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太原 | 精營東邊街那個消失的小院
█精營東邊街,曾經在小院就在這條街道上
█ 民居樓所在的位置就是曾經的小院
那時的房子保暖性很差,屋裡屋外只隔一層窗戶紙,門子還是雙扇的,門縫極大,關門後家裡養的小貓仍可鑽進鑽出,到了冬天門外要掛上厚厚的棉門帘,還要準備一根粗粗的木棍頂住門子,防止冷風吹開門。條件好的人家在雙扇門外再加裝一個單扇門增加保暖性,稱之為風門,我家沒這個條件。我們家在冬天被稱為冰窖應該一點也不過份,廚房的大水缸在冬天常常結著厚厚的冰,早晨媽媽起來做飯第一件事是捅開火,第二件事就是鑿開冰,家裡的窗玻璃上每天早上都結滿夢幻般的冰花,而別人家窗玻璃上則是水蒸氣。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夜間家裡溫度大概也就五六度,廚房則在零下五六度左右。因為家中又冷又潮濕,每到年前打掃衛生時,我家比別人家多一個項目是用鐵鍬鏟去地磚上的黑土疙瘩。
小院的建築集中被毀發生在文革初期,一些年青人破四舊毀掉了屋脊上的磚雕龍頭一類裝飾,甚至敲碎了屋檐上的虎頭瓦,砸壞了院子影壁上的福壽圖案。之後的毀壞是漸進的,凡是誰家的房子出了問題維修一次就毀壞一次,那時的管理人員和維修工人(現在可能還是這樣)完全沒有修舊如舊的建築保護意識,房子漏了就把精美的筒瓦拆掉換成粗製濫造的塊瓦,規整漂亮的椽條被換成難看的圓木,具有美麗弧度的屋頂變成了一覽無餘的斜坡,不知不覺中小院的模樣改變了,格調沒有了,風雅消失了,直至九十年代被徹底拆毀,取而代之的是一幢難看的居民樓。
█ 精營中橫街的民居,兒時每天上學經過的地方
█ 精營中橫街,為了建設了右側的居民樓,拆了幾座漂亮的四合院
小院是這樣,街道也是如此,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們的街道很漂亮,邊道很寬,綠樹成蔭,節假日時人們在樹蔭下打撲克下象棋,孩子們在樹下嘻戲打鬧。春天槐花飄香時,我們常爬上樹去摘槐花吃。到秋天時家家戶戶在邊道上打煤糕準備過冬,記得打煤糕要先到煤場買一平車煤,連運費也就幾塊錢,再到路邊買一車燒土,也就七八毛錢,燒土要買那種紅色的裡邊帶白絲的土才是好土。接下來找鄰居借個篩子把煤篩一遍,把炭塊挑出來用於燒火做飯,把煤面和燒土摻起來打成煤糕,主要用來晚上封火。我們院的不遠處就是太原市中蘇友好協會,那是一個典雅的大四合院,還有漂亮的長廊和有假山魚池、紫花藤蔓的美麗花園,現在才知道那是曾任國民黨山西省省長徐永昌的宅院。現在那個四合院被做為文物勉強保護下來,但長廊和花園沒有了,取而代之的依舊是一幢不怎麼好看的居民樓。街道兩旁的參天大樹和人行道也不復存在,被車庫一類的建築擠占,難道某些單位的停車位可以破壞城市道路的規劃?可以擠占人行道?不可否認近幾年我們城市的一些主街道是寬闊了許多,我們居民個人的居住條件是改善了不少,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近幾十年來我們城市民族傳統的建築被無情地毀壞了,我們古老城市的韻味丟失了,相對於我們得到的東西,這個代價有些太過沉重。如果我們在進行現代化城市改造過程中能把那些有價值的建築完整的保存下來,內部進行適當的現代裝修改造,那麼我們的城市將會象巴黎一樣美麗。現在我們的城市建築對參觀者來說除了幾座廟什麼都沒有,被保護的那些民居也只是做做樣子,只保護了個門臉,裡邊除了近些年亂蓋的破房子什麼也沒留下。
記得在舊式小院里生活的確很不方便,一是十幾戶人家只有一個廁所,經常要排隊入廁,等不及就得在家裡的尿盆里解決。二是沒有自來水,要到一百米外去擔水,每家都有扁擔水桶和大水缸。三是沒有下水道,每家都備有一個髒水桶,要提到院外倒入馬路邊的「髒水坑」。四是倒垃圾不方便,那時實行的是定時倒垃圾的辦法,每天下班後大約六、七點鐘來一趟垃圾車,車來後工人會下車在街道上搖鈴,大家聽到鈴聲出來把垃圾直接倒進垃圾車拉走,平時不允許隨便倒垃圾,所以那時的街道比現在乾淨多了。
█ 五一路的一處歷史民居,僅僅保留了門臉
█ 五一路附近的一個小院
