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韓信之二
06-05
李左車跑了,陳餘卻跑不掉,因為他的十幾萬趙軍竟然因為兩千面紅旗瞬間崩潰了。 趙軍遲遲吃不掉漢軍,便決定暫時回營休息,養精蓄銳再戰,畢竟韓信就這麼點兒兵,多耗幾次總會耗光。可是當他們回到趙壁之下,看到的竟是滿營的紅旗,當下全傻。 「大營沒了,大王和相國都被被殺了,趙國也完了,大家快逃命啊!」 不消我說大家也該知道,這些擾亂軍心的話當然還是那些間諜們喊的,謠言就是瘟疫,它傳染很快,很多不是間諜的趙軍也開始跟著瞎叫起來。 這個謠言還是很有殺傷力的,佔領趙營的漢軍擁有足足兩千面紅旗,那麼這支漢軍的人數肯定在十萬以上,但韓信所率的漢軍只有一兩萬,所以這支數量龐大的漢軍只能是漢王從其他地方派來的。他們攻下了趙國,然後前來援助韓信,這是很容易推斷出的結論。 當然,如果細想下去,這個謠言不攻自破,漢王哪裡來的十幾萬漢軍,明顯是騙人的嘛! 不過這些奧妙,趙軍的普通士卒肯定是想不到的,他們能想到,他們就不是小兵了。 由此可見,韓信兵法的確天馬行空,一下子用木桶,一下子用紅旗,之後還會提到用沙袋,這可是一般將軍能想出的制勝道具? 韓信狡詐,然而陳餘也不是傻子,他很快想到,奸計,這是奸計!大家不上當! 然而士卒們彷彿叫上癮了般,還在那瞎喊:「大營沒了,大王和相國都被被殺了,趙國也完了,大家快逃命啊!」 陳餘氣壞了:喊啥喊,誰說我死了,本相國不是就在這兒嗎?你們瞎啦! 根本沒人理陳餘,大家都已開始撒腿逃命了。 ——這種關頭,各顧各的生死好了,誰還有空管你陳餘的生死。 陳餘氣瘋了,他拔出劍來,砍倒幾個亂兵,大叫:「亂軍者死!」 這次不但沒有人聽他的,大家還跑的更快了,因為怕陳餘砍他們。 沒辦法,陳餘只好跟著亂軍一起跑,因為他也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在這會兒的功夫,韓信率領的漢軍已追擊而至,佔領趙營的漢軍也沖了出來,前後夾擊趙之亂軍。 剩下的戰事就完全沒有懸念了,大部趙軍根本沒怎麼抵抗就舉手投降,陳餘帶著少量親信逃至綿曼水上游,正要搶船渡河,被追上來的漢將張蒼從後趕上擒住,一刀砍下頭來,送給張耳當禮物。 趙王歇也被抓住了,同魏王豹一樣,韓信派人將他押往滎陽交給漢王處置。日期:2009-03-11 10:01:11 漢王最感興趣的是俘虜趙王歇,張耳最感興趣的是陳餘的人頭,而韓信最感興趣的卻是李左車,因為他與李左車是同類,都是兵家來的,李左車雖然不想見他,他卻想極了見李左車。 於是韓信下令搜捕李左車,而且只要活的不要死的,拿來活的賞千金,拿來死的拉出去砍了! 大傢伙一聽,原來老李這麼值錢哪,趕緊去找!結果沒等大搜捕開始,李左車就被他的屬下押來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千金誘惑之下,忠誠一文不值。 韓信一見老李來了,大喜,趕緊下席親自為他鬆綁,賠禮道歉,恭請上座,自屈下位,以師禮事之。 李左車可真搞不懂了,他本以為韓信縱不殺他,也會將他羞辱一番,卻怎麼搞得跟弟子見師傅般,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難道是韓信跟漢王待久了,也沾染上了作秀的壞毛病? 別說李左車糊塗,漢軍諸將也都糊塗了,韓信此人向來恃才傲物,啥時候變得如此溫良恭儉讓了,而且還是對一個敗軍之將溫良恭儉讓,這不是犯賤么? 韓信當然不是在犯賤,他之所以這麼做,只因為李左車是目前為止他碰到的,唯一水平跟他差不多的智將,這可太難得了! 別看韓信風光無限,他的內心其實是很孤獨。 這不是普通的孤獨,而是一種「卓立於世,孤影自憐」的孤獨,一種「飲酣視八極,俗物多茫茫」的孤獨,更是一種「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刻骨孤獨!! 打仗打到韓信這個境界,已經基本碰不到用兵智慧跟他同等級的人了,他的孤獨可想而知。 普通的孤獨可以用友情親情愛情來充實,但是韓信的這種孤獨只能由「同類」來拯救。 項羽是他的敵人,而且用兵方法跟他截然不同,當然不是他的同類。 鍾離昧是他的摯友,但不是他的同類,事實上,鍾離昧與項羽是同類。 漢王是他的領導,更加不是他的同類。 夏侯嬰與蕭何是他的知己,同樣不是他的同類。 曹參灌嬰周勃樊噲等人更別說了,他們與韓信水平相差太遠。 李左車,只有李左車,勉強可以算是他的同類,他怎能不惺惺惜之。 有一句話說「文人相輕」,還有一句話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但這兩句話在韓信身上都不適用,他是「異類相斥,同類相惜」來的。 韓信自有他做人的原則。 這個原則就是:帥為諸將者信,將為士卒者親;士,則為摯友者歡,為知己者死;為君王者用,更為同類者惜。 韓信一生都秉持著這六個原則做人,除非對方不接受他的付出。11. 北師降虜,不戰降燕,請立張耳召忌 諸將不僅不明白韓信為何對李左車如此禮遇,更不明白漢軍此戰到底是怎麼贏的,他們的智慧無法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勝利, 於是便有人在慶功宴上問韓信道:「兵法有雲『右倍山陵,前左水澤』;又雲『欲戰者,無附於水而迎客』,今者將軍令我等反背水陣,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 韓信笑道:「此亦在兵法,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乎?今我軍新建,良莠難分,信尚無暇親撫眾士卒也,此所謂驅市人而戰,置之生地,遇敵皆走,寧得而用之乎?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是故勇氣百倍,可以一敵十也。」 諸將聽了,頓時對韓信之高論五體投地,皆下拜道:「將軍妙算,非臣所及也,末將等受教矣。」 他們真的搞懂了韓信的妙計嗎?不見得。 就算真搞懂了,他們也很難再複製此計了,「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用的,它必須滿足很多條件才能用,亂用的話,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必死」。 第一:必須在我方兵力不足時才能用。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個重要前提是將士須有死心。兩軍交戰,從來是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沒有命的,只有將士知其必死,方能拚死一搏;否則將士若知不必死,何須拚死? 所以說,如果我方兵力充足,則決不可將軍隊置於死地,自找麻煩。你想,明明佔盡優勢,還自掘墳墓,這不是自虐,不是犯賤,還是什麼? 第二:必須在充分了解敵情的情況下才能使用。 任何軍事計劃的制定都不能閉門造車想當然,越是危險的作戰計劃,越不能。 所以項羽在破釜沉舟之前,先派英布對秦軍做了火力偵察;所以韓信在背水一戰之前,先用內間探知了趙軍的軍事部署。 所以說,如果沒有做到知己知彼,而隨便將軍隊置於死地,這就是純粹的瞎指揮。所謂野史傳奇中描寫的某某「掐指一算」就能「料事如神」,那是意淫,不是戰爭。 第三:必須要有前戲或後招才能使用。 記住,任何險招都不能單獨使用,沒有其他招數保駕護航,險招只會讓你陷入險境。 如果項羽不是先派英布破壞了秦軍的甬道,從而隔斷了章邯部與王離部的聯繫,他還會破釜沉舟嗎? 同樣,如果韓信不是預先安排了高邑的奇兵,他還會背水一戰嗎?。 當然不會。世間任何一場戰爭的勝利,都是統帥精密計算的結果,而不是靠賭博、運氣或僥倖。 擁有這種想法的人,永遠做不了名將,上天把所有運氣都給他也做不了。 所以說,韓信背水陣的成功,絕不僅僅是一個士氣就能解釋的了的問題。他是靠著巧妙用間、變易主客、陣勢互換、奇正配合、疑兵示形、通盤計劃,從而化被動為主動,變不利為有利,一點一點地創造勝利的可能性,最終締造了中國軍事史上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神跡。無可否認,戰爭是有偶然性,但這種勝利的偶然性只會垂青那些深諳軍事之道、「先勝而後求戰」的高明指揮者。 可惜,後人對此戰大多隻記住了「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句話,於是奉作至理名言,往往生搬硬套韓信的背水一戰,結果輸都不知道怎麼輸的,愚不可及! 以上所有這些道理,韓信沒說,諸將就也沒問,這說明諸將一個也不是做名將的料。 還是那句話: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我有點可憐韓信了,他經常只能對牛彈琴。 有人說了,這些道理你都懂,難道你就是個做名將的料了? 我不行,我在這裡分析的頭頭是道,只是坐而論道紙上談兵,事後諸葛亮,真要我帶一萬多老弱殘兵去打人二十萬大軍,我非尿褲子不可。 所以說,人和人就是有差距啊,天才就是天才,庸才就是庸才,沒轍!日期:2009-03-13 12:25:36 當然,這些道理諸將不懂,李左車卻是心如明鏡,要不說他是韓信的同類呢? 所以韓信根本不愛搭理諸將們的傻問題,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廣武君李左車的看法。 難得碰上兵家同類,韓信是不會放過交流的機會的,因為交流能激蕩才華,交流能使人進步。 於是韓信不恥下問於李左車曰:「仆欲北向攻燕,東向伐齊,如何可收全功?」 李左車長年鎮守趙國北地,對趙燕齊三國的情勢自然比韓信這個外人清楚多了,他的意見非常重要,韓信當然很想聽聽,多聽多問,可以決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另外,韓信也想讓天下人看看,並不只有漢王懂得虛心求教,他也懂,他也是懂得折節下士的。 李左車見漢軍的最高統帥竟對他自謙為「仆」,頓時慌了,於是忙不送的辭謝道:「臣聞『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今臣敗亡之虜,何足權大事乎?」 韓信見李左車心有疑慮,不肯與他交流,於是繼續放低姿態,誠心誠意請教道:「仆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但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向使成安君陳餘聽足下之計,仆亦遭擒矣。惟不聽足下之計,是信得以取趙也。」 說著,韓信避席而起,恭恭敬敬的再拜道:「今仆實虛心求教,足下請勿再推辭了。」 韓信一番話,又是誇李左車為百里奚,又是說自己勝的僥倖,這實在讓李左車太有面子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左車本已輸得心服口服,韓信卻如此待他,這讓他既是羞愧又是感激,當下不由眼淚嘩嘩地。 ——好,你給我面子,我就給你面子,從今以後,我李左車就是你韓信的人了!不是漢軍的人,只是你韓信的人。 於是李左車想了想,便道:「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顧恐臣計,未必足用,願效愚忠,為將軍言之……」 韓信大喜:「請言請言,速速言!」 李左車道:「夫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旦而失之,則軍敗身死。今將軍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閼與,一舉而下井陘,不終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振天下。農夫莫不輟耕釋耒,揄衣甘食,傾耳以待命者,將軍之所長也。然……」 「然何?足下別說話說一半啊,有啥說啥無須顧忌。」 「恕臣直言。將軍雖屢勝,然迭經戰陣,師勞卒疲,不堪再用,今將軍欲舉疲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欲戰恐不得,欲攻恐不克,相持日久,必定勢屈糧竭……」 分析的好,繼續說,繼續說! 「而弱燕若不服,則齊必距境以自強也。燕齊相持而不下,則劉項勝負終難定也。此即將軍之短也。」 韓信聽得連連點頭:這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漢軍自八月至十月,一口氣連滅了魏代趙三個國家,我胃口再好,也得消化不良,這種時候再去吞燕伐齊,那還不得撐死? 李左車繼續說道:「臣又聞『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也』。故今將軍若以兵擊燕,恐難取勝也。」 韓信聽的起勁,連忙接問道:「君言甚是,然則以君之言,何如而後可?」 李左車道:「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暫且休兵,鎮撫趙地,百里以內,如有牛酒來獻,盡可宰饗將士,以勵軍心。」 「而後,將軍可引兵北向於燕,使彼終日恐怖,繼遣一舌辯之士,奉尺幅之書,陳其利害,彰將軍之所長,燕必不敢不從。」 