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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德偉:1931年顧順章家屬事件的首次詳細考證(二)

直到五時許才在東北角矮垣下七尺深見一席子,掀開一看為屍體一具,赤身大半潰爛,經風吹後發黑,此時圍觀者才掩鼻紛紛離開,被挖屍身開始認為是男屍,為朱完白屍體,後來辨認為女屍,是鄒志淑屍體,因為巡捕房以及挖掘屍體的小工,是無法辨認死者身份的,只能由在原特科內任職的人士來指認,此時天已黑,只得待明天繼續挖掘,第二天又挖出一具男屍,初步認定為黃弟洪屍身,直到第三天一下共挖出三具屍體,其中男屍一具是在離地一丈五以下挖出,屍身中等身材,皮膚慘白奇臭難擋,屍旁衣包一個內有血布,為王盤的屍體,王是一位留俄學生,另二具為赤身男女裸體,並頭並腳在一起,將二屍翻轉,辨認為朱完白夫婦,朱完白屍身頭頸繞有長繩,四肢用布綁住,女屍皮膚灰白尚未全腐爛,身材纖細。

在陳家巷91號挖掘出來的死屍,後被移入斐倫路驗屍所,第一特區法院郭煒檢察官、法醫魏立功、書記官劉椿來到驗屍所督辦,據驗屍官稱,這批遇難者頭頸被勒打結手法和屍身捆綁均一個式樣,故一人所致。

最後確認這五具屍體分別為黃弟洪(又名黃警魂),黃是黃埔一期六隊學生,江蘇揚州人,1930年和劉伯承一起畢業於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回國後據說害怕國民黨殘酷鎮壓欲這投奔敵方,曾發信給蔣介石,以看在也是黃埔學生這一點上,望蔣介石給予器重,發出的信被特科獲取,楊登瀛(又名鮑君甫,廣東人,1901-1969,卅年代為中共安插在敵方的情報人員,實為雙面間諜,1949年後楊曾被中共方面關押,後來陳庚說情擔保,被公安機關定為管制一年處理)設圈套引出黃第洪,說是請他與國民黨方面的人士約見,黃不知有詐,上門請他外出者實際為特科行動組人員,經黃包車接送七拐八拐,後將黃弟洪秘密送入91號,即被特科行動人員勒斃處死。鄒志淑(女),浙江嘉興人,負責地下黨交通和掩護工作,屍體被挖掘前一段時期,有不知詳情的人發現鄒志淑怎麼神秘失蹤,據當時熟悉中共內部情況人士稱,鄒志淑可能工作不力,有違背黨紀事宜,在平時言語中流露出動搖傾向,中共特科認為假設她叛變會對中共組織極大破壞,故特科決定將鄒志淑也勒死,朱完白夫婦二人,朱是蘇州工藝學校學生,朱完白二十餘歲,長於詞令熟悉英語,任黨內翻譯,在杭州工作是由黨內某人介紹娶當地白相人之女為妻(其妻姓名不詳,難以考證),婚後感情甚好,以至置黨務工作不顧,至月末朱完白赴黨部領薪金髮生爭執,特科人員恐其叛變泄密,將夫婦二人同時勒死,王盤(亦有稱王培)男,曾留學蘇聯,有關他更詳細資料未找到,後來據案發地新中華實業社人員講,自遷入91號後每至深夜聞哭聲,並有開門聲拖鞋聲等恐怖現象,該社準備另遷它處,鄒志淑和朱完白夫婦以及黃弟洪等人的屍體因為沒有親屬認領,驗屍完畢後被送入普善山莊安葬,後來這批勒死人的麻繩全送入法院賊物庫。

最後法官通知蔣姓大房東購買石灰十擔,把被挖地填沒,並施蒼朮等藥物以驅臭氣,該處附近居民下午四時左右購買鞭炮,在91號前燃放,掃一下晦氣,雖然還有其它地方仍埋有死屍的傳聞,但種種原因緣故,挖掘工作到此暫停。

在挖掘死屍接近尾聲時,顧順章於1931年11月29日《申報》第六版、11月30日第二版,以及以後數天該報不同版面,均以「懸賞緝拿殺人兇手周恩來等緊要啟事」為標題,刊登如下相同內容的懸賞文告:「敬啟者,順章於民國十三年受革命潮流之激動,誤入共黨歧途,數年來參與機密。鑒於該黨倒行逆施,黑幕重重,與本人參加革命之初衷,大相違背,不忍糜爛國家,禍害民眾,乃於本年四月間自動脫離共黨,向黨國當局悔過自新。從此閉門讀書,以求學識之長進。對於共黨任何人,從未加以陷害。蓋順章只有主義之斗爭,並無個人仇恨之心理,此亦政治家應有之態度。孰意共黨首要周恩來、趙容等竟親肆毒手,將余全家骨肉及遠近戚友等十餘人,悉行慘殺,而順章岳母之私款七千餘元及價值三千餘元之田產單據、亦被劫奪以去。似此殘酷獸行,絕滅人道,實為空前罕有之慘案。惡耗傳來,痛不欲生。現已承蒙國民政府懸賞兩萬元,嚴緝該犯等依法究辦外,順章特另行懸賞緝究,以慰冤魂。有人能將該犯周恩來、趙容等捕獲解案,順章當賞洋三千元,或通風報信,因而捕獲者,賞洋二千元。儲款以待,決不食言。伏祈公鑒。顧順章謹啟通信處〔南京〕奇望街郵局信箱八號」(筆者註:趙容即1975年去世的康生)

