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注釋> 一(清)黃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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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經注釋>[清]黃元吉 注釋目 錄《道德經精義》例言(摘要)黃元吉《道德經注釋》自序第一章 眾妙之門第二章 功成弗居第三章 不見可欲第四章 和光同塵第五章 不知守中第六章 穀神不死第七章 天長地久第八章 上善若水第九章 功成身退第十章 專氣致柔第十一章 無之為用第十二章 去彼取此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第十四章 無象之象第十五章 微妙玄通第十六章 虛極靜篤第十七章 功成身遂第十八章 大道廢第十九章 少私寡慾第二十章 獨異於人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第二十二章 全而歸之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第二十四章 跂者不立第二十五章 道法自然第二十六章 重為輕根第二十七章 常善救人第二十八章 常德不離第二十九章 去奢去泰第三十章 故善者果第三十一章 恬淡為上第三十二章 知止不殆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第三十四章 終不為大第三十五章 往而無害第三十六章 國之利器第三十七章 道常無為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第三十九章 以*為本第四十章 有生於無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第四十二章 損之而益第四十三章 無為之益第四十四章 多藏厚亡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第四十七章 不為而成第四十八章 為道日損第四十九章 聖無常心第五十章 生生之厚第五十一章 尊道貴德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第五十三章 行於大道第五十四章 修之於身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第五十六章 為天下貴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國第五十八章 禍兮福倚第五十九章 長生久視第六十章 兩不相傷第六十一章 大者宜下第六十二章 為天下貴第六十三章 終不為大第六十四章 無為無執第六十五章 善為道者第六十六章 為百穀王第六十七章 我有三寶第六十八章 不爭之德第六十九章 哀者勝矣第七十章 被褐懷玉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第七十三章 不召自來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第七十五章 賢於貴生第七十六章 柔弱處上第七十七章 為而不恃第七十八章 受國之垢第七十九章 常與人善人第八十章 小國寡民第八十一章 為而不爭三教之道,聖道而已。儒曰至誠,道曰金丹,釋曰真空,要皆太虛一氣,貫乎天地人物之中者也。惟聖人獨探其原,造其極,與天地虛圓無二,是以成為聖人。能剛能柔,可圓可方,無形狀可擬,無聲臭可拘,所由神靈變化其妙無窮,有不可得而窺測者。若皆自然天然,本來特事,處聖不增,處凡不減。即等而下之,鳥獸草木之微,亦莫不與聖人同此一氣、同此一理。試觀汪洋大海,水至難測者。然而一海所涵水也,一勺所容亦無非水。太虛之氣,亦猶海水一般。天地、聖賢、人物,雖紛紜錯雜,萬有不齊,而其受氣成形之初,同此一氣。除此以外,另無生氣,亦別無生理,所爭者,姿稟之各殊耳。孟子曰,堯舜與人同;又曰,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誠確論也。無如世風日下,民俗益偷;大道雖屬平常,而人多以詭怪離奇目之。所以儒益非儒,釋益非釋,道益非道矣。若不指出根源,抉破竅妙,恐大道愈晦而不彰,人心愈壞而難治——勢必至與鳥獸草木同群,而聖賢直等諸弁髦,大道益危如累卵,虛懸天壤,無人能任斯文之責矣。恭逢盛世,天下平安,適遇名山道友,談玄說妙。予竊聽之,實非空談者流,徒來口耳之用,因得與於其際。群尊予以師席,故日夜講論「道德」一經,以為修身立德之證,不覺連篇累牘。第其瑕疵迭見,殊難質諸高明。然亦有與太上微意偶合處,不無小補於世。眾友請付剞厥,公諸天下後世。予於此注,實多抱愧,不敢自欺欺人。無奈眾友念切,始諾其請。茲刊刻肇始,予故弁數言於篇首,以敘此注之由來如此。光緒十年孟冬月 穀旦元吉黃裳自序第一章 眾妙之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有欲以觀其竅。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為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朱子云:「道猶路也,人之所共同也」。其實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理,故謂之道。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懸於太空;天地既辟以後,此道寄諸天壤。是道也,何道也?先天地而長存,後天地而不敝。生於天地之先,混於虛無之內,無可見、亦無可聞。故太上曰:以言乎道,費而隱,實無可道;所可道者,皆道之發見耳,非真常之道也。以言乎名,虛而無物,實無可名;所可言者,皆道之糟粕耳,非真常之名也。人不知道,曷觀之《詩》乎!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道不可有言矣!又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道不可無稱矣。須知至無之內,有至有者存;至虛之中,有至實者在。道真不可以方所言也。太上慈悲渡世,廣為說法,曰:鴻蒙未兆之先,原是渾渾淪淪,絕無半點形象——雖曰無名,而天地人物咸育個中。此所以為天地之始也。及其靜之既久,氣機一動,則有可名,而氤氤氳氳,一段太和元氣,流行宇宙,養育群生。此所以為萬物之母也。始者,天地未開之前,一團元氣在抱也;母者,天地既辟之後,化生萬物是也。學人下手之初,別無他術,惟有一心端坐,萬念悉捐,垂簾觀照。心之下,腎之上,彷彿有個虛無窟子。神神相照,息息常歸,任其一往一來,但以神氣兩者凝注中宮為主。不傾刻間,神氣打成一片矣。於是聽其混混沌沌,不起一明覺心。久之恍恍惚惚,入於無何有之鄉焉。斯時也,不知神之入氣,氣之歸神,渾然一無人無我、何地何天景象,而又非昏聵也——若使昏聵,適成枯木死灰。修士至此,當滅動心,不滅照心。惟是智而若愚,慧而不用。於無知無覺之際,忽然一覺而動,即太極開基。須知此一覺中,自自然然,不由感附,才是我本來真覺。道家為之玄關妙竅,只在一呼一吸之間。其吸而入也,則為陰、為靜、為無;其呼而出也,則為陽、為動、為有。即此一息之微,亦有妙竅。人慾修成正覺,惟此一覺而動之時,有個實實在在、的的確確、無念慮、無渣滓一個本來人在。故曰天地有此一覺而生萬萬物,人有此一覺而結金丹。但此一覺如電光石火,當前則是,轉眼即非,所爭只毫釐間耳。學者務於平時審得清,臨機方把得住。古來大覺如來,亦無非此一覺積累而成也。修士興工,不從無欲有欲、觀妙觀竅下手,又從何處以為本乎?雖然,無與有、妙與竅,無非陰靜陽動,一氣判為二氣,二氣仍歸一氣而已矣。以其靜久而動,無中生有,名為一陽生、活子時;以其動極復靜,有又還無,名曰復命歸根。要皆一太極所判之陰陽也。兩者雖異名,而實同出一源——太上為之一玄。玄者,深遠之謂也。學者欲得玄道,必靜之又靜,定而又定,其中渾然無事,是為無欲觀妙。此一玄也。及氣機一動,雖有知,卻又不生一知之見;雖有動,卻又不存一動之想。有一心,無二念,是為有欲觀竅。此又一玄也。至於玄之又玄,實為歸根之所,非眾妙之門而何?所惜者,凡人有此妙竅,不知直養,是以旋開旋閉,不至耗盡而不已。至人於玄關竅開時,一眼覷定,一手拿定,操存涵養,不使須臾或離,所以直造無上根源,而成大覺金仙。下手工夫,在玄關一竅。太上首章即將無名有名、觀妙觀竅指出,足見修道之要,除此一個玄關竅,余無可進步也。故開頭四句,說大道根源,實屬無形無狀,不可思議窮究。惟天地未開之初,混混沌沌,無可端倪,即如人直養於靜時也。天地忽辟之際,靜極而動,一覺而醒,即人偵氣於動,為煉丹之始基。第此轉眼之間,非有智珠慧劍,不能得也。要之,念頭起處為玄牝,實為開天闢地之端。自古神仙,無不由此一覺而動之機造成。又曰無欲觀妙,有欲觀竅,兩者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故同出而異名。凡有形象者,可得而思量度卜,若此妙竅,無而有,有而無,實不可以方所名狀。縱舌如懸河,亦不能道其一字,所以謂之玄玄。學者亦不有視為杳冥,毫不窮究一個實際下落。果於此尋出的的確確處,在人視為恍惚,在我實有把憑。久之著手生春,頭頭是道矣。第二章 功成弗居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古云:「勸君窮取生身處,返本還原是藥王。」又曰:「窮取生身受命初,莫怪天機都泄盡。」由是觀之,足見受命之初,渾然天理,無有瑕疵,彼說美說惡,說善說丑,皆為道之害也。夫大道究何狀哉?在儒家曰「隱微」,其中有不睹不聞之要;釋家曰:「那個」,其中有無善無惡之真;道家曰「玄關」,其中有無思無慮之密。大道根源,端本於此。一經想像,便落窩臼;一經擬議,便墮筌蹄。雖古來神仙,讚歎道妙,曰美曰善,要皆恍惚其象,非實有端倪。蓋以為善也,就有惡對;以為美也,就有丑對。又況美在是,惡亦在是;善在是,丑亦在是。此殆後天陰陽有對待,有勝負參差,而非先天一元之氣也。故太上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是知人不求虛無一氣,而第言美之為美,善之為善,是亦舍本而逐末也。太上特示下手之工,為大眾告曰:凡人打坐之始,務將萬緣放下,了無一事介於胸中,惟是垂簾塞兌,觀照虛無丹田,即凝神又調息,即調息又凝神,如此久之,神氣並成一團,傾刻間入於杳冥之地,此無為也;及無之至極,忽然一覺而動,此有為焉。我於此一念從規中起,混混續續、兀兀騰騰,神依氣立,氣依神行,無知有知,無覺有覺,即玄牝之門立矣。由是恪守規中,凝神象外。一呼一吸,一往一來,務令氣歸玄竅。息息任天然,即天地人物之根,聖賢仙佛之本,此最為吾道家秘密天機,不容輕泄者也。修士行持,與其求之無極不可捉摸,何如求之陰陽更有實據:曰有無相生,不過動而靜,靜而動,出玄入牝,燮理陰陽也。難易相成,不過剛而柔,柔而剛,鼎爐琴劍,一烹一溫也。長短相形,即出入呼吸,任督往來,前行短、後行長之謂也。高下相傾,即火在上而使之降,水在下而使之升,上下顛倒坎離之妙用也。音聲相和,即神融氣暢,百脈流通,不啻鳴鶴呼群,同聲相應,不召自來也。前後相隨,即子馳於後,午降於前,乾坤交媾,和合一團,依依不捨也。此數者皆由後天之陰陽,而返先天之無極也。聖人知道之本源沖漠無朕,浩蕩無痕——其處事也,以無為為尚,而共仰恭己垂裳之風;其行教也,則以不言為宗,而自喻過化存神之妙。聖人作而萬物睹,又何難之有哉?自此耕田鑿井,被生成而竟忘其行;開源節流,勤導化而並化其跡。即使功滿乾坤,名聞天下,而聖人若恥,為虛名未嘗有實績也。夫豈若《書》云:汝惟不矜不伐,天下莫與爭能、爭功者,尚有弭人爭競之想哉?此殆歸於神化之域,淡定之天,一惟自適其樂,而不忘自得之真。古言視富貴如浮雲,棄功名如敝履者,其斯之謂歟?雖然,道成德自立,實至名自歸。聖人縱不居功,而天下後世,咸稱道不衰。是不言功而功同日月,不言名而名重古今。夫惟弗居,是以不去也。學者須從虛極靜篤中,養出無美無善之真出來,才算修鍊有本。其道惟何?玄關竅也!舍此則無生矣。修道者舍此玄關一竅,別無所謂道矣!如以美善為道,亦屬後天塵垢。太上以此言警之,望人因流而溯源也。不然,美善之稱,亦三代以下之君子,又烏可厚非哉。《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是陽非道,陰亦非道,道其在陰陽之間乎!又況道者理也,陰陽者氣也。理無氣不立,氣無理不行。單言道實無端倪可狀,惟即陰陽發見者觀之,庶確有實據。此章言無善無美之真,直抉大道根源,望人端本立極,以為修身治世之基。有無易難數句,是教人由有對待之陰陽,返乎真一之氣。其中又教人從有無相入處,尋出玄關一竅,為煉丹之本根。至於守中養丹,陽生活子,運轉河車,亦無不層層抉破。惟聖人直指其源,故恭己無為,不言而信,雖有生有為,而在己毫無德色。迨至功成告退,視富貴為不足重輕,非聖人孰能與於斯學?學者玩索而有得,非但下手有基,即通天亦有路矣。他注云:天下皆知美善之所以為美善,則自不為惡與不善矣。此講亦是。但太上之經,多在源頭上說,不落二乘。第三章 不見可欲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聖人之治天下也,與其有為,不如無為,尤不知有為而無為。其化民成俗也,與其能感,不如能化,尤不如相安於無事之為得。是以堯舜恭己垂裳,而四方悉昭風動,此如何之化理哉?不過上無心而民自靜,上無好而民自正,上無欲而民自定耳。否則,紛紛擾擾,自以為與民興利除弊,而不知其擾民也實甚。故曰,民本無爭也,而上爭奪之;民本無貪也,而上貪婪之;民本無思無欲也,而上以奇技、淫巧、鮮衣、美食先導之。欲其不爭不貪無嗜無好也得乎?苟能修其身,正其心,恬然淡然,毫無事事,不以賢能相尚,則民自安靖而不爭矣;不以難得之貨為貴,則民重廉恥,而不為盜矣。且聲色貨利之場不一,屬於目則無見無欲,己與民各適其自在之天,而虛靈活潑之神,自常應常靜而不亂矣。此事豈異人任哉?惟聖人摒除耳目,斬斷邪私,抱一以空其心。心空則煉丹有本。由是而采天地靈陽之氣,以化陰精,日積月累,自然陰精消滅,而陽氣滋長,則實腹以全其形,所謂以道凝身,以術延命,即是超生拔死之法。