「燕已從,將軍則可使宣言者東告於齊,齊必從風而服,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 「如是,則天下事皆可圖也。兵固有先聲奪人而後收實效者,此之謂也。」 韓信跳了起來,拊掌大笑道:「善!善!謹如先生之言,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也。」 韓信沒法不高興,他很久沒有碰到過如此稱心如意的人了,李左車說的每一句話,都與他不謀而合,這種暢快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李左車也甚感欣慰,這下終於有人肯用他計策了,從前那個陳餘,怎麼說怎麼不聽,犟驢一般,要多討厭有多討厭!還有,漢軍若真與燕齊大戰一場,苦的還是自己趙國的百姓,如今他一計保全了燕趙無數軍民的生命,這也算是功德一件!日期:2009-03-13 16:11:21 計議已定,韓信便開始從容舉措: 第一步:派兵四略趙地,收編趙軍,安城撫民,建設戰時和諧社會。第二步:立刻擺出北上姿態,並手書一封,派使者出使燕國,燕王臧荼懾於韓信的威勢,果然從風而靡,不戰而降了。燕趙百姓避免了一場兵燹的荼毒,漢軍士卒也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機會,這是雙贏的結局。 第三步:派使者向漢王報捷,並請求立張耳為趙王,以鎮撫趙國。 前面兩步都沒有問題,關鍵是第三步,韓信的行為頗值得商榷。 讓張耳來當趙王,這個人事安排本身是沒有問題的。趙國不同魏代,其幅員遼闊,足足有五十餘座城池,兼且民風彪悍,不派一個德高望重的諸侯王加以鎮撫,的確不行。張耳是老一輩的抗秦革命家,又是漢王的未來親家,且在趙地人脈廣,根基深,正是趙王的不二人選,韓信即便不提,漢王也遲早要任命張耳為趙王的,況且還有韓國的韓王信的先例不是? 關鍵是這種極度敏感的事情不能由韓信來提,一個功高蓋主的將軍,推薦自己的副手去當諸侯王,這合適嗎?喲,你韓信好厲害耶,都能讓你的副手當王了,那你該當什麼呢?不是想當天子吧! 不管韓信這麼做是出於何種考慮,可以肯定的是,當漢王得知韓信一朝而下趙,傳檄而定燕,越位而請立,他的心裡一定很不是滋味:韓信啊韓信,難道你已經驕傲到連一國之君都要決定了嗎?你真是讓寡人不安心啊! 然而漢王竟沒有對韓信的越位之舉做出任何批評,反而嘉許了韓信一番,派人持印璽正式封張耳為趙王。 張耳欣然即位,接受了諸將的祝賀,這麼做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韓信,滿眼都是感激與同情的神色。 張耳老而無甚將才,其人不足為懼,讓他當王也沒什麼,關鍵是韓信,他才是真正讓漢王疑忌的人啊! 除了張耳,漢王對諸將皆有封賞,曹參被任命為趙相,張蒼被提拔為代相,諸將是一片歡天喜地,互賀之聲不絕於耳,只有韓信面無表情的獨坐一旁,彷彿一切事不關己,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滅趙一役,韓信以不到敵方十分之一的兵力,擊破趙軍二十萬,平定燕趙萬里疆土,他在漢軍中的威望,與日俱隆,一時無兩,大批將士成為了他的忠實粉絲。 如今的大將軍韓信,才是真正實至名歸了,收編趙之降卒後,他手下已足足有了二十萬多萬軍隊,這是一股足以左右天下局勢的恐怖力量,不僅諸將信服,諸侯喪膽,漢王顧忌,就連眼高於頂的項王,也不得不對他這位從前的部下刮目相看。 項王也知道韓信是個有本事的人,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韓信竟然如此厲害,短短四個月,就搞定了他四個盟國,北方這些諸侯們可真不中用,看來還得我戰無不勝的楚兵出馬才行。 於是,項王只得抽出一部分兵力渡河去攻打趙國,試圖收回一些地盤,減輕北面的軍事壓力。 項王還是太看輕韓信了,既不親自出馬,也不遣龍且、鍾離昧等大將,只是派一些小腳色來跟韓信周旋,那還能討著便宜?不到一個月,韓信就輕而易舉的將這些小啰啰給收拾了,順便還奪取了楚國一些地盤,項王很惱火,他決定派他的頭號大將龍且出馬,給韓信點兒顏色看看。 然而,項王失算了,關鍵時刻,漢王使了一招反間計將九江王英布誘反,楚軍後院著火,項王無奈只得派龍且去平叛,韓信抓住時機,將趙境內的楚軍全部掃清,打通趙國與滎陽之間的通道,不斷派兵去增援被項王打的慘兮兮的漢王。 漢王在韓信與英布的幫助下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然而好景不長,這一年的十二月,龍且擊敗英布,收編了他的軍隊,以戰勝之姿,增援至楚軍滎陽前線。項王於是將韓信放在一邊,傾全力猛攻漢王,漢王危在旦夕。 看來攻齊一事,只能暫且擱置了。公元前204年春,韓信率二十萬大軍南下,直至魏地最南部的小城修武(今河南省獲嘉縣境內),安營紮寨,觀望局勢。 韓信沒有輕舉妄動,是因為現在還不是渡河與項王正面對決的時候,他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況且,趙國的局勢還未穩定,萬一他與項王交上火,相持日久,燕齊趁機去攻趙,那麼他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就全玩完兒了。 所以,他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觀望,且看局勢發展,再定行止不遲。日期:2009-03-13 17:11:07 12.修武高眠,漢王奪印,攻齊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韓信沒有想到,面對項王暴風驟雨般的進攻,漢王竟毫無還手之力。 漢王手底下不是沒有人啊!論武將,他有英布、周勃、樊噲、灌嬰、紀信、周苛,個頂個兒都是勇武過人;論謀臣,他有張良、陳平、酈生、轅生、侯生、陸賈,個頂個兒都是才智超凡;可謂人才濟濟。這麼多人才輔佐他,竟還守不住一個滎陽? 漢王手底下不是沒有兵啊!關中有蕭何兢兢業業的輸糧輸兵,北邊兒有韓信源源不斷的派軍增援,南邊兒有英布不住從九江收來舊部參戰。這麼多兵給他打,竟卻越打越少? 只有一個原因,項王實在太厲害了! 公元前204年五月,漢王在陳平的謀划下又是使緩兵之計,又是使離間之計,結果還是沒能擋住項王所向披靡的兵鋒,最終只得讓紀信做了替死鬼,自己金蟬脫殼跑到關中向蕭何要兵,然後再出關在宛、葉一帶與楚軍相持。項王於是攻破成皋,率大軍兵壓宛、葉,打得漢王頭都抬不起來,幸虧關鍵時刻彭越在楚軍後方搗亂,迫使項王回軍去救,漢王這才得以北上重占成皋。 公元前204年年六月,項王輕鬆打跑彭越,回頭攻下滎陽,烹殺滎陽守將周苛,引兵復圍成皋,漢王再次大敗,只得與夏侯嬰兩人孤身逃出,不久,成皋再次失守。 這兩個月來,漢王被項王揍的跟條狗一樣狼狽四竄,無奈只得數度命令韓信引軍南下救援,韓信卻遲遲不肯渡河。總之,你要兵,我給你;你要我親自領兵去跟項王正面對撼,對不起,不行! 說實話,韓信在內心是有點兒怵項王的,在這個世上,韓信只怵項王一個人。 韓信擁有鬼神般的軍事智慧,這種智慧,足以擊敗世上任何人的軍隊,除了項王,因為項王擁有鬼神般的戰鬥力。 當一支軍隊與他的統帥擁有鬼神般的戰鬥力,只有集合整個天下的力量,才能將之毀滅。 所以,這世上任何精妙的謀略,都對項王都無效,對付他只能靠實力,只有具備壓倒性的實力,再加上帶兵多多益善的超強指揮官,才有可能擊敗項王, 韓信是一個帶兵多多益善的超強指揮官,但他現在手裡並不具備足夠的兵力,所以他不敢碰項王,這不是膽小,而是情勢使然。 他和漢王,還有彭越英布,他們四個人只有聯合起來,一點點兒充實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兒消耗項王的力量,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公元前204年六月的某個黃昏,漢王與夏侯嬰正疾馳在黃河岸邊。 他又敗了,敗的慘不忍睹,數十萬大軍全被打散了,現在只剩了他自己與夏侯嬰兩個人,像兩條喪家之犬一樣亡命天涯,惶惶不可終日。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彭城一次,滎陽一次,再加上這一次,總共三次了,丟人哪! 然而漢王並沒有氣餒,因為除了齊國,全天下的諸侯都站在他這一邊,只要給他時間,總有一天他會耗死項王的,這一點他與韓信英雄所見略同。 現在,他要去修武找韓信要兵,接著跟項王耗,他相信韓信一定會聽命的,因為他倆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只有一起蹦躂,才能跳出一個新天地來。 但是,漢王不能就這樣狼狽的去見韓信,畢竟韓信已今非昔比,他現在可是一支龐大軍隊的主人了!自己這個領導怎麼能像條喪家之犬般去見他,這會助長韓信的驕焰,更會損傷自己的威信,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的事情。 他是去收兵的,而不是去乞兵的,這是原則問題,不能隨意。 要怎樣才能威風凜凜的進入韓信的軍營呢?漢王抬頭看著漫天的烏雲,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漢王一聲長笑,在車上立了起來,口中連道:「有計矣,乃公有計矣!」 夏侯嬰回頭要問,渡口已至,只見曹參帶著幾名親兵,正滿臉笑容的迎面而來。 起風了,大風吹亂了漢王的頭髮,也吹散了密布的烏雲,夕陽溫柔的親吻著雲彩,將它變成了滿天的花兒。 眼見此等壯麗美景,漢王不由神思飛逸,負起雙手高聲吟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吾得猛士兮略四方!」修武城外的漢軍大營,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韓信與張耳正在帥帳內商談軍情。 最近漢軍在成皋前線的戰事很不利,韓信這些天也睡不安穩,他經常對著地圖發獃,思考如何阻擋楚軍東進的方法。只有讓漢王拖住項羽,他才能騰出手來滅掉齊國,打破楚漢之間的均衡,否則繼續這樣耗下去,天下永遠也定不下來。 「此地便是廣武山……」韓信指著地圖給張耳看:「趙王,你看此地如何?」 張耳蒼老的眼睛裡突然神光四溢,開心的一躍而起:「妙哇!廣武山背靠敖倉,前臨深澗,正是與楚軍相持的絕佳之地,大將軍此計甚善,我明日就與你聯名上書漢王,要他……」 兩人正談的起勁,曹參突然揭帳而入,口中大叫:「這麼晚了兩位大人怎麼還沒睡,有啥事兒明天再商量也不遲!來,陪末將喝一杯怎麼樣?」 張耳連忙拱手謝道:「耳年老不擅飲酒,且明日還有要緊事情辦,我看就算了吧!」 韓信也道:「是啊是啊,大家若是醉了,明日可要誤事的。且我軍軍法有嚴令,除非慶功飲宴,將士一律不得飲酒。我等大將,更要以身作則才對。」 曹參立刻變了臉色:「兩位大人看不起末將?」 韓信張耳趕緊要解釋,曹參已不由分說拉二人入席,命軍士擺上酒菜。 「參自隨大將軍渡河北討,下魏滅趙,戰無不勝,此皆乃大將軍神機妙算、領導有方也。參心中感佩,早就想敬大將軍一觴了,將軍幸勿再辭。」 韓信還要推辭,夏侯嬰又道:「只此一觴便罷,如何?」 韓信無奈,只得陪曹參喝了一觴,畢竟人家是漢王的心腹愛將,這點面子還是得給的。 曹參接著又奉承了張耳一番,舉觴來敬,張耳無奈也只得陪飲。 沒想到才一觴酒下肚,韓信張耳立刻醉倒,不省人事。 這酒裡面有啥貓膩,不用小生多說大家也該知道了吧!日期:2009-03-16 15:38:47 第二天,漢王與夏侯嬰早早的就起床了,兩人到客棧的櫃檯里結了賬,便驅車直馳韓信大營。 大營外,曹參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他騙說漢王乃是漢使,將其迎入壁內。 三人直入韓信帥帳。 韓信張耳二人正抱在一起呼呼大睡,口涎流了滿席,夏侯嬰忍不住笑出聲來。 「噤聲!」漢王瞪了夏侯嬰一眼,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摸到案邊,一把拿起案上元帥印符,回頭看了看曹參二人,得意的笑了起來。 夏侯嬰即上前,搖醒韓張二人。 韓信睜開惺忪的睡眼,卻見自己正抱著張耳,不由大窘,趕忙跳起來,兩人同時驚叫。 漢王在旁嗤笑道:「原來二位關係竟如此融洽,看來寡人讓你倆做搭檔,可真是挑對人了。」 韓信張耳正在尷尬,又見漢王駕臨,不由大為驚惶,趕忙再拜道:「臣等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漢王裝模做樣的長嘆一聲,道:「輕騎數人繞營,馳驟直入中軍,將軍尚睡未起,印已取過,左右亦無人報知。倘刺客詐稱漢使因而入營,取將軍之首,如探囊取物耳!將軍坐鎮一軍,敵人新降,疏漏如此,豈足以爭衡天下乎?」 韓信一愣,忙抬頭去看曹參,卻見曹參將頭扭在一旁,做事不關己狀。 漢王又責張耳道:「汝為監軍,正當參贊軍務,嚴加謹慎,晝夜關防,勿使敵人窺探虛實,方為節制之兵。若汝營陣欠嚴,關防不密,縱人馳驟往來,真同兒戲,汝亦不能無罪。」 張耳大怒,起身便要分辨,卻被韓信一把按住。 這件事明擺著就是漢王與曹參的陰謀,他們豈會承認?不如配合演出吧,給漢王一個面子,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漢王滿臉欣慰的看著韓信,終於長長舒出一口氣。 ——韓信果真是聰明人,嗯……有前途! 