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八記」之四:千年一嘆煬帝陵_風起隴西
「揚州八記」之四:千年一嘆煬帝陵 2009-05-27 14:42閱讀: 千年一嘆煬帝陵(原創文字,請勿轉載)1我對隋煬帝楊廣最早的了解是在小時候聽過的評書「隋唐演義」中,評書的許多內容現都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隋煬帝為下揚州看瓊花橫徵暴斂、開挖運河搞得民不聊生,為奪取皇位,弒父殺兄……
X 位於揚州槐泗鄉的隋煬帝陵大門總之,他屬於惡貫滿盈、罪惡滔天的那一類人,他的暴虐與惡政令我瞠目結舌,在小時候想一想我都會不寒而慄。灼灼其言,昭昭其惡,用古人的話來形容,真是「決東海之波難洗其罪,磬南山之竹難書其惡」。那個時候,我總以為像隋煬帝楊廣這樣的皇帝,權大無邊,昏庸無道,在那個家天下的統治時代可以為所欲為。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才慢慢知道事情遠非那麼簡單,皇帝也是不好當的,也要受到諸多制約。歷代封建王朝的統治者,為能夠維護其國家的長治久安,都建有一套完整的官僚體系支撐國家機器的運轉,這些體系不但是對臣民,就是對皇帝本人也有諸多制約、制衡。皇帝在各種利益集團之間需要平衡各種利害關係,尤其是在國家、各種利益的大原則和施政方針上,皇帝更不能不有所顧忌,甚至不能夠出現偏差,否則其執政基礎,甚至是整個統治政權便會因此喪失掉。翻開歷史仔細品味,我們便可看到,其實隋煬帝的一生並不平庸,相反他是一位叱吒風雲的一代雄主,只不過因為過於窮兵黷武最終做了亡國之君罷了。那麼,如此想來,隋煬帝開鑿大運河是為了來揚州遊玩、看瓊花之說便顯得有些荒謬和幼稚了。對於歷史人物的評價,我贊同易中天先生的觀點,那就是歷史人物有三種形象,一種是歷史形象,一種是文學形象,一種是民間形象。顯而易見,隋煬帝在後人心中的形象是屬於被扭曲的文學形象和被醜化的民間形象,不是其真正的歷史面目。現已有許多專家學者撰文對大運河千百年來所發揮出的巨大作用進行評述,他們大都認為隋代開挖大運河主要是執政者為了適應當時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的要求而進行的。隋代的江南經濟未經受過北方眾多的戰亂和摧殘,「地廣野豐,民勤本業」,經濟發展迅速,遠比北方繁榮,當時中國的賦
載入中...內容載入失敗,點擊此處重試載入全文 稅糧產多出於江浙一帶。統治者出於對政治、經濟等諸多因素的考慮,在經過隋文帝楊堅十幾年的苦心經營和積累後,隋煬帝於大業元年(公元605年)開通濟渠,「從大粱之東引汴水入於泗,達於淮,自江都宮入于海」;大業四年(公元608年)開永濟渠,「達於涿郡」;大業六年(公元610年)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餘杭」,全線疏通了大運河,使大運河連接了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和海河五大水系,大運河的貫通不僅加強了隋王朝對南方的軍事與政治統治,而且使南方的豐富物資能夠順利運達當時的政治經濟中心洛陽和長安,在某種意義上也加深了南北聯繫,促進了南北交流,起到了貫通南北政治經濟的大動脈作用。大運河的開鑿工程非常龐大,施工技術也十分複雜。從現在的史料來看,對大運河的開鑿顯然是隋煬帝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策,是經過仔細勘探、精心設計、總體規劃之後分段進行的,且每一段都是一次設計、一次施工、一次通航。可以說,大運河凝聚著決策者隋煬帝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和設計者以及千百萬挖河老百姓的智慧與血汗。大運河無法讓人們記住那些因挖河而死去的老百姓的姓名,但大運河卻讓後世牢牢記住了功過並存的隋煬帝。在隋亡後千餘年的漫長歲月中,大運河對以後的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影響。唐宋以後的元、明、清之所以能夠建都北京,從經濟和政治上來看,不能不說和大運河能夠對其進行有力的物質資源供應做保障有很大關係----大運河的貫通從此使中華民族神通氣爽,血脈賁張。