表演者/明星的女性

Obsessions-作為情感（愛情、親情）連接者的女性

Sex-作為身體慾望載體的女性

Empowerment-作為女權主義者的女性

從概念上來講，這或許會是一張極為豐滿的女性專輯。但在音樂執行上，這張專輯的四個部分卻顯然沒能做出四個層次。概念上的區隔如果說在1/2部分還能夠完整執行，3/4則從文本到曲風都彷彿不過是之前的稀薄延伸。

其中Realizations是做得最好的一部分。這四首歌中，道盡了她作為歌手，在名氣與沉墮的漩渦里掙扎的縮影。

《Oh Lord》里，她是那個祈禱不能迷失自己的信徒，是專輯極為真誠穩重的一個開篇。

《Think About That》則是在控訴娛樂工業無視藝人的身體，將藝人商品化，對藝人的剝削（Think about that time when I got sick, and you made me go on stage, think about that time when you used my fame, to stack up on your paper )。疏離的節拍中，她的控訴顯得格外冷酷。

《Dopamine》清醒觀察著娛樂時代的膚淺。《Easy On Me》則是藝人對於自我實現的自白。四首歌自成一體，是專輯中最完整而立體的部分，也是她訴說得最讓人信服的部分。我們在其中聽得見她的清醒與掙扎，如此真實地展露。《Easy On Me》結尾的那些脆弱到極致聲音中隱隱的哭腔為這個部分划上了完美的句號。

第二部分Obsessions在概念上依舊完整，從熱戀到咒罵到溫情到母愛，展現了四種不同的情感。其中《Not My Ex》是專輯中聲音演繹的高峰，從傾訴到情感傾瀉一氣呵成。《Four Letter Word》則是情真意切的細膩典範。

第三部分Sex其實在文本上沒有過多的建樹，大多是大而無當地，大家要好好玩，好好愛自己的標語。她在這裡有意識地回到80年代，Funk/Disco元素的融入，讓這個部分成為專輯中最為「動感」的部分。但總體依然在專輯相對冷調的氛圍中。

第四部分Empowerment則是與概念最為背道而馳的部分。除了《Glory》的開場用弦樂烘托出了氣勢之外，隨後即用兩首雞湯抒情收尾。

聽完專輯最大的感受就是Jessie J的音樂在格調上的提升。相對統一的冷調打磨與另類R&B的卧室化、私人化靈魂的基底，讓專輯的聆聽體驗極為順暢。但同時，拆成4張EP的做法某種意義上給了文本與專輯形式「詮釋強迫症」，實際上拿掉一些聽感相似的曲目，變成一張10首歌左右的緊湊專輯，以Realizations開頭，《Not My Ex》、《Four Letter Word》居中抒情，《Queen》喊喊口號，《Dangerous》提提神，最後再拉個抒情結尾，或許質感還能更上一層樓——做成一個精要的女藝人自白錄。

而不消說，在我心裡，這張專輯最核心的部分就是Realizations的四首歌。

Realizations的部分之所以最讓我感到喜歡，也是因為，其中她作為明星的掙扎的那些細節，與我們作為社會角色掙扎的細節，產生了奇妙的共鳴感。那些描寫真實的「抗拒」、「憎恨」、「輕蔑」，都令人心有戚戚。情歌部分，她用強大的演繹能力得了分。但在Sex與Empowerment部分，她似乎還沒有完全找到讓人會心一笑的共鳴點。

藝術人格的豐滿需要時間。但她已經找到了許多人至今都沒找到的方向。

THE END

作者：木一

編輯：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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