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馮褲子到馮小剛，中間到底差了多少個六爺

從馮褲子到馮小剛，中間到底差了多少個六爺

電影新聞談資 2015-12-29 13:52

本文轉自談資APP

文/貓大鹽

《老炮兒》里，馮小剛演的六爺，力克所有小鮮肉，讓所有人都為之著迷，不分男女。這個老牌頑主，一身混不吝，肝膽皆冰雪，似是江湖故人來。尤其是片尾看他穿著55式將校呢軍大衣，攜著軍刀踩著鼓點踏上冰面，滿腔熱血瞬間升騰為彌散水蒸氣

老炮兒牛逼，關鍵在老。就像六爺一開始只是張學軍，馮小剛一開始也只是馮褲子，當年的他，與現在的他，中間差了十萬個六爺。

六爺很硬氣，馮小剛卻服軟

看過葉京那部《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吧，根據王朔的小說《玩的就是心跳》改編而來。葉京也是蔫兒壞，找了一個特像馮小剛的演員演馮褲子。電視劇里是極盡所能醜化馮褲子，既丑又窮還不愛乾淨貪生怕死見色忘義，毫無優點可言。

葉京以前每每談到馮小剛，言語里多少都有點瞧不上的意思。這也跟出身有關係。王朔跟葉京都出生於復興路29號的總參軍訓部大院，同一個院子的還有王中軍跟王中磊，都是根正苗紅的大院子弟。而馮小剛呢，小時候長在北京西郊的市委黨校的大院里。後來父母離異，他和母親以及姐姐搬出大院。

一來黨校不算什麼牛逼大院，二來搬出大院後他的生活貧寒窘迫，大院子弟們瞧不上他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為了跟這些大院子弟們混在一起，馮小剛捨得服軟。他通過導演鄭曉龍引薦和王朔碰了面，吃了頓飯，自此便王老師前，王老師後，鞍前馬後的追隨。

有人說，未成名的馮小剛像追求夢中姑娘那麼死纏爛打，千方百計討好王朔，甚至在飯局上被攆來攆去敬陪末座，吃殘羹冷炙都在所不辭。當然這都是坊間傳言，不足為信

王朔卻從不對馮小剛留情面，時不時在本子里挪揄馮小剛一回：《玩的就是心跳》裡頭有個穿條格襯衫的「馮小剛」，「和電視藝術中心的一個美工同名」，「長得像越南犯罪分子」；《你不是一個俗人》裡頭，馮小剛被王朔寫成「捧人專家」，《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又是一個猥瑣老師。

葉京後來也問王朔，既然你這麼討厭這個人，早幹嗎了？王朔來一句：如果一個人天天拍你馬屁，你不能跟他急吧。」

六爺很霸氣，馮小剛很怯懦

就像悶三兒燈罩兒一直活在六爺的庇護指引下，馮小剛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活在王朔的庇護下指引下。

孫健君說：「王朔是馮小剛的精神領袖，儘管二人的本質相去甚遠，馮小剛的思想、語言輪廓都來自王朔。」在分道揚鑣後，馮小剛也曾戲謔地說：「王老師是大海，我是一滴水。」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在入行早期，馮小剛真特別依賴王朔。《編輯部的故事》王朔丟了台本，馮小剛能一字不漏的背出來。《一聲嘆息》拿下埃及某電影節的獎項，有記者問過王朔的意見，王朔說：「在我的印象中，埃及電影節就相當於中國一個鄉鎮企業獎。」馮小剛一聽這話就哭了，真哭。

就算脫離王朔，成名之後，他有些擰巴，也有些自卑。比如他說最怕別人請吃飯，尤其是高大上的粵菜，最喜歡吃開水泡飯就剩菜，因為是小時候貧寒養下的重口味。「最怕友人款待粵菜，窮人家的孩子發了財也學不會享福。」

六爺很痞氣，馮小剛很愛哭

電視劇里，馮褲子如牛皮糖一樣死死黏著大院子弟，動不動就被眾人洗涮，動不動就哭鼻子。葉京也毫不諱言的說：「我戲裡的馮褲子，動不動就哭，這個細節就來自馮小剛。多少次他都在王朔面前痛哭，光在我面前就有好幾次。」

《老炮兒》里六爺也流了兩次淚。一次是跟兒子喝酒說到早逝的孩他媽哭了。一次是從醫院出來戴上墨鏡一滴淚從臉上滑落。

尤其是跟李易峰那場對手戲，有觀眾覺得齣戲，不像六爺了。因為那一刻馮小剛沒有演，他就是他自己。戲裡的大瓶的伏特加那是真喝，馮小剛一個人喝了一瓶半。將醉未醉之際，把這場戲演完，哭了。