有人說,如果沒有大運河的貫通,就不會有以後「貞觀」、「開元」盛世的出現,也有人說,如果沒有大運河的貫通,中國可能就會在某個朝代被南北劃江而治,中華民族的版圖可能就會永遠被分裂了。我想,對大運河無論做如何評價都不為過,大運河在沒有鐵路和空運的古代中國所立下的功勛是不可估量的,即便在鐵路、公路、空運都比較發達的今天,大運河仍在發揮著其不可替代的作用。誠然,隋煬帝開挖大運河也給古代勞動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這種災難使其失掉民心,從某種程度上說也間接導致了隋王朝帝國的滅亡,他本人也由此留下了千古罵名。但站在歷史的角度,如果就因此而對隋煬帝隱功揚過是不負責任的,也是不客觀的。唐人李吉甫在其所撰的《元和郡縣圖志》中說:「隋氏作之雖勞,後代實受其利焉」。明人于慎行也評論隋煬帝開挖大運河說:「為其國促數年之祚,而為後世開萬世之利,可謂不仁而有功者矣」。宋人陸遊在赴夔州途經江南運河時說:「自京口抵錢塘,梁、陳以前不通漕,自隋煬帝始鑿渠八百里,皆闊十丈,夾岡如連山,蓋當時所積之土。朝廷(指南宋)所以能駐蹕錢塘,以有此渠耳。汴與此渠,皆假手隋氏,而為吾宋之利,豈亦有數耶」,此論見之於陸游《入蜀記》卷一。對隋煬帝和大運河評價較高的還屬唐代詩人皮日休,他在《汴河懷古》一詩中說:「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2我來揚州已久有時日,去吊謁隋煬帝陵卻是在一個秋日的午後。秋日的午後天清雲淡,秋高氣爽,太陽照在身上雖很熙暖,但有風吹來已有涼絲絲的感覺。隋煬帝陵在江蘇揚州市西北槐泗鎮境內。煬帝陵周圍是一片片田地,不遠處便是農家,此時田地里的莊稼已顯黃意,似在平靜的訴說著這裡的平淡與真實,我以為這是一種成熟的象徵。我背著相機就在這樣的一片天地間倘佯。
陵墓的門闕是仿隋代制式站在隋煬帝陵門前的台階上,極目遠望,目之所及便是隋煬帝的陵墓。說是陵墓,其實既沒有高大宏偉的建築,也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只不過是一個土丘而已,約有四五米高,十幾米寬,上面被荒草雜樹所蔓侵,在衰草寒煙中,令人一望神傷。穿過隋煬帝陵園的大門,便是傳說中的雷塘。在沒有來煬帝陵之前聽當地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關於雷塘的傳說:相傳在隋煬帝剛下葬時,本是萬里無雲的天氣,突然雷雨大作,隋煬帝的棺柩遭到雷擊,「三葬三擊」,地面被擊出三個池塘,一時無法下葬。後來,有經驗的人根據雷不打佛的說法,把隋煬帝的棺木臨時安放好,在墓穴上置一鐵佛,又為鐵佛造了一座寺廟,名為鐵佛寺,才使煬帝陵得以保存。後人把雷炸成深塘的地方,分別叫上雷塘、中雷塘和下雷塘,統稱為雷塘。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後從史料中查知,隋大業14年(公元618年),隋煬帝楊廣被部將宇文化及「縊死於江都宮」、「與趙王杲同殯於西院流珠堂」(《資治通鑒.唐紀一》),時隔不久改「葬於江都宮西吳公台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瘞於帝塋之側」,唐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唐高祖又「以帝禮」改葬於雷塘,也就是今天的這個地方。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雷塘,如同一個大的水池,不同的是在雷塘之上有今人所建的一座拱橋,拱橋右邊置一巨石,石上刻有「雷塘」兩個大字,字體雖為行書,但兼有篆、隸之韻,頗具古意。雷塘之畔植有楊柳、女貞等樹。此處飛鳥幽鳴,塘魚浮水,雖已是秋天,但仍不失春色盎然之蘊意,仍給人楊柳依依之感懷。據石上的文字記載,此處在漢代叫雷陂,作水庫之用,六朝後叫雷塘,分上中下雷塘,唐宋時長寬均數里,明代中葉涸塘為田,至今只剩下原雷塘最深處的遺存。讀到此處,對那個荒誕的雷擊傳說才一笑釋懷。後來再想想,這個傳說不過是老百姓假借「天意」來表達他們對隋煬帝的一種天怒人怨憤慨心情罷了。如今這裡已物是人非、事過境遷了,從隋煬帝至今朝,悠悠歲月已不知淘盡了多少英雄人物,唯煬帝陵前的那一掊黃土,承載了千年的風風雨雨依然如故,卻也不能不讓人由衷的發出一聲穿越千年的嘆息。3越過雷塘上的拱橋便是祭台,祭台也是今人在前朝的遺址上修葺而成。祭台後面是陵墓的神道(如果說這也能夠稱之為神道的話),神道用青磚鋪成,兩邊種有松柏、石楠和女貞等樹木。神道兩邊雜草叢生,深處可齊人頭――此處久已無人打理了。