而且專氣致柔,如嬰兒之力弱,不能持物然。雖至柔也,而動則剛。觀其浩浩淵淵,兀兀騰騰,真可包天地有餘。一切知覺之心,嗜欲之性,不知消歸何有?聖人以此修身。即以此治世,在己無知無欲——不但愚者混混沌沌,上合於穆之天;即聰明才智之儒,平日矜能恃智,惟恐以不逞為憂。至此已淡恬無事,自志其知識之私,一歸渾樸。此能為而不為,非不能也,實不敢也。雖然,人生天地間不能逃虛空而獨超物外,必有人倫日用之道,又烏得不為哉?然順其自然,行所無事,雖有為,仍無為也——亦猶天不言而自化,四時代宣其教矣;帝無為而自治,百官代理其政矣。為者其跡,不為者其神。是以南面端拱,天下悉慶平成,猗歟盛哉!道本平常,不矜新穎,不尚奇異。如國家尊賢,原是美事,若以此相誇相尚,則賢者固賢,而不肖者亦將飾為賢。甚至賢以否為否,而不肖者又以賢為否,於是爭端起矣。彼此互相標榜,迭為黨援,而天下自此多事矣。國家理財,亦是常經,而若貴異物,寶遠貨,則民必梯山航海,冒險履危,不辭跋涉之苦、性命之憂,搜羅而致之朝廷。至求之不得,千方百計,雖*盜劫奪所不顧也。至於衣服飲食,亦日用之常,而若食必珍羞,衣求錦繡,見可欲而欲之,奢風何日正也?是以聖人內重外輕,必虛心以養神,實腹以養氣,令神氣打成一片,流行一身之中——條暢融和,蘇綿快樂,而志弱矣;且神靜如岳,氣順如泉,而骨強矣。常常抱一,刻刻守中,非獨一己無欲無思,即聰明才智之士,亦觀感而自化,不敢妄有所為。或曰有為,則紛更致誚;無為則清凈貽譏,為不為之間,亦幾難矣。詎之順理而為,非有冒昧以為,有為仍與無為等。所以孔子贊舜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第四章 和光同塵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誰家子,象帝之先。帝者,上帝也。先者,無始之始也。道者何?太和一氣,充滿乾坤,其量包乎天地,其神貫乎古今,其德暨乎九州萬國。胎卵濕化,飛潛動植之類,無在而無不在也。道之大何如也?顧其為體也,空空洞洞,渾無一物,若不見,為有餘;及其發而為用,沖和在抱,施之此而此宜,措之彼而彼當。《詩》曰:「左之左之,無不宜之;右之右之,無不有之。」真若百川朝海,而海不見盈也。不誠為萬物之宗旨哉?孔子曰:「鬼神之為德,休物無遺。」又曰:「語小莫破,語大莫載。」其浩浩淵淵,實有不可窮究者。道之難狀如此,後之人又從何而修乎?太上慈憫凡人,乃指其要曰:凡人之不能入道者,皆由才智之士,自恃自恣,任意縱橫,於以錮蔽虛靈而不見耳。茲欲修道,須知聰明智慧,皆為障道之魔,從此黜聰墮明,屏其耳目之私,悉歸混沌,而一切矜才恃智,傲物凌人之銳氣,概挫折而無存,則人心死而道心生,知見滅而慧見昭矣。先儒謂:聰明才智之人不足畏,惟沉潛入道、澄心觀理者為可畏,斯言不誠然乎?修行人務以沉神汰慮、寡慾清心為主。那知覺思慮之神、惡妄雜偽之念,紛紛擾擾,此念未休,彼念又起,前思未息,後思又來。我必自勸自勉,自寬自解——如亂絲之糾纏,我必尋其頭緒而理之;若蔓草之荒蕪,我必拔其根株而夷之。如此則紛紜悉解,而天君常泰矣。雖然,此獨居習靜之功,猶未及於鬧處也。苟能靜而不能動,猶是無本之學。必靜時省察,一到熱鬧場中,尤要競競致慎!凡事讓人以先,我處其後,尊人以上,我甘自下。若此則與世無忤,與人無爭焉。又況好同惡異,世俗大體皆然。我惟有隨波逐流,從其類而和之,雖有光明正大之懷,我決不露其圭角。惟有默識其機,暗持其體,同己者好之,異己者聽之。所以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古聖人當大道未明之時,莫不以此混俗也。又觀六祖得衣缽之後,道果雖圓,尚未盡其微妙,由是留形住世,積功了道,隱於四會山中,獵夫與居,恬不為怪,所以得免於難。若非和光同塵,烏能長保其身?由此動靜交修,常變有權,則本來一點湛寂虛明之體,自然常常在抱,而又非果在也:若有所在,若有所存,卻無所存,一片靈光,閃灼於金庭之下。此道究何道哉?生於天地之先,混於虛無之內,吾不知從何而來、從何而去,究為誰氏之子也?經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其斯為大道之玄妙歟?!帝之先有何象?亦不過混沌未開,鴻濛未判,清空一氣而已矣。迨一元方兆,萬象回春,道發散於天地人物之間,而無從窺測,修士欲明道體,請於天地將開未開,未開忽開而揣度之,則得道之原,而下手不患無基矣。太上將道之體,畫個樣子與人看,又教體道者欲修大道,先認道源。欲尋道源,先從自家心性中閑邪存誠,自下學循循修之,久則底於神化之域,方知吾心性中有至道之精,常常不離懷抱也。須從靜中尋出端倪,用存養省察之功,以保守天真,不以盛氣凌人,不以繁冗亂性,即張子所謂解脫人慾之私也。撥開雲霧,洞見青天;軒斷葛藤,獨露真面。一旦動與人交,不知有光埋光,在塵混塵,或顯才智,或炫功能,抑或現煙霞泉石之身,露清致高標之態,歷觀往古,惹禍招災,為大道之害者不少。如漢朝常錮之禁,晉時清流之禍,雖緣小人之*,亦由己不知明哲保身之道也。人能混俗和光,與世同塵,一若靈芝與眾草為伍,鳳凰偕群鳥並飛,不聞其香而益香,不見其高而益高。如是藏拙,如是直養,則湛寂真常之道,則恍惚於眉目間,不存而若存,有象而無象。《中庸》云:「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非居帝之先而何?第五章 不知守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天地間生生化化,變動不拘者,全憑此一元真氣,主持其間。上柱天,下柱地,中通人物,無有或外者焉。此氣之渾渾淪淪,主宰萬物,有條不紊者曰理。此氣之浩浩蕩蕩,彌綸萬有,宛轉流通者曰氣。理氣合一曰仁。故先儒曰:「仁者人慾盡凈,天理流行,無一毫人為之偽。」又曰:「生生之謂仁。」要之,仁者如果木之有仁,其間生理生氣,無不完具。天地生萬物,聖人養萬民,無非此理此氣為之貫通,夫豈區區於事為見耶?故太上設言以明道曰:向使天地無此一腔生氣,惟有春夏秋冬寒暑溫涼之教,以往來運度,則萬物無所稟賦,氣何由受,形何由成?其視萬物也,不啻芻狗之輕,毫不足珍重者然,有日見其消磨而已。又使聖人無此真元心體,惟仗公卿僚寀,文誥法制之頒,以訓戒凡民,則草野無由觀感,人何以化、家何以足?真是視斯民如芻狗之*,全不關痛癢者然,有日見其摧殘而已。顧何以天地無心,而風雲雨露,無物不包含個中?聖人忘言,而輔相裁成,無人不嬉遊宇內?足見天地聖人,皆本此一元真氣,貫注乎民物之間——雖有剝削,亦有生成;雖有刑威,亦有德化。是天地聖人之不仁,正天地聖人仁之至處。人不知聖,盍觀天地:上浮為天,下凝為地,其中空洞了明,渾無事物,不過一開一闔,猶橐之無底,龠之相通,渾浩流轉,毫不障礙焉。當其虛而無物也,固隨氣機之升沉,而不撓不屈,及其動而為聲也,亦聽人物之變化,而愈出愈奇。以觀天地,無異橐龠。聖人又豈外是乎?學者守中抱一,空空無跡,浩浩無垠,藏之愈深,發之愈溥。以視言堂滿堂,言室滿室者,相隔不啻天淵。彼以言設教,以教有盡,何若寶吾之精,裕吾之氣,神遊象外,氣注規中,而無一膚一發不周流遍及之為得也。甚矣!守中之學,誠修身之要道也。此是一元真氣,修身在此,治世亦在此。除此以外,所謂制度法則,猶取魚兔之筌蹄也。魚兔必假筌蹄而得,謂取魚兔不用筌蹄不可,謂筌蹄即魚兔亦不可。金丹大道,如采陽補陰,前行短、後行長;玉液小還、金液大還,皆是取魚兔之筌蹄,若竟視為道源,差毫釐而謬千里矣。惟此元氣無聲無臭,無象無形,天地人物公共之生氣,學者修鍊,必尋得此一件丹頭,方不空燒空煉。否則,煉精、鍊氣、煉神、煉虛,皆屬無本之學。一任童而習之,到老猶無成焉。太上教人從守中用功:而消息在橐侖,學人須自探討!章內 「不仁」二字是設詞。 第六章 穀神不死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修鍊一事,只緣人自有身後,氣質拘於前,物慾蔽於後——猶精金良玉,原無瑕疵,因陷於污泥之中,而金之精者不精,玉之良者不良,所以欲復原形,非用淘汰之力,琢磨之功,不能還乎初質也。太上示人下手之功曰:「穀神不死。」何以為穀神?山穴曰谷,言其虛也;變動不拘曰神,言其靈也。不死,即惺惺不昧之謂也。人能養得虛靈不昧之體以為丹頭,則修鍊自易;然而無形無影,不可捉摸,必於有聲有色者,而始得其端倪。古云:「要得穀神長不死,須從玄牝立根基。」何以謂之玄?玄即天也。何以謂之牝?牝即地也。天地合而玄牝出,玄牝出而闔辟成,其間一上一下,一往一來,旋循於虛無窟子,即玄牝之門也。孔子曰「乾坤其易之門」,不誠然乎?第此門也,是陰陽往來之路,天地造化之鄉,人物發生之地,得之則生,失之則死。凡人順用之則為死戶,聖人顛倒之則為生門。人慾煉丹以成長生久視之道,舍此玄牝之門,別無他徑也。非天地之根而何?修士垂簾觀照,混沌無知時,死凡心也。忽焉一覺而動,生道心也。所謂靜則為元神,動則為真意。是其中胎息一動,不要死死執著丹田,必於不內不外間,觀其升降往來,悠揚活潑,即得真正胎息矣。古人云「出玄入牝」,是出非我本來面目,入亦非我本來面目,惟此一出一入間,中含妙諦,即虛靈也。所謂真陰真陽,形而為真一之氣是也。天地之根,豈外此乎?要知穀神者,太極之理;玄牝者,陰陽之氣。其在先天,理氣原是合一;其在後天,理氣不可並言。修道之人慾尋此妙竅,著不得一躁切心,起不得一忽略念。惟借空洞之玄牝,養虛靈之穀神,不即不離,勿忘勿助,斯得之矣。故曰「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名,發育萬物。聖人以有而形無,實而形虛,顯呈此至隱至微之一物曰穀神。穀神者,空谷之神,問之若答,應焉如響,即不死也。其在人身,總一虛靈不昧之真。自人喪厥天良,穀神之汩沒者久矣!後之修士,欲得穀神長存、虛靈不昧,以為金丹之本、仙道之根,從空際盤旋,無有把柄;惟從無欲有欲、觀妙觀竅下手,有無一立,妙竅齊開,而玄牝立焉。故曰:「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總要精氣神三者打成一片,方名得有無竅、生死門;否則為凡竅,而無一元真氣存乎其中——虛則落頑空,實則拘形跡,皆非虛靈不昧之體。惟此玄牝之門,不虛不實,即虛即實,真有不可名言者,靜則無形,動則有象,靜不是天地之根,動亦非人物之本,惟動靜交關處,乃坎離顛倒之所,日月交關之鄉,真所謂天根地窟也。學人到得真玄真牝,一升一降——此間之氣,凝而為性,發而為情——所由虛極靜篤中,生出法象來。知得此竅,神仙大道盡於此矣。其曰「綿綿若存」者,明調養必久,而胎息乃能發動也;曰「用之不勤」者,言抽添有時,而符火不妄加減也。人能順天地自然之道,則金丹得矣。第七章 天長地久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惟其無私,故能成其私。天地之氣,渾浩流轉,歷億萬年而不敝者,皆由一元真宰默運其間,天地所以悠久無疆也。即發育萬物,長養群黎,而生生不已,天地亦未嘗不足,氣機所以亘古不磨也。太上曰「天長地久」,不誠然哉!然天地之能長且久者,其故何歟?以其不自生也。設有自生之心,則天地有情,天亦老矣。惟不自有其生,而以眾生為生,是眾生之生生不息,即天地之生生不息也,故曰長生。世人多昧此生生之理,不求生而求死,不求長生而求速死。陷溺於富貴功名,沉淪於聲色貨利,時時握算,刻刻經營,不數年而精枯氣弱,魄散魂飛,費盡千辛,難享一世。營生反以尋死,可勝浩嘆!是以聖人法天效地,不惟勢利之場不肯馳逐,即延年益壽之術,亦不貪求。惟以大道為先,凈掃心田,精修命蒂,舉凡一切養身章身之具,在在不暇營謀,一似後其身、外其身者然。卒之德立而同類莫超其上,名成而後世猶仰其型。非所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者乎?視世之自私其身反戕其生者,誠高出萬萬倍;而聖人究非矯情立異也,自來恬淡是好,清凈為懷,不隨俗而浮,不依形而立,廊然大公,一似天地之無私者焉。夫人多自私而戚戚於懷,聖無一私而皎皎物外。一片虛靈之象,空洞之神,常照耀而不可稍遏。向使區區以血肉軀、臭皮囊,時刻關心,晝夜繫念,又烏能獨先而不後,長存而不亡耶?惟其無私,故與天地合撰,日月合明,而能成其私也。後之修道者,欲此身不朽,此神不壞,雖用刻苦工夫,擺脫垢塵,久久煅煉,自然乾乾淨淨,別有一重天地,另有一番世界,而不與世俗同生死也,何樂如之?天地不言,全憑一元真氣斡旋其間,所以周而復始,生機毫無止息,天地之長久,故歷萬古而常新也。聖人蔘天兩地,養太和之氣,一歸渾沌之真。處則為聖功,出即為王道。何世之言修己者,但尋深山枯坐,毫不幹一點人事:雲治世者,純用一腔心血,渾身在人物里握算!若此者各執一偏,各為其私,非無事而寂寂,有事而惺惺者焉。聖人窮則清凈無塵,而真形與山河並固;達則人物兼善,而幻身偕爵位俱輕。迨其後名標宇宙,身獨居先;功蓋環區,形存異世,非以其無私耶?學人能去其私,一空色相,永脫塵根,積功則留住人間,飛升則長存天壤。不私其身而卒得長生,轉世之為身家計者,不啻雲泥之判也。人可不絕外誘之私耶?第八章 上善若水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大道原無他妙,惟是神氣合一,還於無極太極,父母生前一點虛靈之氣而已矣。人若不事乎道,則神與氣兩兩分開,鉛走汞飛,水火所由隔絕也。孟子曰:民非水火不生活。是言也,淺之則為日用之需;深之則為修鍊之要。有時以火溫水而真陽現,有時以水濟火而甘露生。水火之妙,真有不可勝言者。然水火同宮,言水而火可知矣。水性善下,道貴謙卑。是以上善聖人,心平氣和,一腔柔順之意,任萬物之生遂,無一不被其澤者焉。究之,功蓋天下而不知功,行滿萬物而不知行。惟順天地之自然,極萬物之得所,而與世無忤,真若水之利濟萬物毫無爭心。不但此也,萬物皆好清而惡濁,好上而惡下;水則處物以清,自處以濁,待物以上,自待以下。水哉水哉,何與道大適哉!聖人之性,一同水之性,善柔不善剛,卑下自奉:眾人所不能安者,聖人安之若素;眾人所為最厭者,聖人處之如常。所以於己無惡,於人無爭。非有道之聖人,不能如斯。故曰:「處眾人之所惡,幾於道矣。」夫以道之有於己者,素位而行,無往不利。即屬窮通得失,患難死生,人所不能堪者,有道之人,總以平等視之。君子論理不論氣,言性不言命,惟反身修德焉耳。雖然,德在一起,修不一途,又豈漫無統宗,浩浩蕩蕩,而無所底極哉!必有至善之地,止其所而不遷,方能潛滋暗長,天真日充,而人慾日滅。