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日本文化「中心空虛」?|中心|符號學家
2015年05月18日 09:10 來源:南方都市報 作者:冷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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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1967年間,法國批評家,結構主義哲學家、符號學家羅蘭·巴特漫遊日本,完成了《符號的帝國》一書。羅蘭·巴特主要是用「中心空虛」這個概念來概括、限定他所觀察到的日本文化現象,而這一概括,揭示了深藏在日本文化中的隱秘結構,
在羅蘭·巴特的書中,最膾炙人口的是他對日本都市的讀解。在他看來,西方的都市都給人一種「曼陀羅的感覺」,即都有一個從這裡出發,又歸於這裡的「中心」。「這是與西歐的形而上學的思想同步的,即一切中心都是真理的場所。」而這些中心,又都是充實的,「代表文明價值的種種事物在這裡彙集、凝縮——— 精神的(以教會為代表)、權力的(以政府機構為代表)、金錢的(以銀行為代表)、商業的(以商店為代表)、語言的(以有咖啡廳的人行道的廣場為代表)」。「我們來到了中心,也就在這裡遇到社會的『真理』,參與了『現實』的完全充實。」「而我在這裡遇到的都市(東京)卻向我們顯示了重要的反論,即『確確實實,這個都市具有中心,但這個中心卻是空虛的』。這個中心是禁城,同時也是如何解釋都可以的場所」,它綠蔭為屏障,以城壕為防禦與隔絕,它確是誰也無法看到的皇城般的禁地,圍繞在它的四周的,是都市的全部,每天每天,那彈丸般全速行駛的計程車迂迴於這個圓環,而在這個圓環低矮的頂點,「隱藏著那個具有不可視性的可視的形式,那個神聖的『無』。這個作為現代最強大的兩個都市之一的日本的首都,被建造在一個由城牆、壕水、屋頂、樹木構成的不透明的環的周圍,而這個中心,不是為了放射某種力量存在於此的,而是為了給予都市所有的運動一個空虛的中心點,強制動之循環永遠迂迴而在此存在的。如此,沿著這空虛的主體,迂迴於(非現實的)想像的世界,不斷地改變方向而循環擴展開來。」
羅蘭·巴特認為:日本的事物就像一個大箱子里套一個小箱子,小箱子里再套一個小箱子。如此無限繼續下去,中心仍是一個「空無」。正像日本東西的包裝一樣,包裝的精緻豪華與被包裝內容的貧弱恰成對比,包裝作為一種符號,使內容虛無化,人們精心運送的是一種「空虛的符號」,又譬如他認為日本文樂(一種有三弦伴奏或說唱的木偶劇)「拒絕有靈魂與無靈魂的二律背反,在將一切物質『入魂』的背後隱藏的是將『魂』這個概念放逐」,「它告訴我們,戲劇的源泉在於『虛無』。」
1974年,聚集大量左翼文人和思想家中的雜誌《泰凱爾》(T el Q uel)及其周邊團體受邀到中國進行了一次旅行,羅蘭·巴特也參加了這次旅行。在其旅行的當時,中國正處於「批林批孔運動」的高潮,與日本比較,羅蘭·巴特覺得中國的一切事情都有一個「中心」,缺少偶發、皺褶、補充、邊緣、缺席、延擱、空間,如他在1974年4月22日「從南京到洛陽」的筆記中寫道:「毛澤東喜歡辣椒,他在自己的菜中撒上辣椒。有關中國的文本,無論是最重要的、用嚴整的理論構成的事物(不可粗心大意地接觸的政治問題)到無比細小而微不足道的東西(辣椒、牡丹),都有歸攏的可能性。」(《羅蘭·巴特中國旅行筆記》,日文版,桑田光平譯,築摩書房,2011年版,122頁)
中國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個意義中心,就是對於沒有意義的事物,也要賦予一個意義,確定的意義填充在每一個意象中,使意象失去多歧性,沒有日本俳句式的偶然性、自在性、隨機性:「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掛上了合理性的桌布,偶發性、皺褶、出其意表的事情稀薄,≠日本。」(同上書,89頁)