於是,漢王趕緊放緩了口氣,道:「若以軍法論之,韓信即當廢斥,張耳當斬首,庶可警眾。但念汝等累有勤勞,又兼天下正多事,適在用人之際,姑爾饒恕。若復疏虞,決正軍法!」 韓信張耳二人只得苦笑。 除了苦笑,他們還能咋樣呢?日期:2009-03-17 09:44:50 漢王即升帳召來諸將,言韓信張耳之過,然後徑自發令,調換諸將職守:大將陳武、趙國降將程黑等人調入漢王麾下,往擊項王;代相張蒼遷為趙相,輔佐張耳鎮撫趙國;曹參、高邑等其餘諸將,仍隨韓信東伐齊國。 諸將雖然驚愕,但見漢王印符在手,遂不敢多問,只得一一領命。 俗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現在君在內且有兵符在手,再驕橫的將軍也得俯首聽令。 問世上有哪一個帝王,靠著雞鳴狗盜的手段,還能不失顏面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的,只有漢王,只有漢王而已。 漢王又責問韓信道:「我滎陽、成皋二處受困,汝不親至救援者,何也?」 韓信解釋道:「燕齊之地,變詐不常,大軍若動,恐復作亂。」 漢王怒道:「既如此,何不速速攻下齊國?」 韓信道:「兵久用則疲,將久守則懈,國久圍則敝,敵久拒則困。臣以數萬之眾,累戰取勝,往來齊魏之間,行數千里,若不休息士馬,遽爾馳騁行陣,倘敵人以逸待勞,我兵決敗。故臣與張耳屯兵於此,一則休整士卒,操演軍法,以強戰力;二則可就近援助大王,以備不時;臣近日正議扼楚伐齊之事,適值大王駕到,正得面陳。」 漢王見韓信胸中已有成見,心中大喜,立馬一改前態,和顏悅色,畢恭畢敬的躬身請教韓信道:「將軍既有良策,敢請以教寡人。」 大王就是大王,演技果然高超,韓張二人不由心中拜服。 「此地便是廣武。」韓信展開地圖,指給漢王看:「夫廣武,險阻形勝之地,天下積聚敖倉之所在也,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大王若急進兵,收取廣武,屯兵於此,必可頓楚軍於壁下。而後,大王可遣一將往助彭越,略取梁地,絕楚之糧道,使項王前後不得兼顧,則臣可趁此機會引兵東去,得仗大王威力,一鼓平齊,而後乘勝南下,與大王會兵伐楚,則天下可定也。」 漢王大喜,連忙道:「此計甚善,甚善!只是楚軍甚是強悍,修武之軍當隨寡人往收敖倉。至於伐齊之兵,將軍就另想辦法吧!」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就連曹參夏侯嬰兩人都覺得漢王有些過分了。 ——漢王有沒有搞錯啊,齊地方千里,有城池七十餘座,帶甲三十餘萬,是楚漢之外第三大國。當年項王親自出馬,轉戰千里,都遲遲未能平定齊國。你現在把韓信的兵都調走了,又要他攻下齊國,這不是把韓信往火坑裡推嘛! 漢王卻深情的望著韓信,肉麻的說道:「將軍雖無兵,亦必可一鼓而平齊也,寡人對你有信心。」 諸將全體石化。 ——媽的,信心有個屁用,信心能當百萬雄兵嗎?漢王咋這沒譜。 沒想到韓信卻呵呵一笑,自信滿滿的說道:「信即回趙收其丁壯,九十日練兵,十日伐齊,百日之後,必獻齊王之首於大王麾下。」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韓信軍雖被奪,然志氣不改,果真英雄本色。 漢王於是大喜,即拜韓信為相國,地位和蕭何相等,且仍掌大將軍印。又令趙王張耳守備趙地,籌集糧秣,以助韓信伐齊。 收走二十萬精兵,補償一個相國的虛位,這筆買賣真是太賺了!漢王如此對待韓信,韓信心裡當然不是滋味,但他還是忍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局。 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個優秀的戰略家的心中只能有大局,而不能有自己,除非下了戰場。 於是,韓信在趙國招兵買馬,準備伐齊;漢王在修武收亡納叛,欲謀敖倉,兩邊忙了個不亦樂乎。 三個月後,韓信重新訓練出了一支數萬人的新軍;漢王亦兵勢復振,一面遣劉賈往助彭越騷擾楚之後方,一面引兵南下謀取敖倉。 公元前204年九月,韓信的大軍從趙地出發,往擊齊國,齊王田廣亦派出大將田解與華無傷,屯兵於二十餘萬於黃河東南岸的歷下(今山東濟南),以防漢軍渡河。 歷下是齊國的生命線,它非常非常重要。 春秋時,諸侯爭齊,多在歷下。自戰國以迄秦楚之際,歷下多事,則齊境必危,當年蒙恬攻齊,也是一破歷下,齊王建立馬完蛋。 所以齊國幾乎將全國的兵都壓寶在這兒了,保住歷下,就等於保住齊國。同樣,韓信攻破歷下,就等於得齊之半。 一時間,歷下戰雲密布,眼看雙方之就要爆發一場大戰,漢王屬下第一辯士酈食其卻將韓信的計劃全部打亂。 漢王奪得韓信大軍以後非常高興。覺得腰也直了,氣也壯了,腿腳也不抽筋了。現在對楚戰事一片大好,彭越劉賈奪取了梁地十幾個城池,直接威脅楚國大本營彭城,項王已回軍去救了,這正是漢王重新奪取正面戰場優勢的大好機會!只有韓信那邊讓他有點兒不放心,韓信真的能一舉攻下齊國嗎?不會是吹牛的吧! 韓信的能力無可置疑,但齊國畢竟是天下第三大國,實力遠非趙國可比,連項王都數征而無功,韓信估計也不行吧! 主上有憂,臣必擔之。酈食其前次說魏不成,坐視韓信將功勞搶去,心中不爽,這次便又打起齊國的主意來,他想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齊國加入漢陣營,共同來對抗項王。 酈食其認定,韓信是不可能平定齊國的。夫齊,東有螂琊、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兩千里,持載數十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十有二焉!況且,如今齊國的當權者田橫可不是個好惹的傢伙,當初項王攻齊,大敗齊軍於城陽之野,田橫之兄田榮被殺,田橫遂立田榮之子田廣為齊王,而收散卒數萬人據城陽以反楚,項王連戰之,竟未能下,最終只得無功而返,與齊講和,可見此人厲害。 而且,田橫此人在齊素有威望,其善用賢者,有惜士之名,是個孟嘗君般的人物。據傳田橫身邊有五百門客,個個對他忠心耿耿,就算是為他赴湯蹈火,也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所以酈食其認為:與田橫這樣的人物為敵,實在不智,只有將他變成我們的盟友,才是明智之舉。至於韓信,你還是站一邊兒涼快去吧,也該我老酈出出風頭了。 古有蘇秦張儀,今有我高陽酒徒,哈哈,我老酈就要流芳百世了,你們等著鼓掌吧! 老酈對漢王說:「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解將二十萬之眾軍於歷城,諸田宗族甚強,且其後負海(大海)岱(泰山),前阻河(黃河)濟(濟水),南近楚,齊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陳其利害,說齊附漢,使為東藩,不勞張弓矢而能屈人之兵,所謂謀之上者也。」 漢王心想:對啊,與其讓韓信去打那成敗未卜的一仗,不如就派酈食其去試試看吧,如能不戰而下齊七十餘城,當然大善;如若不成,最多也不過損失一名辯士而已,有什麼關係! 於是漢王同意了酈食其的計策,不過他一面派酈食其出使齊國,另一面卻並未收回韓信攻打齊國的命令,他這叫做政治軍事雙管齊下,雙保險。 正是漢王的這個最保險卻最不厚道的決定,害死了老酈,害慘了田橫,也害苦了韓信。日期:2009-03-19 10:37:12 田橫正密切注視著韓信大軍的情況,正這時,酈食其來了,說是來講和的。 田橫頓時搞不懂了,你們一下子要打,一下子要和,究竟在玩兒什麼花樣,耍我們嗎? 酈食其趕緊解釋:和的了就不打,和不了就打。 田橫不吃這一套,說:誰說要跟你們和了,打就打唄,怕你們不成! 眼見田橫挺橫的,酈食其便打了哈哈,轉而問齊王田廣道:「陛下可知天下之所歸乎?」 齊王田廣是個老實人,當下便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不知也。」 酈食其道:「知天下之所歸,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保也。」 田橫在旁道:「妖言惑眾!吾齊國地方數千里,國富兵強,內有文臣致治,外有武將安邊,按甲屯兵,坐觀勝負,如何未可保也? 酈食其嘆道:「公何欺人之甚耶?公自度與項王勇武何如?項王得關中而不能守,走彭城而不能敵,五國皆叛,關中盡失。今齊以千里之區而欲保全於亂世,不亦誤乎?」 齊王田廣一聽酈食其講的蠻有道理,便又問道:「既如此,天下何歸?」 酈食其道:「天下歸漢。」 田橫在旁冷笑道:「大言不慚!」 齊王田廣卻很有耐心的問道:「先生何以言之?」 酈食其聞言大喜:哈哈,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機會來了,看招! 於是他喝了一口水,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漢王與項王戮力西面擊秦約先入咸陽者王之,項王背約不與,而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以縞素為資,為義帝發喪,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材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項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攻城得賂,積財而不能賞。天下叛之,賢材怨之,而莫為之用。故楚若強而實弱,漢似弱而實強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破北魏,舉三十二城;下井陘,誅成安君:此黃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庾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厄,拒飛狐之口,撫安百姓,虎視天下,吾知天下之所歸者,誠在漢不在楚也。大王急早歸附,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如若不然,危亡可立而待也。臣之此來,實為齊,非為漢也。大王宜熟思之!」 鼓掌!酈食其這番話,歷陳利害,雄辯滔滔,實在太牛了!這下子不僅老實人齊王田廣大覺有理,就連挺橫的齊相田橫也不禁心動了。 ——是啊,項王殘殺齊人,且與我有殺兄之仇,此仇不共戴天。若是齊可中立自保,不去管楚漢的閑事兒也罷,畢竟齊國的實力比不上楚漢任何一方。但是看這形勢,中立恐怕不可能了,那麼就投靠貌似厚道些的漢王吧,總之先解決了目前的危險再說,打仗總是對國家不好的。 於是,田橫與大侄子齊王田廣一商量,最終決定先站在漢這一邊,日後如果漢不行了,再投靠楚也不遲,總之,齊國沒有絕對的敵人,也沒有絕對的朋友,只要絕對的安全,安全第一。 既然決定歸順漢了,當然要表示表示誠意。齊國遂解除了歷下的戰備,並遣一使臣前往漢王那裡洽談聯盟事宜,至於酈食其,自然就成了齊王的坐上貴賓,他為老酈安排了連場酒宴,每日里山珍海味醇酒佳肴宮花紅袖美女歌舞連番攻擊,打的老酈心花怒放老樹逢春醉卧歡場風月無邊洪波湧起上下天光亂紅飛去一瀉千里朝朝暮暮浮生若夢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惜,這是老酈最後的瘋狂了,誰都不會想到,他的生命,早已在漢王派出他的那一刻已經完結。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為了漢王與韓信的壯志,老酈註定要被犧牲了。 漢齊已經達成了和平協議,但是漢王並沒有下令韓信停止對齊國的用兵,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讓韓信一勞永逸搞定齊國的好。畢竟齊地方千里,帶甲數十萬;背山靠海,擅漁鹽之利,商業發達,經濟實力雄厚;地近楚國後方,戰略位置優越;總之好大的一塊肥肉,不吃太對不起自己了。 再說了,誰能保證齊國日後不會反水?漢王平生最不相信的就是一紙合約,當初信誓旦旦的懷王之約,也沒見項王遵守過!之後信誓旦旦的鴻溝和議,也沒見漢王認真過!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亂世,傻子才會相信白紙黑字呢!血與火打出來的江山才是王道! 當然,這些心思他不能告訴酈食其,也不能告訴韓信,這需要他們自己去領會。 酈食其卻沒能領會漢王的精神,他還以為他已建不世之功,萬戶侯行將到手,自己必當名揚天下流芳百世,殊不知他很快就要樂極生悲永垂不朽了! 韓信也被漢王弄糊塗了,他的大軍剛開至齊趙邊境的平原津(黃河之渡口,在今山東平原縣),就聽說酈食其已經說降了齊國,不由大感意外,頗為踟躕。 現在該怎麼辦?進軍呢不妥,別人已經同意投降了,不進軍吧又不甘心,畢竟自己已經準備了這麼久。況且齊國一向多變,它既不肯安心附楚,又怎會誠心歸漢? 進軍?還是不是不進軍?韓信陷入兩難之地。 正此時,韓信手下一個叫蒯通的謀士站了出來,煽風點火,力勸韓信攻齊。 蒯通,范陽人氏(今河北淶水縣南),本來叫蒯徹,後因與漢武帝同名,故史書諱稱之為蒯通。當初張耳陳餘等人攻打范陽時,他曾僅憑著一張利嘴搞定三十餘座城池。趙國能在秦末時復國成功,蒯通居功至偉。