《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即聖人之居善地也。居之安,則資之深。內觀其心,虛而無物,淵淵乎其淵也。外觀所與,擇人而交,肫肫乎其仁也。至於發之為言,千金不及一諾,「言善信」也。施之於政,大惠何如大德,「政善治」也。推之一物、一事、一動、一靜之間,無不頭頭是道。任人以事,惟期不負所能。慮善以動,只求動惟其時。聖人之修身治世如此。此由「止於至善」,得其所安,而後發皆中節也。惟其在在處處,無一毫罅漏,無一絲欠缺,又何爭之有耶?夫惟不爭,而人感恩戴德,刻骨銘心者,方具瞻依不志,又有何怨、又有何尤?雖有惡人,亦相化為善矣。及其至也,無為自然,群相安於不識不知之天,幾忘上善之若水,柔順而利貞,無往不吉焉。指點上善之心,平平常常,無好無惡,浩浩蕩蕩,無陂無偏,極其和柔。是以居上不驕,為下不倍;於己無尤,於人無怨。顧其所以能至此者,究非世俗之學所能造其巔,亦非無本之學所能建其極也。故太上處眾人所惡之後,旋示一善地。究竟此地何地?寸衷寸地是也。得其地則性命有依,失其地則神氣無主。無主則亂,安能事事咸宜,合內外而一致,處人己而無爭哉?然,謂其地為有,則多墮於固執;若謂其地競無,又落於頑空。此殆有無不立,動靜不拘者也。欲修至道,請細參其故,予以多積陰功,廣敦善行,庶几上格神天,或得師指,或因神悟,予以會通其地,而始不墮旁門左道,得遂生平志願也。此地瞭然,道過半矣。以下曰「心」、曰「言」數語,明在在處處,俱將檢點至善,使不先得善地而居。以後所云,無一可幾於善者,此真頭腦學問,本原工夫,如或昧焉,則持己接物,萬事皆瓦裂矣。吾故略泄於此,願世之有志者,勿自恃才智,妄猜妄度,而不修德回天;惟虛心訪道可也。 第九章 功成身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貽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古云:「過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舟。」又曰:「未得功時當學法,既得功時當忘法。」斯數語誠修道之至要也。若修道行功,業已造精微廣大之域,猶然競競致守,自詡學識高、涵養粹,未免驕心起而躁心生,不有退縮之患,即有悖謬之行。若此者,道何存焉?德何有焉?故太上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修行人當精未足之日,不得不千淘萬汰,洗出我一點至粹之精,以為長生之本。若取得真陽,朝烹暮煉,先天之精,充滿一身內外,則身如壁立千尋,意若寒潭秋月。外腎縮如童子,則無漏盡通之境證矣。斯時也,精滿於身,不宜再進火符,即當止火不用,且宜無知無識,渾渾淪淪,頓忘乎精盈之境為得。若持盈不已,難免傾丹倒鼎之虞,不如早已之為愈也。當氣未充時,須千燒萬煉,運起文武神火,煅煉先天一元真氣出來,以為延壽之基;到得凡氣煉盡,化為一片純陽,至大至剛,貫穿乎一身筋骨之內,夭矯如龍,猛力如虎,此何如之精銳也。我當專氣致柔,一如嬰兒之沕穆無知,庶幾長保其氣,可至形神俱妙,與道合真。若揣銳不休,難免燎原遍野之慮,安望其長保乎?若是者,猶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一同富貴人家,怙侈滅義,驕奢凌人,如欒氏滅族,范氏家亡,要皆不自戒滿除盈,以至橫行不軌,自貽其咎。如此征之人事,而天道可知矣。試觀當春而溫,至夏則暑陽司令,而溫和不在矣;至秋而涼,及冬則寒冷乘權,而西風無存矣。物育功成,時行名遂,天地於焉退藏,以蓄陽和之德,倘冬寒而兼春溫,夏熱而夾秋涼,即是天道反常,時節愆期,功成不退,適為乖戾之氣,其有害於人者多矣。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夫天且如是,而況於人乎?古來智士良臣,功業爛如,聲名燦著,而不知退隱山林,如越之文種,漢之韓信,釀成殺身亡家之禍者不少。是以學道人當精盈氣足之時,不可不忘法忘形,以自敗其道也。若未臻斯境者,又烏可舍法舍形哉?此教學人修鍊大道,做一節丟一節,不可自足自滿,怠心起而驕心生,禍不旋踵而至矣。即無滲漏之患,然亦半途而廢,無由登彼岸以進神化之域焉。《悟真》云:「未煉還丹須速煉,煉了還須知止足。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足見道無止境,功無窮期,彼滿假何為哉?古來修士,多罹殺身亡家之禍,皆由不知幍光養晦,混俗同塵之道也。丹經雲;「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方即方。隱顯逆從人不識,教人怎得見行藏。」是以有道高人,當深藏不露,隨時俯仰,庶幾不異不同,無好無惡,可以長保其身。否則修德而謗興,道高而毀來,雖由人之無良,亦自張揚太過。《易》曰:「慢藏誨盜,冶容誨淫」,誠自取也。又何怪自滿者之招損乎?吾願後之學者,未進步則依法行持,既深造當止火不用,庶可免焚身之患歟。第十章 專氣致柔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國治民,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此章開口即說煉精化氣之道。既得精氣有於身,既要一心一德,而不使偶離;離則精氣神三寶各自分散,不能會歸有極,以為煉丹之本。故太上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夫營者,血也。血生於心、魄藏於心,其必了照丹田,一心不動,日魂方注於月魄之中,月乃返而為純乾。此由心陽入於腎陰,神火照夫血水,雖水冷金寒,卻被神火烹煎,而油然上升,自蓬勃之不可遏。至人知此玄牝為天地之根,於是一呼一吸之間,微陽偶動,取一眼覷定,一手拿住,運一點己汞以迎之,左旋右抽,提回中田,凝聚不散,即載魄而返,抱一而居,不片刻間,而真陽大生,真氣大動矣。由是運行河車,由虛危穴起火,引至尾閭,敲九重鐵鼓,運三足金蟾,上升於頂——俱要一心專註,不二不息——及至升上泥丸,牟尼寶珠已得,若不於此溫養片刻,則泥丸陰精不化,怎得鉛汞融和,化成甘露神水,以潤一身百脈?既溫養泥丸矣,復引之下重樓、入絳宮,即午退陰符也。但進火之時,法取其剛,非用乾健之力,真金不能升;退符之候,法取其柔,非以柔順之德,陽鉛依然散漫,不能伏汞成丹。故曰:「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其意教人陰生午後,一心朗照,任其氣機下降,如如自如,了了自了,卻不加一意、用一力,此即坤卦柔順利貞,君子修行之道也。至降宮溫養,送歸土釜,牢牢封固,惟以恬淡處之,沖和安之,一霎時間,氣息如無,神機似絕,此致柔也。溫養片晌,神氣歸根,自如爐中火種,久久凝注,不令紛馳,自然真氣流行,運轉周身,一心安和,四肢蘇軟,不啻嬰兒之體,如絮如縷,有柔弱不堪任物之狀,此足征丹凝之象。從此鉛汞相投,水火既濟,又當洗心滌慮,獨修一味真鉛。苟心一走作,丹即賓士,不惟丹無由就,即前取水鄉之鉛,亦不為我有。《清凈經》云:「心無其心,物無其物。空無所空,無無亦無,湛然常寂」,又何瑕疵之有?故曰「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倘外丹雖得,內照不嚴,則人慾未凈,天理未純,安得一粒黍球,虛而成象?到得丹有於身,猶須保精裕氣,以成聖胎。雖然,其保精也要順自然,其裕氣須隨自在。此不保之保勝於保,不裕之裕勝於裕。否則矜持寶貴,鮮不危害焉。夫以丹為先天元氣,無有形狀,何須作為!若著跡象以求,未免火動後天,而先天大道亡矣。故曰:「愛民治國能無為乎?」民比精也,國喻氣也。治世之要惟恩以愛民。立法治國,霸者之驩虞小補,大遠乎王者的無為而治。重熙累治,氣象所爭,在有為無為間耳。治身之道,以精定為民安,以氣足為國富。煉己則精定,直養則氣足,極之浩然剛大,充塞兩間,亦若視為固有之物,平常之端,不矜功能,不逞才智,渾渾沌沌,若並忘為盈滿者然,無為也而大為出焉矣。學人到此,精盈氣足,養之久久,自然裂頂而出,可以高駕雲彩,遨遊海島,視昔之恪守規中、專氣致柔者,大有間矣!故曰:「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此言前日調神養胎,不能不守雌也;而今陽神充壯,脫離凡體,沖開天門,上薄霄漢,誠足樂也。氣何壯乎?到此心如明鏡,性若止水,明朗朗天,活潑潑地,舉凡知覺之識神,化為空洞之元神矣。前知後曉,燭照糜遺,此明明白白,所以四達而不悖也。然常寂而常照,絕無寂照心;常明而常覺,絕無明覺想。殆物來畢照,不啻明鏡高懸,無一物能匿者焉。而要皆以無為為本,有為為用。當其陽未生,則積精累氣以生之;及其陽已生,則寶精裕氣以蓄之。迨其後留形變世,積功累仁,雖生而不誇輔育之功,為而不恃矜持之力,長而不假制伏之勞。一劫此心,萬劫此心,真可謂天上主宰,分司造化之權,是以謂之「玄德」。此將築基得葯、煉己還丹、脫胎得珠九節功夫一一說出,要不外虛極靜篤、含三抱一、恍惚杳冥為主,自守中以至還丹,皆離不得渾有知於無知,化有為於無為。夫以先天一元真氣,隱於虛無之中,不在見見聞聞之地。人能泯其知覺,去其作為,則一元真氣常在。故太上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有精。此可知道生天地,原是渾渾沌沌,無可擬議,惟渾其神智,沒其見聞,道即在其中矣。倘起大明覺心,則後天識神應念而起,已非先天元神,故必恍惚中求,杳冥中得,修士其亦知所從事矣。第十一章 無之為用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夫道生於鴻蒙之始,混於虛無之中,視不見,聽不聞,修之者又從何下手?聖人知道之體無形,而道之用有象,於是以有形無,以實形虛,盜其氣於混沌之鄉,斂其神於杳冥之地,以成真一之大道,永為不死之神仙焉。所謂實而有者何?真陰真陽,同類有情之物是也。所謂虛而無者何?先天大道根源、龍虎二八初弦之氣是也。有氣而無質,大道彰矣。故曰陰陽合而先天之氣見,陰陽分而後天之器成。《易》曰:「形上謂之道,形下謂之氣」,是非器無以見道,亦非道無以載器也。太上借喻於車曰:車有輻有轂,輻共三十以象日月之運行,轂居正中,為眾軸所貫;轂空其內,輻湊其外,所以運轉而無難。若非其中有空隙處,人何以載?物何以貯乎?故曰:當其無,即車之用。又如陶器然,以水和土,揉土為器,一經冶煉,外實中空——究之凡人利用,不在埏埴之實,而在空洞之虛。如陶侃運甓,非其間虛而無物,安能運轉自如?故曰:「當其無,即器之用」。再擬諸築室,必鑿戶牖其中,而後光明大放。及入此室處,戶牖亦覺無庸,務於空間之間,乃堪容膝,雖居有形以為室,必從實際以為居。故曰:「當其無,即室之用」。從此三者觀之,無非有象以為車、為器、為室;無象以為載、為藏、為居。而涉於有象者,即屬推行之利矣。凡居於無象者,即裕推行之用矣。故曰有以為利,無以為用,有有無無,亦互為其根焉耳。要之道本虛無,非陰陽無以見。氣屬陰陽,非道無以生。陰陽者,後天地而生,有形狀方所,不可為長生之丹。惟求道於陰陽,由陰陽而返太極,則先後混合,大道得矣。後之修丹者,徒服有形之氣,不知煉無形之丹,欲其成仙也,不亦南轅而北轍耶!道本無名,強名曰道。道本無修,強名曰修。夫以道之為物,至虛至無,方能至神至聖。試觀天地一氣清空,了無一物,及伏之久而氣機一動,陰陽生焉。於是形形色色,斐然有文,燦然成章,充滿於四塞之中。誰為造之?誰與生之?何莫非道生一氣,一氣化為陰陽,而萬物生矣。故曰:「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陰陽自是成三姓,三姓重生萬化昌。」修行人慾求至道之真,以成仙聖之體,必先以陰陽為利器,後以虛無為本根,而大道得矣。章內三「無」字,指其空處曰無,大約言修鍊人自無而有,自有還無,以至清空一氣,而大道方成,其意殆取於此耳。第十二章 去彼取此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世之營營逐逐,馳心於聲色貨利之場,極目遐觀,爽心悅口者,非以此中佳境誠足樂耶?孰知人世之樂,其樂有限;惟吾心之樂,其樂無窮。又況樂之所在,即憂之所在。有益於身者,即有損於心。如五彩之章施,其色光華,其文燦爛,誰不見之而色喜、望之而神驚?詎知目之所注,神即眩焉。人生精力,能有幾何?似此留心物色,縱性怡情,以為美觀,未有不氣阻神銷,胸懷繚亂,而目反為之盲也。故曰「五色令人目盲」,誠至論也。至若絲桐之韻、筲管之聲,古聖亦所不廢;胡昏庸之子,昵女樂,比歌童,竭一己之精神,取片時之歡樂!究之曲調未終,鏗鏘猶在,而耳靈之內蘊者,盡馳於外,而耳反為之聾矣。故曰「五音令人耳聾」。他如口之於味,甘脂調和,濃淡適節,聖人亦所必需;無如饕餮者流,貪口腹,好滋味,嘉淆滿座,異物充廚,雖一蓍數金,一餐萬費不辭。其亦知利於口者,不利於心乎?況人心中有無限至味,不肥腯而自甘,不膏梁而自飽,彼徒資饜飫者,亦只求適口焉耳。故曰「五味令人口爽」。若夫田獵一事,古帝王原為生民除殘去害,樂業安耕起見;後世之人,從禽從獸,於獵于田,專以走狗為事,甚至燎原遍野,縱犬搜山,直使無辜之蛇蠍昆蟲,受害不少。更有逞殘暴,傷物命,專殺害以為生涯,毫不隱痛;卒之天道好還,冥刑不貸,一轉瞬間,而禍患隨之矣。又況馳騁田獵時,即暴戾性天之時,其身狂,其心亦狂,太上所以有「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之戒也。再者,異采珍奇,帝王不寓於目,所以風醇俗美,群相安於無事之天。後人以奇異為尚,於是百計經營,千方打算,半生精氣,盡銷磨於貨物之中。詎知己之所羨人亦羨之,以其羨者而獨有諸己,此劫奪之風所由日熾也。古云:「匹夫無罪,懷譬其罪。」是知藏愈厚禍彌深,洵不誣也。即使急力防閑,多方保護,而神天不佑,終亦必亡而已矣。人生性命而重,一旦魄散魂飛,貨財安在?何不重內而輕外耶?太上所以有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諄諄為世告也。是以有道高人,虛其心以養性,實其腹以立命;知先天一氣,生則隨來,死則隨去,為吾身不壞之至寶,一心專註於此,而外來一切,皆若浮雲——所以虛靈不昧,若受人間禋祀,或為天上真宰,至今猶怊然耳目也。試問舜琴牙味,趙譬齊廬,今猶有存焉者乎?早已湮沒無聞矣!是知物有盡而道無盡,人有窮而道無窮。人慾長生,須將人物之有限者置之,性命之無形者修之,庶知所輕重也。