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就是不圖啥

分類: 婚姻與家庭網 > 主頁 > 情感EMOTION 來源:《婚姻與家庭》雜誌 117 2012-10-25 12:24

8年前，離婚給了她一次重創，讓她誓不再婚。一年前，女兒又因車禍成了植物人，她的人生徹底坍塌。就在此時，一個小她8歲的男人走進了她的生活，改變了這個女人的人生走向。她，還有勇氣選擇愛嗎？

2011年11月8日，記者第一次見到潘君。那時距她的女兒潘姝霏發生車禍成為植物人已經4個半月了。她的眼睛因為總是哭和睡眠不足，紅紅地塌陷進去，臉色發黃，瘦得形銷骨立。她用嘶啞的嗓音，語無倫次地跟我不斷重複著姝霏以前的優秀和她現在的絕望，那場景真的讓我想起了「祥林嫂」。

2012年8月6日，我再次見到潘君。她胖了一些，膚色健康，跟我聊天時語氣平和，而且嘴邊一直掛著微笑。是什麼讓她在9個月里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原來，她的生活里走進了一個男人，雖然這個男人小她8歲……

死氣沉沉的絕望里，他是那一聲泉水叮咚

2011年6月23日晚，讀高二的姝霏下晚自習後，被一輛大貨車撞倒，身體多處受傷，顱內出血，當場昏迷，後來成了植物人。車禍撞倒的不只是一個花季少女的未來，還有她的媽媽潘君唯一的希望。潘君說：「如果姝霏死了，我也不活了。」

花光了積蓄，跑遍了北京的大小醫院，3個多月以後，姝霏的情況仍然沒有好轉，無奈之下，潘君帶著女兒出了院。

2011年11月底，房東毀約，表示很介意自己家裡住著一個植物人，對潘君下了逐客令。之後，潘君打了很多出租房屋的電話，但一直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眼看著要流落街頭，潘君不知道該求助誰，怎麼辦。命運徹底打倒了這個曾經很堅強的女人，她沒日沒夜地守著女兒哭。

一天晚上，潘君接到了一個男人的電話，他叫段海星。幾天前，他曾在一個凌晨給潘君打過電話，說自己是在報紙上看到她們母女的新聞，想幫助她們。問了一些情況後，他給潘君充了手機話費卻沒有留姓名。海星第二次打來電話，潘君向他講了無處可去的困境。海星聽了，當即表示：「大姐，你別急。我在搬家公司幹活，你要搬家，我找哥們兒包了！」「那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房子呀？」潘君又問。「可以。」

一周後，海星看了多處房子，反覆比較，為潘君選定了他家附近的一個小院，然後如約和一幫哥們兒跨越半個北京城幫潘君搬家。

2011年12月8日，搬家這一天是潘君和海星第一次見面。一個落難的植物人母親，一個城市底層的好心搬運工，那時候二人都沒想過他們的生活還會有什麼交集。

住得近了，海星偶爾就到潘君的住處來看看，慢慢地，偶爾變成了有時，有時又變成了每天。海星從最初的買水果蔬菜，漸漸地到洗菜、給姝霏喂飯、為姝霏按摩……為了防止肌肉萎縮和褥瘡發生，海星每天都要把100多斤重的姝霏從床到輪椅來回搬動幾次。

一天，海星陪潘君外出辦事，留下幾個學生志願者看護姝霏。兩人回來時，幾個女生正在聊天，屋子裡散發出一股臭味，原來是姝霏的大小便一直沒有人處理。海星沉著臉，趕緊給姝霏換了尿墊，清洗乾淨後，不留情面地訓斥了學生：「你們幾個是幹嗎來的？姝霏的屁股泡在大便和小便里是會爛的！」一直在旁邊的潘君特別感動，海星不嫌臟不嫌累，這一點，就連來看過女兒的前夫都做不到。