二個月後,一九三二年一月十一日《申報》第二版啟事欄、右起第五條啟事上,王世德用真名刊登《王世德脫離共黨緊要聲明》,全文如下∶

鄙人於民國十六年加入共黨。近兩年來充任該黨中央特務工作。因見於該黨之倒行逆施,貽害社會,而復慘無人道,白相殘殺,乃於前月向國民黨悔過自新,從此脫離共黨,謹此聲明。再者,上月轟動一時之上海掘屍案,其告密之人名李龍章者,實即鄙人之化名。因該慘案確為共黨首要周恩來、趙容等所為,而鄙人亦為當時參加殺埋之一份子,自向黨國當局悔過自新後,即將該黨此宗殺人藏屍滅跡之秘密殘酷行為,悉行指出,故有此次駭人聽聞之掘屍案發現。特此附帶聲明,使各界人士得以充分明了共黨之罪惡。王世德謹啟

(三):往事不堪回首,一個特殊的女烈士

在上面提到麥特赫斯脫路(今泰興路)陳家巷91號被處死而後又被就地掩埋的五人中,不得不提到一下其中的鄒志淑,這位1897年出生的女特科成員,現在作為革命烈士安葬在上海中春路閔行區烈士陵園,至於是否是遺骨安葬還是紀念碑形式,這看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1931年這腥風血雨中被冤殺或誤殺的女英魂得到安置,說到鄒志淑不得不提一下她的丈夫宋再生(宋啟榮),鄒志淑第二次婚姻是在陳庚的介紹下與宋再生(宋啟榮)結合的,婚後鄒志淑介紹丈夫宋再生加入中共,宋再生(宋啟榮)公開身份是巡捕房一個探目,實際上宋再生暗底里為中共特科提供有價值情報,現在一些地下黨革命回憶錄和上海電視台「紀實」頻道歷史訪談和一些反映地下黨鬥爭的電視劇原型人物都可以看到這個名字,但是他妻子鄒志淑極少被現在回憶錄提到,多半是她死因的特殊性,死得那麼不明不白,現在被稱為烈士使人感到凄婉與悲哀。

據現在在上海市閔行區民政局中,關於鄒志淑烈士的經歷中講到她是在「1931年4月被國民黨特務殺害在愛棠新村」(而實際情況是,1931年4月在愛棠村中被掩埋的是被中共特科處決的叛徒顧順章家屬),烈士簡歷又講到"解放後在周恩來關心下,在梅隴公社華二大隊找到烈士女兒宋保蘇(其母遇難時她只有三歲)。」這位宋保蘇,其名字在出生起名時候就有「保衛蘇維埃」的政治含義,宋保蘇作為烈士後代,在1952年領到了民政局頒發的編號為00072的烈屬證,曾在她所在居住地,即上海郊區的行政區域上海縣,當過上海縣政協委員,前幾年已去世,據悉,宋保蘇在生前似乎一直接受其母被「國民黨特務殺害」的說法,可想像一下,既然1967年周恩來寫給毛澤東信中附上的《大事記》對於1931年中共特科在上述三個地方的處決行為的性質沒有提出否定和任何質疑,那麼鄒志淑死在上述三個地方的其中任何一個,均屬中央特科對叛徒處決行為的結果,因此「國民黨特務殺害鄒志淑」說法不能成立。

《編後記》:

很多讀者看了此篇文章後會問,裡面的地址對嗎?具體被暗殺後埋藏的死屍是這些人名嗎?