後來韓信平了趙國,蒯通就加入到了韓信的帳下,為他出謀劃策。 與韓信兵家不同,蒯通是個大縱橫家,他一生致力於研究縱橫之術,最後還根據畢生所學與實踐,寫出八十一篇這方面的論文,集結成書,號曰《雋永》,概稱其論可適萬世,雋永不衰。(《漢書?藝文志》縱橫家有《蒯子》五篇,與蘇秦張儀齊名。) 但與范增、酈食其等人的縱橫術不同,蒯通的縱橫術偏重於傾危與陰謀,講的通俗一點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具體實施方法就是將局勢攪亂,然後從亂中取勝、由亂中取利。這是一門非常恐怖的學問,玩的兒好無往不利,玩兒的不好萬劫不復,總之沒有一點兒膽量、沒有一點兒在亂局中保持冷靜的本領,那是千萬不能碰這門學問的。 然而,蒯通卻非常醉心於這種刺激無比的學問,簡直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先是想用這門學問幫助趙國,趙王歇不用;接著他又想用這門學問幫助項王,結果項王封他做官,卻不用其策;最後他便找上了韓信,從而改變了韓信一生的命運。 蒯通跟韓信說:「將軍攻齊在即,如箭在弦上,切不可止。」 韓信道:「公何所見而不可?」 蒯通反問韓信道:「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 韓信搖頭道:「無有。」 蒯通道:「既如此,將軍何以得無行!此實不遵漢王之命也。」 韓信不由一愣,道:「依公所言,莫非漢王之意,乃說齊為虛,攻齊為實么?」 蒯通笑道:「正是如此。齊人一向多詐,豈有一言而能服之?漢王不命將軍回軍,其間必有深意。」 韓信動心了:莫非漢王果另有圖謀?讓酈食其哄騙齊人放鬆警惕,再讓我乘其不備發動進攻?日期:2009-03-20 15:00:49 蒯通見韓信已經心動,繼而又道:「況且,將軍帶甲數萬,將一歲余矣,止下趙五十餘城。今酈生乃一儒士耳,掉三寸之舌,憑一篇之言,下齊七十餘城,以將軍之威德,反一豎儒之不若,旋師何面目以見漢王耶?依臣之愚見,不如乘齊無備,長驅直入,一舉而可下齊亦。」 蒯通表面上是為韓信抱不平,心中還有句話沒說的是:當初我蒯通一言下趙三十餘城,如今酈生卻一言下齊七十餘城,輕鬆打破了我的吉尼斯世界記錄,是可忍孰不可忍! 韓信聞言,又沉吟了好一會,才向蒯通道:「酈公尚在齊國,我若乘虛襲齊,齊必殺酈公。是我不殺伯夷,伯夷因我而死。我何忍哉!」 蒯通道:「王命先遣將軍伐齊,而無止將軍之詔,將軍伐齊,奉王初命也。若既遣將軍,而又復差酈生,其失在漢王,不在將軍也,將軍何惑焉?」 韓信長嘆一聲道:「話雖如此,我心實不忍焉!」 蒯通於是再勸:「齊實懼我大兵在趙,不得已而歸降,非其本心,今日雖降,不久決然復叛,那時又勞人馬遠征,往返之費,甚是不便。不若今日一鼓而滅齊,以除後患,此雖傷酈生一人之命,而成漢萬世之業,輕重大小之分,昭然可見,將軍又何區區為兒女子之態乎?」 韓信最終道:「先生之言固善,然事關重大,且容我思之。」 蒯通還要再勸,突有一軍士來報:漢王詔令郎中騎將灌嬰、右騎將傅寬,率騎兵一萬前來從擊齊國,大軍離此止有百里。 韓信聞信一躍而起,大笑道:「傳我將令,整點三軍,今夜渡河襲齊!」13. 克下臨淄,沈沙決水,半渡而擊,斬龍猶斬草 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閃電戰。 公元前204年十月某夜,韓信數萬大軍乘齊軍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渡過黃河,奇襲齊歷下軍。灌嬰率領的漢軍騎兵,突入齊將華無傷的車騎大營,生擒華無傷及其親兵部屬四十六人,曹參指揮的步兵則攻破了田解的中軍大營,一戰,只此一戰,二十萬齊軍全面崩潰! 作為齊國的西大門,歷城要塞城防堅固,背靠泰山,前臨黃河與濟水,其易守難攻之程度絕不會比井陘差多少,如果齊軍有防備的話,韓信絕不可能這麼輕鬆獲勝。 這一切都是酈食其的功勞啊!韓信如若有情,該對老酈大唱「軍功章上,有我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才對! 可惜,人再有情,政治也是無情的,可憐的酈食其,他的末日到了。 齊國屬於平原地形,過了歷城要塞,就是一馬平川,韓信大軍很快兵臨臨淄城下。 田橫田廣這一對苦命的叔侄頓時傻眼: 完了完了,沒了歷城這條生命線,兵力空虛的臨淄根本不堪一擊,就算田單復活孫臏在世,恐怕也得阿彌陀佛無計可施。 這一切,都是那酈食其給害的,利口巧言,滿嘴噴糞,把我們當豬一樣騙,我們還真傻傻的相信他了,好酒好肉好女人的伺候,我們可真是賤哪! 好,好,你不是拿我們當豬嘛!那我們也拿你當豬辦,寡人要活煮了你! 一向自詡老實人的齊王田廣,這時終於露出了他的虎狼真面目。他命人在臨淄街頭架起一口烹豬的大鼎,裡面灌滿水,下面用火燒,然後把酈食其活生生的給扔了下去。 酈食其在越燒越熱的鼎水中大聲怪叫著,也不知是哭是笑。 田廣派人把酈食其從水裡撈了起來,滿臉堆笑的說道:「汝能止漢軍,我便活汝!」 酈食其大笑道:「舉大事不細謹,盛德不辭讓。而公不為若更言!(你老子我不會替你再去遊說韓信!)」 田廣大怒:酈生枉稱天下大儒,竟然當面辱罵本王,真該萬死!來人啊,把這豎儒再給我扔下去! 幾個兵士上前就要拉,酈食其一把甩開,朝田廣深深一鞠躬,道:「臣此去便於黃泉等候大王,大王切莫思臣。」說著,酈食其緩緩脫下外衣,將頭整個裹上,然後縱身跳入了沸騰的開水之中,狂笑而死。 安息吧,酈食其,跳出這個殘酷的人間,天堂自有孔孟之道,願你一路走好!日期:2009-03-23 09:55:07 烹完酈生,田廣便急匆匆回到宮中,準備跑路。 田廣與眾臣商量:韓信雖攻破歷城,但歷下二十萬齊軍只是被打散,兵員損失並不嚴重,現在只要派出諸將四收殘兵,各自為戰,事尚有可為。 於是決定: 齊將田吸,北走千乘(今山東高青縣東北),找機會切斷韓信東征軍的糧食補給。 相國田橫,西走博陽(今山東泰安市東南);守相田光(副相),南走城陽(今山東沂水縣一帶);組織力量反撲。 將軍田既,東走膠東,收兵以鞏固齊國東面半壁河山。 齊王田廣,南撤至高密(今山東高密縣西),藉助齊國最後僅存的一條堪比歷城的防禦線「濰水之險」阻截漢之追兵,並派使者緊急向楚國求救。 項王對田廣雖有殺父之仇,但值國家危亡之際,就算是引狼入室,也一時顧不了那麼多了,先解決了燃眉之急再說。 這會兒,劉項雙方已如韓信所料的在廣武山東西兩麓耗上了,雙方各出奇計,你來我往,鬥了一個平分秋色。 正此時,韓信輕鬆攻入齊都臨淄的消息傳到廣武,漢王笑歪了嘴,項羽急開了鍋。 漢王對韓信非常滿意:以齊的戰略位置,與其留著這麼一個實力強大且隨時可能反水的同盟軍,不如徹底幹掉,韓信參透了寡人的心意,做的很好,很不錯。至於犧牲了酈食其,反正黑鍋有韓信背著,一切與寡人無干,哈哈! 於是,為了徹底平定齊國,漢王再次大出血,派出陳武、陳涓兩員大將,率軍一萬,前往增援韓信。 項王對田廣非常惱火:這傢伙怎麼這麼傻啊,簡直比豬還笨!這下糟了,齊國要是完蛋,韓信勢力必將大增,而嚴重威脅楚之後方。沒辦法,現在只好派人去救這傻瓜了!也好,如能趁此機會滅掉韓信,再將齊國綁在自己的戰車上,我便再無後顧之憂了! 再窮不能窮孩子,再難也要救齊國,因為腹背受敵乃是大忌。於是,項王更加大出血,派出旗下首席猛將龍且為主帥,周蘭為副將,並一口氣抽調楚軍近二十萬北上援齊,務必將韓信給解決掉,以去心頭之患。 與此同時,韓信已率軍追至高密,與齊王田廣隔水相持,等待雙方主力齊聚,再決一死戰! 在此之前,韓信已派曹參率軍兩萬,在歷城附近的著、漯陰、平原、鬲、盧諸等地掃蕩先前被打散的齊軍歷下殘軍,以解後顧之憂。 在曹參未搞定後方之前,韓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還是那句話,腹背受敵乃是大忌。 不久,曹參肅清殘敵,急至高密與韓信會和,漢王派來的陳武援軍也同時拍馬趕到。 漢之主力已經齊聚,現在韓信該動手揍田廣了吧? 還是不行! 在楚國的援軍沒來之前,韓信是不會找田廣麻煩的,因為他要藉此機會大大消減楚軍的有生力量,以為之後的楚漢決戰做準備。 還好,項王沒有親自挂帥來攻韓信,否則韓信絕不會如此從容。二十萬楚軍,好大的一份禮,項王真是太客氣了。 從彭城到高密,有近千里之遙,楚軍又人多車雜,且沒這麼快到呢!韓信只好耐心等待。 曹參灌嬰諸將都勸韓信先揍田廣再說,幹掉田廣,奪了濰水之險再來與楚軍周旋,畢竟楚軍戰鬥力遠超漢軍,且兵力數倍於漢軍,統帥又是曾打敗英布的猛將龍且,如果讓齊楚會師且擁濰水之險,形勢對漢軍將非常不利。 韓信卻一笑置之。 齊楚一向有隙,即便因為形勢暫時湊合在一起,也是面和心不和,容易配合失當而犯下致命錯誤。當年漢王領諸侯聯軍六十萬攻打彭城就是因為這樣才慘敗的,所以說對付齊楚聯軍要比單獨對付楚軍容易,容易的多。 韓信之所以不解釋,是因為這點他說給諸將聽諸將也不會明白,且有揶揄漢王的嫌疑,不如不解釋。 至於濰水之險,還是留給齊楚聯軍來消受吧!韓信正要藉助濰水,給齊楚聯軍回一份超級大禮,歡送他們去見閻王。 水與火,自然界最普遍的元素,卻是天下最偉大的兩位名將生平最愛的力量。 火,熾熱的火,直白的火,爆烈的火,為項羽最愛。 水,沉靜的水,智慧的水,多變的水,乃韓信最愛。 項羽畢生,燃燒畢生烈焰,焚耀千古,譜寫一段傳奇;韓信一世,傾泄一世血淚,沖掃天下,奠基一個大漢。 悲哉!!壯哉!!龍且是個貨真價實的超級猛將。 在楚軍中,自項王以下,最厲害的就是龍且、鍾離昧二人,但龍且的軍事能力遠在鍾離昧之上,他是一個嚴重被低估的恐怖人物。 龍且的恐怖之處,在與他不下於項王的驚人戰鬥力,雖然在具體戰術指揮上他不如項王。 但是單論勇猛,就連章邯英布這樣的牛人也不得不承認,龍且擁有鬼神般的戰場衝擊力,當這股力量完全爆發出來的時候,他們除瞭望風而逃,沒有任何選擇。 龍且根本看不起韓信,比項羽還看不起韓信,確切的說,龍且從來沒把韓信當過一根蔥。 ——韓信這個人我太了解啦,我們曾同朝為臣么!反正我看不出他有啥過人之處來,他能當上漢軍統帥,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他能擊敗魏豹陳餘等人,更加是一個笑話,我龍且這次就是來看笑話的,哈哈! 一門客提醒龍且:韓信從一個小卒混到大將軍,恐怕不能光用笑話來解釋吧! 龍且大笑:就算他不是一個笑話,我龍且來了,也能把他打成一個笑話。 那門客只能搖頭而退。 十一月,龍且的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開進高密城,接受齊王田廣與他手下那些脖子都盼長了的齊軍的熱烈歡迎。 這些天來,齊軍一日三驚,寢不安枕,天天害怕漢軍攻過河來,現在救世主終於到了,他們開心的差點流出淚來。 齊王田廣趕緊大擺酒宴招待龍且、周蘭、項冠、留公旋等楚將,拚命的討好他們。 誰都知道,楚軍乃是天下戰鬥力最強的一支軍隊,齊王田廣要想復國就靠他們了,不討好行嗎? 但是誰也知道,田廣的父親田榮以及無數齊國軍民,都是楚軍害死的。明明心內痛恨不止,還要裝出一副親熱的樣子,齊人的心中在滴血。 龍且卻顧不著這些,他喝得興起,竟爬到案上大聲叫道:「我楚國天兵一至,漢軍必望風而靡也!傳我之令,大饗士卒,擇日與漢軍決戰!」 正此時,階下一人突然高叫:「不可!不可!」日期:2009-03-24 12:10:01 龍且回頭一看,正是前日那個勸他不能輕敵的門客,心頭頓時不悅,怫然道:「為何不可?」 那門客道:「漢兵遠斗窮戰,其鋒不可當。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里客居齊地,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無戰而降也。」 這正是韓信所擔心的,如果楚軍深壁堅守,再配以齊軍四處游擊,漢軍還真的很難辦。 畢竟齊國太大了,戰線太長了,戰爭拖得越久越對韓信不利。 然而這時,歷史詭異的重演了,龍且像陳餘一樣沒有接受屬下的正確建議,因為他們同樣輕視韓信。 龍且道:「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汝何懼之?」 那門客道:「不然!韓信自下三秦而來,所到之處,無不風靡,其人足智多謀,變詐莫測。將軍當仔細防備,不可輕敵。」 龍且不以為然,嬉笑道:「韓信雖所向得勝,但未遇勁敵耳,昔魏豹不聽周叔之諫,以致喪師;陳餘不用左車之謀,而斬水上;燕王畏聲勢而暫降,非心之服;三秦失地利而偶敗,非戰之罪也。吾今率百戰百勝之師,受命救齊,與信決戰,則遠非諸國可比。信豈能用其謀哉?」 門客無語,只能苦笑。 ——韓信都快打下大半個中國了,你卻說他是偶勝,你不覺得這偶然也太偶了點兒嗎? 龍且繼續道:「況且,我奉命救齊,若不戰而勝,豈非無功乎?今必戰而勝之,則吾可得齊之半也。何為止?」 龍且終於說出了心裡話,他瞧不起韓信不過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他想憑戰勝之威,趁火打劫齊王田廣,搞一半齊地自己來當王! 這世上最壞事兒的東西,就是一個貪字。 凡是沾到這個字,神仙也救不了他。 當然,龍且選擇主動進攻,在有私心的同時,也是為了楚國的利益考慮,齊楚矛盾由來已久,如不能戰勝立威,則無法徹底控制齊國,借齊抗漢的全局戰略也就無從談起。 言至於此,門客無奈,只得放棄了自己的意見,悶頭喝酒,聽天由命。 龍且的這個門客沒有將名字留在史書上,但是光從他這幾句話就可以看出,他的軍事水平很高,甚至可以和李左車媲美,可惜了,這個人與剛出道的韓信一樣身份低微籍籍無名,以至沒能在歷史中有更多的表現機會,最終慘被埋沒。 