嗚呼,非見大識卓之君子,烏能去彼而取此耶?教人修身大旨,原與塵世相反,須知世人之所好者,道家之所惡;世人之所貪者,道家之所棄。蓋聲色貨利,百般美好,雖有利於人身,究無利於人心;又況人心一貪,人身即不和焉。惟性命一事,似無形無象,不足為人身貴者。若能去其外誘,充其本然,一心修鍊,毫不外求,卒之功成德備,長生之道在是矣。天下一切寶貴,孰有過於此乎?但恐立志不堅,進道不勇,理欲雜乘,天人迭起,遂難造於其極。願後之學者,始則閑邪存誠,繼則煉鉛伏汞,及至返本還原,抱朴歸真,又何難上與仙人為伍耶?是以聖人修內不修外,為腹不為目,去彼存此,予以一志凝神,盡性立命,豈不高出塵世之榮華萬萬倍乎? 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托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孟子曰:「守孰為大,守身為大。」《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古人於身亦何重哉?夫以此身也,不但自家性命依之而存,即一家之內,無不賴之以生。推而言之,為天地立心,為萬物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無非此身為之主宰。雖然,主宰宇宙者此身,而主宰此身者惟道。道不能憑空而獨立,必賴人以承之。故曰:「身存則道存,身亡則道亡。」大修行人,當大道未成之時,身遠塵絕,跡循山林,韜光養晦,樂道安貧,耳不聞人聲,口不談時世,足不覆紅塵,豈徒避禍以全身哉?亦欲安身以立命也。至人世榮寵之事,恥辱之端,皆視為平常故事,毫不足介意者然。雖無端而弓旌下逮,幣聘來臨,君相隆非常之遇,蓬蓽增蓋代之輝,人所歡喜欲狂者,已則淡然彌甚也。倘不幸聞望過隆,戮辱旋及,*邪肆讒謗之口,身家蒙不白之冤,亦惟不諉罪於人,歸咎於己而已。古聖人居寵不滅性,受辱不亡身,良有以也。要皆明於保身之道,不以功名富貴養其身,而以仁義道德修其性,所以成萬年不壞之軀,為古今所倚賴也。倘一有其身,自私自重,與人爭名爭利,為己謀食謀衣,逐逐營營,擾擾紛紛,爭競不息,攘奪無休,不旋踵而禍患隨之矣。君子所以貴藏器以待時,安身以崇德也。太上見人不能居寵以思畏,弭患於無形,所以有「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之慨。何謂「寵辱若驚」?蓋以寵為後起之榮,非本來之貴,故曰「寵為下」。但常人之情,營營於得失,故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為「寵辱若驚」。其曰「貴大患若身」者何?殆謂人因有身,所以有患。若無吾身,患從何來?凡人當道未成時,不得不留身以為修鍊之具,一到脫殼飛升,有神無氣,何禍之可加哉?既留形住世,萬緣頓滅,一真內含,雖運游四境,亦來去自如,又何大患之有?世之修士,欲成千萬年之神,為千萬人之望,造非常之業,建不朽之功,須一言一行,不稍放肆,即貴其身而身存,乃可以為天下所寄命者;一動一靜,毫不敢輕,即愛其身而身在,乃可為天下所託賴者。如莘野久耕,而三聘抒忱,慨然以堯舜居民自任;南陽高卧,而幾經束帛,儼然以鼎足三分為能。所謂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非斯人其誰與歸?彼自私其身,而高蹈遠引,不思以道濟天下,使天下共游於大道之中者,相去亦遠矣。此言人身自有良貴,不待外求,有非勢位之榮可比者。人能從此修持,努力不懈——古雲「辛苦二三載,快樂千萬年」,洵不誣也,有何寵辱之驚,貴患之慨耶?學者大道未得時,必賴此身以為修鍊,若區區以衣服飲食、富貴榮華為養身之要,則凡身既重,而先天真身未有不因之而損者。先天真身既損,而後天凡身亦斷難久存焉。此凡夫之所以愛其身而竟喪其身也。惟至人知一切事情,皆屬幻化之端,有生滅相,不可認以為真,惟我先天元氣,才是我生身之本,可以一世,可以百世,可以千萬年。若無此個真修,則凡身從何而有?此為人身內之身,存之則生,失之則死;散之則物,凝之則仙,不可一息偶離者也。太上教人兢兢致慎,不敢一事怠忽,不敢一念游移,更不敢與人爭強角勝,惟恬淡自適,清凈無塵,以自適其天而已。雖未出身加民,而芸芸赤子,早已慶安全於方寸。斯人不出如蒼生何?民之仰望者,深且切矣。所謂不以一己之樂為樂,而以天下之樂為樂,不以一己之憂為憂,而以天下之憂為憂,其寄託為何如哉?第十四章 無象之象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名。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大凡天下事,都要有個統緒,始能提綱挈領,有條不紊。況修道乎?且夫大道之源,即真一之氣也;真一之氣,即大道之根也。何謂真一之氣?《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何謂大道根源?《詩》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理氣合一即道也。修士若認得這個紀綱,尋出這個端倪,以理節情,以義定性,以虛無一氣為根本,長生之道得矣。如以清清朗朗明明白白為修,吾知道無真際,修亦徒勞也。太上所以狀先天大道曰:「視之不見,曰夷;聽之不聞,曰希;搏之不得,曰微。」夫心通竅於目也,目藏神。腎通竅於耳也,耳藏精。脾通竅於四肢也——四肢屬脾,脾屬土,土生萬物,真氣凝焉。即精神寓焉。若目有所見,耳有所聞,手有所動作,皆後天有形有色有聲有臭之精氣神,只可以成形,不可以成道。惟視無所見,則先天木性也;聽無所聞,則先天金情也;搏無所得,則先天意土也。故曰後天之水火土,生形者也;先天之金木土,成仙者也。其曰夷、曰希、曰微者,皆幽深玄遠,不可捉摸之謂,真有不可窮詰者焉。能合五氣為一氣,混三元為一元,則真元一氣在是,天然主宰亦在是。所以《悟真》云:「女子著青衣(火生水),郎君披素練(水生金)。見之不可用(後天水火土),用之不可見(先天木金土)。恍惚里相逢(混而為一),杳冥中有變。霎時火焰飛,真人自出現。」修士知此,即知大道之源,修道之要矣。若不知始於虛無,執著一身屍穢之氣,雜妄之神,生明覺心,作了照想,吾恐藏蓄不深,發皇安暢?此煉精鍊氣煉神之功,所以不離乎混沌焉。既混沌,久之則胎嬰長,陽神生——而其間育胎養神之法,又不可不知,即前章愛民治國行無為道是。陽神出入,運行自然,時而神朝於上,則不知其所自上,所以不皦也。時而神斂於下,則不忽其所藏下,所以不昧也。由此綿綿密密,繼繼繩繩,無可名狀,亦無所作為,仍還當年父母未生之初,渾然無一物事。《易》曰:「洗心退藏於密」,是其旨矣!故云復歸於無物。雖然無物也,而天下萬事萬物,皆自此無中生來,太上所以有無狀之狀,無象之象之謂也。然究有何狀何象哉?不過恍恍惚惚中偶得之耳。果然恍惚,真元即生。迎其機而導之,殆不見其從何而起,是前不見其首也;隨其氣而引之,亦不見其從何而終,是後不見其尾也。道之浩浩如此。此不亦大周沙界,細入毫芒者乎?是道也,何道也?乃元始一氣,人身官骸真宰也。得之則生,失之則死;完則為人,歉則為物,所發只毫釐間耳。學人得此元始之氣,調攝乎五官百骸,則毛髮精瑩,肌膚細膩,是謂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者此也。人能認得此開天闢地太古未有之元始一氣,以為一身綱紀、萬事主腦,斯體立而用自行,本正而末自端矣。倘學人不以元始一氣為本,欲修正覺,反墮旁門,可悲也夫!此狀道之體,學道人會得此體,方有下手工夫。若真一之氣,是先天性命之源,非後天精氣神可比。欲見命氣,必將性真融成一片,始得真一之氣。第此氣渾渾淪淪,浩浩蕩蕩,雖無可象可形,而天下之有象有形者,皆從此無形無象中出,誠為大道紀綱,天地人物之根本也。道曰守中,佛曰觀空,儒曰慎獨,要皆同一功用。故自人視之,若無睹無聞,而自家了照,卻又至虛至實,至無至有。所以子思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君子慎獨之功,誠無息也。要之隱微幽獨之地,雖有可顯可據,而大道根源,只是希夷微妙,無可狀而狀,無可象而象,極其渾穆。學道人總要於陽之未生,恍惚以待之,於陽之既產,恍惚以迎之,於陽之歸爐入鼎,恍惚以保之、養之,絕不起大明覺心,庶幾無時無處而不得大道歸源焉。前言陽神出現,明天察地,通玄達微,及了悟之候,光明景界,純任自然,有知若無知,有覺若無覺——況下手之初,可不恍恍惚惚,死人心以生道心乎?第十五章 微妙玄通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澄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故能敝不新成。太上前章言道體,此言體道之人。人與道,是二而一也。道無可見,因人可見。人何能仙?以道而仙。道者何?真一之氣也。真一之氣,即《中庸》之德也。欲修大道,豈有他哉?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孔子足縮縮如有循。道之為道,不過一敬焉耳。人能以敬居心,一念不苟,一事不輕,大道不即在此乎?雖然,道無奇怪,尤賴有體道者存乎其間,斯道乃不虛懸於天壤。故太上云:古之善為士者,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何至至微而至妙乎?「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其至玄而至通乎?顧其心之浩浩,氣之洋洋,不啻江河之深,令人無從測識。故太上曰「夫惟不識,故強為之容」。以明其內之真不可得而測,其外之容有可強而形焉。其心心慎獨,在在存誠,如豫之渡河,必俟冰凝而後渡;若猶之夜行,必待風靜而後行,最小心也。其整齊嚴肅,亦如顯客之遙臨,不敢稍慢;其脫然無所累,夷然無可系,又似冰釋為水,杳無形跡可尋;其忠厚存心,仁慈待物,渾如太朴完全,雕琢不事,而渾然無間;其休休有容,謙謙自抑,何異深山窮谷,虛而無物,大而能容耶?其形如此,其性可知。要皆渾天載於無聲,順帝之則而不識。宛若舜居深山,了無異於深山野人者。其渾噩之風,豈昏濁者所得而擬乎?但渾與濁相肖,聖與凡一理,凡人之濁真濁也;聖人之濁,渾若濁也,實則至濁而至清。然聖不自聖,所以為聖;凡不自凡,竟自為凡。孰能於心之染污者而澄之使靜,俟其靜久而清光現焉:孰能於性之本安者而涵泳之、擴充之,迨其養之久久,而生之徐徐,采以為葯,煉以為丹?保生之道,不誠在是乎?此靜以凝神,動以生氣,即守中,即陽生活子時也。由此一升一降,收歸爐內,漸采漸煉,漸煉漸凝,無非一心不二,萬緣皆空,保守此陽而已。有而愈者,虛而愈虛。有至虛之心,無持盈之念,是以能返真一之氣,得真常之道焉。又曰「能敝不新成」者何?蓋以凡事之新成者,其敝必速,茲則敝之無可敝也。敝者其跡,不敝者其神。一真內含,萬靈外著,其微妙玄通,固有如是焉耳。此言體道者之謹慎小心,雖曰道本虛無,而有道高人,自能無形而形,無象而象,若內外一致者然。章內「若」字七句,皆借物以形容道妙,正見微妙玄通,淵深不可測度處。「孰能」以下數句,是言未能成德,而求以入道者。濁不易澄,靜存則心體自潔;安貴於久,動察則神智不窮。滿遭損,故不欲盈也;速易敝,故不新成也。吾願學人虛而有容,朴而無琢,渾渾灝灝,隨在昭誠愨之風,斯人心未有不化為道心、凡氣未有不易為真氣者。切勿以深莫能測,遂逡巡而不前也!第十六章 虛極靜篤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人慾修大道,成金仙,歷億萬年而不壞,下手之初,不可不得其根本。根本為何?即玄關竅也。夫修真煉道,非止一端,豈區區玄關妙竅可盡其蘊哉?蓋天有天根,物有物蒂,人有人源,斷未有無始基而能成絕大之功、不朽之業者。試觀天地未開以前,固闐寂無聞也;既辟而後,又浩蕩無極矣。謂未開為天根乎?茫盪而無著,固不可以為天根。謂已闢為天根乎?發育而無窮,亦不得指為天根。是根究何在哉?蓋在將開未開處也。又觀人物未生之時,固渺茫而無象也。既育以後,又繁衍而靡涯矣。謂未生為本乎?溟漠而無狀,固不得以為人物之本。謂既育為本乎?變化而靡窮,亦不得視為人物之本。是本果何在哉?亦在將生未生之時也。欲修大道,可不知此一竅而亂作胡為乎?太上示人養道求玄之法,曰「至虛極,守靜篤,吾以觀其復」。此明修士要得玄關,惟有收斂浮華,一歸篤實,凝神於虛,養氣於靜,至虛之極,守靜之篤,自然萬象咸空,一真在抱。故《易》曰:「復見其天地之心乎。」又邵子云:「冬至子之半,天根理極微。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此時即天理來複,古人喻為活子時也。又曰:「一陽初發,杳冥沖醒。」此正萬物返正,天地來複之機,先天元始祖氣,於此大可觀矣。但其機甚微,其氣甚迅,當前即是,轉念則非。不啻石火電光,傾俄間事耳。請觀之草木,當其芸芸有象,枝枝葉葉,一任燦爛成章,艷色奪目,俱不足為再造之根,復生之本,惟由發而收,轉生為殺,收頭結果,各歸其根,乃與修士丹頭或無異也。歸根矣,又由動而返靜矣,既返於靜,依然復誕降嘉種之初,在物為返本,在人為復命,非異事也。一春一秋,物故者新;一生一殺,花開者謝。是知修士復命之道,亦天地二氣之對待,為一氣之流行,至平至常之道也。能知常道,即明大道。由此進功,庶不差矣。世之旁門左道,既不知大道根源,又不肯洗心滌慮,原始要終——或煉知覺之性,或修形氣之命,或采七金八石以為葯,或取童男幼女以為丹,本之既無,道從何得?又況狃於一偏,走入邪徑,其究至於損身殞命者多矣。是皆由不知道為常道,以至索隱行怪,履險蹈危,而招凶咎也。惟知道屬真常,人人皆有,物物俱足,知之不以為喜,得之不以為奇,如水火之於人,一任取攜自如,休休乎虛而能容,物我一視,有廓然大公之心焉。至公無私如此,則與王者。民吾同胞,物吾同與,體天地而立極,合萬物以同源,不相隔也,斯非與天為一乎?夫天即道,道即天;天外無道,道外無天。惟天為大,惟王則之;惟道獨尊,惟天法之。故人則有生而有死,道則長存而敝。雖至飛升脫殼,亦有殞滅之時。然形雖亡而神不亡,身雖沒而氣不沒。《詩》曰「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其斯之謂歟?是皆從虛極靜篤,而觀來複之象,乃能如此莫測也。學者可不探其本而妄作招凶哉?太上示人本原上工夫,頭腦上學問。此處得力,則無處不得力。