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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花大海碗

[河北]米麗宏

在我老家,一個新家庭的組建,少什麼也少不了鍋和碗。早些年代,分家另過的小媳婦不知分寸,惹婆婆不高興了,老人家會聲氣粗壯地叨叨:「還是我給你雇的花轎,我給你添置的鍋碗呢。」碗,在那時,不僅僅是用來吃飯的,還用來擔當上輩人對下輩人殷厚的祝福和期待哩。

我家最初的那一批碗,五個,是那種粗瓷藍花碗,口兒張得特別大,墩在飯桌上,像一蓬小小的斗笠,微灰的瓷質里,似有點點沙粒的影子。而父親那隻大海碗,要精美些,碗肚上幾筆莖葉,托出一朵粗糙的蘭花。盛飯的時候,大海碗排在最前面,像一個位居顯要的大人物,率領著一溜幾個小兵。

那時,最好吃的飯,是油蔥潑面。母親做的手擀麵,勻溜整齊,一筷頭挑起來,能堆滿一碗;但並不是所有的碗都有滿滿一碗面的。一開飯,母親就念叨:「先盡著你爹吃,他在地里,苦。」因此,第一碗飯,總會盛在那隻大海碗里。冒尖的一大碗,上頭覆著油亮碧綠的蔥花,放在父親的席位上;我們也都眼巴巴盯著碗,一起等。父親收工回來,洗了手臉,端起大海碗,照例用目光掃視一遍,那些小藍花碗里多的是湯,少的是面。他不說話,一筷子一筷子,挨個兒夾一些麵條到小碗里。

三十年過去了,油蔥潑面,在老家,已經稱不上好飯,父親的藍花大海碗也已經退役。日子的磕磕碰碰,僅在它的邊沿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豁口。但是,如同第一碗飯總要盛給父親的習俗一樣,它還被母親保留著。每次洗了碗,一開碗櫥門,看到它,總有一種滄桑感迎面而來。浸透在歲月深處的酸甜苦辣,我們未必體會得到。但是,藍花碗,它知道。

藍花碗退役,不退休。早春時節,母親總用它泡種子,育秧兒。在北屋窗台上那片陽光地兒里,藍花碗盛了清水,清水裡養著正漸漸醒來的種子,茄子,絲瓜,南瓜,一番一番輪流出發。母親閑下來,總要到窗檯邊看一眼。一日看三遍,日日不間斷。當白花花的小芽,鬧哄哄地跑出藍花碗,母親便捧了碗,把它們一齊安置在向陽的菜畦里。一層潤潤的黑土撒上,母親滿心的希望,便由藍花碗轉到菜園子里去了。

這樣的藍花大海碗,我在別處還見到過一隻。那個春天,我跟單位的同事們,到很深的大山裡遊玩兒。一座小山,爬上去又爬下來,已是日高人渴漫思茶的光景。一個同事在山腳處發現一泓山泉,趕忙喚大家過來,飲口泉水。我發現,泉邊竟有一隻藍花碗,跟我父親那隻模樣差不多。是誰放在這裡的?放在這裡多久了?泉水靜靜地淌,不答言。幾個人也不多想什麼,輪流用碗舀起泉水喝,好甘甜好暢快呀!

有個同事說,深山溝人家淳厚,見了山外來的生客,親熱得自家親戚似的;如果到人家家裡討水,一大勺子野蜂蜜,會不由分說給調到水裡,給你喝個夠。這泉水邊,放一隻替人解憂的藍花碗,自然是不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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