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獨立思考？

來自專欄心理學·哲學·批判性思維

有人問：「為什麼要獨立思考？」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答案，只有一句話，令人拍案叫絕。

大家猜猜，那句話是什麼？

不是仔細分析獨立思考有什麼好處，也不是闡釋不獨立思考有什麼壞處，更不是引經論典地說什麼人類是理性的動物，獨立思考是我們為人的責任。

那句話說：「因為別人告訴我要獨立思考。」

這話聽起來很諷刺，喜劇效果滿分。沒想到，我們獨立思考的習性，並不是我們獨立思考的結果，而是聽從他人建議的結果。

我們的父母、老師、朋友等人，都建議我們學會獨立思考。他們之所以如此建議，也是因為他們的父母、老師、朋友等人如此建議，或者他們在閱讀書籍的過程中，看到書的作者也如此建議。

我很少用獨立思考這個詞，因為它不夠嚴謹。大家想想，人類是一種群居的靈長類動物，我們的人性就是互相依賴。一個人鬥不過猛虎，但一群人則能戰勝猛虎，而且不需要用槍等熱兵器。許多原始部落的酋長帳篷里，有虎皮地毯作為地位的象徵，可見一斑。

有個小問題。既然一個人打不贏老虎，一群人能打贏一頭老虎，那一群老虎和一群人相比，誰更強大呢？如果老虎更強大，那老虎為什麼不成群結隊地獵殺一群人呢？

因為老虎不是群居動物，老虎是一種獨居的大型貓科動物，除了交配季節，彼此並不往來。

老虎之間的協調與合作能力，與人類相比，堪稱雲泥之別。人類可以通過專業分工來提升團隊整體的實力，就像在電子遊戲中看到的，一人作為DPS，專門負責輸出傷害，一人作為肉盾，專門負責抵擋傷害，還有一人負責治療隊友，給隊友加buff。分工好的三人小隊組合在一起，比三個「博而不專」的人組合在一起，實力更強。

在現實社會中，專業分工更加常見。我們生病了會去醫院找專業的醫生看病，而不是自己讀上十幾年醫學知識後，再來給自己看病。當遇到法律問題時，我們可能會願意花點錢諮詢律師，而不是自己從頭開始學習法律知識。一些家用電器壞了，我們也會請專業的修理工來修理，而不是自己學習電器修理的知識。

這種思考模式，可以稱之為「組團思考」。我們組團的隊友不一定要是信任度極高的親朋好友，陌生人也能和我們組團。我去醫院看病時，醫生並不是我的親友，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但我相信現代社會的運行體制，相信醫學院會培養高水平的良心醫生，相信這家醫院會僱傭高水平的良心醫生。總之，我和這位陌生的醫生能無障礙地組團思考，他負責思考醫學相關問題，做出專業的診斷，給出治療方案。我負責向他講解我的癥狀，提出我的訴求，並在聽到他的診斷和治療建議後，最終做出決策。

比起獨立思考模式，人類更多地採用組團思考模式。在團隊里，每人有自己所擅長的部分，也有自己所不擅長的部分。大家組合成團隊，能發會1+1大於2的效果。

現在，問題來了，既然人類更多地採用組團思考模式，那我們的父母、老師、朋友，為什麼還總是不厭其煩地建議我們，要學會獨立思考呢？

我又要引用羅素的話：「I would never die for my beliefs because I might be wrong.」 意思是說，我絕不會為了自己的信念去死，因為我可能搞錯了。

我們的師友與親戚之所以明白獨立思考的重要性，是因為他們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搞錯了。

他們不希望我們因盲目地聽從他們的想法，分享了他們的錯誤。他們不是故意要騙我們，他們知道自己可能因為知識水平有限而搞錯某些情況，搞錯概念的定義，搞錯理論模型的結構，搞錯事實描述的細節，搞錯價值判斷的原則。總之，他們因為擔心我們也跟著他們一起搞錯，所以總是會建議我們獨立思考。

他們會建議我們多問幾句「為什麼」，問一問「你這信息的來源是什麼？」、「這些概念的意思是什麼？」、「你的結論有何依據？」、「你的這些證據是否可信？」、「還有什麼別的可能性？」、「有沒有替代選項或解釋？」……

而且，他們建議我們學會獨立思考，不僅僅是意識到，他們可能因善意和無知的組合而告訴了我們一些錯誤信息。他們深知社會的險惡，知道這個社會上有許多騙子，會故意欺騙我們，告訴我們一些錯誤的信息，希望我們信以為真，以便從我們這裡騙取錢財或其他資源。

惡意欺騙和因無知而犯錯這兩種情況，都十分常見。所以我們才要學會獨立思考，儘可能減少這兩種情況帶來的危害。

如果在理想狀態下，每個人都擁有海量的知識，而且絕不會騙人，那組團思考模式的比獨立思考模式強遠了。但在現實情況下，人心難測，獨立思考和組團思考，便有各自的優勢和局限。

如果和我們組團的人，水平都很高，還都很善良，那就以組團思考為主，獨立思考為輔，效果拔群。

如果「總有刁民想害朕」，或者「身邊的人總是拉低人類的平均智商」，那就以獨立思考為主，組團思考為輔，以免上當受騙，或因無知而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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