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書——千古奸臣秦檜(22):酒後真言,論道武穆

宋高宗趙構—秦檜(影視版)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何自處乎?可自行其是。

狹路相逢,勇者勝乎?不盡然,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因水雖柔弱,卻循自上而下隨波逐流之理。

故言,天下之事,順應時勢者當可以弱勝強。

岳飛用杯中酒祭奠完戰死沙場的將士後,站了起來,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不再發一言。

他此舉讓宴席上本來興高采烈,開懷暢飲的君臣們大感掃興。坐在他身旁的韓世忠似乎想勸勸他,但見他神情嚴肅,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忍住到了嘴邊的話語,獨自喝起了孤酒。

過了不久,高宗見大家有點意興黯然,站起來笑道:「本官家今日已然盡興,就先回寢宮了,諸位愛卿繼續暢飲。」

高宗既然要走,眾大臣就沒有留下來喝酒的道理,紛紛起身,拱手齊聲道:「恭送皇上,臣等告退。」

高宗微笑著看著我,朝我點了點頭,我會意地一笑,彎腰拜了下去,起身時,高宗已轉身離去。

在這種場合下,為了護住朝堂眾大臣的顏面,高宗也不好偏袒誰,只能用眼神在暗中表示對我的支持,已算是很大的鼓勵,作為高宗的心腹之臣,我自然心領神會。

拜別完高宗,我和王倫一同往宮外走,剛出宮門,後面便傳來岳飛的喊聲:「秦相,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岳某有事請教?」

終於還是來了,其實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作為主戰派旗幟之一的岳飛和作為主和派首領的我,必然會有針鋒相對的這一天。

我想,岳飛等這一天應該也等了很久了吧。

王倫回頭見是岳飛,臉色一變,神情緊張地低聲問我:「秦相,是岳飛,是否要叫人過來?」

我笑道:「笑話,叫人過來幹嗎。我大宋自太祖開國以來,就只有武將聽命於文官的規矩,哪有文官怕了武將的道理。王大人,岳將軍應該與我有要事要談,你先自行回去吧。」

王倫一聽,如釋重負,小聲說道:「既是如此,那下官就先行一步了。秦相待會還是小心些為好,這岳飛師出「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武功可算是軍中第一,如果等下他發起橫來,怕是不好辦。」

我笑道:「王大人多慮了,岳將軍可算是一名儒將,他跟張俊,劉光世之流可不能同日而語。」

王倫見我神情淡定,拱了拱手,也不搭理岳飛,徑直往自己的官轎走去。

望著王倫的背影,我搖了搖頭,心想,歷練多時,終究還是改不了膽小怕事的缺點,堂堂三品文官,難道你還怕岳飛揍你不成,他今日又沒飲酒,如何發橫?

「秦相恕罪,今日是秦相的好日子,岳某本不應在今日讓秦相掃興,然岳某今日有幾個問題憋在心中委實難受,還請秦相賜教解惑。」岳飛大步流星,不一會兒已走到我面前,拱手道。

我望著眼前這位身材高大,英武不凡,三十歲受封節度使,如今不過三十七歲就被稱做大宋軍神的儒將,隱約看到了自己當年熱血抗金,誓死守城的模樣。

自己三十六歲的時候,在汴京守城殺敵的心境跟眼前的岳飛應該是一般無二吧。

真可謂世事如流水,人生如浮雲,轉眼已隔世,萬般不由人阿。

精忠岳飛

我對岳飛點了點頭,笑道:「岳將軍戰功赫赫,就連金人聽到您的名字都要聞風喪膽。賜教二字秦某倒是不敢當,有何事不解岳將軍但問無妨,只要是秦某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岳某想問秦相的第一個問題是,此次我大宋與金人議和,以貢銀收回陝西、河南兩地,朝堂上下都說這是蓋世奇功。岳某記得,當年蔡京和童貫二賊也是以銀兩買回燕京六州空城,秦大人當時還只是一名太學學正,就曾上書太上皇,彈劾蔡京童貫欺世盜名。岳某當年雖只是一名軍中小校,也為秦相上書之舉擊節叫好,怎麼到了今日,秦相所作所為與蔡京童貫無異,就成了蓋世奇功了?」

岳飛話語剛落,一陣冷風吹過,也許是方才飲酒過多,我不禁打了個寒戰,用手揉了揉有點發疼的腦袋,我淡淡地說道:「因為此一時,彼一時也,時不同,勢不同也。當年蔡京童貫以銀兩買回燕京六州,對外卻宣稱是打敗遼國奪回來的,上欺聖上,下瞞百姓,以致當朝聖上,朝堂大臣和天下百姓對我大宋軍隊的實力充滿了幻想,到了金人兵臨城下的那天才發現原來我們大宋軍隊是那麼的不堪一擊。今日我大宋已失北方多地,已然算是偏安於江南一隅。至建炎元年以來,每次金人來襲,我大宋軍隊勝少負多,百姓死傷慘重。秦某這幾年殫精竭慮,以陰謀之術毀偽齊政權,亂金國朝堂,終於在今日議和初成,不費一兵一卒,以銀兩換回陝西、河南兩地,對此秦某自認為上對得起皇上,下對得起百姓,無愧於心。」

岳飛聽後,沉默了片刻,抬頭道:「秦相,岳某的第二個問題是,您認為是打回來的和平牢靠還是買回來的和平牢靠,請秦相賜教。」

「岳將軍,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撫著鬍鬚道:「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和平不管是用打回來的,還是用買回來的,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宋軍隊能不能守得住。如果守得住,用買回來的又有何妨,如果連守都守不住,又何來打回和平一說。」