學者會得此旨,則恪守規中,綿綿不息,從無而有,自有而無——雖一息之瞬,大道之根本具焉;即終食之間,大道之元始存焉。從此一線微機,采之煉之,漸漸至於蓬勃不可遏抑,皆此一陽所積而成也。縱浩氣塞乎天地,陽神貫乎鬥牛,何莫非一點真氣所累而致乎?學人不得這個真氣,但以後天形神為煉,不過如九牛之一毛,滄海之一粟耳,何敢與天地並論乎?惟行此道而與天地同體,乃極億萬年不壞,修道者須認真主腦,採取不失其時可也。第十七章 功成身遂太上,不知有之(諸家皆作「下知有之」,然與經意不合,此傳寫之誤也);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猶兮句言優遊感孚,慎重其誥也。)太上治身之道,即治世之道,總不外一真而已。真以持己則己修,真以應物則物遂,雖有內外之分,人己之別,而此心之真,則無或異焉。人能至誠無息,則人之感之者亦無息;人或至誠有間,則物之應之者亦有間。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修其身而天下自平,喪其真而天下必亂也。自三皇五帝以逮於今,從未有或異者。太上欲人以誠信之道自修,即以誠信之道治人。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在己不知有治之道,在人觀感薰陶,亦不覺其自化,而不知其所之。此上古之淳風,吾久不得而見矣。故太上曰:「太上不知有之。」以君民熙熙皞皞,共嬉遊於光天化日之下。倘非誠信存存,烏有如斯之神化乎?至皇古之休風已邈,太上之郅治無聞,則世風愈降,大道愈乖,有不堪語言見聞者。若去古未遠,斯道尚存,天性未漓,真誠尚在,但非太古之篤實,亦為今世之光華。同一治也,一則無心而自化,一則有意以施仁。保民如保赤子,愛民如愛家人。斯時之尊上而敬長者,亦若如響所應。即感孚不一,德化難齊,亦惟親之愛之,獎之譽之,絕不加以詞色,俾之懷德畏威。是雖不及太上,然亦遵道遵路之可嘉,所謂「大道廢,有仁義」者也。是皇降為帝,帝降為王,皆本知德以行王道者也。以後古風已遠,大道愈偷,王降為霸,假以行真,心各一心,見各一見,與帝王之一德感孚者遠矣。故禮教猶是,政刑猶是,法制禁令亦猶是,而此心之真偽,則杳不相若焉。惟借才華以經世,憑法度以導民,處置得宜,措施合法,使民望而畏之,不敢犯法違條,即是精明之主,太平之世。等而下之,不堪言矣。恃智巧以驅民,逞*謀而馭眾,以神頭鬼面之心,為神出鬼沒之治。當其悻悻自雄,囂囂自得,未有不以為智過三王,才高五霸,而斯世之百姓,卒惕惕乎中夜各警,其侮民也實甚。斯民雖不敢言,而此心睽違,終無一息之浹治,所以不旋踵而禍亂隨之矣。孔子曰:「上好信則民用情。」倘信不足於己,安能見信於民?此上與下所以相欺而相詐也。夫制度文誥條教號令之頒,雖聖人亦所不廢,然情偽分焉,感應殊焉。惟帝王以身作則,以信孚民,法立而政行,言出而民信,卒至光被四表,功成事遂,如堯之於變時雍,舜之躬己無為,而百姓皆謂「我自然」。噫!此真信之所及,以視信不足於內者,相判何啻天淵哉。道德一經,原是四通八達,修身在此,治世在此,推之天下萬事萬物,亦無有出此範圍者。即如此章太上二字,言上等之人,抱上等之質,故曰太上。上德清凈無為,六根皆定。其次敬愛化民,有感即通。其次威嚴馭世。其次以智巧導民,所謂術也。而其極妙者莫如信。信屬土,修鍊始終,純以意土為妙用。故太上雲「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丹本也。信非他,一誠而已。人能至誠無息,則丹之為丹,即在是矣。但信與偽相去無幾,克念作聖,罔念作狂。人禽界,生死關,所爭只一間耳。吾願後學尋得真信,以為真常之道可也。信在何處?即是玄關一竅,人其知之否? 第十八章 大道廢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嘗觀上古之世,俗尚敦龐,人皆渾樸,各正其性,定其命,安其俗,樂其業,一如物之任天而動,率性而行,無事假借,不待安排,順其性之當然,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莊子謂臃腫鞅掌之徒,蠢朴勞瘁,動與天隨,饒有真意。此所以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何如之化理哉?要不過渾渾淪淪,無思無慮,與大道為一而已矣。無如皇風日降,大道愈衰,為上者於是有仁義之說,兢兢業業,無敢或荒。夫由義居仁,亦聖賢美事,未可厚非;而特擬諸古昔盛時,大道昌明,人心渾噩,不言仁義而仁義自在個中者,固大有間矣。故太上為之嘆曰:「大道廢,有仁義。」由是上與下慕仁義者竊其名,假仁義者行其詐,雖仁義猶是,而作為壞矣。此豈仁義之不良耶?殆由穿鑿日甚,拘於仁狃於義者為之害耳。然猶曰仁義也,雖不及大道之真,尚未至於大偽也。自此以後,世俗愈乖,人心彌壞,即仁義之傳,其所存者,亦幾希,但見朝野內外,上下君臣,一以智而炫其才,一以慧而施其使,此來彼往之內,大都爾詐我虞矣。不能一道同風,安望齊家治國?所以父子生嫌,兄弟起釁,甚至夫婦朋友,親戚鄉鄰,人各一心,心各一見,幾如胡越之不相親也,何況其他!萬一有子能孝,朝廷特為獎之;有父能慈,鄉里共為稱之。噫!父慈子孝,原是天地之常經,家庭之正軌,又何足表揚哉?乃至三黨六親不知,而忤逆之風日熾,鬩牆之釁時聞,所以有能孝能慈者,固不勝鄭重,而表其居里,以風天下焉。不誠遠遜大道隆盛之期,子有孝而不知其為孝,父克慈而並忘其為慈者哉!雖然,即此能孝能慈,亦是因不和而返為和之道,但今之世好為粉飾,徒事鋪張,言慈孝而襲取慈孝之名者,殊難枚舉。又況五霸之後,骨肉相摧,君臣交質,無怪乎上有昏庸之主,下有跋扈之臣,而國家自此不靖矣。賴有忠肝義膽者出而安邦定國,雖成敗利鈍,未可預知,而盡瘁鞠躬,一片孤忠可表。數不可回以力挽,勢不可救以心全。如諸葛武侯之六出祁山,姜伯約之九伐中原是也。況人臣事主,願為良臣,不願為忠臣:幸而國祚承平,同襄補袞之職;不幸而強梁迭起,各展濟世之才。世有昏亂,天所以顯忠臣也;世有忠臣,天所以維昏亂也。然忠臣出矣,即使昏亂能除,一洗干戈之氣,化為禮義之邦,亦不及皇古之無事遠矣。嗚呼!忠靖之臣,願終身埋沒而不彰——不然,一人獲忠臣之名,天下蒙昏亂之禍,不大可痛哉!此太上感慨世道,傷今思古,欲人返樸還真,上與下同於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其道常足;熙熙皞皞,大家相安於無事,而不知其所之者。即有仁義智慧、孝子忠臣,一概視為固然,不知其為有,且羞稱其為有,此何如之渾樸乎!雖然,此為治世之論,推之修身之法,亦不外是。首句喻言渾淪之俗,太朴未彫,猶章貞之體,不假作為,自成道妙。若一喪本來之天,則不得不借先天陰陽以返補之。夫陰陽一仁義也,即「大道廢,有仁義」之說。至於審取一身內外兩個真消息,憑空以智慧採取溫養,此中即不純正,多雜後天,不能不有偽妄。此又「智慧出,有大偽」之意也。他如采陰補陽,所以和六根之不和,使歸於大定,即孝慈之喻也。猛烹急煉,所以靖一身之昏亂,使躋於清明,即「忠臣」之旨也。知此則道不遠矣。此太上明復命歸根之學,究有何道哉?不過率其渾然粹然之天而已,修之者亦修此而已。第十九章 少私寡慾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天下人物之眾,賢愚貴*不等,總不外理氣貫通而已。其所以扦格不通,情睽意阻者,皆由上之人無以為感,下之人無以為化耳。古來至聖之君,順自然之道,行無為之政,不好事以喜功,不厭事而廢政,雖有聰明睿智,一齊收入無為國里,清凈鄉中,使下觀而化,自然親其親,長其長,安其俗,樂其業,無一民不復其性,無一物不遂其生者。此上古之世,人皆敦厚,物亦繁衍,其利不誠百倍哉!若至仁之主,素抱慈善之性、惻怛之心,一以濟人利物為事。浩浩蕩蕩,渾渾淪淪,不言是非,不言曲直,而任天以動,率性以行,自然無黨無偏,歸於大中至正之域。斯民之觀感而化者,為子自孝其親,為父自慈其子。雖有不孝不慈之人,相習成風,旋且與之俱化,此何如隆盛也耶!後世聰明絕頂,敏捷超群之君,而出宰物治世,不知道本無為,順而導之則易,逆而施之則難。故或喜紛更而擾民,設法興條,究至國家多難,民不聊生。或好功烈而荒政,窮兵黷武,卒至府庫空虛,民不堪命,無怪乎民窮國病,攘竊劫奪之風起,而盜賊公行天下。若是者,皆由至巧之君,不知用巧於無為之天,自在之地,欲富國而貪利,以至國勢不振,民風不靖如此也。苟能至巧無巧,如其心以出之,順其勢以導之,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自然如水之趨下,火之炎上,有不可遏抑者焉。斯時之民,猶有不顧廉恥,作盜賊好非為者乎?無有也。此大智若愚,大仁若忍,大巧若拙,後人視之,若有不堪為君,不堪為政者然。然而聖德之涵濡,仁恩之感被,智巧之裁成,雖文采不足於外,而實質則多於內也。理欲原不相謀,足於外自嫌於中,減其文自饒其實。聖之所以棄智,仁之所以棄義,巧之所以棄利,無非自敦其實,自去其文而已。雖然,下民至愚,恆視上之所為以為去就。如此去華崇實,自使小民一其心於本原之地,而不雕不琢。蓋所見者為質實無文之政,斯所抱者,皆太朴不鑿之真。如此渾完自然,衣服飲食,各安其常;酬酢往來,各率其分。雖氣稟有限,難保無私慾之苟萌,然亦少矣、寡矣。總之,聖也、仁也、巧也,皆質也;智也、義也、利也,皆文也。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皆令文不足,質有餘,而各有專屬也。民之食德飲和於其中者,又烏有不利益無窮,孝慈日盛,盜竊化為善良耶?此隆盛之治,吾久不得而見之矣。此喻修養之道,先要存心養性,心性一返於自然,斯後天之精氣,亦返於先天之精氣。倘未見性明心,徒以後天氣質之性、知覺之心為用,則精屬凡精,氣屬凡氣,安得有真一之精、真一之氣合而成丹乎?修行人須從本源上尋出一個大本領、真頭腦出來作主,於是煉精鍊氣煉神,在在皆是矣。悟得此旨,不但知太上之經,治世修身,處處一串,即四書五經,無在非丹經矣。它注言在上之人,絕棄聖智,而民只知有利,故趨利者百倍;絕棄仁義,而民不知愛親,故大反乎孝慈——此不當絕棄者而絕棄之,其弊如此。至於巧利聖智仁義相悖,能絕之棄之,盜賊何有?此當絕棄者絕棄之,其效如此。此講甚「高」。三者以下,謂治民不必以令,但命令必本於躬行所系屬者為要。見素則識定,抱璞則神全,少私寡慾,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非裕無為之化者,曷克臻此?第二十章 獨異於人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幾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指未離母腹時)。乘乘兮(指任天而動)若無所歸(指不著跡)!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謂無欲於外)其若海,飂兮(謂不泥於形)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聖人造詣極高,稱為絕學。純是一腔生意,融融泄泄,無慮無思。《詩》曰:「上帝臨汝,毋二爾心。」以故素位而行,一任窮通得喪,無入而不自得,故曰「無憂」。此等境界,以常人不學無術者較之,殆不啻天淵之別,然亦所隔不遠焉。如應聲然,同一應也,唯者之直與阿者之諛,應猶是也。而所以應者,相去究竟有幾何哉?自古聖凡之分,不過善惡;而善惡之別,只在敬肆,所爭僅一念之間耳,又相去何若哉?蓋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毫釐之差,千里之謬,人所戰兢惕厲,時以為畏者,我亦安可不畏人之所畏哉?是以下手之初,務須收斂神光,一歸混沌,於動於靜,處變處常,俱如洪荒之世,天地未辟,浩浩蕩蕩,不啻夜之未央。如此,則中有所主,外物不擾。予以施之事為,措諸政令,自然眾人化之熙熙然。食聖人之德者,如享太牢之榮;游聖人之宇者,如登春台之樂。此豈孤修寂靜可比其性量哉?所以功滿天下而不知功,行滿天下而不知行。眾人所喜,我獨淡泊恬靜,渺無朕兆。如嬰兒初胎,孩子未成之時,一團元氣,渾然在抱,上下升降,運行不息,適與天地流通,杳不知其歸宿矣。人有為而我無為,是眾人有餘地以自容,我竟遺世而獨立,迥非眾人所能及也。自人視之,鮮不謂為愚;返而觀之,惟覺洗心退藏於密,安其天定其命,此豈愚人之心哉?不過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焉耳。不然,何以使人樂業安居,如此之感而神化之速也。若此者,皆由太極一團渾淪在抱,沌沌兮如雞子之未雛,無從見為陰陽,亦且毫無知識。俗人則昭昭然無事不詳,我獨昏昏然一無所識;俗人則察察然無事不曉,我獨悶悶然一無所明。豈真昏而無知,悶而不覺哉?殆晦跡韜光,寓精明於渾厚,日增月益,丹成九轉,德極聖人,而成萬古不磨之仙也。其大而化也,若天地之晦蒙,萬象咸包念內。其妙而神也,若行雲流水之無止所,群生悉育個中。由其外而觀之,眾人皆有用於世,我獨愚頑而鄙陋。就其中而言,道則高矣美矣,為超群撥萃,絕世特立之聖人。此所由獨異於人而為人不可及也。蓋凡人紛馳於外,失其本來之天,聖人涵養於中,保其固有之性。聖異於凡,皆由後天以返先天故耳。夫後天為情,子氣也;先天為性,母氣也。由情以歸性,一如子之戀母,依依不捨。故曰「貴求食於母」。孟子曰:「學問之道無它,求其放心而已矣。」聖狂之分,只在一念,道豈在遠乎哉?術豈在多乎哉?人慾修道,不於沖漠無朕之際求之,又從何處用功?故曰「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腎。究取生身受命初,莫怪天機都泄盡。」生身之初究何有乎?於此思之,道過半矣。首言聖人絕學。已得常樂我靜,並無憂慮。日用行習,一歸混沌之天。不彫不琢,無染無塵,所謂仰之彌高,令人無從測度,真有可望而不可及者。顧功雖如此之極,究其相隔,不過一念敬肆之分。人可畏其高深莫測,而卻步不前耶?顏子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洵不誣也。然,卻非等頑空之學,了無事功表見於世。聖人自明德以至新民,使群生食德飲和,嬉遊於光天化日。斯道也,何道也?至誠盡己性、人性、物性之道。噫!盡性至此,復何學哉?不過食母之氣而已。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孔德之容,即玄關竅也。