「隋煬帝陵」四個字為大書法家伊秉綬所題神道通往隋煬帝的陵冢。陵冢四周各有兩個高大的門闕,正門叫朱雀門,形制獨特,氣勢雄偉,具有典型的隋唐建築風格,據說這是世界上罕見的隋朝帝王的葬式。但在西側的門闕上卻有大塊石板脫落,似被車輛撞擊產生的。走近細看,原來是被雷擊而成,因在門闕下有一醒目的「雷擊簡介」牌子,現將內容抄錄如下:「傳說隋煬帝楊廣在位暴政,荒淫無道,天理難容。在觀音山第二次下葬,正在收奠的時候,突然狂風四起,雷電交加,延誤了下葬時間。時隔1387年,於2004年7月24日下午1:40,此處突遭雷擊,碎石亂飛……」。隋煬帝陵園的管理人員說,這裡雖叫雷塘,但是並不經常發生雷擊事件,雷擊的當天,在下大雨,當時突然聽到一聲驚雷在陵冢上空炸響,雨停後,工作人員發現陵冢正門的門柱已被雷擊毀。後他們打算修復,但有關人士說還是保持原貌較妥,於是就一直保持著雷擊後的原樣未動。我站在被雷擊的門闕前徘徊再三,久久無語。難道真實的隋煬帝真的是好事做盡,壞事做絕,以至於千年以後的今天還要被天理所不容嗎?在隋煬帝陵陳列室里我們看到了隋煬帝功過並存、極富爭議的一生。隋煬帝楊廣是隋文帝楊堅的次子,其母獨孤皇后是北周柱國大將軍獨孤信的女兒,獨孤家族乃鮮卑族後裔,因此,從血統上講,隋煬帝是一個帶有鮮卑族和漢族血統的混血兒。混合了鮮卑族和漢族血液的楊氏家族的男人們生命力都非常強健。隋文帝楊堅建隋後楊廣被封為晉王,當時只有十三歲。在隋建朝之初的中國還處於分裂狀態,神州大地上並列著北周、北齊和陳三個王朝,尤其是陳朝據地江南,與隋文帝政權相抗衡。幾個王朝並立於一個國度,這本身就預示著戰爭的不可避免。隋開皇八年秋(公元588年),時年二十歲的楊廣受命率領數十萬大軍突破長江天塹,在建康(今南京)俘獲了陳後主和其妃子張麗華。據史載,當楊廣手下大將韓擒虎帶領隋兵打到陳的都城朱雀門外時,陳叔寶和他的寵妃張麗華卻還在結綺樓上尋歡逐樂。城破以後,陳叔寶被俘,張麗華被殺。這段歷史,唐代詩人杜牧曾在其詠史詩《台城曲》中諷刺說:「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在這裡,筆者必須插上一句:《隋書.煬帝紀》中對隋煬帝的平陳戰爭也有描述,大體是說楊廣尋到張麗華後,色心大動,「欲納為妃」,是其部下,老臣高熲殺死了張麗華。其實,這種說法根本經受不起推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編造的,編造這個故事的動機,大約就是為了證明楊廣好色。平陳戰爭時楊廣只有二十歲,那時他只是一個晉王,還不是太子,那場戰爭正是他樹立自己良好形象的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必然會時刻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行事。張麗華雖有姿色,從史料上記載的年齡來推斷,楊廣攻破建康時,她已是徐老半娘了,二十歲的楊廣欲納徐老半娘的張麗華為妃,這似乎是一個荒誕的笑話。在當時,這也無異於是自絕其政治生命。與《隋書》記載不同,唐初修訂的《陳書》和《南史》都明確記載殺張麗華的命令是楊廣下達的。《陳書》記載:「晉王廣命斬貴妃,榜於青溪中橋。」《南史》說:「晉王廣命斬之於青溪。」還可以再探討得遠一些:有一種觀點,說是因為隋煬帝好色才葬送了大隋江山。亡國之君,身邊大抵總是少不了幾個有姿色的女人,所謂紅顏禍水,這也屬正常,但如果說是因為幾個女人就葬送掉了大隋的三千里江山,我不相信,也不苟同這樣的觀點。從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到清代的康乾雍大帝,哪一個不是身邊美女如雲,後宮佳麗三千?這些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們又有哪一個不是好色之「帝」?可在他們手中各種盛世照樣出現,他們好色說明他們的體魄強健、激情強盛,而一個有作為的政治家就必須具備強健的體魄和強盛的生命激情。