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江湖》其七（上）：天註定

來自專欄晴天逸事

1、

「丫兒，你莫怪娘，生女兒是真的沒用，你吃飯了你弟弟就沒得吃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伸出手，想摸一摸女兒的臉。但遲疑了一下之後，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來——好不容易用乾淨水洗的臉蛋，還抹了點紅，擦髒了可就不值錢了。

女孩的身後，高門上一塊金粉塗字的牌匾，上面龍飛鳳舞的書著三個大字——江南醉。

這是中嚴城最大的青樓了。每天都有人往這裡賣丫頭，但江南醉的主人有個規矩——過七歲者不要。因為幼童最易調教，而且學東西也快。也正是這個規矩，江南醉才能發展到在江南鼎鼎有名的地步。凡是江湖俠客，能宴請友人在此逍遙一夜，都是大大有面子的事。

但江南醉那麼多美艷的嬌娘，都是被父母所賣？

其實不然。江湖紛爭已久，誰沒有三五個仇家。今天張家被仇家滅門，僅餘下個剛紮起小辮的女娃娃。心善點的，或一刀下去乾淨利落，或由其自生自滅浪蕩江湖；但心惡些的，「江南醉」就成了女娃的「家」。

你想嘗嘗「祈月劍客」獨女的滋味，還是想受受「東林惡犬」雙胞胎姐妹花的供奉？普天之下，也只有江南醉這裡敢這麼經營。

如今，牌匾下的這個婦人，便是來此地「送女兒」的。

還沒來得及踏進門檻，一個書生打扮的侍從趕忙走了過來，手指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子就嚷嚷起來：「送花蕊的，走後門去找孫婆婆！蹭到了前門老爺們的衣裳，你賠得起嗎！」

話音剛落，就把婦人嚇得唯唯諾諾的應允。但裡面卻傳來一個男聲：「阿雄，嚷嚷什麼呢，擾大爺們耳根清凈！」

被稱作阿雄的侍從連忙答應，再轉過頭，眉目依然兇狠但卻沒有再說什麼惡話。即便如此，衣衫襤褸的婦人依舊拉扯著女兒趕忙往後院走去。

2、

後院里，馬棚旁邊的接收地。一個濃妝艷抹的婆婆正閉目養神的坐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偶爾拿起身邊的茶壺喝口清茶。婦人看見了，想著這就是「孫婆婆」吧。這時，這婆婆也看見婦人拉著一個小女童，鬼鬼祟祟的左張右望，便擺了擺手讓她們過來。

走到了跟前，婦人彎腰陪著笑跟婆婆說：「這丫兒叫...」

話還沒說完，就被婆婆滿臉不耐煩的打斷：「這可不管你原來叫什麼，我們只要把人留下了，自然會給她好聽的名字。」

「是是是。您看？」

孫婆婆放下茶壺，伸出一隻粗糙的手，捏著小女孩的下巴，左右搖晃著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皮相還行，就是不知道機靈不機靈。」

聽到有戲，婦人頓時喜出望外的接話：「機靈！可機靈了！我縫針線的時候，她坐旁邊看，都不用教她就學會了。」

孫婆婆瞟了一眼婦人，這種當娘的她見多了。只要能多賣倆錢，哪怕腦袋不靈光，都往能中狀元上面誇。她鬆開手，重新舒舒服服的躺下，問起了小女孩：「丫頭，你願意離開家嗎？」

小女孩怯生生的搖了搖頭，但馬上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差點沒給女孩扇爬下。女孩好不容易抱著腦袋重新站直了，眼睛中早已滿是淚水。但見那不敢放聲大哭的樣子，在家裡估計沒少挨打。孫婆婆瞪了一眼婦人：「我問她呢，你動什麼手？這人我們要是買了下來，你這一巴掌我就能讓護院給你三十大板！」

婦人頓時嚇得面色如紙。

孫婆婆也沒再多說，繼續問道：「你知道這是哪嗎？」

女孩搖了搖頭。

「這是可以吃飽飯的地方，而且只要你努力學技藝，有的是人追捧。哪還敢有人打你。」

女孩聽著頓時眼中浮現出了驚喜，而後，她抬頭看了眼旁邊的媽媽，後者已經不敢亂插話了。她終於開口：「那，爸爸、媽媽、弟弟也可以來吃飯嗎？」

孫婆婆楞了一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突然的笑聲嚇了小女孩一跳。半晌，孫婆婆說：「你來了這裡，以後自然就不能再跟他們見面了。」

