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誰識虞美人（一）

電視劇《楚漢風雲》《楚漢傳奇》，電影《王的盛宴》《鴻門宴》，戲曲《霸王別姬》，歌舞《虞美人》，等等、等等，關於楚漢風雲的故事，都有虞姬的身影。如果沒有虞姬，這段歷史該會是多麼黯然失色啊！

在人們的想像中，虞姬是李依曉，是劉亦菲，她年輕，飄逸，一身潔白，似女神，從天上來，又回到天上去，來無影，去無蹤。

我喜歡梅艷芳的《女人花》，每當聽《女人花》的時候，我都想到虞姬，覺得是她的自唱自吟。

我想像的虞姬是如花一樣的潔白無瑕。

虞姬是迄今為止，在傳說中沒有污點的女人形象。

中國古代有四大美女：西施、楊玉環、貂蟬、王昭君。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因為她們都是利用女色完成政治使命，受到正統文化的肯定，給予了最高美的讚美。然而關於她們的故事有污點相伴隨。如貂蟬事二男；如西施從了夫差，最後又跟了范蠡。

虞姬是女神，來無影去無蹤，所以，不在四大美女之列。

但到目前為止，以虞姬為題材的作品，無法統計。體裁有詩歌、小說、戲曲、電視劇、電影、歌舞、雜技，評書、說唱等等之多。

這是《史記》對文化藝術的貢獻。

1、虞姬的來路

見於《史記·項羽本紀》：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故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闕，美人和之。項羽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於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直夜潰圍南出，馳走。」

歷史上沒有關於虞姬這個人的任何資料，所以，許多人懷疑這個人是司馬遷的「神來之筆」，虛擬這樣一個人物用以反映項羽最後抉擇的艱難：美人、寶馬，將軍的兩個心愛，一個是精神力量來源，一個是馳騁疆場的雙足，缺一不可，「虞兮虞兮奈若何？」，而最後又是那麼一無反顧，項羽真乃英雄本色，壯懷激烈。這在文學創作上叫「刷色」。無獨有偶，同是偉大的文學家蘇軾在《念奴驕?大江東去》中也創作了這樣一個角色：「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檣櫓灰飛煙滅。」這裡也是一個英雄美人的模式，美人襯托周瑜英俊瀟洒，風流倜儻，才華橫溢。舉手之間，就讓曹操「檣櫓灰飛煙滅」。歷史上赤壁之戰時，小喬並不是初嫁周瑜，而實際是已經嫁給周瑜十年了。然而，如果用一位老女人陪襯周瑜顯然收不到襯托周瑜英俊瀟洒，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效果。

2、歷史上有無虞姬

文字記載有虞姬。

歷史上能夠證明項羽有「虞」這麼個女人的，一個是歷史著作記載，見於《史記》《漢書》兩書。這兩本歷史著作權威性主要是《史記》的「項羽本紀」，因為《漢書》撰寫都是依據和參考了《史記》。

司馬遷的高明在於沒有寫項羽如何處理虞，虞又是如何自處，給後代文人留下了巨大的關於虞之死想像空間。

最早填寫這個想像空間的是唐朝張守節的《史記正義》。《史記正義》引用了陸賈《楚漢春秋》中的虞的和歌「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首次將《史記》中的「虞兮虞兮」和「美人和之」中的美人作了詮釋，擴大了這首和歌的影響，對完善「霸王別姬」情節起到了關鍵作用。

在這裡需要提及的是，這裡為什麼說是唐朝張守節填寫項羽如何處理虞的想像空間呢？學術界一般認為，陸賈早於司馬遷，司馬遷撰寫《史記》的時候，有可能參考過陸賈的《楚漢春秋》。如果《楚漢春秋》中虞有對項羽的「和歌」，司馬遷一定能看到並能錄在《項羽本紀》中。由於《楚漢春秋》這部書在南宋時就已經佚失了，後人無法看到更多的內容。張守節引用的這首成熟的五言詩有可能是偽作。《史記正義》標誌著從虞歷史到虞姬文化的轉折點。這首詩透露了虞的選擇「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但也沒有寫出如何選擇，又給後人留下了想像空間。