隋煬帝和那些女色,其實說白了也就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這些與亡國關係不大。對於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而言,關鍵不是在於好色不好色,而在於是他們玩女人,還是女人玩他們。如果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到了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地步,那麼,我可以斷言,就是其身邊沒有女人,他也照樣會亡國。話題再收回來。楊廣攻破建康後,建康下游三吳會稽地區的陳軍全部歸降,於是楊廣「出榜安民,收圖籍,封府庫,資財一無所失,以謝三吳」、「於吳境內,安撫德治,成效斐然,英聲馳於江左」,是他順應了歷史發展的潮流,結束了中國近百年的分裂、戰亂狀態,開啟一個統一、強盛的新時代,他的名字也與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歷史事件永遠鐫刻在一起。在戰爭中楊廣運籌帷幄、統籌指揮,表現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和膽識魄力,這次戰爭是他正式登上帝國政治舞台的亮相之作,事實上,他的全國性聲譽就是在此刻建立起來的,一時「天下皆稱廣以為賢」、「聲名籍甚,冠於諸王」、「昆弟之中,聲譽獨著」。開皇十年(公元590年),隋文帝派楊廣任「揚州總管,督江都」,總督揚州四十四州軍事,二十歲出頭的他成為隋王朝風頭最健的政治明星,實屬歷代罕見。之後,楊廣立足揚州近十年,他以旺盛的精力和高昂的熱情投入到治國理財之中,悉心經營南方,籠絡人才,為他以後登上皇太子之位、進而登基做皇帝奠定了堅實的根基。隋煬帝登基之後,在制訂年號時,他圈定了一個古往今來年號中最大氣磅礴、最雄心壯志的兩個字----大業,寓意成就千秋萬代矚目的偉大之業。他「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一心想成為一個成就明主之業的帝王。可見隋煬帝並非是一個平庸無能之輩,也不是一個只顧貪圖淫樂的昏君。他文韜武略,志包宇宙,功業厥偉,在其主觀上,他試圖在短期內完成一場最偉大的功業,想成為千古一帝,成為一個讓「子孫萬代莫能窺」的聖君。種種資料都表明,隋大業之初的楊廣對建功立業充滿了激情和幹勁,予智予雄,更何況他還親眼看到了陳後主的滅亡,按常理來說,他應該會勵精圖治、體恤民情、振興大業才對,可他卻怎麼會步陳後主的後塵而招致千古罵名呢?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4歷史的本來面目往往會因為過於久遠而被時光的煙塵所蒙蔽,而對歷史人物的評價需要從紛繁複雜的歷史背景中還原人物的本來面目,不知道在我們拂去歷史的塵埃之後能不能夠更接近歷史的真實面目?隋煬帝當上皇帝之後挖運河使其失去了民心,但最終讓他走向末路的卻是對高麗的三次用兵。在隋文帝楊堅時,高麗就是最強盛的鄰國了,楊堅曾派兵討伐過,失敗後便再未用兵。到了煬帝時期,高麗已發展成為一個半牧半耕半集權的軍事強國,決非是所謂的「附庸小國」,他已經可以威逼中原,對隋王朝「時有冒犯掠占」。隋煬帝的三次東征,卻也並非只是「高麗不恭」那麼簡單的原因,根本上是因為高麗已經觸及到隋王朝的統治政權,為了隋王朝的百年大計,隋煬帝必須收拾他們。對高麗的用兵隋煬帝曾說:「不為後世憂也」,似可看作是其真實的動機。但他的三次用兵卻沒有很好的審時度勢抓住時機,都因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以失敗而告終,這更使國家稅收加重,民不聊生,國力大減,最終導致國內反叛相繼,政治失控。隋煬帝雖主觀上胸懷壯志,乾的是一番使國家大一統的大事業,但客觀上卻極端地走向了事物的反面。對隋王朝的滅亡原因,從隋煬帝的性格方面也可窺出一斑。縱觀隋煬帝一生,其雖可謂是一個少年得志、有著雄才大略且魄力非凡的皇帝,但他也工於心計,誠府深厚,好高騖遠,有不顧實際情況的好大喜功之癖,迷戀權力思想嚴重,還不能夠體恤百姓的生活,為建立自己的功業而不顧一切。尤其是他在位後期,當權力達到頂峰時,隱藏在內心深處極其陰暗的一面便會被毫無節制的泛濫開來,一發而不可收拾。