古云:「一孔玄關竅,乾坤共合成。中藏神氣穴,名為坎離精。」又曰:「一孔玄關大道門,造鉛結丹此中存。」《契》曰:「此兩孔穴法,金氣亦相胥。」故道曰「玄牝之門」,儒曰:「道義之門」,佛曰「不二法門」。總之皆孔德之器能容:天地人物,咸生自個中。無非是空是道、非空非道,即空即道。空與道,兩不相離。無空即無道,無道亦無空。故曰:「唯道是從。」欲求道者,舍此空器何從哉?但空而無狀,即屬頑空,學者又從何處採藥結丹?必須虛也而含至實,無也而賅至有,方不為一偏之學。修行人但將萬緣放下,靜養片晌,觀照此竅,惚兮似無,恍兮似有。虛極靜篤之中,神機動焉,無象者有象。此離己之性光,木火浮動之象,即微陽生時也。再以此神光偶動之機,含目光而下照,恍兮若有覺,惚兮若無知,其中陽物動焉,此離光之初交於坎宮者。其時氣機微弱,無可採取,惟有二候采牟尼法,調度陰蹻之氣,相會於氣穴之中。調度採取為一候,歸爐溫養為一候。依法行持,不片晌間,火入水底,水中金生,杳杳冥冥,不知其極,此神氣交而坎離之精生也。然真精生時,身如壁立,意若寒灰,自然而然,周身蘇軟快樂,四肢百體之精氣,盡歸於玄竅之中。其間大有信在,溶溶似冰泮,浩浩如潮生。非若前此之恍恍若有,惚惚似無,不可指名者也。此個真精,實為真一之精,非後天交感之精可比;亦即為天地人物發生之初,公共一點真精是矣。如冬至之陽,半夜之子,一歲一日之成功,雖不僅此,而氣機要皆自此發端。儼若千層台之始於累土,萬里行之始於足下一般。此為天地人物生生之本,本源一差,末流何極?以故自古及今,舉凡修道之士,皆不離此真氣之采,然後有生髮之象。遍閱眾物初生,無不同此一點真精,成象成形。我又何以知眾物之生有同然哉?以此空竅之中,真氣積累,久則玄關開而真精生焉。要之,恍是光之密,惚是機之微。離中真陰,是為恍惚中之物;坎中真陽,是為杳冥中之精。學者必知之真,而後行之至也。此恍兮惚是性光發越,故云「有象」;惚兮恍是以性光下照坎宮,而真陽發動,故云「有物」。窈冥之精,乃二五之精,故云甚真。欲得真精,須知真信。真信者,陰陽迭運,不失其候之調,俟其信之初至,的當不易,即行擒伏之功得矣。凡人修鍊之初,必要恍惚杳冥,而後人慾凈盡,天理常存,凡息自停,真息乃見。此何以故?蓋人心太明,知覺易生。若到杳冥,知覺不起,即元性元命,打成一片。此個恍惚杳冥,大為修士之要。學人當靜定之時,忽然偶生知覺,此時神氣凝聚丹田,渾然精然,自亦不知其所之,此性命返還於無極之天也。雖然外有是理,而丹田中必有融和氣機,方為實據。由此一點融和,采之歸爐,封固溫養,自能發為真陽一氣。但行功到此,大有危險。惟有一心內守,了照當中,方能團結為丹藥,可以長生不老。若生一它念,此個元氣,即已雜後天而不純矣。若動一淫思,此個氣機即馳於外,而真精從此泄漏矣。古人云:泄精一事,不必夫妻交媾,即此一念之動,真精已不守舍,如走丹一般。學人必心與氣合,息與神交,常在此腔子里,久之,自有無窮趣味生來。然而真難事也;設能識透玄機,亦無難事。起初不過用提掇之法,不許這點真氣馳而在下,亦不許這個真氣分散六根門頭;總是一心皈命,五體投誠。久久自然精滿不思色矣。願學者保守元精,毫不滲漏。始因常行熟道,覺得不易;苟能一忍再忍,不許念頭稍動,三兩月間,外陽自收攝焉。外陽收攝,然後見身中元氣充足,而長生不老之人仙從此得矣,仙又何遠乎哉?第二十二章 全而歸之「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大道之要,必至無而含至有;卻至有而實至無,始為性命雙修之道。蓋以性本無也,無生於有;命實有也,有生於無。若著於虛無,便成頑空;著於實有,又拘名象。縱不流於妄誕不經,亦是一邊之學,究難與大道等。修行人必先萬緣放下,纖塵不染,於一無所有之中,尋出一點生機出來,以為丹本。古人謂之真陽,又曰真鉛,又曰真一之氣是也。太上雲曲則全,言人身隱微之間,獨知獨覺之地,有一個渾淪完全、活潑流通之機,由此存之養之,採取烹煉,即可至於丹成仙就。昔人喻冬至一線微陽,至於生生不已。又喻初三一彎新月,漸至十五月圓,無非由曲而全之意也。夫曲隱也,隱微之處,其機甚微,其成則大。即《中庸》雲曲能有,誠是。要之一曲之內,莫非理氣之元;全體之間,亦是太極之粹——即曲則全,故曰「曲則全」。聖人尋得此曲,兢兢致慎,迴環抱伏,如雞溫卵,如龍養珠,一心內守,不許外露。久則浩浩如潮,逆而上伸,一股清剛之氣,挺然直上,出乎日月之表,包乎天地之外。坤卦謂坤至柔而動也剛,皆由致曲之餘,潛伏土釜,積而至於滔天,勃不可遏,有如是耳。且夫枉而為陰為柔是此氣,直而為陽為剛亦此氣,雖曰由枉而直,其實即枉即直。自隱曲中洞徹本源之後,其見則易,為守則難。惟優焉游焉,直養其端倪,更卑以下人,謙以自待,庶無躁暴急迫之性,不生邪見,不動凡火,方能成金丹。由是以神馭氣,以氣合神,隱顯無端,變化莫測,所謂至誠無息,體物無遺,無在而無不在也,何其盈乎?然必須謙乃受益,窪乃為盈也。不然烏能包涵萬有哉?況乎一曲之微,皆吾人本來之物——所謂敝也,敝即故也。《中庸》「溫故而知新」是。學人慾得新聞以生新意,非從此故有之物以溫之,何能得新?是亦即敝即新也。雖然敝亦無幾耳,惟從其少而養之,浩然之氣,大可以塞天地貫鬥牛。若謂道浩潮彌綸,無在不是,取其多而用之,吾恐理欲雜乘,善惡莫辨,時而守中,時而採藥,時而進火退符,著象執名,多多益善,究屬無本之學,未得止歸,終是一個迷團。莫怪乎畢生懷疑莫悟也。聖人抱一以自修,又將施之天下,為天下楷模。使不知一曲之道實為一貫之道,而偶有所離——偶離則無式,無式則無成,道何賴焉?夫道本天人一理,物我同源,為公共之物。何今之學者,每固執己見,謂人莫己若,即此矜驕之念,已覺障敝靈明,而不知酌古准今,取法乎上。《中庸》云:「君子之道闇然自章,小人之道的然自亡。」誠修士所宜凜凜矣。縱使幾於神化,亦屬分所宜然,職所當盡,何必炫耀於世,誇大其功!若使自伐,不但為人所厭,即功亦偽而不真。古人功成告退,並不居功之名,宜其功蓋天下,為萬世師也。至於自修自煉,猶衣之得暖,食之得飽,皆自得之而自樂之,且為人所各有而各足之,何必驕傲滿假,自矜其長!雖雲智慧日生,聰明日擴,亦是人性所同然,不過我先得之耳,何長之有?若使自矜其長,則長者短矣!人雖至愚,誰甘居後?爭端有不從此起耶?君子無所爭,故天下莫與爭能。古所謂「曲則全」者,誠非虛言也,謂非全受而全歸之者歟?此即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誠之道。曲即隱曲,道曰「玄竅」,佛曰「那個」,儒曰「端倪」。是又非虛而無物也。天地開闢,人物始生,盡從此一點發端,隨時皆有動靜可見。其靜而發端也,不由感觸。忽然而覺,覺即曲也。其動而顯像也,偶然感孚。突焉而動,動即曲也。要皆從無知無覺時,氣機自動,動而忽覺,此乃真動真覺。但其機甚微,為時最速,稍轉一念、易一息,即屬後天,不可為人物生生之本,亦不可為煉丹之根。吾人受氣成形,為人為物,都從此一念分胎,修道之邪正真偽,孰不自此一念發源耶?《周書》曰:「罔念作狂,克念作聖。」聖狂一念之分,如此其速,此即一曲之謂也。古人喻為電光石火,又如乘千里驥絕塵而奔。此時須有智珠朗照,方能認得清楚。既識得此個端倪,猶要存養之、擴充之,如孟子所謂火始然,泉始達,浩浩炎炎,自然充塞天地。然擴充之道,又豈有它哉?非枉屈自持,則不能正氣常伸。非卑窪自下,則不能天德常圓。惟守吾身故物,不參不二,溫其故,抱其一,不求之於新穎之端,不馳之於名象之繁,斯乃不至於愈學愈迷,而有日新又新之樂矣。古聖人知一曲為成仙證聖之階,遂將神抱氣、氣依神、神氣合一而不離,以為自修之要,以為天下之式。倘自見自是,即昧其明而不彰,況自伐則勞而無功,自矜則短而不長。智起情生,往往為道之害。惟不自見自是,自伐自矜,斯心平氣和,自然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又誰與之爭哉?道之潛移默契如此,非抱一者包能全受全歸,以返其太始之初乎?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道本無聲無息,故曰「希言」。道本無為無作,故曰「自然」。夫物之能恆,事之能久者,無非順天而動、率性以行,一聽氣機之自運而已。若矯揉造作,不能順其氣機,以合乾坤之運轉,日月之升恆,適有如飄湯之風,狂暴之雨,撥大木,涌平川,來之速,去亦速,其勢豈能終日終朝哉?雖然,孰是為之?問之天地而天地不知也。夫天地為萬物之主宰,不順其常,尚不能以耐久,況人在天地,如太倉一粟,又豈不行常道而能悠久者乎?故太上論道之源,以無為為宗,自然為用。倘不從事於此,別誇捷徑,另詡神奇,誤矣!試觀學道之士,雖東西南北之遙,聲教各異,然既有志於道,不入邪途,無不吻合無間。行道而有得於心謂之德。既知修道,自然抱德。凡自明其德,絕無紛馳者,無不默契為一。故曰「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又何怪誕之有耶?下手之初,其修也有道有德,有軌有則,脫然洒然,無累無系。到深造自得之候,居安資深,左右逢源,從前所得者,至此爽然若失;工夫純粹,打成一片,恰似閉門造車,出而合轍,無不一也。故曰:「失者同於失」。此三者功力不同,進境各別。至於用力之久,苦惱之場,亦化為恬淡之境,洋洋乎別饒佳趣,詡詡然自暢天機。苦已盡矣,樂何極乎!故曰:「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可見無為之體,人所同修;自然之工,人所共用。雖千里萬里之聖,千年萬年之神,時移地易,亦自然若合符節,有同歸於一轍者焉。倘謂自然者不必盡然,則有臆見橫於其中,有異術行乎其內;或著於實而固執死守,或執於空而孤修寂煉。如此等類,不一而足,皆由不信無為之旨,自然之道,而各執己見以為是。無惑乎少年學道,晚景無成!志有餘而學不足,終身未得真諦,誤入旁門。可悲也夫!可慨也夫!此言無為自然之道,即天地日月,幽冥人鬼,莫不同此,無為自然,以生為遂,為用為行而已矣。凡人自有生後,聰明機巧,晝夜用盡,本來天理,存者幾何?惟有道高人,一順天理之常。雖下手之初,不無勉強作為,及其成功,一歸無為自然之境,有若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者焉。故以聖人觀大道,則無為自然之理,昭昭在人耳目,有不約而同者,若以後人觀大道,則無為自然之詣,似乎惟仙惟聖,方敢言此;凡人未敢語此也。《中庸》云:「生學困勉,成功則一。」不將為欺人之語哉?非也。緣其始有不信之心,由不道之門,其後愈離愈遠,所以無為自然之道,不能盡同,而分門別戶,從此起矣。學者明此,方不為旁門左道所惑也。第二十四章 跂者不立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前雲希言自然,非若世之蚩蚩蠢蠢,頑空以為無為,放曠以為自然者比。其殆本大中至正之道,准天理人情,循聖功王道,操存省察,返本還原,以上合乎天命,故無為而無不為,自然而無不然也。《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殆其人歟?過則病,不及亦病。《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是也。即如人之立也,原有常不易。跂者,兩足支也。《詩》曰「跂予望之」,以之望人,則可高瞻遠矚,若欲久立,其可得乎?跨者兩足張也,以之跨馬,則可居於鞍背,若欲步行,又焉能乎:明者不自是,自是則不明。彰者不自見,自見則不彰。自伐者往往無功,有功者物莫能掩,何用伐為?自矜者往往無長,有長者人自敬服,奚用矜為?若不信無為自然之道,不知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致,致為皆聽諸天,何等自在!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行止渾於無心,何等安然!倘不知虛而無朕,即是大而能容,或加一意,參一見,若食者之過飽,行者之過勞,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學者須順天德之無違,循物理之自得,不惟人不可參雜作為於其間,即物亦當聽其安閑。調其飲食,苟稍不得其宜,越乎常度,或多食之,或苦行之——如犬之過飽則傷,牛之過勞則困——是亦不安於內而有惡於己焉。故曰:「物或惡之。」彼矯揉造作,以期能立能行,昭明表彰,功堪動人,長可邁眾者,斷斷乎其難之也。有道之君子,深為鄙之,不屑處己。此希言自然,不外一個清凈。何謂清,一念不起時也。何謂凈?纖塵不染候也。總要此心如明鏡無塵,如止水無波,只一片空洞了靈之神,即清凈矣。倘若世之庸夫俗子,昏昏罔罔,終日無一事為,即非清凈。惟清中有光,凈中有景,不啻澄潭明月,一片光華,乃得清凈之實。若有一毫自見自是,自伐自矜之意,便是障礙。所以學道人務使心懷浩蕩,無一事一物擾我心頭、據我靈府,久久涵養,一點靈光普照,恍如日月之在天,無微不入焉。只怕一念之明,復一念之肆,則明者不常明矣。昔孟子之所長,在於養氣,氣不動則神自靈,神靈則心自泰,故不曰養心而曰養氣,誠以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也。苟不求養氣而徒曰養心,無惑乎終身不得其心之寧者多矣。心果清凈,真陽自生。一切升降運行,順其自然為要。如跂者必使之立,跨者必使之行,餘食過飽,贅行過勞,皆未得其當,物猶惡之,而況人乎?是以有道之君子,不忍出此也。第二十五章 道法自然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名之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者何?即鴻濛未判前,天地未兆,人物無形,混混沌沌,渾然一氣。無涯無際,無量無邊,似有一物,由混沌而成,盤旋實際,先天地而生者,所謂無極是也。寂虛而育生機,寥廓而含動意,所謂太極是也。萬物皆有兩,惟太極無二。自一動而開天地、分陰陽,四象五行,包含個內。人物繁衍,日月充盈,豈不生育多而太極衰乎?不知此個混成之物,視不見,聽不聞,無物不有,無時不在,孑然獨立,渾然中處,卻又生生不已,化化無窮——自混沌以迄於今,初不改其常度,且獨立之中,一氣流行,周通法界,開闔自如,循環不已。以凡物而論,似乎其有困殆矣!孰知周流三界,充滿群生,天賴以清,地賴以寧,谷賴以盈,人賴以生,無非順其自然之運。其間生者自生,成者自成,而太極渾然完全,卻不因之而稍殆。