在潘君和海星的照顧下，姝霏有了明顯的好轉。從原來整天昏睡、毫無知覺，到可以揮動手臂，甚至發出「伊呀呀」的聲音。海星還發現姝霏的一隻眼睛有了視覺，他當即興奮地把家裡的大屏幕電視搬過來給姝霏看。

空閑時，海星也會和潘君聊天，給她講自己在外多個城市漂了20年的各種見聞和故事，逗潘君開心。有時候，潘君想起自己的不幸，再想想康復無望的女兒，就會忍不住大哭一場。開始，海星對潘君哭既不攔也不勸，他覺得哭一下比一直憋著強。可是次數多了，海星就覺得不對了，他指著潘君說：「你到院子里哭去，我跟姝霏都不想聽你哭。哭有用嗎？你看你眼睛都哭壞了，哭瞎了能解決問題嗎？遇上什麼就該面對什麼！」好脾氣的海星火了，潘君反而不哭了。

愛心助人十幾年，她就是我等了半世想娶的女人

2012年2月，海星從老家回北京的第一天，也是海星和潘君相處滿兩個月。吃過晚飯，海星對要去洗碗的潘君說：「大姐，我有句話想跟你說。」「哦，好。」潘君放下手中的碗筷回到桌旁。「你能考慮一下嫁給我嗎？我佩服你，欣賞你，我想娶你！」海星對潘君說，潘君當場愣住了。

今年45歲的潘君，曾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但那段婚姻給她帶來了難以抹平的傷害。

19歲高中畢業後，潘君就來了北京，她很要強也很能吃苦，憑著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大專文憑。25歲那年，潘君認識了前夫，她曾以為一樣漂在北京的前夫跟自己是同一類人。可是婚後卻發現，前夫不思進取、好吃懶做。女兒出生後，前夫就一直賦閑在家，婆婆、丈夫、女兒三人都靠潘君一人養活。即使這樣，租住在一起的婆婆還常常找茬，矛盾不斷。從姝霏一歲多開始，潘君和前夫就開始分居，直到姝霏快10歲，潘君才和前夫辦理了離婚手續。

離婚後，潘君決定從此和女兒相依為命，誓不再婚。第一段婚姻把她培養成了一個像男人一樣的女人。她可以像男人一樣掙錢養家，也可以像女人一樣做所有的家務。她覺得不需要男人和婚姻也可以和女兒生活得幸福。

而海星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潘君很意外，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不用現在回答我，我不急。」海星趕緊補充。

平時相處中，潘君一直教姝霏叫海星「哥哥」。在她眼裡，這個小她8歲的男人還是個「小孩兒」，所以根本沒往那邊想，海星的表白是因為可憐自己吧？

可她不知道，段海星的人生經歷一樣充滿了曲折。1975年段海星出生在河南的一個農村家庭，母親是二婚。海星的父母先後生了3個孩子，海星的爸爸是一個典型的舊式農村家長，大小事務他一人說了算，而且性格暴躁，稍有不順心就會打海星的媽媽。海星是看著媽媽挨打長大的，他曾問媽媽為什麼要逆來順受，媽媽的回答是：「第一段婚姻，兩個孩子我一個都沒要，媽對不起他們。這段婚姻無論怎樣，媽再也不能對不起你們兄妹3個！」

海星恨爸爸的專制和暴力，隨著長大，父子的矛盾也越來越大。1991年,剛滿16歲的他揣著借來的200塊錢離開家去了廣東，從此在很多城市飄蕩，即使偶爾回家看媽媽，他也再沒有在自家住過一夜。

此後20多年，玩具廠、鞋廠、紡織廠……海星做過很多工作，一個人漂在異地，除了拚命幹活，他最大的愛好是看看雜誌報紙，他羨慕有文化的人。

1994年臨近春節，汕頭的天氣很冷。一個晚上，海星在飯店裡吃餃子，從窗邊看到一個穿著臟破的女人正挨店乞討。那背影讓他瞬間想起了媽媽，海星的眼睛濕潤了，他走出飯店拉住老人的手說:「阿姨，我請你吃餃子。」從此，只要有時間，海星就會參加義工活動或者通過各種渠道捐助別人，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他感到滿足和快樂。