他從懂事開始,就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上帝的寵兒。在他眼裡,這個世界幾乎是專為他而創造的。他來到人間,就是為了玩一場叫做「人生」的快樂遊戲。他的少年得志使他沒有嘗試過失敗的滋味,一生的順境使他沒有培養出一個政治家所應該具備的耐挫能力,在失敗面前缺少一個政治家所應有的堅韌頑強和良好心態。尤其是晚年,他的心靈已經脆弱到經受不起任何失敗的打擊。在經過幾次連續的失敗之後,他亂了方寸,迷失自我。本來,他以其大政治家的宏大氣魄和無比豐富的想像力在規劃著他的聖王偉業,眼看就要成功了,但隨即又要泡湯,最終無法實現,他狂妄的擴張野心被撕得粉碎,無邊的權力慾望終於受到阻遏。無情的打擊使隋煬帝的情緒低落到極點,他始終走不出失敗的陰影,感到自己已無力回天,其政治意志已經完全崩潰,在政治上不再有任何進取之心,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只顧追求享樂,逃避現實,後來乾脆不問國政,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自暴自棄,一厥不振,這對於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是可悲可嘆的。大業十四年(公元618年)隋王朝的勢力已面臨土崩瓦解,國內的各種矛盾嚴重激化,農民起義風起雲湧,農民起義軍佔領了大部分土地,這時的隋朝勢力範圍只剩下江都和洛陽兩地。面對強大的反抗風暴,隋煬帝一面派兵加緊鎮壓,一面自己在江都卻更加奢靡無度。或許也只有沉緬在奢靡無度之中,他極度恐懼的心情才能夠得到稍許的緩解。而此時,隋朝的主要兵力大都集中在洛陽,面對如瓦崗軍等烏合之眾的農民起義部隊,隋煬帝竟然連率兵從江都突圍去京師洛陽的勇氣都沒有,真是讓人費解。如果說隋煬帝是因為懼怕那些農民起義軍,似有一些說不通,因為能夠讓隋王朝迅速瓦解的,其實並不是那些農民起義軍,那些農民起義軍不過是當時貴族們政治遊戲的前奏和引子,隋煬帝真正的敵人應該是當時他手下那些手握重兵的貴族,真正的政治軍事方向最終還得由貴族把握,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隋末幾支實力最雄厚的農民起義軍,如瓦崗軍,也難以和這些貴族軍閥相抗衡,一旦交鋒隨即土崩瓦解。據說那個時候的隋煬帝天天問卦,借酒澆愁。他在荒淫糜爛、尋歡作樂之餘,內心深處也充滿了各種複雜的矛盾、莫名的恐懼和不安。有一天他竟然對著鏡子悲哀的對身邊的士兵說:「好頭顱,誰將斫之?」還神經質的備下了一壇毒酒,對她的妃子們說:「若賊至,汝曹當先飲之,然後朕也飲之。」一代雄才大略的帝王一旦脆弱到此等地步,毀掉了本該是前程似錦的隋王朝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而他留下一個千載的罵名就更不足為奇。5門闕後面就是隋煬帝陵墓,陵前有巨型墓碑,碑高約兩米,碑上鐫有隸體「隋煬帝陵」4大字,左右刻有「大清嘉慶十三年在籍前浙江巡撫阮元建石」、「揚州府知府汀州伊秉綬題」,書法古樸沉渾、法度謹嚴,為清代書法家、揚州知府伊秉綬所書。年深歲久,由於自然腐蝕和人為破壞,隋煬帝的陵冢漸漸荒圮,不為後人所知,至清初只剩下一個土丘,清嘉慶十二年(公元1807年),經大學士、揚州人阮元考證後,為其重立墓碑,加以修復。此事見之於阮元《修煬帝陵記》:「《嘉靖維揚志》圖,於雷塘之北畫一墓碑,碑刻『隋煬帝陵』四字,距今非久,不應迷失。乃問城中人,絕無知者,嘉慶十二年,元住墓廬(註:阮元祖墓在隋煬帝陵正南不遠處),偶遇北村老農,問以故址。老農言:陵今故在,土人名為皇墓墩,由此正北行,二里許耳。乃從之行,至陵下。陵地約剩四五畝,多從葬者。陵土高七八尺,周圍二三畝許。老農言:土下有隧道,鐵門西北向,童時掘土尚及見之。予乃坐陵下,呼村民擔土來,委土一石者,與一錢。不數日,積土八千石,植松柏五十株,而陵乃巋然。復告之太守伊君墨卿(即伊秉綬),以隸書碑,刊而樹之。」阮元修復後陵墓的基本形狀就是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樣子:整個墓冢呈平頂的金字塔形,以土夯築而成,高約十幾米,四邊均呈規則的等腰梯形狀。眼前的隋煬帝陵中遊人寥寥,只有他的荒冢孤零零立在風中。