蘇軾嘗言:「噫!自古英偉之士,不遇機會,委身草澤,名湮滅而無稱者,可勝道哉?」歷史是殘忍的,它所埋沒的人永遠比它所垂青的人多,還好,韓信屬於後者。 這都是命。龍且不知道,韓信早已為他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他往下跳了。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至楚軍到達高密的前一夜,韓信站在濰水之畔,默默的看著對岸齊軍營地。 諸將遠遠的站在韓信身後,不敢打攪他的思緒。 經過這麼多場奇蹟般的勝利,韓信已經成了漢軍的神,永不失敗的神。 就連灌嬰曹參兩人,也不得不承認,韓信是值得所有人信賴的一名偉大統帥,龍且絕對不是他的對手,這個天下能做他對手的只有項王和漢王。 ——如果韓信與項王和漢王一起爭天下,最後誰會贏呢? 這個問題沒人敢公開討論,但大家內心都曾偷偷想過。 他們沒辦法不去想,換做誰走到韓信這個位置,恐怕多多少少都會生起一點不臣之心吧! 如果韓信擊敗龍且,全定齊地,這事情說不定真的會發生呢! 真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必須在韓信和漢王之間做出選擇了。而這個選擇將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廣武的戰事,漢王勝則選擇漢王,項王勝則必須選擇韓信,這是利益乃至性命攸關的事情,感情必須放在一邊。 一輪明月泄影在眠熟的濰水之中,映著兩岸燦爛的燈火,泛起點點波鱗,一如韓信的心。 冷月無聲,只有潺潺流水,攪人思緒。 當時正值十一月嚴冬枯水期,濰水水位尚淺,堪及大腿,基本無需船隻士卒就可涉水作戰,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 好事是這樣韓信就無需苦思良策引誘楚軍渡河了,他們見水淺,自會放膽入水。 壞事是這樣一來,韓信就無法對楚軍半渡而擊之了,這麼淺的水,跟平地作戰無異,看來韓信之前想利用水攻的計劃恐怕行不通。 龍且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決定放膽與漢軍在濰水決戰的,在這種情況下,韓信絕使不出啥陰謀詭計來。 ——得,濰水之險咱誰也用不上了,就跟你堂堂正正的決戰,看我厲害還是你厲害! 龍且錯了,一個真正的戰神,不僅能利用自然的力量獲得理所當然的勝利,還能創造自然的力量爭取不可能的勝利。 韓信不僅是戰神,而且是兵仙,他很快想出一個絕妙的作戰計劃,絕妙到韓信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來。 於是,在曖昧的水月間,兵仙韓信笑了,笑的很曖昧。 諸將見韓信喜笑顏開,知道韓信已有妙計,於是忽的一下全圍了上去。 「大將軍想到妙計了?」 「哈哈哈哈,高邑,這次還是派你去,你有經驗!」日期:2009-03-26 11:45:54 時間很快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第二天傍晚,楚軍開進高密,齊王田廣為龍且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宴,龍且喝得興起,一番狂言,讓某位可憐的門客大大鬱悶了一回兒。 歡宴還未盡興,漢軍已經趁夜大舉涉水,朝高密攻來。 龍且聞信大怒:好個不識好歹的韓信,竟敢敗壞本帥酒興,罪該萬死! 他立即命令,全軍傾巢出擊,今夜就將韓信解決掉! 真是一個沒腦子的命令,楚軍方至高密,遠行疲敝,此時決戰,絕非明智之舉也。 然而龍且太相信楚軍的戰鬥力了,他們是天生的戰士,在任何時刻都彪悍無比,疲敝在他們的字典里永不存在。 楚軍趕至濰水之畔的時候,漢軍正涉水涉了一半,龍且分明看到,韓信就在水中指揮士卒渡河,顯然,漢軍的主力也傾巢而出了。 龍且大喜:孫武說兵貴神速果然沒錯,韓信哪韓信,你沒想到吧,本帥來的這麼快,剛好逮著你半渡,哈哈哈! 趁著韓信半渡,楚軍陣前的弓弩手開始瘋狂的發射,漢軍士卒被射了個措手不及,大批人馬倒下,鮮血染紅了濰水。 韓信立刻指揮弓弩手還擊,雙方往來對射,但因漢軍兵力不及楚軍,又兼在水中機動性變差,所以漸漸不支,無奈只好邊射邊退。 龍且奮臂四十五度,握拳高喊:「我固知信怯也。傳令下去,全軍追擊!」激動的心情與酒精的刺激,讓他的臉兒白裡透紅,分外可愛。 這時那個瘟神般的門客又不知怎地冒了出來,張臂攔在龍且馬前,大聲道:「將軍不可!濰水乃長流大河,今水深卻只及馬腿,此必阻上流而不行,使我兵過河,放水而下,將軍何以御之?」 龍且大怒,你個煩死人的蒼蠅,你就不能消停會兒,浪費我寶貴時間,韓信跑了我拿你開刀! 門客抱住馬腿,聲嘶力竭的喊道:「韓信奇謀之士,狡詐無常,將軍不可不防哪!」 龍且不耐煩的說道:「胯夫已大敗,逃命不暇,豈有深謀?況河水隨旱澇而為多寡,當此十一月隆冬之時,正水涸之際,河內以此水淺,何足為異?汝再多言,軍法從事!」 門客緊緊抱著馬腿,放聲大哭。 龍且火起,手起劍下,將門客斬倒。 殘忍的歷史,這都是命。 楚軍如潮般的湧入濰水之中,龍且一馬當先。 漢軍騎兵紛紛跳下馬,拔腿就跑。受驚的馬匹剛好擋住楚軍的追擊路線,為漢軍主力撤回岸邊贏取了寶貴的時間。 數千名負責阻擊的漢軍士卒來不及回岸,被楚軍全數殺死。 這是勝利必須付出的代價,一將功成萬骨枯,這都是命。 龍且殺的快活啊,一柄大戟上下翻飛,在血海中劈波斬浪,砍到漢軍無數。他那一騎當千的偉岸身影,就是提升楚軍士氣戰力的超級催化劑,一時間,濰水之中楚軍殺聲震天,好似坦克般所向無前攻上岸來。韓信分明看到,順利撤回岸邊的漢軍士兵每人都被嚇的臉色發白,掉頭狂奔不止。 韓信一面跑,一面心中長嘆:果然是山寨版的項王,戰力非同凡響,如果不是我早有布置,此戰必定凶多吉少了! 待漢軍逃入大營,數萬楚軍已在龍且的率領下上岸,其他大部楚軍則尚處半渡,另外還有周蘭率領的數萬楚軍與田廣率領的數萬齊軍在對岸壓陣。 龍且一馬當先很快追至漢壁之下,卻見大營門口高懸一燈,其大如斗,下立一木牌,上書六大字云:「燈滅龍且死。」 龍且狂怒,白裡透紅的臉兒變成了紅的發紫。 ——好你個胯夫,竟把自己當成孫臏,把本帥當成龐涓了,氣死我也!我砍!! 說著,龍且奮力一戟,將那個巨大的燈籠挑落。然而,什麼事也沒發生。 龍且愣了半晌,突地放聲大笑:「胯夫裝神弄鬼,是懼我耶?」笑聲未歇,忽聽得身後水聲大作,回頭一看,卻見濰水上流之水,滔滔洶湧而來,波翻洪浪,疾如箭發,霎那間將水中數萬楚軍全數淹沒!! 幾萬大軍,幾分鐘的功夫全沒了,有的被淹死,有的沖走,只有少數水性好的脫去甲胄游回了對岸,簡直亂透了! 數萬大軍,數萬大軍哪,這樣就沒了??龍且欲哭無淚,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哪裡來的水,枯水季節,哪裡生出來的洪水呢?難道韓信會魔術不成? 為了解釋這所有的疑問,讓我們把時間再次撥回二十四小時,轉到昨夜韓信布置妙計的時候吧!月上中天,韓信還在看著濰水發獃,枯水季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咋辦呢? 沒有水,那就蓄水唄!這還不簡單!當初白起水淹鄢城,王賁水灌大梁,都是靠著築壩蓄水,現在韓信也要這麼辦,不過的他的這個計策,要比前輩白起王賁來的複雜精妙的多。 想到這裡,韓信忍不住嘿笑了起來:我咋這麼有才呢?我太佩服我自己了! 諸將見韓信喜笑顏開,知道韓信已有妙計,於是忽的一下全圍了上去。 「大將軍想到妙計了?」 「哈哈哈哈,高邑,這次還是派你去,你有經驗!」 韓信派給高邑的第一個的工作,就是收集一批沙袋,數量為一萬個。 高邑言聽計從,立刻照辦,不到一夜,萬餘沙袋已經齊備。 韓信派給高邑的第二個工作,就是趁黎明時分,帶五千士卒,偷偷摸到濰水上游去,用沙袋給濰水建壩,不為發電,只為蓄水。壩建好後,則原地待命,只看大營這邊巨燈一滅,就拆壩放水。 高邑一一照辦,只要有功賞可領,叫他搞升旗儀式也好,叫他搞土木工程也好,管他娘的干就是。 只一個上午,高邑把大壩修好了,再一個下午,濰水上游就形成了一個水庫,濰水下游則又變淺了些,從前可淹至大腿,現在只不過膝蓋而已,就算是騎馬,也可輕鬆涉水了。 這天晚上,楚軍方至高密,韓信將時機把握的分毫不差。 然後韓信發動進攻,引誘楚軍入水,龍且斬滅巨燈,高邑拆壩放水,事情就是如此。 好了,解釋完畢,我們再把時間撥回來,鏡頭對準龍且。 特寫鏡頭下,龍且紅的發紫的臉兒開始發黑,再發白,最後面如死灰。 這都什麼閃兒哪! 楚軍士卒目睹了河中慘狀,更是嚇的魂不附體心神大亂。 鏡頭再轉,剛才逃命如喪家之犬的漢軍全從大營里沖了出來,朝龍且攻來。 龍且奮戟上前幾步,大叫道:「胯夫多行詭計,算甚本事,有種跟爺單挑!」 韓信躲在後陣,發聲嗤笑道:「吾寧鬥智,不能鬥力。」 這句話咋這麼熟呢?對了,這不是漢王的名言嗎,咋被韓信偷學去了? 是的,韓信太愛漢王這句話了,它簡直說進了韓信的心裡。 你看韓信的肉體力量並不強大,一個囂張的淮陰潑皮,就能讓他俯首鑽胯,何況是勇冠天下的龍且、項王。但韓信能用他超常的智慧,指揮十萬大軍如一人,這一人,就比天下任何人都要強大百萬倍。如果韓信脫離了他的大軍,那麼,他的智慧將一無用處,什麼也幫助不了他,即便他的智慧像神一樣,他渺小的肉體,也必將被敵人毀滅。 龍且聽了韓信這句山寨名言,大怒,即命殘餘楚軍背水作戰,絕地反擊。 韓信大笑:想學本帥的背水一戰,你還嫩了點兒! 說著韓信命令曹參率一萬弓弩手放箭,同時命灌嬰率一萬騎兵衝鋒! 龍且在戰術指揮上的確比韓信嫩了點。要知道楚軍的優勢在於可怕的衝擊力,而不是背水防守,何況,這些楚軍眼見著自己數萬兄弟被身後的洪水吞沒,他們怕都怕死了,哪裡還肯奮戰。 楚軍戰鬥力再強,他們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害怕,雖然從前都是他們讓別人害怕。 結果不到半個時辰,這數萬楚軍就跑光死光了,最後只剩下龍且一人孤身奮戰。 韓信喊道:投降吧龍且將軍,不要再死撐了! 龍且大叫:不!楚國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投降的將軍。本帥百戰而死,雖死無恨! 韓信長嘆一聲: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傳本帥令,斬龍且首者,賞金千斤,並奏請漢王封侯千戶。 俗話說有錢就好辦事。漢軍士卒聞此命,遂個個奮勇向前,龍且獨殺漢軍數十人,最終力竭而死。 給龍且最後一擊的是灌嬰屬下都尉丁禮,後他因此功而被封為樂成侯,食邑千戶。 韓信命人厚葬龍且,然後引軍渡河,擴大戰果。 天已經麻麻亮了,晨光靜靜的灑在血紅的濰水上,韓信不由神清氣爽,壯思飛逸:七年前,他在淮陰河邊跌倒,七年後,他在濰水之畔崛起,此時此刻,他已經強大至最頂點,無論是漢王還是項王,都需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了,這正是他一生苦苦追尋的東西——他不求主宰天下,只求主宰自己的命運,他要像個人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不是像條狗一樣別人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在濰水那邊的另一半齊楚聯軍全體傻眼:不可一世的名將龍且就這麼完了?百戰百勝的楚國雄師就這麼完了?這也太快太誇張了吧! 齊王田廣立即下令:跑! 連強大的楚軍都不是韓信的對手,他手裡這支三流軍隊還逞什麼能哪!趁著楚軍沒這麼快過河,趕快跑!! 齊軍一跑,楚軍也只能跟著跑,反正都輸定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咱沒道理為齊國人拚命!! 於是,楚軍向左,齊軍向右,楚將周蘭往楚國方向跑,齊王田廣則往城陽跑,去找守相田光。 韓信宜降剩勇追窮寇,命灌嬰率軍追擊齊軍,曹參率軍追擊楚軍。 灌嬰追著田廣的屁股直至城陽,攻破城池,將田光田廣二人一網成擒。 韓信這次再不將敵國之王押送給漢王了,他一聲令下,將田廣斬首,為酈食其報仇雪恨。 韓信一生最對不起兩個人,一個是如今的酈食其,一個是後來的鐘離昧,這兩股愧疚伴隨了他的整個餘生,那是他一生無法承受之重。 灌嬰攻破城陽後,乘勝西進,直至博陽。駐守在博陽的田橫聽聞田廣已死,便自立為齊王,率軍還擊灌嬰,雙方在嬴下(今山東萊蕪縣東北)一場大戰,田橫戰敗,只得逃往梁地,投靠了擁兵於此的豪雄彭越。接著,韓信又命灌嬰北上攻打千乘,破殺齊將田吸。 曹參追著楚軍屁股後面打了一陣,殺敵近萬,生擒楚亞將周蘭,然後回軍北上平定膠東,斬殺齊守將田既。 至此,齊國七十餘座城池,全數被韓信平定。韓信大搖大擺的住進齊國王宮,命人將投降的楚軍與齊軍全部收編,一來二去,他手底下已有足足四十萬大軍,完全可以和楚漢任何一方抗衡了。 14. 取齊自重,躡足封王,漢生疑猜,只因君功高 其實後面這些戰役不過是走走樣子給灌嬰曹參多撈點戰功而已,經濰水慘敗,齊軍之氣早為韓信所奪,哪裡還敢負隅頑抗!總之,齊國由田氏王朝主宰的歷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它的新主人是韓信,不過只差漢王的一紙詔書而已。 韓信也該封王了,如此輝煌的戰績,不封王怎麼說的過去。 