跟潘君認識，是通過報紙上的新聞。他覺得她很可憐，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幫她，像他幫助過的許多人一樣。給潘君搬家那一天，海星都沒記住潘君長啥樣。「那天她一直哭著感謝我，我一個大男人，又不熟，真不知道怎麼辦好，所以，我都沒敢抬頭看她。」海星說。

搬家後第一次來看潘君，已是晚上7點半，潘君正就著鹹菜吃饅頭，海星見狀當即出去為潘君買了幾樣小菜。後來他發現，姝霏離不開人，於是，接下了買菜的活兒。

在漂著的20多年裡，海星曾先後交過4個女朋友，最後都因為嫌他窮跑了。特別是最後一個，同居兩年之久，連女朋友的父母都搬來同住，最後女朋友突然搬走嫁了別人。潘君以為海星說這段往事會很難過，沒想到海星笑著說:「我對得起她，跟她在一起時，我努力給了她最好的吃和穿，這就夠了。」

聽了海星的話，潘君隨口說了一句于丹的名言：「別和自己過不去，因為一切都會過去；別和往事過不去，因為它已經過去；別和現實過不去，因為你還要過下去……」「對呀，說得真是太好了！」海星連連稱讚。

雖然兩人相識是因為海星的樂於助人，但海星說，他清楚愛和同情絕不相同。海星眼中的潘君溫柔賢惠、聰明,又見多識廣，唯一的遺憾就是年齡比自己大了點。可是，繼續接觸，他就想通了：年齡算個啥，日子還不是過給自己的？追!

採訪中，記者希望他講講具體愛上潘君什麼，爽直的海星說：「用你們文化人的話，潘君不就是上得了什麼，下得了什麼嗎？」「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記者補充道。「對，我還不用她下廚房。我就喜歡有文化的女人，可我知道啊，我沒文化，人家跟咱不是一個階層的。潘君啊，優點多著呢，要不是姝霏變成這樣，眼光高著呢，哪兒看得上我？命運給了她不幸，卻給了我機會，要不然也輪不到她砸我手裡。」

因為愛潘君，海星知道姝霏對潘君有多重要，所以，他把姝霏照顧得無微不至。為了能多省一些錢，也為了能讓潘君輕鬆一些，4月，海星退了自己租的房子，睡在潘君院子里的一張舊床上。搬家是個體力活，一整天下來筋疲力盡，可是，為了讓潘君睡上一個安穩覺，他還是接下了晚上照顧姝霏的責任，把手機的鬧鐘鈴聲調到最大，每個小時都要起床一次。

她的顧慮和糾結，真愛不一定要圖啥

海星表白之後，潘君遲遲沒有表態。海星也沒有立刻催促，他說：「因為愛所以尊重，要麼咱們結婚，要麼繼續做朋友，我等著你。」當潘君開始用一個女人對男人的目光看海星時，她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但她發現自己的生活已經離不開海星了。

5月初，海星的母親病危，他匆忙趕回了老家。海星走後，到了晚上，潘君發現姝霏握緊雙拳，「伊呀呀」地叫著。這是女兒緊張時的反應，潘君安撫了半天都沒有用。她有些納悶兒，仔細想今天和平時有什麼不同。突然，她想到以往這個時候，海星總會在姝霏身邊。潘君立刻撥通了海星的電話，讓海星跟姝霏說話，姝霏聽了海星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此後，海星離開的10天，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給姝霏打個電話。

這10天還有很多讓潘君不習慣的地方，首先買菜吃飯就成了問題，晚上潘君再也不能安心地睡個好覺了，把100多斤重的姝霏從床上抱到輪椅上，對90斤的潘君來說都是極大的困難……