虞姬、虞美人的名字似應該在這個時候正式推廣開來，虞這個歷史人物以虞美人、虞姬為後人習慣稱謂開始有了獨立的地位，唐教坊曲有「虞美人」之名；而南唐李後主寫的《虞美人》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則更是膾炙人口，成為千古絕唱。

施耐庵在元末明初《水滸傳》中有《魯智深大鬧五台山》一回，借賣酒的漢子唱出了關於項羽和虞姬的故事梗概：「九里山前作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順風吹動烏江水，好似虞姬別霸王。」說明「霸王別姬」這一情節早已在社會上得到了普及，已經不是歷史範疇屬於虞姬文化範疇的比較完整的霸王別姬故事流傳開來，成為文人演繹的素材。

明朝末年文學家、戲曲家馮夢龍《情史情貞類》記載：「〔虞姬和歌之後〕姬遂自刎。姬葬處，生草能舞，人呼為虞美人草。」

明代甄偉《西漢通俗演義》小說中第八十三回寫的《霸王帳下別虞姬》故事是：卻說霸王見楚兵皆散，將士惟有周蘭、桓楚二人，勢孤力弱，不覺淚下數行。回到帳中，長嘆曰：「天其亡我乎？」左右亦皆泣下，莫敢仰視。虞姬急起而問曰：「陸下何乃悲泣如此？」霸王曰：「楚兵將士，俱己散去。見今漢兵攻擾甚急，我欲辭爾衝殺出去。展轉反側，不忍遽捨。我思與爾相守數年以來，朝夕未嘗暫離。雖千軍萬馬之中，亦同爾相隨而行。今一旦欲與爾長別，戀戀之懷傷感於中，不覺淚下。」虞姬聽罷，相向失聲，哽咽半晌，遂告霸王曰：妾蒙陸下眷愛，鏤心刻骨不能忘。今不幸遭此亂離，陸下欲捨妾長往，妾如刀割肝腸，豈容遽捨？」遂扯住霸王袍袖，淚珠滿面，柔聲嬌語，相偎相倚，甚難割捨。霸王遂命左右置酒，帳中與姬飲數杯。乃作歌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霸王歌罷，復與姬飲數杯，又歌數闋。虞姬因而和之曰：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霸王與姬相和會飲，已五鼓矣。周蘭、桓楚帳外促之曰：「天將明矣，陛下可急急起行。」霸王復又泣而別姬曰：「吾將行矣，爾當保重！」姬曰：「大王己出重圍，置妾於何地？」霸王曰：「據爾姿色，劉邦見之，決留用，料不至殺傷也，爾何患其無地耶？」姬曰：「妾願隨大王之後，雜於眾軍中，可出則出，不可出則死於大王馬前，陰魂隨大王過江，葬於故土，妾之心也。」霸王曰：「萬軍之中，戈戟在前，甲士圍遶，蹺勇者尚不敢進。況爾從來嬌媚，又不能馳騎，徒喪花容，半世青春誠為可惜。」姬曰：「願借大王寶劍，妾假裝男子，緊隨大王之後，務要出去。」霸王遂拔寶劍，遞與姬。姬接劍在手，泣而告曰：「妾受大王厚恩，無以報大王，願一死，以絕他念。」遂一劍自刎而死。霸王掩面，痛哭失聲，幾乎墜馬。

以上是文字記載有虞姬這麼個人。歷史遺迹也有虞姬。

教授，文學碩士。項羽研究專家。曾在項羽故里城市江蘇省宿遷市工作過。任政協江蘇省宿遷市三屆政協委員，江蘇省項羽文化研究會理事。有著作《項羽十論》，發表項羽研究論文2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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