然而漢王的詔書沒來,求援的使者倒來了幾個,原來漢王見韓信兵越來越多,甚至變得比自己還多了,心中既是歡喜又是不安,他很想讓韓信趕快來廣武幫他打項王,因為項王最近老是在漢營前挑釁,漢王雖深壁高壘不應戰,但又覺得很沒面子,所以想讓韓信來幫他找回面子。 韓信命人將漢使安排到賓館住下,然後將身體深深陷入王座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發獃。 他的心很亂。 每當他打下一個國家,漢王老是來找他要兵,甚至不惜使詐奪軍,他每次都不以為意言聽計從,但是這一次,他不想再乖乖聽話了。 他不是漢王的一條狗,他是為漢王打下半壁江山的大將軍,他不能每次都聽漢王的,他必須自己選擇前進的道路,因為他已經有足夠的威望與資本了。 所以,他不能領命帶兵去廣武,於公於私,都不能! 第一:漢軍雖已全占齊國,但齊國的反抗力量仍在蠢蠢欲動,他必須花些時間徹底掃平這些力量,才能騰出手來計划下一步的戰事。 第二:此戰楚軍雖損兵近二十萬,但項王仍掌握著龐大的西楚王國,要重新徵集一支數十萬的大軍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兒!所以韓信現在要做的應該是派兵南下直搗楚國的大本營彭城,端掉項王的後路,而不是傻傻的去廣武跟項王硬拼,「釜底抽薪」遠比在「釜」里加更多的水要好。 第三:如今廣武的戰事正處於相持階段,漢王並沒有處於明顯的劣勢,韓信沒有必要去救他,反而若是貿然出兵,被項王拖在廣武,西楚腹地的楚軍趁機出兵攻齊,那麼大好局面,必將毀於一旦。 第四就是韓信的私心了,他不想一輩子都做一個將軍,聽憑漢王使喚來使喚去,他也該實現自己少年的理想,徙封侯王,以萬戶之民為母親守墓了。 趙王耳、韓王信已經封王,就連韓信的手下曹參灌嬰,甚至陳武丁禮,也已封侯,而韓信卻半點爵位沒有,這不公平! 也是時候提醒漢王一下了,他可不想以後與曹參灌嬰之輩平起平坐。 終於,韓信在王座上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他主意已定!第二天,他把漢使召進宮來,交給他一封書信,讓他帶回去給漢王,然後召集眾將,發布了兩條命令: 第一條:以曹參為齊相國,領傅寬、陳涓、趙將夜、冷耳諸將四處剿滅齊國的殘餘反抗力量。 第二條:以灌嬰為將,率數萬精銳騎兵南下入楚,攻打魯北、薛郡等地,直逼楚都彭城。 於是諸將領命各去準備出征,群臣散去,只有蒯通一人留了下來,滿臉含笑的看著韓信,神情曖昧之極。 他知道,韓信已經走上一條不歸路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堅定韓信的信心,讓他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永不回頭。 蒯通是一個縱橫家,一個縱橫家的使命就是觀察天下局勢,尋找一個有條件做帝王的人,盡展平生所學助他履天下至尊之寶座,為此,他將無所不用其極,只求結果,不擇手段。 現在他終於找到了,這個人就是韓信。韓信此人,性情孤傲,卻渴望功名;才幹非凡,卻禮賢下士;戰無不勝,卻從不輕敵;無論碰到多麼惡劣的情況,卻總能於絕境中開創一片新天地;這正是成為一個帝王的必要條件。現在韓信只缺權謀之術,就百分百完美了,而權術這一方面,正是蒯通最擅長的,他們雙劍合璧,必能建立一番不世偉業! 這是為他好,也是為了韓信好,以韓信這樣的性格,以及所處的位置,如果不做帝王,只有死路一條。至於這樣會不會造成蒼生受苦、生靈塗炭,這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韓信見蒯通滯留未去,便問:「先生有何事教於信乎?」 蒯通笑道:「臣意欲隨漢使一同前往廣武,以觀漢王態度,請將軍准許。」 韓信笑而許之。 ——也好,讓他去看看漢王的態度,這樣保險些! 漢王受傷了,他禁不住項王的屢屢挑戰,終於冒險出營,至陣前宣項王十大罪狀,結果被項王暗箭所傷,好在張良隨機應變,讓漢王帶傷巡視軍營,這才穩定了漢軍的軍心。 之後,漢王跑去成皋養傷,痊癒後又回關中巡視了一番,繼而返回廣武,剛好接到韓信的書信。 漢王拆開書信,只見信中寫道: 「臣韓信稽首頓首上言:國無其主,難以化理;民非權合,何以制伏?臣仰仗天威,隨到奏捷,斬龍且於濰水,殺田廣於城陽,軍威雖鎮,而人心未定。古嘗稱齊地多變詐之國,其民反覆不常,恐或為亂;兼且齊近楚地,其勢不定;臣願請齊王印,暫為假王(代理齊王)以鎮之。待民心寧輯,即統兵隨車駕伐楚,則疆宇奠安,海隅賓服,世為漢土,於變時雍矣。臣未敢擅便,齎表上請定奪。」 韓信太天真了,他還以為漢王會了解他的苦心,還以為自己的功勞足夠封王了,殊不知他此舉正好刺中漢王的痛處,手下的將軍竟然恃功要求封王了,這是任何一個君主都無法容忍的事情! 於是漢王覽信大罵道:「韓信豎子,乃公困於此日久,旦暮望其來助我,反欲自立為王耶?操!」 蒯通站在漢使的後面靜靜的看著震怒的漢王,心中輕笑起來: ——看來漢王也不咋地嘛,舉止如此輕浮,一點兒城府也沒有,如何是做帝王的料?嘿嘿,你接著罵吧,最好再回書痛責韓信一番,如此一來,我便有借口勸韓信背漢自立了。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蒯通目瞪口呆,半晌回不神來。 只見殿上張良陳平二人湊到漢王身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麼,接著,只聽漢王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操!韓信真器小也!大丈夫定天下,制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 一邊笑著,漢王一邊走下階來,拍了拍蒯通的肩膀,然後轉身對張良說道:「子房,那就有勞你親自跑一趟,把韓信的齊王印送去!你告訴韓信,寡人一刻也不曾忘了他的功勞,待滅楚之後,我定與他共享天下!」 蒯通分明看到,漢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半邊臉是抽搐著的。日期:2009-04-01 11:27:23 誰也無法體會漢王內心有多麼的驚恐,又有多麼的憤怒。 但是無論他有多麼驚恐,多麼憤怒,他都必須強壓下來,裝作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因為當他忍不住罵出聲的時候,張良陳平二人湊過來偷偷踩了他一下腳,提醒他道:「漢方不利,安能禁韓信之自立為王乎!不如因而立,善待之,使其守齊;不然,恐生變測。」 說的沒錯,現在事實就是韓信羽翼已豐,沒人能阻止他高飛了,與其讓他飛走甚至反過來啄傷自己,不如先用食物穩住他,待有機會再拔掉他的翅膀不遲。總之,現在這個時侯千萬不能惹怒韓信,而要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供著他,哄著他,強迫自己暫時愛上他。 於是漢王立刻改口了,其變臉之快,連張良陳平都感覺無語。 張良陳平不知道,漢王在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心在滴血,那股強壓下來的驚怒,讓他已經痊癒的箭傷傷口,都有些隱隱作痛了。 一個能在利益面前壓住意氣的人,才是真正做帝王的料啊,蒯通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以前沒有來投靠漢王了,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矣,他這張舊船票,已經搭上韓信這條破船,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從氣節上,他都不能下船,因為漢王還有張良陳平,可韓信除了自己,一個貼心的策士都沒有,他不能拋下他不管。 15. 劉項懸命,念恩惟德,終不背漢,可憐一片丹心。 無論哪個獵人養了韓信這麼一支雄鷹都會感到害怕的,但是沒有辦法,漢王只能暫且壓住自己的驚恐,因為在他面前還有一支更兇狠的雄師在盯著他,那就是項王。然而項王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了,當他聽聞龍且軍團濰水慘敗、田氏王朝徹底覆滅後,心底亦不禁生起陣陣寒意。 項王一生大小七十餘戰,從無敗績,亦從未有人能令他心生寒意,但是現在,終於有個人做到了,這個人就是韓信,他從前最看不起的韓信,這可真是一種諷刺,難道韓信在離開自己後得到啥仙人指點或武林秘籍了?不然怎麼可能變得如此厲害,讓二十萬,足足二十萬楚軍主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轉瞬之間,化為烏有。 田橫是他自己都難以奈何的牛人,龍且也是他最看重的一員猛將,齊國有近三十萬大軍,楚國的援軍也有足足二十萬,這簡直就是必勝的局面,然而韓信卻以區區十萬漢軍,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將三十萬齊軍擊敗,將二十萬楚軍全殲,將七十餘座城池攻陷,兵鋒直逼楚都彭城,這簡直就是奇蹟,不,是神跡! 但這是事實,事實就是楚軍主力遭到重創,項王再也無法應付漢王與韓信的兩面夾擊了,他現在不得不將韓信這個他昔日不屑一顧的胯夫提升到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派人去說服他,讓他成為自己的盟友,來個聯韓抗劉,最終三分天下! 項王從來都是不屑於用縱橫之術的,但是現在韓信的強大逼他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 韓信的故友鍾離昧自告奮勇要接受這個任務,但是項王深思之後還是沒有派他去,他手下就龍且鍾離昧這兩個最得力的人了,如今龍且已死,要是再沒了鍾離昧,他的損失就太大了。 最終,項王決定派盱眙人武涉去齊國,武涉從前與韓信也有那麼一點點兒交情,更重要的是,武涉此人雄辯滔滔,嘴皮子功夫極為了得,從前項羽看不上,現在卻派上了大用場。日期:2009-04-01 15:31:19 公元前203年二月,韓信,不,我們現在該叫他齊王信了,齊王信剛送走漢王的使者張良,就迎來了項王的使者武涉。 齊王信對項王派來的這個不速之客並沒有多少印像,只記得兩人依稀在一起聊過那麼幾次天,並無深交,但是很顯然,武涉並不這麼看,他一見面就親熱的拉起韓信的手,不斷提起楚營舊事,撫今追昔,慨嘆前塵,直說自己從前就很欣賞韓信,認為韓信一定會幹出一番大事業來,你看,果不其然了不是? 那些凄慘寂寞的日子韓信早已忘懷了,往事不堪回首,提它作甚,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 武涉尷尬的笑了兩聲,言歸正傳道:「項王差臣來說足下:天下苦秦已久,故群雄戮力擊秦,今秦已早亡,分土割地,各自為王,正應休息士卒,與民更始。不料漢王復興兵而東,侵人之分,奪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關,收諸侯之兵以東擊楚,其意非盡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厭足如是甚也!且漢王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項王憐而活之,然得脫,輒倍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儘力用兵,吾恐足下終為之所擒矣。」 齊王信靜靜的聽著武涉發言,也不反駁,也不認同,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做為此次密談的唯一旁觀者蒯通,則早已聽的滿頭大汗了:關於漢王的狡詐多變,他之前正領教了一次,那是一個非常驚人的震撼教育,這使他更加的認定,齊王信只能在戰場上與漢王交鋒,否則,他必為漢王所害,誰也救不了他,包括自己在內。 武涉進而又說道:「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投漢則漢勝,投楚則楚勝。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合,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各守封疆?足下奇謀妙算,尤出二王之右,若從吾說,富貴可常保矣。未審高見以為何如?」 武涉的辯才沒話說,武涉的提議也是韓信目前最明智的抉擇,但是很遺憾,韓信不能接受。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恨項王。 韓信生平最恨別人看不起他,因為他少年時在淮陰受到了太多的嘲笑,這種創傷是一輩子都難以彌合的。 而項王對他輕視了整整三年,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這份恨每天都在增加,其恨已入骨。 所以,漢王明明騙了韓信很多次,但韓信並不十分恨他,反而對他重用自己感到非常感激。像韓信這樣一個心比天高的人,他可以容忍別人騙他,卻絕不能容忍別人看不起他。 韓信還記得:當初他還跟在漢王身邊的時候,漢王常常與他君臣共乘一車,還曾把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脫下來給他穿,甚至將正在吃的食物推過來給他吃,現在那些日子雖然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是這其中的恩義,韓信一刻也不曾忘懷,悠悠此心,天地可鑒。 