海星回來後，潘君沒有正面回答海星，卻開始擺困難。「我都45歲了，你娶了我，我沒辦法給你生孩子了。」「沒關係，以後咱們領養一個就好了。」「可姝霏咱們都養不起，哪養得起別的孩子呀？」「只要有錢，姝霏以後一定能醒過來，你看她現在恢復得多快，要是姝霏好了，我們那時還有條件就領養一個，姝霏不好就算了。」「可是，我不能出去工作，你掙的也不多，我們哪裡會有錢啊？」潘君訕訕地問。「我去年買了輛車，因為我媽的病不得不賣了。過段時間，我攢夠了錢，或是湊夠了錢，還是會再買車，自己把搬家的業務做起來。」「等你有錢了就該變心了。」「你看你，我有錢了，都放你這兒，歸你管，這還不行嗎？」海星的回答讓潘君無話可說了。

幾天後，因為海星沒有洗乾淨菜，潘君「訓」了他一頓。對海星來說，潘君的乾淨標準確實比平常人高，什麼菜都至少洗3遍，生菜洗完了還要用淡鹽水泡20分鐘。潘君借洗菜的事把海星數落了個遍，抽煙喝酒、說粗話、說話不經大腦……海星不生氣，好脾氣地聽著，等到潘君停下來，他對潘君說：「你光數落我，就沒發現我最近改了很多嗎？」

從前的海星一天要抽兩包煙、喝5瓶啤酒，因為潘君和姝霏聞不了煙味兒，海星的煙抽得少多了，回家前在路上抽一支確保回家後就再也不抽煙了。至於喝酒，海星還繼續保持著，只是數量減少到了一瓶，對一個漂了20年的單身漢來說，煙和酒的重要性曾經超過了女人。海星看著沉默的潘君說道：「你說的我都記著，都在努力改呢，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吧？」

又過了一些天，兩個人聊天說到了那個肇事司機，潘君對海星不經意地說：「我找人問過了，要是我倆結婚後，肇事司機找到了，即使賠償500萬你也分不到的。」這一次，海星怒了：「一年零兩個月了，肇事車的車牌號碼攝像頭照下來了，司機都沒找到，潘君，你覺得我是沖賠償來的？我段海星的人品就這樣？」說完摔門而去。

海星被氣走之後，潘君自知做得不對，給海星發了條短消息，海星也不跟潘君計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來了。

海星悄悄告訴記者，他不計較是因為知道潘君對自己有感情。潘君的顧慮無非是兩點，一是不自信，覺得她既不年輕又一無所有，而且還有個植物人女兒；二是害怕背叛，怕將來自己有天會離開她。海星說：「你別看潘君要強能幹，她終歸是個女人，內心其實很脆弱。」停了一下，海星又說：「我愛她所以想娶她，真的不是為了圖什麼，這一點時間會給出答案。」

但潘君告訴記者，婚姻的失敗讓她對愛情和男人已經失望，她說：「我跟海星也說了，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任何男人。」

採訪結束時，潘君讓海星送記者，海星走了幾步讓記者等等，回去問潘君晚上吃什麼。不大的院子里，晾衣繩上整整齊齊地曬著海星的衣服，潘君輕柔細語地叮囑海星要買土豆、西紅柿、豆角……最後還說了一句：「早點回來。」此情此景，我忍不住笑了，真的是不愛嗎？怕只是潘君自己不想承認而已。

後來記者聽說潘君給了海星答覆：「考察期兩年，然後再談。」「你能挺得住嗎？」記者問海星，海星有些不滿地嘟囔：「我挺得住，哎呦，你說說這考察期是不是有點長啊?我跟潘君說了，我也很怕我出軌呀。」

所謂旁觀者清，記者看到這一對雖然年齡有一定差距，但卻並肩面對困難、用行動書寫愛意的有情人，只想對他們說，若是真愛，終成眷屬！文/本刊記者 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