岳飛眼睛一睜,怒道:「如何能不重要,和平若是用打回來的,金人就會對我大宋軍隊產生畏懼之感,不敢輕起戰端。現如今和平是用買回來的,金人對我大宋嗤之以鼻,想開戰就開戰,又何來安定之說?」

「岳將軍,你此言差矣。當年寇準老相公與遼國簽訂澶淵之盟,我大宋每年向遼國納貢三十萬兩白銀,遼國與我大宋不也保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這一百多年天下太平,我大宋百姓不也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秦某今日所做之事,不敢自比寇準老相公,但方式和目的卻是一樣的。至於說如何讓金人不敢輕起戰端,這靠的就是汝等武將了。打仗的事,秦某知之甚少,怕是愛莫能助。」我不為所動,話語平和。

岳飛道:「秦相,當年金人攻打開封,您誓死主戰,城破之日,為保趙氏江山,您孤身一人,單槍匹馬直入金營,力保皇室,天下人無不佩服。但你至金國回我大宋後,卻君子豹變,力主議和,天下人都大感詫異,甚至有人說您是金人的姦細,對此,您做何解釋。」

「哈哈哈,金人的姦細,岳將軍,你問的好。秦某力主議和,天下間那些不懂時勢,自詡忠君愛國的人對秦某早就不恥久矣。然而,主戰就是愛國,主和就是賣國嗎。天下間的事如果真的這麼簡單,你我二人早就可以歸隱田園了。岳將軍,你今日問我是不是金人的姦細,我想問你一句,我在朝中是何身份?」

「同中書門下章事,當朝宰相。」岳飛道。

我撫著鬍鬚道:「蒙當今聖上錯愛,秦某今日在我大宋也可算是位極人臣。就算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秦某是漢人,做金人的姦細,如果大宋亡國,你覺得金人能給我這樣的姦細什麼樣的名分呢?大宋亡國,對於我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能有什麼樣的好處呢?難道秦某還能當皇帝不成,張邦昌和劉豫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秦某又怎麼可能去重蹈覆轍?岳將軍,你說是不是阿?」

岳飛聽後,沉默了一會,緩緩拱手道:「岳某情急失言,還望秦相海涵。」

「不敢,岳將軍,其實秦某也有幾句心裡話想對你說?」我神情嚴肅地說道。

「秦相請講?」

「岳將軍,你可知你岳家軍一個月所需軍費的數目?」

「軍中有軍需官掌管軍費,岳某平日里對軍費倒也沒那麼注意,如果沒記錯的話,岳家軍每月軍費當在三十萬貫左右。」

「那是沒打仗時的軍費數目,如果是戰時,你岳家軍每月軍費在五十二萬貫左右,摺合白銀二十六萬兩,一年的軍費開支在三百萬兩左右。岳將軍,您為人高風亮潔,岳家軍軍紀嚴明,我相信軍費都花在了該花的地方。但我大宋不是每一支軍隊都跟你岳家軍一樣的,我大宋合計有四支大軍,若是戰時,每年軍費都在一千五百萬兩以上。自太祖開國以來,休養生息,注重民生,就算是靖康之恥後,當今皇上也廣開海路,發展經濟,將我大宋的瓷器,絲綢運往海外,換取白銀,說句實話,從秦朝一統到現在,我大宋經濟可算是歷代最強,但為何民間百姓生活仍困苦不堪,甚至要賣兒賣女,都是因為連年征戰,朝廷不得不加重賦稅所致。不僅如此,我大宋有些將軍,面對金人時不堪一擊,當金人撤去,就誅殺當地百姓,以百姓的人頭換取功勛,岳將軍,我大宋的百姓再也禁不起這連年征戰了。秦某以每年五十萬兩白銀和向金人稱臣的代價換取議和,每年可為我大宋節省大約七百萬兩軍費,省下這七百萬兩軍費,可在民間建粥棚,設義倉,饑荒時就有了儲備銀子。沒有打戰,殺民冒功的人也就沒有殘害百姓的借口。如若議和能夠長久,那朝廷就可減少賦稅,讓利於民,到那時,流離失所餓死的人就會少一些。岳將軍,秦某殫精竭慮近十年,能做的也就是讓百姓餓死的人少一些而已。所以,你口中所謂打回來的和平,讓金人畏懼的說法,秦某一點都不感興趣,因為對於天下百姓來說,要的只是和平,要的僅僅只是一個活下去的機會而已。」

岳飛聽後,久久不言。

我望著漆黑的天空,發現上面居然連一顆星都沒有,不禁嘆了口氣。

「父親」,身後傳來養子秦熺焦急的叫聲。

我回頭一望,發現秦熺帶著十幾個家丁,手持火把和木棍,急沖沖地向我跑來。

我臉色一沉,待秦熺到了跟前,問道:「你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

秦熺看了一眼岳飛,小聲道:「剛才王倫大人到府中,說您被岳飛攔了下來,兒子不放心,就趕過來了。」

我聽後,有點哭笑不得,這王倫還真算是有情有義,自己跑了還不忘通知我的家人。

我回頭對岳飛拱了拱手,說道:「岳將軍,夜已深了,秦某告辭了。」

岳飛也拱了拱手,道:「秦相請便。」

他話語一落,我就轉身往自己官轎走去。

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說服他,就像他也不可能說服我一樣。

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日後也只能各行其是,各安天命了!

作者:文史小郎君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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