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的書法
唐代是中國歷史上詩歌創作的黃金時代,也是中國歷史上書法藝術發展的盛世。「書法至唐,自歐、虞、柳、薛振起衰陋,故一時詞人墨客,落筆便有佳處」(《宣和書譜》)。唐代詩人善書、書家善詩,詩人之多,書家之眾,都是空前的,一人而兼詩人書家者比比皆是。《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字學典·書家部》載錄唐代書法家六百四十多人,唐代的著名詩人幾乎全包括在其中了。
由於受到歷史條件的限制,唐代書法作品保存流傳到現在的較少,詩人們的書法作品更少,至於他們的墨跡更是屈指可數,實可謂鳳毛麟角了。但是文獻中不乏記載,例如:杜甫「於楷、隸、行、草無不工」(《書史會要》),到宋代還可在「內閣見子美親書《贈衛八處士詩》,字甚怪偉」(胡嚴語,引自《杜詩箋注》)
李白「字思高筆逸」(裴敬《李白墓誌》),「玄宗命白為宮中行樂詩,二人張朱絲欄於前,白取筆抒思,十篇立就,筆跡遒利,鳳跱龍拏」(孟棨《本事詩》)。「嘗作行書有『乘興踏月,西入酒家,不覺人物兩忘,身在世外』一帖,字畫尤飄逸」(《宣和書譜》)。「李白在開元、天寶間不以能書傳,今其行草不減古人」(《黃山谷題跋》)。
《上陽台帖》為李白書自詠四言行草詩,也是其唯一傳世的書法真跡。紙本,縱28.5cm,橫38.1cm。草書5行,共25字。詩文曰:「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十八日上陽台。太白。」款署「太白」二字。引首清高宗弘曆楷書題「青蓮逸翰」四字,正文右上宋徽宗趙佶瘦金書題籤:「唐李太白上陽台」七字。後紙有宋徽宗趙佶,元張晏、杜本、歐陽玄、王餘慶、危素、騶魯,清乾隆皇帝題跋和觀款。卷前後鈐有宋趙孟堅「子固」、「彜齋」、賈似道「秋壑圖書」,元「張晏私印」、「歐陽玄印」以及明項元汴,清梁清標、安岐、清內府,近代張伯駒等鑒藏印。 《上陽台帖》其書極類其詩,蒼勁雄渾而又氣勢飄逸,其落筆天縱,收筆處一放開鋒,用筆縱放自如,快健流暢,一如李白豪放、俊逸的詩風。宋黃庭堅評李白的詩與書云:「及觀其稿書,大類其詩,彌使人遠想慨然。白在開元、至德間,不以能書傳,今其行、草殊不減古人。」(《山谷題跋》)宋徽宗趙佶帖後跋文曰:「太白嘗作行書"乘興踏月,西入酒家,可覺人物兩望,身在世外"一帖,字畫飄逸,豪氣雄健,乃知白不特以詩鳴也。」元代張晏跋曰:「謫仙(李白)嘗云:歐、虞、褚、陸真奴書耳。自以流出於胸中,非若他人極習可到。觀其飄飄然有凌雲之態,高出塵寰得物外之妙。嘗遍觀晉,唐法帖,而忽展此書,不覺令人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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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上陽台貼》: |
王維「工草、隸」(《新唐書》本傳)「書畫特臻其妙」(《舊唐書》本傳),「詩入國風,筆超神跡」(竇泉《述書賦》),「右丞工草、隸,以善書名於開元、天寶間」(《書史會要》)。
白居易,「書不名世,然投筆皆契繩矩,時有佳趣」(《東觀餘論》),白氏「《豐年》、《洛下》兩帖與夫雜詩,筆勢翩翩,……不失書家法度,作行書妙處與時流相後先,蓋胸中淵著,流出筆下,便過人數等」(《宣和書譜》)。
白居易《與劉禹錫書》
《與劉禹錫書》(如圖)為行書尺牘拓本,共37行,字跡雖漫漶,亦顯出晉唐風韻,結字樸實平白,一如其詩,絕少修飾。大小錯落,彰顯氣度,章法綿密,若滿目天星,溫潤祥和。書卷氣蓊蓊鬱郁,撲面而來;品味之,覺其旁摻右軍,兼及魯公,與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銘》、褚遂良《枯樹賦》頗相類。白居易善書,稱其為書家,在宋代已得到肯定。《宣和書譜》謂:「觀其《豐年》、《洛下》兩帖與夫雜詩,筆勢翩翩。大抵唐人作字無有不工者,如白居易以文章名世,至於字畫不失書家法度,作行書妙處,與時名流相後先。」白居易詩格平實簡易,大朴不雕。讀者明白曉暢,心豁神明,略無滯礙。書風亦如文風般雅素潔凈,有虞永興之蕭散灑落,褚河南之遒逸飛動,不失唐法規矩,風骨內斂,精神外拓。白氏書風,溫雅中有雄健,魏晉風流,神氣爽爽,超逸優遊。兼具右軍之沖和、子敬之神駿。白居易的書法風格與他的一生經歷有關:他任江南宣城太守,杏花春雨的滋潤,小橋流水的細膩均在腕底;元和間貶江州司馬,開始了平白簡易的文風,其書亦不求奇異,曉白易認。