馮小剛的哥們劉震雲來也說，其實馮小剛忒多愁善感，有時他倆無語對坐，不覺間已淚垂面頰，一問，只是想起了點什麼。

六爺很局氣，馮小剛很世俗

六爺特別軸特別局氣，什麼都得按照規矩來，馮小剛卻懂得識時務，承認自己是一個「什麼都肯做的人」。早年拍《凱旋在子夜》的時候，為了掙表現，他什麼活兒都肯攬，不但是場記、美術，還是演員，還有好幾句台詞，還有特寫。他演的誰呢？一個面目可憎的越南軍官。

在《我把青春獻給你》一書中，他自己寫了一段故事——為了給片子爭取過審的機會，他請人吃飯，席間這樣拍馬屁：「您是誰啊，您是站天安門城樓上，看看北京城這邊說這邊燈太多有點晃眼，這邊的燈就都要立刻給滅了。」

當王朔的本子一再被上頭斃掉，兩人的好夢公司也真成了一日游。馮小剛慢慢與王朔疏遠了，與劉恆、劉震雲合作越來越多。後來王朔出走美國，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來往。直到馮小剛當面向王朔端酒賠罪，才算把這段勢利眼的過節了結，有了後來的《非誠勿擾2》與《私人定製》。

葉京看不起他，說他「用時候朝前，不用時候朝後」，這是一句很粗俗的比喻，堪比當面扇耳光，已經功成名就的馮小剛也沒解釋，只顧端酒賠罪。

演過老炮兒之後，馮小剛就說心裡頭的老炮兒應該是王朔。「六爺比我單純，他更像一個老小孩，因此他也會比我更堅定，對自己堅信的那一套毫不懷疑。我可能會在很多時候都是處在一個動搖、懷疑的狀態。」

從尖孫到蒼孫，從六爺到馮小剛

尖孫，蒼孫都是北京話，形容從年輕到年長的牛逼男孩子們。不牛逼毋寧死，這是王朔。想盡一切辦法去牛逼，不牛逼可老子也不能死，這是馮小剛。就像電視劇的結尾，馮褲子是最後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能挺起腰桿說話的人。

年少時的馮褲子沒有自我，拚命討好別人。老了後的馮小剛，卻漸漸活出了自我，但也懂得剋制。比如同樣是導而優則演，姜文只管把自己往鏡頭前推，大鳴大放。馮小剛卻知道向內收，鏡頭前分外的剋制，也會與其他演員平衡。吳亦凡李易峰這樣的生手跟他對戲，竟也能一片和諧。

六爺看起來酷斃了，從不服軟從不低頭，可最後兒子出了事十萬塊都湊不出來還得讓女人湊，虧欠母子倆的一輩子也還不清只能耍賴跪地上磕頭，這又叫什麼事兒

葉京當年頂瞧不上馮小剛，一副時不與我的哀嘆。「很多人跟我說，我要是有馮小剛性格的百分之一，早就成為中國最大的腕。我葉京就是性格悲劇，有自知之明，我早就看透了，並不是我迷茫、不懂了，我太懂那一套了，我至今還是個老憤青。」這話撩得多硬氣。

然而現在這個老憤青呢，要反過來讚美老炮兒。葉京導的電影處女作《記得少年那首歌1969》要拍了，又請馮小剛友情跨刀當總監製。馮小剛也不計前嫌答應了。只是後來馮小剛再插上一刀：「老炮兒其實是一個已經沒落的人，這個和我還不太一樣」。

今年7月，馮小剛在加州發了一條微博：

「如果我三十歲我可以妥協，退而求其次，因為來日方長;但我已經快六十歲了，借社會新聞里經常使用的一句形容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我就不願意妥協了，因為時間無多。賺錢的目的是拍自己喜歡的電影，折了也不用愧對金主。這是長時間發獃時暗下的決心。」

這話，六爺也說過。

最後提刀上冰面的倒真是馮小剛了。跟一幫網友在微博開戰跟丫們死磕，像不像六爺跟一幫90後在頤和園野湖約架？六爺死在冰面，馮小剛卻挺住了。在被一幫孫子抽了耳光之後，他用自己的方式教訓了小兔崽子們。

當初的大院子弟們都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今天大踏步地轉移，就是為了將來能夠回到這個地方。」可如今軍綠消散紅塵中，只見馮小剛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王中磊說：「馮小剛有次跟我聊天，說自己年輕時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後來他漸漸以為不是。但經過一圈輪迴，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一個悲情的人。」鴕鳥奔出了籠子奔上了大街，恐怕這也是馮小剛的一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