在我們現在看來,和領導一起坐車吃飯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在君臣之份極其嚴明的古代,這樣的領導千年找不出一個!韓信一生孤苦受盡白眼,卻在漢王那裡得到了難得的重視與溫暖,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容忍漢王的欺騙而毫不在意,你說他傻也罷,你說他迂也罷,沒辦法,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智慧超群卻又感情用事的迷糊人。 韓信在戰場上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他只求勝利最大化,而不帶任何感情不管任何手段,就算是歷下已降之敵,他也照擊不誤;然而從戰場上下來,他就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感情用事者,這一點他與項王很像。 何況,即便摒除掉感情的因素,項王也根本不是一個可堪合作的對象,如果說韓信是水,那麼項王就是火,他們二人無論在政治方略上,還是作戰理念上,都如冰炭不能共處一器,註定有一個將要毀滅。 於是齊王信沉思了一會兒,回答武涉道:「先生之言,雖若有理,然吾不能受。昔我在楚事項王,官不過郎中,爵不過執戟,言不聽,計不從,故背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漢王其親信於我如此,我苟背而復歸於楚,不祥也。雖至死而此心不易!幸煩先生為我深謝項王。」 雖至死而此心不易,就算是死也不會有負於漢王——武涉沒有想到,韓信之言竟如此絕截,不給他一絲插入的縫隙。於是他無語了,當一個辯士無語,他也就該打道回府了。 武涉最終無功而返,酈食其不是那麼好當的,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田廣那樣只顧利益不講感情的,人家漢王早拿感情套住了韓信,講再多的利益那又有什麼用呢?日期:2009-04-02 12:36:49 打發走武涉後,齊王信命人取來一卮酒,心事重重的自斟自飲。 蒯通在旁看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大王何故獨飲?」 齊王信好似被嚇了一下,驀地抬起頭,訝道:「原來蒯公還在?」 蒯通呵呵笑了起來。他喜歡這樣的韓信,他就知道,韓信是不會為了利益不顧感情的,否則,他就不是韓信了。 可是,他必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韓信,然後讓韓信自己做出選擇,這個選擇很難,但是必須做,因為它事關生死。 他能不能達成自己縱橫家的終極使命,韓信能不能在這個亂世中存活下來,就看這次選擇了! 齊王信似乎也讀懂了蒯通的心思,於是放下酒,恭恭敬敬的拱手說道:「先生可有言以教寡人?」 韓信終於可以稱孤道寡了,他對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但感覺很爽。 蒯通突然停住笑聲,怔怔的痴痴的盯著韓信看了半晌,然後又轉到韓信的身後,按住他的肩膀,上下不住的打量。 齊王信被蒯通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臉轉過身來,皺眉道:「先生此乃何意?」 蒯通笑道:「臣昔日曾遇一異人,名安期生,授我以相法,請為大王相之。」 齊王信奇道:「哦?先生相寡人何如?」 蒯通道:「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 齊王信的臉與心頓時沉了下來:寡人已經是王了,你卻說不過封侯,這是什麼意思? 蒯通用眼神止住韓信,又道:「然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 背,不僅僅是後背的背,也是背叛的背。 韓信現在已經是齊王了,如果還要貴不可言些,那是什麼,相信大家心裡都很清楚吧。齊王信的心再次一沉,他知道蒯通要說什麼了,他不想聽,又很想聽,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何為發此言耶?」韓信還是問道。 蒯通突然拿起案上的酒,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巴,然後道:「昔日天下初發難也,英雄豪傑登高一呼,天下之士雲合集,魚龍混雜,熛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今秦以亡,而楚漢分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腦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勝數。楚人起彭城,轉戰逐北,至於滎陽,乘利席捲,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敖倉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數十萬之眾,距鞏、洛,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此二王智勇俱困之時也。夫銳氣挫於險塞,而糧食竭於內府,百姓罷極怨望,無所歸倚,自生民以來,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臣斗膽言之:劉項之爭,實乃天下之禍也。」 齊王信嘆息道:「寡人每每思於此,也常扼腕不已。照先生看,以何可解萬民之苦?」 蒯通道:「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之聖賢不能息天下之禍,此聖賢者,足下也。」 齊王信一愣:「我?」 蒯通點頭道:「然,正是足下。當今兩王之命懸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腹心,輸肝膽,效愚計,恐足下不能用也。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不相助,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眾,據強齊,並燕趙,出空虛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向為百姓請命,則天下風走而響應矣,孰敢不從!而後宰割天下,以立諸侯,諸侯已立,則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蓋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思之。」 蒯通的意思,是叫韓信據齊自立,繼而吞併燕趙,統一中國北方,然後以強大的軍事實力壓住楚漢,讓楚漢不得相爭,最終安定天下,結束戰亂。這個方法在短時間或許可行,但長時間必陷入三國混戰,不過韓信想要自保,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試問當今之勢,還有誰能在戰場上擊敗韓信四十萬大軍,沒有,根本沒有。 武涉勸韓信聯楚擊漢,蒯通勸韓信自立門戶,其歸根結底都還是要韓信背叛漢王,偏偏這一點,韓信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韓信道:「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見利而忘義乎?」 見利忘義,這是一個「士」最不能容忍的品格行為,韓信做不出,死也做不出。 一個「士」,就應該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君不見當年魏國之士侯嬴,只因為信陵君為他駕了一次車,就不惜引頸自刎,以死相報。 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這就是「士」。 受人之恩、得人之敬,就載人之患、懷人之憂,甚至死人之事,這就是「義士」。 看來,韓信始終是一個「義士」的標準在處事,殊不知他已經是一個帝王了,一個帝王按照「士」的標準來行事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一個帝王是主宰一切的人,他不能受恩,只能恩人,如若萬一真的受了別人的大恩,只能以死報之,但不是自己死,而是別人死。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韓信那一片丹心的,明代有個叫王夫之的腐儒,認為韓信之所以不背漢,是因為害怕張耳與彭越的兩面夾擊,此言大謬,張耳年老無才,且因人成事,是韓信一手扶上去的,不足為慮;彭越一時為楚,一時為漢,更是對漢王毫無忠誠可言;何況當時韓信軍威鎮天下,誰敢當之!只要稍使手段,哪怕漢王心腹曹參灌嬰等人也得俯首稱臣,因為形勢比人強,韓信實力在那擺著呢! 韓信是有力背漢而無心背漢,而不是有心背漢而無力背漢,事實就是如此。日期:2009-04-03 18:10:57 於是蒯通長嘆一聲道:「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助之建萬世之業,臣竊以為誤矣。」 齊王信道:「先生何出此言?」 蒯通反問道:「足下可知張耳陳餘二人布衣時相交如何?」 齊王信道:「吾嘗聞二人適時流亡天涯,生死相隨,為刎頸之交也。」 「然巨鹿一戰後,兩人交惡,生死相殘,此是為何?」 齊王信無言以對。 蒯通替他回答道:「此皆乃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則足下何以為漢王必不害己?」 齊王信還是無言以對。 蒯通又問:「文種、范蠡存亡越,霸句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何故也?」 齊王信無言以對。 蒯通替他回答道:「此皆乃野獸已盡而獵狗烹也。夫足下之與漢王,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陳餘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文種、范蠡之於句踐者也。則足下何以為漢王必不害己?」 齊王信仍是無言以對。 蒯通又道:「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今足下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向以報,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足下危矣!」 齊王信大叫道:「先生莫再說了……」 蒯通不顧韓信,繼續說道:「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安歸?」 齊王信端起一整卮酒,一飲而盡,低頭不語。 蒯通嘆道:「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試問足下何以自保?臣實為足下心憂哉!」 說完,蒯通怔怔的看這韓信,等待他的抉擇。人生有些事,錯過一時,就錯過一世,現在就是韓信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過了好久好久,韓信終於抬起頭來,疲憊的說道:「先生且休!吾將思之!」 蒯通明白,這個選擇實在太難,韓信需要好好想想,於是他不再多言,轉身退下。蒯通走後,韓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寢宮裡,幾天都沒有出來。 韓信覺得腦子很熱,身體很冷,蒯通的話太殘酷太真實了,殘酷到他的腦子如沐烈焰,真實到他身體猶入冰窖。 蒯通說的沒錯,狡兔死走狗烹,歷史已經證明無數次了。 待到天下太平,自己再無利用價值時,漢王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該如何選擇呢? 背叛漢王,還是固守道德,這是一個問題。 面對艱難的抉擇時,我們往往不知所措,因為必須捨棄一樣,去爭取另一樣,日後一定後悔。 如果韓信背叛了漢王,他日後也一定會後悔的,因為他放棄了自己的基本道德準則,他保住了自己的富貴,逃過了被害的危險,卻逃不了內心自我的拷問。 終於,韓信決定謹守自己的道德準則,賭一次,賭漢王不會害他。 小人有所不能,卻無所不為;但君子無所不能,卻有所不為;韓信決定有所不為一次,至於他的命運,就由天來決定吧!我以我心照明月,明月怎能照溝渠,漢王待我甚厚,他應該不會害我的,不會的,會嗎?可能會的,不會吧?不會,應該不會…… 韓信賭錯了,他自己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就也把漢王當做同樣的人。