元稹「楷字蓋自有風流醞藉,挾才子之氣而動人眉睫。要之詩中有筆,筆中有詩,而心畫使之然耳」(《宣和書譜》)。
柳宗元「善書,當時重其書,湖湘以南士人皆學之」(《因話錄》)。
據說這是第一次在家譜上發現柳宗元的書法手跡,也是目前為止傳世的為數極少的柳宗元的書法真跡之一。
賈島「善攻筆法,得鍾、張之奧」(蘇絳《賈公墓銘》)。
杜牧「作行草,氣格雄健,與其文章相表裡」(《宣和書譜》),「牧之書《張好好詩》深得六朝人風韻,顏、柳以後,若溫飛卿與牧之,亦名家也」(《容台集》)。
杜牧書法:《張好好詩》
《張好好詩並序》杜牧詩書,書寫於835年,紙本墨跡,行書,縱28.2厘米,橫162厘米,麻紙四接,四十八行,每行八字不等,卷前有宋徽宗趙佶書籤「唐杜牧張好好詩」,並鈐有宋徽宗的諸璽印,保存著當時內府裝潢式樣。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此卷內容為五言古詩書,是為歌妓張好好而作,杜牧較多地接觸到一些封建社會中的下層婦女——歌女和舞女,了解和熟悉她們的辛酸遭遇。張好好容顏嬌美,流落風塵,杜牧的《張好好詩》敘述歌妓張好好得不幸遭遇和作者「感舊傷懷。」書法雄健姿媚,筆勢飛動,深得六朝人遺風,更與其詩文相表裡。《宣和書譜》一書評杜牧書法:「氣格雄健,與文章相表裡」,杜牧詩文、書法有統一的風格。
李商隱「四六稿草,筆畫雖真,亦本非用意,然字體妍媚,意氣飛動,亦可尚也」(《宣和書譜》)。
李賀「能疾書」(《新唐書》本傳),「手筆精捷」(《金壺記》)。
以上所引,自然只是文獻中的一小部分,但已足可說明唐代詩人擅長書法的情況。詩人們不僅以詩來言志抒情,也用書法來「達其情性,形其哀樂」。在詩人們的心目中,書法不再是「小道」,不僅僅是「發揮文章」的附屬物了,而是與詩歌、繪畫、音樂一樣的藝術了。書家、書作乃至書寫工具筆、硯都成為詩人歌詠的對象,產生了許多以書法為題材的詩篇。李白的《王右軍》、李頎的《贈張旭》、高適的《醉後贈張旭》、賈耽的《賦虞書歌》等詩篇,膾炙人口,流傳廣遠。杜甫《李潮小篆八分歌》中的「書貴瘦硬方通神」,被後人尊為一條書法美學原則,此外還有《觀薛少保書畫壁》、《殿中楊監見示張旭草書圖》、《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贈秘書監江夏李公邕》等十多篇。著名詩人白居易、劉禹錫、韓愈、顧況、孟郊、蘇煥、韓偓、戴叔倫、李賀、司空圖、王建、李商隱、陸龜蒙、許渾、溫庭筠等,都有關於書法的詩作。
唐詩中以書法為題材的詩,集中在寫草書特別是狂草方面。這是因為唐代的狂草反映了唐代書法藝術的最高成就。唐代的書法發展,是在已穩固化的字體基礎上進行的。唐代書法書體齊備,流派眾多,書作豐富,但超越前人開唐代書風的是在楷書和草書方面。書法史上的楷書四大家: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趙(孟頫),唐朝有其三;至於狂草,張旭、懷素幾乎登峰造極,至今罕有及者。
書法藝術是一種意象藝術,雖然有十分廣泛的群眾基礎,但它的主要表現手段是筆畫(用筆)的變化及其組合,容易意會,難以言傳。由於唐代詩人們書法造詣深,因而對書法創作中的甘苦,書作中的底蘊奧妙,有較深切的體味。通過他們的生花妙筆,藉助明喻、借喻、比人、比事、比物、敘述、描繪、輔陳、誇張、議論等文學修辭手法,將書家的性靈、作品的涵蘊、詩人的感受,有聲有色、淋漓盡致地用詩句開掘表達出來,這對於推動書法創作、擴大書法的影響、提高書法的社會地位,無疑是一種促進。下面的詩句,也可見一斑:
斯人已雲歿,草聖難再得,及茲煩見示,滿目一凄惻。悲風生微綃,萬里起古色。鏘鏘鳴玉動,落落孤松直。(杜甫《殿中楊監見示張旭草書圖》)
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李白《草書歌行》)
涵物為動鬼神泣,狂風入林花亂起。殊形怪狀不易說,就中枯燥尤驚絕。邊風殺氣同慘烈,崩楂卧木爭摧折。(竇冀《懷素草書歌》)
唐代詩人們曾經謳歌的書法作品,多數都失傳了,這些詩歌則是它們曾經問世並且受到人們喜愛的證明,成為研究唐代書法史的寶貴文獻資料。現在我們在面對《四詩帖》、《自敘帖》觀賞流連之時,讀一讀唐人有關詩篇,仍會受到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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