陵墓之上枝蔓叢生,雜草荒蕪,行人走過,便會有野鳥亂飛,此時的煬帝陵在夕陽的餘輝之下更顯得落寞之極,站在墓碑前環顧四望,感覺滿目蒼涼,一片衰敗,令人黯然神傷。如果沒有墓碑你很難想像這裡安葬著一代雄才大略的帝王。雖然有「不以成敗論英雄」之說,但我知道亡國之君,多是沒有好下場的,更有甚者在他們身後往往連平民百姓亦不如,想到這裡,我不禁對隋煬帝產生出了一份同情悲憫之心。我曾到過南京朱元璋的「明孝陵」、徐州西漢楚襄王劉注的「龜山漢墓」,知道陝西的「乾陵」、北京的「十三陵」,對古代帝王的陵墓文化多少能夠有所了解,據說有的帝王一生下來就開始建造自己的陵墓,有的至死還沒有建成。我在想,隋煬帝是因為生前窮到連建自己陵墓的錢都沒有嗎?死後至於落魄到只有雷塘這「數畝田」嗎?隋代經過隋文帝楊堅十餘年的苦心經營,政治達到空前統一,經濟實力日趨強大,天下太平,國力昌盛,國家「戶口益多,府庫盈溢」,據唐人記載,隋文帝末年,「計天下儲積,得供五六十年」。有了隋文帝打下的堅實基礎,到隋煬帝時國力、財力已非常雄厚,而隋煬帝卻沒有打算為自己建造一個陵墓,他把全部的人力物力財力都運用到建設國家的宏偉大業中了,這一打破常規的做法在當時也是要有很大勇氣的。僅從這一點上,我們可以判斷隋煬帝就是一個敢作敢為、敢於承擔後果、不計身後名的帝王。在一些史學家看來,隋煬帝犯的一條大罪,就是他「奪嫡」,害死了他哥哥楊勇。但我們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隋煬帝對皇位的渴望並不是一個錯誤。從能力、才華等綜合素質看,楊廣確實比他的兄弟們更適合當這個皇帝。在所謂的「奪嫡」過程中用今天的觀點來看,這是一種良性競爭,不是什麼壞事。但這在過去卻不行,過去的統治者推崇的最高準則是穩定,穩定壓倒一切。江山永固,萬世不變才好,這就註定在那種制度下不允許有競爭出現。因為競爭帶來的是混亂和動蕩,大家「各安其分」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就如同今天有一些壟斷企業一樣,還存在正式工與非正式工之分,還存在這個籍與那個籍之別,當然,這些區別的背後是待遇的差距。他們用人的標準不是你有沒有能力或本領,而是你有什麼樣關係和背景。當企業領導認為有必要的時候,可以以公平公正公開的名義進行競聘,當然企業的領導認為沒有把握的時候,可以以穩定的名義直接下文任命。通過這種方式實現的穩定肯定是讓人壓抑的、缺乏活力的。就如同楊廣的那個時代的皇權一樣,寧可要嫡長制的草,也不要自由競爭的苗。那是可怕的,也是變態的。筆者在這裡決非是想為隋煬帝開脫什麼罪名,只是想能夠相對公正客觀的看待問題,對隋煬帝這樣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做一個客觀、實事求是的評價。筆者以為一個朝代的滅亡或更迭都有其複雜的原因,如政治上的、經濟上的、軍事上的等等,決不能夠只簡單的說因為隋煬帝昏庸無道而導致了隋王朝的滅亡。隋煬帝的「大業」之政是暴政固然不錯,但隋煬帝功業偉大,頗具人格魅力,是一個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這樣的評價也應該不是錯誤的,至少他為後世留下了一條大運河。在歷史的長河中,比之大運河的巨大存在,王權的失落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應該說,隋煬帝是一個集雄才大略與暴政專橫、意氣風發與窮兵黷武、詩意浪漫與荒淫無道於一身的、有著兩面性和複雜性格的人物,也就是說隋煬帝既是暴君又是名主,二者並不矛盾,他暴而不昏,淫而不濫,為了成就隋王朝的大一統事業,不修仁德,不顧百姓的死活。皇帝與普通百姓最大的區別在於皇帝擁有致高無上的權力,正是因為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所以皇帝的舉止行為、喜怒哀樂都將會影響到歷史,尤其是像隋煬帝這樣的皇帝,其越有才幹、越是具備了大英雄的資質,就越能夠攪動天下,如果不能夠順時代潮流而動,而是惟我獨尊,拒諫飾非,那麼稍有偏差就會把國家拖入禍亂,弄得民不聊生,自己也會成為獨夫民賊,為後世所唾棄。