好多年以前,當我在其它地方看到有關此案件報道後,會問:這埋屍體地方在現在的哪裡?什麼路?這房子目前還在嗎?被秘密處決具體是什麼人名?這就是寫這篇文章的主要動機。

無論台灣徐恩曾在上世紀50年代寫的,關於此案件的回憶錄,還是90年代大陸作家吳基民寫的,對於此案件描述的《生死搏殺》,都沒有寫到詳細準確的地址,對被秘密處決人員的人名也沒有過記載,徐恩曾的回憶錄卻寫成了甘世東路,顯然與錢壯飛家裡的地址發生了混淆。

因為年代久遠,由於當時地名的變更和道路狀況的很大變遷,最主要還是對此案的一些迴避,查找確切地址和人員有一定難度。

雖然搜尋歷史痕迹線索迷霧重重,但是在一次偶爾的資料翻尋,我最終在上世紀卅、四十年代出版二個版本的《上海市行號路圖錄》中得到準確的確認,在當年案件調查提到:該案發地房子陽台外牆朝東,南面為麥尼尼路(今康平路),這一排有五個門號,案發二門號分別在北端的37號和南端的33號,根據」陽台朝東、五個門號、北端37號、南端33號「幾個關鍵詞,只有在前面提到的《上海市行號路圖錄》中某處得到唯一的確認,即只有「分布圖」中的某一個房屋坐標完全符合文字敘述,加上當年報刊的案件現場照片,其陽台欄杆花紋,經比對,即餘慶路102、110號無疑!符合證據鎖鏈需要環環相扣的原則。

在走訪該弄時候,經一位中年女性指引,得知弄內有個老先生,他從小就居住在這弄內,熟知弄內的歷史,她還帶我到老先生的家門口,並叫了他下樓,於是我拜訪了這位居住在106號,年齡近八十的老人,據老人講,這一排五個門號最初就是從南到北的33-37號,現在弄堂內其它門號,是在1949年後改動的。

當我問起老人,是否知道這一排房子過去有什麼重大事件如兇殺等,老人說,小時後聽大人講,這一排房子下面埋有死人,但是具體哪一家下面,為了什麼事,倒是不大清楚。

後來我得知,無論是102、110號現在居民,還是弄內其他人,雖然也知道一些顧順章這個人,但是對於歷史上的「愛棠村掘屍案」就發生在本門號或本弄裡面,實在感到驚愕!居住數十年是第一次知道!在與閔行區民政局方面交談中了解到,閔行烈士陵園內全是紀念碑形式,沒有真正的遺骨安葬,鄒志淑也不列外,得知主管烈士資料管理的前任科長,多年前在一次整理檔案時候曾對下屬說過這樣一句:「那個鄒志淑是我們自己人幹掉的」。

上面寫的就是一個年代離我們較遠的真實歷史事件。

參考文獻:

一):《苦撐危局;周恩來在1967》,作者:陳揚勇,重慶出版社2006年版

二):《周恩來在上海》,作者:王朝柱,中國青年出版社 1998年版

三):《陳立夫大傳》,作者:張學繼、張雅蕙,團結出版社2004年版

四):《細說中統軍統》,徐恩曾著,台北傳記文學出版社民國81年(1992年6月)版

五):《上海市行號路圖錄》,林康候編,福利營業股份有限公司出版,民國29年8月版。

六):《上海市行號路圖錄》,張震西編,福利股份有限公司出,民國36年10月版。

七):《時報》,1931年11月(民國二十年十一月)。

八):《民國日報》,1931年11月(民國二十年十一月)。

九): 《申報》,1931年11月(民國二十年十一月)。

十):上海市閔行區民政局,閔行烈士陵園有關鄒志淑烈士資料摘錄。

十一):英文版《字林西報》以及它的副刊(周刊)《北華捷報》1931年11月,上海圖書館徐家匯藏書樓

十二):《上海警察,1927-1937》(Policing Shanghai,1927-1937)【美】魏斐德(FredericWakeman,Jr)著,章紅、陳雁、金燕。張曉陽譯,周育民校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8月版

(十三):《特務工作之理論與實際》,顧順章著,1933年首版,上海圖書館近代文獻室藏書

以上文章內容均以上世紀三十年代歷史原始資料和中共中央有關周恩來文獻和上海市閔行區民政局的烈士檔案以及卅年代上海法租界弄堂地形和門牌圖寫成,為非文學創作,轉載時註明出處。

撰稿人:劉德偉(上海)2007年5月初定稿

【附圖】

1931年11月「姚主教路愛棠村埋屍案」揭露後,案發地死屍挖掘現場外景,最右為37號(目前餘慶路102號),最左為33號(目前餘慶路110號):

當年上海眾多報刊如【申報】、【時報】等對此案件有詳細連續報道,這是【民國日報】的現場採訪報道:

當年租界弄堂地圖中,姚主教路案發地的位置:

歷史地圖局部放大:

姚主教 路愛棠村33號與37號門前的挖掘出來待運的死屍:

文中提到的顧順章的女兒毛毛,後面男孩為文中提到的張長庚:

英文版【字林西報】和它的副刊(周刊)【北華捷報】均對案件報道,標題為:」共産黨人的仇殺「,副標題為:」十六具屍體突現在上海:所有人均在數月前的夏天被勒死:顧(順章)家屬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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