過去小院的樂趣在於鄰居之間親密無間的來往,大家來自五湖四海不同的生活方式習慣,在小院里互相融通影響。誰家做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土特產都會互相贈送品嘗,鄰家有了什麼困難都會互相幫助,人與人之間結下了深厚的感情。記得我們家對門鄰居是平遙人,有次老家來人帶來平遙牛肉給我家送了一小塊,我吃後記住了平遙牛肉的美味,以為所有牛肉都這般好吃。一次放學後看到五一路菜市場供應牛肉,每斤六毛錢,就纏著母親要買牛肉吃,母親給我兩塊錢讓我買二斤,我擅自決定買了三斤,之前我們家從未買過牛肉,母親也未做過牛肉,她請教了別人費了很大功夫給我們燉了一鍋牛肉,我們幾個孩子一嘗不是平遙牛肉的味道都不愛吃了,母親一嘗也不怎麼好吃,只好送給院里一位鄰居享用去了,自那以後除了地道的平遙牛肉,我再也不吃任何牛肉,人們常說吃傷了可能就是這種情況。
記得每到冬天小院里的孩子們都會到公司的鍋爐房灰渣堆去揀料炭(煤渣),並不是家裡買不起煤,而是因為晚上家裡封火料炭比較好用,它不象炭塊那樣不耐燒,也不象煤糕面容易把火悶死,同時也是小夥伴們互相湊熱鬧,看到別人去揀自己也想去揀。揀料炭要下些功夫,早晨五點多天不亮就要起床去鍋爐房等待,鍋爐工每推出一車熱騰騰的灰渣大家就蜂擁而上去搶,滾燙的灰渣經常燙傷手或燒壞塑料鞋底,在昏暗的燈光下搶到手的許多料炭,到天亮時才發現並不是料炭,而是黑色的灰渣,更有意思的是如果灰渣里混進真正的炭塊我們也視而不見,我們撿的是料炭而不是炭塊。
█ 精營東邊街的徐永昌故居
我曾在小院里養過幾隻鴿子,因此知道養鴿的樂趣,本來學生是沒時間養寵物的,但文革期間有一兩年學校不上課我就養起了鴿子,媽媽也支持我們養,她後來告訴我們說怕我們出去惹事。媽媽給了我三塊錢買了兩隻鴿子,一年多後我的鴿群就發展成了八隻,繁殖了四隻,捉了別人的兩隻。怎麼可以捉到別人的鴿子呢?看到天上有單只的鴿子飛過時就趕緊把自家的鴿子轟起來一起飛,等到單只鴿子合了群,就很容易與自家的鴿子一起落到自家的房頂,灑一把糧食把鴿子引到屋檐旁用網捉住就行了。有一次我甚至直接用手捉住了一隻戴腳環的上海鴿子,可能是那鴿子放飛途中太餓了,只顧和我家的鴿子一樣毫無顧忌的在我身邊吃食。但學校複課鬧革命之後我就顧不上喂鴿子了,不久我的鴿子就全丟了,後來想起來很可惜,那八隻鴿子,特別是那隻上海鴿子還是值點錢的,那個年代就沒想到去賣,不知便宜了誰,也知道了鴿子不象狗那麼好養。
█ 精營東邊街的徐永昌故居
小院里最難忘的還是過年的日子,平時大多吃粗糧見不到油腥,只有過年才能大飽口福,年三十全家忙著包餃子、蒸花饃,母親是晉南人會蒸各種花饃,年三十要給每個孩子蒸個晉南人才知道的棗花「糕」,那棗花「糕」有漂亮的蓋和底,蒸時分開蒸熟,出籠時趁熱把蓋和底粘在一起就成了完整的「糕」。還要蒸些被稱為棗花子的花饃貢獻祖先和贈送親友,還要給我們每個孩子蒸個生肖動物,母親手藝不錯十二生肖動物做的活靈活現,而用的工具卻很簡單,就是用各種麵糰摺疊、堆積,再用刀、剪、梳子這類東西弄出花紋,大概是代代相傳學下來的手藝。而我們孩子們也不閑著,幫媽媽燒火坐鍋打下手,記得我八、九歲時媽媽就教我們包餃子、包子人人都會,不象現在的孩子二十多歲還什麼都不幹。那時男孩子過年最喜歡的還是放鞭炮,但遠沒現在這麼奢侈,那時家裡孩子多錢少,五個孩子媽媽只給一人一小包一百響的鞭炮,另給幾毛錢的壓歲錢,記得那湖南瀏陽鞭炮很精緻一包一毛六分錢,我們從不捨得一下點燃整包,都要把鞭炮拆開一個一個的去放,如果哪家的大人整鞭放了炮,孩子們都會去人家放過的炮花里去找沒有響的啞炮,再掰開點那火藥玩,那時我就想如果我掙錢了,過年一定要買很多很多的炮放個夠!
為尋找一張小院的照片,我問遍所有親戚和能找到的鄰居,但是很遺憾沒能如願,所有人都說那時候誰把小院當回事,它就那麼永遠的消失了!我還曾想讓86歲的老母親再做一次棗花饃,但她說做不了了,在我們家這門手藝也消失了!我想到我們曾經那麼憧憬的現代化是一頭猛獸,它與歷史的、傳統的文化遺存很難相容,它所過之處一切都蕩然無存,我們究竟是應該離它遠些還是近些很難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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