雖千變萬化,迭出不窮,莫不由此而有兆有名,故可為天下母也。夫天至高也,以高而可名;地至厚也,以厚而可名。惟此無極之極,不神之神,無聲無臭,無象無形,而於穆不已。吾亦不知其所名,惟字之曰道。以道為天地群生共同之路,公共之端。道可包天地,天地不能包道。道可育群生,群生不能育道。以其浩浩淵淵,靡有窮極,強名之曰大。大哉道乎!何其前者往,後者續,長逝而靡底乎?大之外又曰逝,何其超沙界,充絕域,悠遠而難測乎?逝之外又曰遠,凡事變極則通,窮極則反,何其宛轉流通,迴環而不已乎?故又名之曰反。如此之名,不一其稱,只可稍狀其大。然大孰有過於道者乎?道之外惟天為大。天之外惟地為大。地之上惟王為大。故東南西北之中,有四大焉,王處其一。王為庶物首出之元,以管理河山,統轄人物,可與天地並稱為大。但王為地載,故王法地以出治也。地為天覆,故地法天以行令也。且天為道育,故天法道以行政也。而要皆本於自然,無俟勉強,不待安排。是道豈別有法哉?吾亦強名之曰「道法自然」而已矣。學者性命交修,惟法天地之理氣以為體,法天地之功效以為用。斯修性而性盡,煉命而命立矣,豈空言自然者所可比哉?天地渾淪磅礴,浩蕩彌綸,至顯至微,最虛最實。而凡形形色色,莫不自個中生來,此何物耶?生於天地之先,宰乎天地之內,立清虛而不稍改易,周沙界而無有殆危,真可為天下母也。未開闢以前有此母氣而後天地生,既開闢以後有此母氣而後人物肇。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曰大。大則無所不包,逝則無所不到,無曰遠莫能致。須知窮極必反,道之大,不誠四大中所特出者哉?學人慾修至道,漫言自然,務須凝神調息——凝神則神不紛馳,人之心正,即天地之心正;調息則息不乖舛,人之氣順,即天地之氣亦順。參贊乾坤,經綸天地,功豈多乎哉!只在一心一身之間,咫尺呼吸而已矣。《中庸》雲「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其此其之謂歟?人果時時存心,刻刻養氣,除飢時食飯困時打眠之外,隨時隨外,常常覺照,不許一念游移、一息間斷,方免疾病之虞。否則稍縱即逝,外邪得而擾之。正氣不存,邪氣易入,有必然者。古云:人能一念不起,片欲不生,天地莫能窺其隱,鬼神不能測其機,洵非誣也。人謂築基,乃可長生。哪知學道人就未築其,只要神氣常常紐成一團,毫不分散,則鬼神無從追魂攝魄,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吾不惜泄漏之咎,後之學者,苟不照此修持,則無以對我焉。第二十六章 重為輕根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臣,躁則失君。修鍊之道,不外神氣二者;調之養之,返乎元始之天而已。其在先天,氣渾於無象,厚重常安;神寓於無形,虛靈難狀。一到後天,氣之重者而輕揚,神之靜者而躁動。氣不如先天之活潑,常氤氳而化醇;神不似先天之光明,脫根塵而獨耀。此命之所以不立,性之所以難修也。學者欲得長生,須知氣必歸根。夫根何以歸哉?必以氣之輕浮者,復還於敦厚之域,屹然矗立,凝然一團,則氣還於命,而浩浩其天矣;以神之躁妄者,復歸於澄徹之鄉,了了常明,如如自在,則神還於性,而渾渾無極矣。如此神返元性,氣返元命,不啻天地未兆之前,渾渾無際,浩浩靡窮。斯其凝愈固,其行愈速也;其虛無朕,其用無方也。由是氣愈重而愈輕,所謂浩然之氣,至大至剛,充塞天地;是神能靜而亦能動,《易》所謂妙萬物而為神。子思子曰「至誠如神」是。是以聖人之於道也,終日行不離乎輜車之重,恐氣輕而累重,反滯其行之機。如此穩重自持,不愈速其行乎?縱有聲色之美,貨利之貴,是為眾人所榮觀,不為君子所介意。當前寓目,君子一如燕居獨處,超然於物色之外,莫知其為有焉。奈何以萬乘之主、至尊至貴,可仙可佛之身而不自愛,反以世路榮觀,人寰樂趣為緣,不亦輕其身而自視太小耶?夫輕則人臣——臣即氣也——失臣形失氣矣;躁則失君——君即神也——失君則失神矣。神氣兩失而謂身能存,有幾乎?此殆不知人身難得,中土難生,而反自輕其身也,不誠大可慨歟?在彼戀塵世之榮華,慕當途之仕宦,只說利己者多,肥家者盛,那知富貴之場,即是干戈之地!古來象以齒焚身,璧因懷獲罪,其為害可曆數也。人奈何只見其小而不從其大耶?噫嘻痛矣!此言水輕而浮,為後天之氣,屬外葯;金沉而重,為先天之命,號真鉛——又號金丹,又號白虎初弦之氣,其名不一,是為內葯。先天金生水,為順行之常道,生人以之,故曰重為輕根。夫人生於後天,純是狂盪輕浮之氣作事,以故水氣輕而浮,情慾多生,命寶喪失,所以易老而衰。君子有逆修之法,無非水復生金,輕返於重,以復乎天元一氣。是以終日行之,而不離乎輜重。不過亭亭矗矗,屹然特立,厚重不遷,養成浩氣,充塞乾坤而已矣。此為逆修之仙道,煉丹以之。總之由有形以復無形,丹道之一事也。火燥而動,為後天之神,屬外葯;木靜而凝,為先天之元性,曰真汞,曰真精,又曰青龍、真一之氣,其名亦多,要皆內葯。先天木生火,為順行之常道,生人以之,故曰「靜為躁君」。夫人成形而後,純是智慮雜妄之神用事,以故火性飛揚,變詐百出,性真梏沒,所以易弱而傾。君子有倒施之功,無非火復生木,躁返於靜,以還乎不二元神。於此雖有榮觀,燕處超然,無非萬象咸空,一真在抱,養成大覺真金仙,召回霄漢而已矣。此為逆煉之丹道,成仙以之。要之自有覺以還無覺,又修道之一端也。此由外葯以修內葯,自後天而返先天也。吾更為之暢言曰:生人之道順而生,修仙之道逆而克,蓋不克則不生,亦不克則不能成。河圖洛書之所以生克並用也。今之儒釋修養,與吾道有異者,大抵彼用順行,一循自然之度;吾道獨逆煉,則有勉強作為之工。倘有不克,無以為生成也。但順而修則易,逆而修則難。不得真師,不明正法,妄采妄煉,鮮不為害。既得真師,明正法矣,不結仙緣,不修善功,則神天不佑,魔魅來纏,必有將成而敗,傾丹倒鼎,連身命俱喪者,此誠不可不慎也。何以逆之克之?始用順道之常,效夫妻交媾之法,以火入水鄉,即是以神入氣中,此為凡父凡母交而產葯。迨至火蒸水沸,水底金生,斯時玄竅開而真信至,是真陽生而子葯產,此為外葯。金氣既生,真鉛自足,予以火促水騰,木載金升,切切催之,款款運之,上升乾鼎,以真鉛配真汞,以真火真意引之,下入丹田,即入坤腹,以爐鼎和藥物煉丹,此返坎為男,復離為女。顛倒女男,選為賓主,收歸爐內,烹煉一晌,再候真陽火動,以為金火大葯。此為內葯生,又曰大葯產。此為靈父聖母交媾而育者也。且前小葯之生,動在腎管外,其氣小,故曰小葯、外葯;此則動於氣根之內,生時有天應星,地應潮,六根震動之狀,故曰內葯、大葯,又曰金丹。再以此金丹,運起河車,鼓動巽風,施用坤火,合離宮真精而煉之。真氣合真精,即以先天陽氣,制伏後天陰精,陰精亦合真氣而化為聖胎。夫真氣,自真精而生者也,為子氣,氣復歸精,故喻子投母胎。所謂子戀母而來,母戀子而住,子母相抱,神氣相依。即內然真火,外用陰符陽火,內外交煉,即結為聖胎,所謂「鉛將盡汞亦干,化成一塊紫金霜」。金丹大道與生人異者,只此處處逆施造化,顛倒乾坤耳。凡有功德,有緣有道之士,遇吾此注,盡可施功,不受異端禍亂。然而天機盡泄於此,如有助德之人,得天啟沃,明白此旨,亦毋得輕泄,致於罪咎焉。至若經雲「萬乘之主」,即人身中之元神也。夫人之心,莫不欲一身安泰,百歲康強,奈何知誘物化,欲起情生,而以身輕用於天下也!此氣虛浮而喪氣,此神躁動而失神,身之存者,蓋亦鮮矣,何況金丹大道乎?此注已將築基、煉己、結丹、還丹、玉液、小大周天之法則,詳細剖明,生等當書縉紳,佩服不忘,庶知之真而行之至也。由是功成道就,永為天上神仙,不受人間苦惱,豈不甚幸,各宜勉旃! 第二十七章 常善救人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摘,善教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聖人之心,只求諸己,不求諸人。其施之於事物也,無為不通,隨在皆當,內無歉於己,外無惡於人。《易》所謂「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殆斯人歟?其於行也,時而可行,行之而已。前不見其所來,後不見其所往,抑何轍跡之俱無哉!其行之善有如此。其於言也,時當可言,言之而已。內不見辱於己,外不貽羞於人,如何瑕摘之悉化哉!其言之善有如此。至於物之當計,事之宜籌,揆之以理,度之以情,順理而施,如情而止,宜多則多,當少則少,何須籌策之勞!即此因應無心,物我俱化,非善計而何?更有宜閉宜結之事,其在他人不閉則亂,不結則散,而聖人外緣悉絕,內念不生,完完全全,非所謂善閉者乎?雖無繩約之束,關鍵之防,而無隙可乘,儼若彌縫甚固,其不可開不可解也。不誠天理渾全,無懈可擊耶?之數者,殆順乎自然之天,不參以人為之偽,故其效如此。要皆內修而外慕,自正而無它求。所以立己立人,人無遺類;成己成物,物無棄材。其濟人利物之善為何如者!是皆自明明德,又推之以理民及物,不謂之重襲其明哉?然而善人初不自知也,善人渾忘物我,故不善者感之而尊為師。善人亦不自滿也,見不善人,善人即以之為資,見善則從,不善則改——善人所由益進於善而至於美大化神之域焉。若凡人自恃其才,自逞其能,見善者置之不問,不知奉以為模;不善者棄之如遺,反鄙之而不屑,不知見賢思齊,不賢內省,善惡雖殊,而為己之師資則一也。似此不貴其師,不愛其資,殆愚而好自用,*而好自專者,不誠昏昧人哉?夫善者師之,惡者戒之。隨在皆有益於己,無人不有益於身。是誠修己之要術,治身之妙道也,人其勉之!此見聖人之語,無所不通。事物之理,即性命之道,體用原是兼賅,本末由來不離。如雲善行無瑕跡,推之氣機流行,河車自運,亦是如此。若有跡象,即屬搬運存想,非自在河車,上合天道之流行。曰「善言無暇摘」,即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又曰祖師西來意。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有瑕可摘,即有言可見,非聖人心領神會之宗旨。釋氏曰「道本無言,卻被人說壞了」,是其意矣。曰「善計無籌策」,周天之數,不過喻名三百之數,實非有爻策可計;有則非自然火候。曰「善閉無關鍵」,本是鴻濛未破,元神默默,元氣冥冥,返還於元始之初,以結胎而成聖。若有閉則有開,非內煉之道也。曰「善結無繩約」,言神戀氣而凝,命依性而住。神氣吻合,復還太極,以結成黍米之珠,陽神之體。若有則勉強撮合,非自然之凝聚,而不可以復命歸真,顧其功效如此。而修養之要,不過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取法乎善與不善之類,返觀內省以為功也。倘矜才恃智,傲法凌人,不貴其師,不愛其資,縱有才智,亦愚昧之夫,終不足以入道矣。於此見修道之要妙,聖凡原同一轍焉。 第二十八章 常德不離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朴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修鍊之道,氣從陽生。運轉河車,行憑子午。到得鉛氣抽盡,汞精已足,是鉛汞會合為一氣,此既得雄歸以合丹,尤要伏雌以養丹。故曰:「知其雄,守其雌。」夫雄,陽也;雌,陰也。陰陽和合,雌雄交感,而金藏於水;復水又生金,金氣足而潮信至,其勢有如溪澗然,自上注下,猶溪澗之所蓄糜窮。修行人知陽不生於陽而生於陰,故不守雄而守雌。久之微陽漸生,陰滓悉化,而歸根復命之常德,不可一息偶離。從此陰陽交媾,結成仙胎,於是逐日溫養以成嬰兒,有必然者。《悟真》雲「雄里懷雌結聖胎」是也。既鉛汞會合,打成一片,復將此交媾之精,養於坤宮煅煉,真鉛生矣。此謂知其白守其黑。夫白,精也;黑,水也。此精未產之日,坤體本虛,因上與乾交,坤實為坎。是水中金生,賴坤母以養成,故稱母氣。《悟真》雲「黑中取白為丹母」是也。得到真鉛既至,即運一點己汞以迎之。左提右挈,靜候白虎首經。果聽地下雷鳴,實有丹心貫日、浩氣凌霄之狀,我仍守我虛無窟子,不稍驚惶,此即煉精化氣時也。以後運轆轤,升三車,由夾脊雙關上至泥丸,行子午卯酉四正之工,合春夏秋冬四時之序,此即為天下式。凡人物之生長收藏,亦無絲毫差忒不與天合變焉。由是上升下降,送歸土釜,化有象以還無象,復歸無極之天。此大周天之候,玉液之丹,即在此矣。斯時也,金丹既歸玄竅,複合青龍真一之氣,煉成不二元神,此即鍊氣化神時也。再修向上一層,煉神還虛之道——惟混混沌沌,涵養虛無;渾渾淪淪,完全理氣;化識成智,渾聖如愚。一日一夜,言不輕發,心無它思,有如椎魯之夫,毫無知見。縱有侮辱頻來,儼若不識不知,一如舜之居深山,無異於深山野人焉。此即知成人之榮,守成仙之辱也。不如此不足以養虛合道。故曰:「開口神氣散,意亂火功寒。能知歸復法,金寶重如山。」若妄發一言,妄生一念,即同走丹。道愈高,勢愈險。煉丹到此,尤為危險之地,是以古人道果圓成之後,裝聾賣啞,作顛放狂,殆為養虛合道計也。否亦何樂為此耶?所以心中無一物,實為天下谷。既為天下谷,尤須意冷於冰,心清似水,而真常之玄德,於此方能充足。然而真空不空,妙有不有。始而從無入有,繼而從有歸無,終則有無不立。此所以由太極而復歸渾樸,返本還原之道得矣。雖然,其聚則一,其散則萬。以至生生不已,化化不窮,何莫非器之所在;亦何莫非朴之所散!此朴散為器之說也。而聖人用之,不尚器而散朴,殆謂虛寂為一身之主宰,萬變之總持,猶人世官長無二。又曰「大制不割」者何?蓋以渾然之道,範圍不過,曲成不遺,足為宰制之需;若或割焉,亦是矯揉造作,初非本來性天。聖人不割,亦還其混沌之天而已。學者知之否?此合孔德之容章並看,則知化精、化氣、化神之旨,盡於此矣。雖然,其中細密處吾不妨再言之:「昔日逢師親口訣,只要凝神入氣穴。」若非迴光返照丹田,則金水必然渾濁。既知凝神坤宮,或作輟不常,則水火必然散漫,先天真一之氣又從何生?雖然,修鍊之法,凝神要矣,而調息亦不可少焉。苟知神凝氣穴,而不知調呼吸之息,下入陰蹻穴中,則神雖住而息不暢,無以扇風動火,使凡息停而真息見,凡心死而真心生。又況神火全憑神息,若無神息吹噓,不惟水火不清,亦且金胎不化。既凝神調息,知所歸宿矣,尤要神融氣暢之際,如天未開,冥冥晦晦,然後一切游思濁氣,方能收拾乾淨,猶日月剝蝕一番,自有一番新氣象,如此絪絪縕縕,於無知覺時,忽然有知有覺,即是太極開基,玄關現象,又是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此際能把得住,拿得定,正所謂捉霧拿雲手段。丹經雲「時至神知」,又雲「真活子時」,正謂此也。此時即當採取,若稍晷刻,又起後天知覺之私,不堪為金丹之葯矣。