因此,我們大可不必將隋煬帝說的一無是處,相反,我們可以從隋煬帝身上吸取教訓,認清歷史上一些欲成大事業者卻因急功近利失去民心而翻車為世人所唾棄的事實,明白古人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不變真理,正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6隋煬帝楊廣所處的那個時代,是中國歷史上極富陰謀和血腥色彩的時代。那個時代國家剛剛統一,百姓認同感不強,加之六朝在江南割據了近四百年,大江南北文化方面差異很大,局部戰爭仍時有發生,南北文化正處於碰撞磨合階段,還沒有完全融合到一起,也就是說,隋王朝所面臨的是如何整合南北文化認同的問題,這是一個極其複雜而艱巨的課題,武力和簡單粗暴的高壓政策無濟於事,並不能夠安定江南的政局。如何感化舊陳遺民,清除其側反之心,調和南北人士的感情,鞏固好隋王朝大一統的局面,這是一個比軍事征服更為複雜的問題。那個時候的隋煬帝就英明的洞察到,只有文化上的認知才是對國家最長久最有效的認同,他敏銳地抓住這一要害,用文化戰略來籠絡人心、緩和重新統一後南北方的隔閡與怨恨,將文化與政治巧妙的結合起來,以此消除不同階級、階層的抵觸情緒和反抗心態。於是,負責鎮守江南的楊廣對先前的政策及時進行了調整,開始廣泛收納江南名士,推行文教事業,以促進南北文化的大一統。隋煬帝當政後,更是把南朝的政治、文化因素引入隋朝,使長期分隔的南北文化能夠在更好的政治氛圍中得以自然融合。事實也證明,江南地區日後在隋煬帝的引導下,對隋王朝的社會政治經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此外,在隋煬帝大業年間,他還完善並正式確立了科舉制度,設進士,使之成為從隋唐到明清封建政府選拔官吏的主要途徑,並對以後近二千年的封建社會產生了巨大影響。他還曾組織如虞世南、庚自直等這樣的「學士百人」歷經20餘載,修撰了《長洲玉鏡》400卷、《區宇圖志》120卷等圖書典籍,並「建館藏之」,規定藏書分經、史、子、集四類,這就是後來的「四部」分類法。這些整理保存下來的圖書典籍對中國文化的貢獻是何等巨大啊!梁代昭明太子蕭統也不過如此吧!而這種做法卻又是一個多麼高明的舉動呀。而能夠統領這樣的文化融合重任,其本身也需要有較高的文化素質和修養,從現有的資料來看,隋煬帝楊廣對文學藝術確有著很高的造詣。在中國歷史上,其實並不缺少才藝出眾的帝王,如隋煬帝前代的梁元帝、陳後主會作艷詩;北齊後主亦能夠「親執樂器,綺弦而歌」;其後代如南唐李後主的詞,北宋徽宗的書畫,都是冠古絕今。因此筆者也可以說隋煬帝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文學家和藝術家,可惜《隋史》上對隋煬帝的這些才情鮮有具體記載,只留下了一句「妙解音律,擅長作詩」的說法,而他的許多詩文今大多佚失,據說,只流傳下來四十四首詩歌,讓今天的我們很難對其文學地位做出公正的評價。史傳,隋煬帝楊廣作過許多邊塞詩,其詩慷慨激昂,有一種大丈夫的氣概。開皇二十年(公元600年),時為晉王的楊廣出塞反擊突厥,他寫下了兩首反映邊塞的詩作,題為《錦石棉檮流黃》:「漢使出燕然,愁閑夜不眠。易制殘燈下,鳴砧秋月前」、「今夜長城下,雲昏月應暗。誰見娼樓前,心悲不成慘」。此兩首為寫徵人思婦的兩地相思之作,辭言楚楚動人,委婉曲折,當為詩詞中的上乘之作。大業四年(公元608年)七月,隋煬帝「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谷而東」,他親至邊塞,意氣風發,詩興所至,隨即寫了一首古詩《飲馬長城窟行》,並標副題為「示從征群臣」:「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築長城。豈合小子智,先聖之所營。樹茲萬世策,安此億兆生。詎敢憚焦思,高枕於上京。北河見武節,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千乘万旗動,飲馬長城窟。秋昏塞外雲,霧暗關山月。緣嚴驛馬上,乘空烽火發。借問長城侯,單于入朝謁。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萬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這首詩氣勢豪邁,一掃他當晉王時出塞詩的那種思婦幽怨情懷,是一氣呵成的佳作。他以聖君自居,表白自己不辭勞苦,率眾親征,要開拓疆宇,鞏固邊防,為江山求長策,替人民謀生存。