女孩聽到這個回答，忙不迭的搖起了頭，手上不自覺的用力，抱緊了旁邊娘親的大腿。

婦人頓時面露難色，還想說點什麼。但婆婆卻擺了擺手：「走吧走吧，我們這好看的小丫頭不缺，真留下了，日日哭鬧就煩死人了。」

這可急壞了婦人，她急忙往前走了兩步。但婆婆身後護院手裡的棍子一震，砸在土地上發出了悶悶的聲響。婦人看了看，終究是不敢說話，只好惡狠狠的拽著女孩離去。女孩跟不上娘親的腳步，被扯得一步三跌。

剛出江南醉後院的門，婦人結結實實一巴掌就打在了女兒的臉上。因為小女孩的臉小，只能留下三個通紅的指頭印子。這一突變，把小女孩直接扇懵了，甚至都過了一會兒才來得及哭泣。

「哭，還哭！你說你有什麼用！」婦人跪倒在地，雙手像鐵鉗一樣死死的夾住女孩的雙肩，用力的晃動著女孩瘦弱的身體。「咱家就養得起一個小孩，怪就怪你不是男孩吧！早晚要潑出去的水，養大了又能怎麼樣！」

說到這，婦人一狠心，用力的推了女兒一把，自己轉過身就急忙走開。小女孩正哭的稀里嘩啦，但見娘親走遠了，忙不迭的從地上站起來，臉上的淚水都來不及擦，跑著追了過去。

3、

這天傍晚，江南醉來了大主顧，一時酒菜竟然不夠了，於是只好讓孫婆婆再去城西的佛念齋定些酒肉過來。

孫婆婆乘著馬車，一路直奔佛念齋而去。訂好了酒肉，囑咐好了佛念齋的夥計，孫婆婆便打法走了跟來的馬車夫，想一路走回江南醉，散散心。

沿著城裡的小河走著，孫婆婆突然看到河對岸有一對兒母女。那母親似乎正在打罵著小女孩，手中不時還指著小河。定睛看去，這不正是白天里來江南醉的那對兒母女么？孫婆婆便多看了幾眼。

這時候那母親竟然抱起了小女孩，竟然打算往河裡扔，小女孩嚇得不知所措的哇哇大哭，不多時便引起了一眾人的圍觀。

孫婆婆平日里不愛多管閑事，正打算走開的時候，突然想起白日里小女孩天真的一句想讓爸爸媽媽弟弟也來吃飯的童言。楞了片刻，便沖著河對岸張開喉嚨喊了一嗓子。

這邊母女兩人正在吵鬧，婦人卻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呼喊。往河對岸張望了一眼，便瞅見了白日里見過的孫婆婆。後者擺了擺手，喚他們過去。

婦人看見這情景，心裡頓時一喜。話也不多說，拉著女兒就過橋往河對岸走去。

到孫婆婆面前的時候，女孩還小聲啜泣著，原本白凈的臉蛋上早已被哭花了，混合著灰塵看起來髒兮兮的。

婦人局促的搓了搓手，回頭喬見女兒臉上的模樣，也顧不上自己的袖子臟不臟，連忙擦拭了幾下。

孫婆婆瞧見這幅樣貌，對這當母親的心中增了幾分鄙視的同時，也有些嫌棄不懂事的小姑娘。

「別鬧了，多大的笑話啊。」孫婆婆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但頓了頓，她繼續說：「你這小姑娘我買了，但不可能給你樓里的價格，也不值那個價，三兩銀子，我身上就這麼多。」

但準備好的討價還價根本沒有出現，對面的婦人歡天喜地的從孫婆婆手中接過銀子，連連道謝。從她的臉色中不難看出她的想法：不愧是最大的青樓，竟然給了三兩銀子。

也不多說，婦人拿了銀子好好收好，道了個別就打算離開。但小姑娘可不幹，她一隻手死死地拽著母親的裙擺，哭喊著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婦人回過頭，看見這一幕，毫不猶豫的就揚起了手掌。但旁邊孫婆婆冷哼了一聲，婦人才意識到，這個自己可以隨意打罵的女兒，現在已經是別人的貨物了。於是只好換了副表情，蹲下來握住了女兒柔弱的肩膀。

「丫兒，你在家裡沒用。你好好跟著這個婆婆學本領，等你有用了，媽媽就來接你，好不好？」

但當母親的沒想到的是，這句話，成了女兒半生的夢魘。

這個，其實算是《醫·江湖》的女主角了。

更新的超級慢，見諒見諒。

看到了《火鳳燎原》（漫畫）中的呂布，不勝唏噓，我寫出來的角色，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的表現力啊。

羨慕啊，羨慕。

《火鳳燎原》261和262章，不可多得，推薦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