羅蘭·巴特那裡,日本的俳句成了他觀察中國的視角。日本的許多俳句,是從內心和宇宙合一的立場觀照整個自然,他自身失落於藝術而藝術也失落了中心,從而集合多方觀點譜成一幅閑寂空靈的畫境。如芭蕉的俳句:「馬上沉眠,夢殘、月遠、茶煙。」這究竟是一幅原原本本的客觀圖畫?還是芭蕉寂冷而微妙的感受?說它是圖畫,那冷月和茶煙分明籠罩身心,滲入殘夢,顛簸於他沉沉的睡影之中。說它是感受,那芭蕉又分明嵌於畫中,形影相弔,只不過是遼遠的冷月和淡淡的茶煙的一個沉睡襯景。然而這正是芭蕉,他把自然吸收到自己的心中,觸發出與宇宙精神暝合的直覺,又把自己深深地沉沒於自然和藝術之中,「窮元妙於意表,合神變乎天機」,達到了他最高的藝術境界——— 閑寂。
羅蘭·巴特認為日本的俳句的特點就是這種中心意義的空虛與意象的無限性構成的二律背反,俳句是—個中心空虛的意義鏈,由於中心空虛,它的能指和所指是無限遞進的關係,也就是說,它一定象徵著什麼,而這個象徵的事物並不確定,因為象徵的後面還有象徵,象徵的象徵後面還有象徵……這就是主題的無限後退和延擱引起的意義的無限遞進,這裡沒有意義的最後顯現,因此拒絕中國式的「合理性的桌布」的登場。羅蘭·巴特的中國旅行期間,雖然處於中國特殊的「文革」時期,但是他用俳句的視角解讀中日文化,仍可謂犀角獨探,留下了很多新鮮的啟示。
張石的《空虛日本》,可以說其中的一些文章是受到《符號的帝國》一書的啟示,本書開篇第一篇「『中心空虛』的日本文化」就是對《符號的帝國》一書的解讀,該文不僅闡釋了《符號的帝國》的深刻含義,也針對日本學界對散文式、非學術性的《符號的帝國》的懷疑,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作者認為:釋義不是對對象的包羅萬象,精密入微的正確的再現,同時也不可能存在這種再現,釋義只是釋義者與被釋義的對象之間發生的一種關係,這種關係是獨特的,富有建構性的,是釋義者與對象之間一座「精神橋樑」,如果從表面的、可評估的角度來評價一種研究是否建立了這樣的橋樑和它切實的程度,那就要看是否有人通過它走入了對象和走入的人數的多寡,而不是看它是否「正確」。說得明白一點,就是要看它是否產生了影響和影響的力度及廣度,而西方一些著名的日本研究,包括羅蘭·巴特和本尼迪克特,不僅引導無數的外國人走入了日本這個對象,也引導了無數日本人進一步走入了自己的內心,因此這些研究無疑是很有意義的。
《空虛日本》中的一些文章雖然受到了《符號的帝國》一書的啟示,但是這本書不是一本學術著作,而是作者從中日比較文化的角度出發寫成的一本文化散文集,是一本從「空虛日本」展開的更加寬泛的文化體驗和文化思索的結晶。如「美與生命的衝突———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一文,從主人公「陽痿恐懼」的心結出發,揭示生命與美的衝突,從而指出:「美是人的心理能量在文化因素的細密的組織下,使自然的興奮與慾望在時間上產生延宕,在空間中得以緩衝,從而轉化成為平靜,不含慾望或較少慾望的快感的過程。它是通過製造自然的興奮與慾望的文化的替代物,而使其在延宕中產生精神的缺盲症,從而忘記了真正的自然的對象,而不得不滿足於這種經過組織和閹割的快感。」在「無能老人的美女俱樂部」中,指出了藝術家親灸罪與丑的重要意義,作者在文中指出:「作為藝術家,如果不進入這丑之中,不深切地體驗這丑的劇烈的痛苦和凄楚的宿命,就沒完成藝術家的使命,因為『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
總之,這本書是張石在日本對自己所親歷的文化現象和社會現象的透視,是以中國視角對日本思想與藝術的回味,是對中日文化深層礦脈接點的探尋。
[責任編輯:楊海亮]
標籤:中心 符號學家 能指和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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