殊不知漢王身為一個負責任的帝王,他從來就是把感情和利益分的很清楚的,在他眼裡,沒有想造反的人和不想造反的人的區別,只有能造反的和不能造反的人的區別,因為人心難辨,帝王寶座的誘惑又太大,他只能將有能力造反的人全部殺掉,如此剩下的人即使有造反之心,也無造反之力了。這叫做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為了保住自己帝王的寶座,韓信必須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勢可自立 終不背漢,可幸韓信一片丹心,在千年之後得到了知音,這個人就是袁祟煥,他有一首詩,是這麼寫的: 一飯君知報,高風振俗耳。如何解報恩,禍為受恩始。丈夫亦何為,功成身可死。陵谷有變易,遑問赤松子。所貴清白心,背面早熟揣。若聽蒯通言,身名己為累。一死成君名,不必怨呂雉。(明?袁祟煥《韓淮陰侯廟》) 丈夫亦何為,功成身可死。一死成君名,不必怨呂雉。哀哉,袁督師與淮陰侯的命運何其相似!日期:2009-04-07 09:19:40 16.長空鳥盡,天下歸漢,千金一飯知報 又過了幾天,蒯通見杳無動靜,他心內焦急,於是又去找齊王信,勸他速下決斷。 蒯通道:「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願足下詳察之。」 齊王信連連嘆息道:「蒯公,蒯公,吾實不忍背漢也!」 蒯通楞了一下,沉思良久,突然自顧自把外衣脫了,趴在地上學起狗叫來。 齊王信大驚,忙道:「蒯公,你這是作甚!」 蒯通依舊叫個不停,還在地上打起滾來。 不好,蒯通難道瘋了?我只聽說范進中舉會瘋,這蒯通怎麼莫名其妙就瘋了。 齊王信趕忙叫衛士進來,要他們帶蒯通去看大夫,蒯通卻一口咬住衛士的手不放,衛士慘叫一聲,把蒯通用力甩開。 蒯通翻了幾個跟斗跳出門外,起身大叫道:「吾乃天帝座下神犬也,誰敢碰我!誰敢碰我!」 衛士們想要上前制住蒯通,蒯通卻又突然抱住一個衛士,大笑道:「美人,美人兒,欣聞美人兒乃絕代佳人,素手妝成、蘭心蕙質、極盡妍顏,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在下不勝心儀,今夜子正,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竹青梅香,我當踏雪拜會。吾素達雅、清俊不凡。美人兒定不使吾徒勞返??」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那衛士敢怒不敢發作,只好滿臉無助的看著齊王信,不知如何是好。 齊王信嘆息道:「蒯公狂矣!汝可速去。」 那衛士如蒙大赦,趕緊一把推開蒯通,拔腿就跑,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蒯通最後回頭神情複雜的看了看韓信,然後又狂笑起來,隨後追那衛士而去。 「美人莫走,美人兒,莫走啊……」 齊王信緩緩的閉上眼睛,抓起案上酒觴,一飲而盡,他只覺的那酒苦澀極了。 蒯通當然沒瘋,他只是絕望了而已;韓信當然也知道他是在裝瘋,心照不宣,陪他演戲而已。 蒯通真是搞不懂,韓信兵多將廣,實力雄厚,比他粗大的都沒他硬,比他硬的都沒他粗大,他為啥非要去那漢王的臣屬?他這不是傻嗎? 韓信犯傻,蒯通可不能陪他一起傻,他很清楚韓信若不背漢,定有橫禍,與其給韓信陪葬,不如狂去,以自己的政治生命為代價,保住自己的肉體生命。 這個蒯通,在本書的最後還會出場,但是現在,他已佯狂而去,暫且離開了歷史舞台,那麼我們就把目光轉移到楚漢戰場上吧。 糾結了整整五年的楚漢戰爭,隨著韓信下定決心站在漢王這邊兒,終於要拉下最後的帷幕了。 公元前203年七月,漢王立英布為淮南王,這是漢王繼韓王信,趙王耳,齊王信後封的第四位王,目的當然是團結一切力量對付項王。 八月,燕王臧荼派出騎兵南下,助漢攻楚。 同時,彭越擁兵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道;齊王信又接連發兵擊楚,其先鋒灌嬰之軍甚至已攻入淮北,多次擊敗淮北楚軍。 項王四面受敵,已經再無力量跟漢王纏鬥下去了。 九月,楚漢達成鴻溝和議,約定雙方各自退兵,結果項王依約退兵,漢王卻撕毀合約,率軍追擊項王。 十月,漢王追楚軍至固陵,雙方一場大戰,漢王戰敗,不得已深壁堅守,急召韓信及彭越前來相助,然而韓信彭越並沒有來,並答應事成之後,把楚地封給韓信,把梁地封給彭越。 十一月,韓信派曹參留守齊國,自率三十萬大軍南下攻楚。項王震恐,慌忙帶兵從固陵撤出,想退回彭城,彭城早被灌嬰攻下,盡俘西楚群臣。項王無奈,只好繼續南撤,想回江東老家捲土重來。然而此時漢王、韓信、彭越、英布、劉賈、灌嬰等各路漢軍總共六十餘萬已經從各個方向壓了上來,將項王團團圍困在了垓下。 十二月,楚漢最後的決戰爆發。 韓信終於要和項王決一勝負了,他們倆,一個是天下第一智將,一個是古今第一猛將,這本該是一場彗星撞地球般的精彩對決,然而,戰局卻很快呈獻了一面倒的趨勢,連韓信自己都不覺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原因很簡單,項王之卒不過十萬,且糧食後援全數斷絕,而漢軍光韓信部就有足足三十萬。以多敵少,雖勝之不武,但韓信明白,如果不是這樣,任何人也無法擊敗項王,包括自己在內。關於這場戰爭,大家熟知的就是「四面楚歌」和「十面埋伏」。其實「四面楚歌」是有,「十面埋伏」卻是後人加油添醋的,韓信充其量也就搞了個「三面埋伏」而已。 鑒於項王可怕的狂沖式作戰風格,韓信決定只使用自己直屬的三十萬大軍與項王正面對決,英布彭越等其他各路兵馬則在旁遠遠掠戰、封住楚軍外圍出路即可,因為聯軍作戰不僅容易配合出問題、而且也禁不住楚軍超強戰力之衝擊,彭城之戰就是前車之鑒。 韓信將這三十萬大軍分成三部:一部自率之,直接向項王挑戰;一部由大將孔熙率領,埋伏在左;一路由大將陳賀率領,埋伏在右。除去韓信三十萬,漢王還自將十萬卒為後軍,周勃與陳武兩支預備隊則安排在最後。總計投入戰場共四十多萬漢軍,前強後弱,呈三層梯隊縱深部署,堪稱完美無暇的戰陣。 另外,這三重大軍,也各自有多重梯隊,層層列列,綿綿密密,滴水不漏。 項王的作戰衝擊力,宇內是第一,古今也是第一,所以韓信針對這點,布置了超長縱深多層梯隊的變態級防禦戰陣,防的就是楚軍超級變態的可怕衝擊力。 戰鬥如期打響,驚天的戰鼓響起,十餘萬漢軍主力在韓信的率領下對楚軍發動了猛烈的進攻,項王全然不懼,自率八千江東子弟沖入漢陣,十萬楚軍緊隨其後,士氣如虹般殺將而來。 韓信不得不承認,項王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對手,他一騎在前,一騎當千,八千江東子弟隨後,千可當萬,十萬楚軍一齊衝鋒,就算百萬大軍都得被沖潰。 好在韓信布置的戰陣並非普通戰陣,可沒那麼容易被沖潰,因為潰了一層還有一層,層層疊疊,多線結陣,是對付衝擊騎兵的最佳武器。 但是項王畢竟是項王,連番衝擊之後,漢軍的數層梯隊終被一一衝潰,韓信於是命令全軍退卻,項王大喜,連忙奮力追擊,可是楚軍的戰線卻因此被越拉越長了。 這正是韓信所期望的,項王恃勇輕進,戰線拉長,前後脫節,正是打他埋伏的最好時機。 於是韓信令旗一揮,埋伏在左右的孔、陳兩軍漢軍從兩翼殺入,夾擊楚軍,切割楚軍一分為二,韓信再指揮後卻的漢軍反撲回來,穿插包圍,各個擊破。 戰局至此,勝負已經沒有懸念了,項王陷埋伏,楚軍被夾擊,敵眾我寡,前後難顧,沖也沖不起來,聚也聚不到一塊,只能各自為戰,分路突圍。 結果一戰下來,只有項王與兩萬最精銳的楚軍衝出重圍撤回楚營,其他八萬楚軍全滅。 不過,楚軍的戰鬥力實在太強大,漢軍也為此損兵十多萬,這些全都是韓信從齊國帶來的子弟兵。漢王只是在後面看好戲而已,他的嫡系部隊毫髮無損。 項王與韓信兩敗俱傷,漢王漁翁得利,事到如今,韓信就是想反悔都不可能了,他只能堅定的跟著漢王走下去,沒有回頭路。 接下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韓信對項王圍而不攻,耗其士氣,竭其糧草,讓楚軍不戰而潰。 最終,項王兵少食盡,最後的楚歌響起,楚卒思鄉,大多散亡,霸王別姬,夜率八百騎潰南圍而出。 絕世英雄窮途末路,韓信不忍再看,於是駐兵不前,將最後的大功留給漢王。 韓信走後,漢王率軍攻入楚營,發覺項王已逃,於是急命灌嬰率五千騎向南追擊。 然而項王是在太厲害,漢追兵走的時候是五千騎,最後卻只剩下一半回來,若不是項王意氣已消自刎烏江,灌嬰恐怕也得無功而返。 不管怎麼說,強大的項王終於死了,紛亂不已的天下總算雲開霧散。有意思的是,就在這同一年的歐羅巴大陸,軍事強國迦太基被羅馬擊敗,不得已賠償戰費黃金一千萬泰倫,並交出全部軍艦,割伊比利安半島給羅馬,迦太基永遠解除武裝,羅馬成為西方霸主。更巧合的是,此戰雙方的統帥亦是超凡絕倫的軍事天才:羅馬名將西庇阿,以及迦太基名將漢尼拔。日期:2009-04-09 10:09:46 項王已死,楚地悉定,獨有魯地(今山東曲阜)誓死不肯降漢,欲為項王死節。漢王聞信大怒,乃引天下兵伐魯,齊王韓信率二十萬卒從之,大軍駐紮在定陶(今山東定陶)。 然而仗並沒有打起來,漢王把項王的人頭給魯人看了看,魯人見項王確實已死,便哭著投降了。 至此,天下全定,漢王於是還軍定陶,因為那裡還有一個人讓他最放心不下。 這個人就是韓信。 大功告成,長空鳥盡,韓信也該乖乖交出兵權了。 這一次,漢王再無需搞那偷雞摸狗的一套了,他率禁衛軍直入齊王大營,輕鬆奪了韓信的軍權。 這個時侯韓信要殺漢王依然易如反掌,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大局已定,天下再無戰亂,他還要兵作甚。項王已死,天下再無對手,他還要兵權作甚。 他現在只想回家了,楚地雖有許多傷心往事,但那裡畢竟是他的父母之邦,衣錦榮歸,也可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韓信他奮鬥了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這個么? 公元前202年春正月,漢王下達了新年的第一道詔書: 「詔曰:楚地已定,義帝無後,欲存恤楚眾,以定其主,齊王信習楚風俗,更立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國建成候彭越,勤勞魏民,卑下士卒,黨以少擊眾,數破楚軍。其以魏故地王之。號曰梁王,都定陶。」 漢王兌現了他的承諾,所以韓信彭越也該投桃報李了。 於是,以齊王信,不,現在該叫他楚王信了,以楚王信為首的諸王將相聯名上書,懇求漢王即皇帝位。漢王非常謙虛非常堅決的辭讓了三次,最後實在讓不過去了,只好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非常勉強非常無奈的於是年二月在汜水北岸登基稱帝,史稱漢高祖。 高祖在一番無奈之後,很快又開心起來,為此他決定大赦天下,發布了新年第二道招書 「詔曰:兵不得休八年,萬民與苦甚;今天下事畢,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在古代,每當皇帝開心的時候,也就是罪犯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他們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了,他們自由了。 高祖發明的這種扭捏作態的無聊政治秀,此後不斷的在中國歷史上被學習,被演出,一直演到21世紀,仍然有人樂此不疲。看這趨勢,恐怕還得繼續演下去,永遠不會罷休了。 大漢草創,事多繁雜,什麼定都洛陽,什麼謀遷新都,什麼平定燕國,什麼通緝亡臣……高祖陷入了幸福的忙碌之中。不過這些事兒跟韓信都沒啥關係,歷盡艱辛,戎馬多年,他終於重新回到生他養他的楚地,過上了寧靜太平的日子。 自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天下的烽火已連綿了數百年,如今在高祖劉邦與楚王韓信的努力下,終於平靖了楚干戈,熄滅了連城火,奠基起一個嶄新的,和諧的,統一的,充滿了生機的大漢帝國! 韓信他奮鬥了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這個么? 然而韓信還有一個心愿未了,那就是恩人漂母,漂母之恩,非僅一飯之恩,實乃重生再造之恩也,此恩地厚天高,非湧泉不能相報。只是連年戰亂,百姓多有亡散,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大恩無從得報。 好在老天憐見,經過一番察訪,歷盡波折,兩人終於相見。 韓信見漂母容貌,比前蒼老許多,問起近來狀況,仍然漂絮為生,不由涕下數行,急命左右賜之千金,以養天年。 漂母見韓信孺子可教,終致王侯之尊,也感欣慰異常,兩人執手相望,笑淚交加,左右無不感泣。 如果只到這裡,一切都是大團圓的結局,然而,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所謂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韓信此生,註定要由悲劇開場,也註定將以悲劇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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