從詩中也可以看出,隋煬帝顯然不是只顧眼前利益的目光短淺之人,他所考慮的是長遠的國家利益。詩中所描繪的軍行急速、軍威盛壯、軍令嚴明,以及邊塞的戰爭形勢,筆調健撥,氣勢奔放,想像力極為豐富,讀來不能不讓人感慨擊節。「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夜露含花氣,春潭漾月輝。漢水逢游女,湘水值兩妃」。這是隋煬帝楊廣製作的《春江花月夜》二曲,此曲原為陳後主所創,據說唐代大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就是以此曲為基調創作的。楊廣筆下的春水、春花、夜霧、月色和傳說中的動人故事,也具有一種清新、明快之美,具有江南民歌的質樸。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這樣的詩句,很難把這樣乾淨明麗的詩句同這位千夫所指的帝王聯繫起來。隋煬帝的另一首斷句小詩:「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被歷代奉為經典名句。後,宋代詞人秦少游將其點化到自己的詞《滿庭芳》中:「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消魂,當此際」。可謂意境萬千。我有時候會想,假設隋煬帝楊廣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他也一定會像他後一代的唐朝詩人那樣,一襲白衫,風流不羈,瀟洒自如,帶著他的紅顏知己佩劍飄然行走於九州,高興時擊劍長嘯,悲傷時窮途大哭。然而,歷史卻不能夠假設……7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李淵登基後,出於各種政治方面的考慮和統治方面的需要,追謚楊廣為「煬」帝,於是隋煬帝的稱號從此便流傳開來。謚號曰「煬」是一個極壞的評價,按《謚法》:「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可見,「煬」有既昏又暴之意。在隋煬帝陵墓管理處還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說法。揚州舊時曾叫「廣陵」,據說隋煬帝楊廣主管揚州時忌諱「廣陵」這個名字。廣陵者,楊廣之陵,難道要我楊廣死在這裡不成?於是,改「廣陵」為「江都」,意為「江淮之都」。誰知,歷史竟與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百轉千回,他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葬身在曾名「廣陵」的揚州的命運。歷史是公正的,但歷史對隋煬帝卻又是如此的不公。「入郭登橋出郭船,紅樓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陳業,只換雷塘數畝田?」當年中唐詩人羅隱在拜謁隋煬帝陵後發出這樣的感慨,也算是對歷史的一聲嘆息吧!幾百年過後,清代學者彭孫橘來到此處,發出過同樣的嘆息:「楊柳行宮汴水秋,如雲殿腳下龍舟。可憐疏鑿三千里,佔得雷塘一曲流。」夕陽就要落山了,我們也該離去了,夕陽將我們的身影拖的很長,驚起了一群暮鴉野鳥在夕陽下凄惶亂飛,鴉鳴鳥叫的聲音傳出了悠長悠長,使天地間平添了幾份蒼涼的餘韻。此情此景,或許只能用李商隱的那首著名的詩作《隋宮》來形容:「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揚州舊稱)作帝家。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於今腐草無瑩火,終古垂楊有暮鴉。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有了這種心情,此刻感覺夕陽之下的隋煬帝陵墓顯得更加落寞孤寂,我走在這雜草荒蕪、群鳥亂飛的陵墓神道上,卻也只能發出一聲穿透千年的嘆息! (文中圖片亦為作者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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