此個機關,總要於萬緣放下,一念不起時,急以真意尋之,方得真清藥物。總要靜之又靜,沉之又沉,於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庶乎得之。既曰一念不起,又何事用意去尋?豈不是有意去尋,又落後天識神乎?殊不知此個真意,如種火然,不見有火而火自在,不過機動而神隨,自然之感觸有如此者。若謂真屬有意,則落於固執。若謂真果無意,又隨於頑空。此有意無意之間,學人當自會之。《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是也。如此方是真知真覺,要皆真意為之。雖然,真意由於真心,必其心空洞了靈,不以有物而增,無物而減。有此真心,方有真意。有此真意,乃有真息。總要具有慧照,不錯機宜,則煉一次自有一次之長益。到此地步,常常採取,自有真陽發生,還要煉己待時,不可略有一點求動之心,則後天識神不來夾雜,即先天至陽之精,真一之氣。久久薰蒸積累,自有大葯發生,可以返老還童。只怕不肯積功累行,以立外功。敦倫飭紀,以修內德,無以為承受之基耳。俗云:不怕一,只怕積。不怕驟,只怕湊。誠哉是言也。學人慾知用意之道,切勿徒聽自然焉可。第二十九章 去奢去泰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道本無聲無臭,清凈自然。修道者亦當不識不知,純任自然,此歷代祖師心印,自開闢以至於今,無可或外者。無如世之異端旁門,反譏吾道為孤修寂煉,卒至頑空無用,我豈不自思哉?將欲取天下而行有為之政,吾見其不為而不得已,愈為而愈不得已也。蓋天下雖大,原有神器為之先。所謂先天大道,希言自然者是。天下為神器之匡廓,神器乃天下之主宰,天下可為而神器不可為也。苟有為焉,始則紛更多事,究至盪檢逾閑,而天德盡廢,為之正所以敗之也。審是與其有為而僨事,何如無為而成功乎!與其有執而失常,何如無執而得道乎!況道原於天,天道無為,而自化生其中者,又何異耶?試觀初生之時,乾元資始,或陽往而行先;坤元資生,或陰來而隨後。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有必然者。他如氣之由伸而屈,吸之則油然而呴;氣之由屈而伸,呼之則悠然而吹。如是則生氣暢,生機永矣。至於稟受不同,剛柔亦異,或受氣多而精強,或受氣少而精弱,要皆後天之不齊。物生之各別,故有時而伸,氣機蓬勃上載;有時而降,氣機油然下隳。是皆天道之自然,非人力所可致也。雖下手之初,不無勉強之跡,然亦因其勢順其時,可行則行,可止則止,勉強中寓自然,固久遠而不弊耳。是亦聖人於採藥煉丹時,要知去其已甚,去其太奢,去其過泰,在在歸於中正,時時處以和平。雖曰有為,而亦等於無為矣;雖曰有作,而亦同無作矣。故有無相生,始可言大道。此言大道無為——無為者,先天養性之學;然亦有為——有為者,後天煉命之工。須知有為無為,性命之修持名異而其中之主宰,總不可偶動,動則非中。無論有為不是,無為亦非。惟有中主而不亂,知時識勢,見可而進,知難則退,則無為得矣,即有為亦得焉。主宰者何?即天下之神器是也。人能知得本原,一歸渾渾淪淪,虛靈不昧。始而有為,有為也是;終則無為,無為也是。不然概曰無為自然,則孔子何必言道,何必言困之勉行,何必言擇善固執?知修身之道,端在性命;性命之功,須分安勉,不必強為分別,總在人神明其德。如治國然:治則用文,亂則用武,相時而動,聽天而行,庶乎左右逢源,無在不得其宜矣。第此可為知者道,難為板滯者言也。第三十章 故善者果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兵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上古之世,各君其國,各憶其民,熙熙皞皞,共安無事之天;人己渾忘,畛域胥化,又焉有戰爭之事哉?迨共工作亂而征伐起,蚩尤犯上而兵革興。於是文則有玉帛,武則有兵戎;治則用禮樂,亂則用干戈,朝廷所以文武並重也。然有道之君子,達而在上,輔佐熙朝,贊襄郅治,惟以道事人主,不以兵強天下。此是何故?蓋殺人之父兄,人亦殺其父兄。人心思返,天道好還。冤讎報復,靡有休止。又況兵過之鄉,人民罹害;師行之處,雞犬亦空。以故殺戳重而死亡多,屍填巨港,血滿長城,無貴無*,同為枯骨。生之數不啻殺之數,死之人多於生之人。由是井裡蕭條,田野荒廢,而荊棘生焉。且肅殺之氣,大傷太和;乖戾之風,上干天怒。因而陰陽不燮,雨暘不時,旱乾水溢,頻來凶荒,飢謹洊至,民不聊生,朝不及夕。古雲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勢所必至也。然而饑寒交迫,盜心日生;年歲凶荒,亂民迭作——亦有不得不為兵戎之詰者。古雲「兵貴神速,不貴遲疑」,故善用兵者,亦果而已矣。行仁義之師,望若時雨;解倒懸之苦,迎以壺漿。如武王一戎衣而天下定,無非我武維揚,殲厥渠魁已耳。何敢逞殺戮於片時,取強威於一己!其果而勝也,切勿自矜,矜則有好兵之念;切勿自伐,自伐有默武之心。就令除強暴於反掌,登人民於春台,亦安邦定國之常、救世扶危之道,為將帥者分所應爾,何足驕於人哉!夫驕人者好殺人者。縱使果敢彌亂,出斯民於水火,然有三心,雖無殺人之事,而殺人之機已伏於中,非道也。須知行兵之事,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即未損一兵,未折一將,不傷一民,不戕一物,亦未足語承平之雅觀。何況非聖王所斯許者,果而勿強焉可也。《詩》云:「勸君莫覓封候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以此思之,兵危事,戰凶機,非天下生生之道也。況乎主賓相敵,曠日持久,師老財殫,臣離民怨。可已而不已,其何以為國乎?更有堅壁相持,連年轉餉,一旦偶疏,而敵或扼其險要,絕其糧餉——士聞風而預走,軍望氣以先逃,昔日雄師,今成灰燼,亦何怪其然耶?夫亦曰物壯則老,其勢有必然者。且夫用兵之事,以有道誅無道者也。如此喜兵好戰,欲安民反致害民,欲弭亂反將生亂,不道極矣。夫誅無道而自行不道,何如屯田防寇,休兵睦鄰,早已之為愈也。否則如舜伐三苗,苗民負固,舜不修戎而修德,舞干羽於兩階,七旬而有苗格。此不威之威,不武之武,勝於威武者多矣,為上者知之否?此言用火、行符、採取、烹煉之道,是有為有作。比用兵克敵,大是一場凶事,不可大意作去。如曾子之戰竸自惕,子思之戒謹時嚴,方可變化氣質之軀,復還先天面目。若童貞之休,未經鑿破,未曾損壞者,固可相時而動,遵道而行,無偏無黨,無險無危,直致神化之域。如破漏之人與年老之體,後天鉛汞將盡,性命何依?不得不用敲竹喚龜、鼓琴招鳳二法,而後有玉芝靈苗,刀圭上藥,可采可煉,化凡軀於烏有,結聖胎於靈關。第火候至密,非得真師口傳,萬不能洞徹精微;即得秘密天機,然內德外功,一有不滿,猶為神天所不佑。惟虛心訪道,積德累功;事事無愧,在在懷仁;以謙以柔,以忍以下;神依於氣,氣戀夫神;綿綿不絕,造到固蒂深根。決不時而忘之,紛紛馳逐;時而憶之,切切不已。故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即使盡善,而火煅之後,凡氣已除,真氣未曾積累,勢必似無似有,微而難測。且有不煉而氣散,愈煉而氣愈散者,皆由心有出入,似蔓草之難除。故曰:「師之所至,荊棘生焉。」況乎神火一煅,陰氣難留,而多年之殘疾,自幼之沉痾,悉被驅逼——其輕者或從汗液濁溺而出,其重者或外生瘡毒而化,種種不一。修士不可驚為病也,只要心安即能化氣。可見煉己之道,必化凡體為玉體,變濁軀為金軀。切不可驚,驚則又動後天凡火,而大傷元氣也。故曰:「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善用兵者貴果敢,善用火者貴神速。故曰:「果而已矣。」在修士當此體化純乾之時,切不可恃;恃其才以為不飢不渴,可以行步如飛,冬不爐夏不扇,無端妙用,迥異常人,而自以為強也。自謂為強,又動後天凡火,不遭外人誹謗,必至內葯傾危。況生一自強之心,即令十月懷胎,三年乳哺,件件功成告畢,不差時刻,而自矜自伐,驕傲凌人,殊非載道之器。縱果於成功,亦必果於債事。傾倒之患,安可勝言哉!又況自恃其強,而不知謙下存心,雖與修德凝道,猶草木之堅強者無生氣,反不敵柔脆者有生機。勢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光陰愈邁,精氣愈衰,欲其長享生人之樂得乎?故曰:「物壯則老。」以此言之,自高者適以自下,自豪者適以自危,不道甚矣!不如去其剛強之心,平平常常,安安穩穩,認理行將去,隨天擺布來,庶幾不強而自強,不道而有道耶?此下手用火之功,大有危險存焉,學者其慎之。第三十一章 恬淡為上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聖人之治天下也,道德為上,政教次之。至不得已而興征伐之師,備干戈之用,長子師師,弟子輿屍。為貞為凶,《易》所深戒也。又況逞虎視之雄,奮鷹揚之烈,耀兵革於疆場,肆威武於兵鄙,以侵伐為利用,以爭戰為能事者乎?如此用兵,非彌亂也,實佳兵也。夫佳兵者,不祥之器。古人以止戈為武,此則以窮兵為能,非君常用之器也。君子常用之器為何?道也,德也,好生惡殺也。若言兵則殺機見矣。夫殺伐聲張,河山震動,雖雞犬為之不安,慘何極乎?況蚯蚓尚且貪生,螻蟻亦知畏死,物之至微至蠢者,猶深惡之,何論人乎?是以有道之士,不屑處也。凡物貴陽而*陰——左為陽,生氣也;右為陰,殺機也。是以君子之居,平常尚左,獨至用兵之際,不尚左而尚右,其*兵可知矣!就令除殘去暴,伐罪弔民,懸正正之旗,布堂堂之陣,要屬不祥之器,聖王所不樂耳。夫國家承平,固無需乎武備。一旦邊陲告急,叛亂頻生,萬不得已而用兵,亦惟是步伍整齊,賞罰嚴肅。凡師行之處,樂供壺漿;兵過之鄉,仍安耕鑿。所謂克柔克剛,以威以德者,於此可驗矣。不逞兵威,不誇將略,惟是恬淡無為,從容自得。雖處戎馬紛爭之地,儼具步伍安祥之風。以此取城,何城不克?以此制敵,何敵不摧?其勝有必然者。雖然,其勝也亦兵家之常,烏得謂鐘鼎銘勛,旗裳紀績?遂以此為後世美觀乎?倘以此為美觀,是必忍萬姓之荼毒,博一己之功名。無生人之德,而有殺人之心,亦奚可哉?夫樂殺人者,其心殘忍,其法森嚴,不能大度以容人,常苛刻而自是。斯人也不可得志於天下。如得志於天下,蒼生無遺類矣。古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彼偏將軍,將之次也,反居其左;上將軍,將之上也,轉居其右。亦知專殺伐之權者為上將軍,偏將必稟命於其上,不得逞殺伐之威,是亦喪禮處軍禮矣。夫豈若國書對壘,命士卒咸歌送葬之詞也哉?豈謹慎小心之至也。又曰「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者何?明戰伐之事,傷彼蒼好生之心,實出於無可奈何!故弔古戰場者,睹此屍滿城濠,血盈溝壑,天地一若含悲,草木一若生愁,而況人乎?即使戰而勝,群酋率服,萬姓又安,而反己思維,覺宇下蒼蒼赤子,遭鋒鏑而流離者半,死亡者亦半,心滋戚矣!何敢以奏凱還朝,歌功頌德而自炫其才能耶?念及此而毫無德色,反多戚容,仍以喪禮處之而已矣。孟子曰:「我善為陣,我善為戰,大罪也;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也。」又曰:「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足見神武不殺,仁者無敵,允為治世之良模,而用兵非聖人之常道,王者所不貴也此喻臨爐用火,實為老弱之人,扶衰救弊,不得已而為之,何敢矜奇立異,自詡為功耶?彼旁門左道,以進火退符、採藥煉丹,一切有作有為之法,視為神仙之道,誤矣,遠矣!然少壯之全,不須采煉之工,可以得葯結丹,而衰老之軀,氣質物慾,濡染已久,不加猛烹急煉之功,則氣質不化,物慾難除。以污濁之身,而欲行無為自然之道,安可得乎?是猶屋子不潔,嘉賓難迎。人須掃除身中污垢,而後色相俱空,塵根悉拔,本來真性,自在個中。雖然勉強修持,亦要安然自在,方不動後天凡火,有傷性命。故太上以恬淡為上,勝而不美。否則有後天而無先天,僅凡氣而無真氣。一腔火性,其能久耶?故曰美之者,是以殺人為樂也。以殺人為樂,則殺機滿腹,烏足為天下之主,受天下之福?其不可得志於天下也必矣。是知修鍊之士,雖用作為工夫,亦要有仁慈惻怛之懷,謙下柔和之心,斯後天中方有先天。古人火候無爻策,藥物無斤兩,順天而動,率性而行。雖有作為,亦不為害也。 第三十二章 知止不殆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也。道本沖漠無朕,而實萬象森列,無人不具,無物不有。人物未生以前,此物實為之本。人物既生以後,此物又為之根。雖至隱至微,而要不可一刻離也;離則萬事萬物皆瓦裂矣。故曰「道常無名」。為學人計,不得不為之名。曰黍珠一粒,陽神三寸,自在玄宮,周通法界,猶之太朴完全。其物雖小,其用則大。天下萬事萬物,俱賴此以為君,孰得臣而後之耶?即如侯王操生殺之權,為萬民之主,孰敢不奉其命令?人苟得此太朴,拳拳服膺,守而弗失,雖殊方異域,莫不航海梯山而來,況近者乎?可見萬國賓服,皆由於斯朴之能守也。夫人自有生後,氣質拘之,物慾蔽之,斯道之存者幾希。若欲抱朴完貞,惟效法天地而已。天氣下降,地氣上騰,猶人坎離交媾,水火調和。天地相合,而甘露垂珠,自然降於中宮,此陰陽燮理,日月同宮,誰為為之、孰令致之?皆由以道為之主宰也。然道究有何名哉?或曰「真鉛」,或曰「金丹」。古人制此名,皆為後之修士計耳。修士既知其名,即當求實。彼自陰陽交媾,一點落於黃庭,就當止其所而不遷,安其居而不動,斯大道乃常存也。既知所止,中有主而不易,又奚至生滅而遭危殆之辱耶?可見道散於外,浩渺無垠,渾淪莫測。及斂之於內,混混沌沌,退藏有密。學者苟莫知統宗,無從歸宿,則散而無紀,即立己猶不能,焉能及人?故曰:「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惟有主歸,所以成其大也。子思謂君子之道費而隱,其即此一本散萬殊,萬殊歸一本之道也。此章甘露是鉛汞合而始降,「知止」是神氣萃於中宮。太上俱渾言之,吾再詳道之:學人慾修性命,先明鉛汞。古云:汞是我家固有之物,鉛乃他家不死之方。若但言心性,無從捉摸,古仙真借名為汞。此個汞非他,乃心中靈液——從涕唾津精氣血液,後天所生陰滓物中,加以神火下照久久,化為至靈之液。此個靈液,元性所寄。蓋以本性原來清凈,不染纖塵,與太空等。非從後天色身所有之精,用起文武火,加以神光了照,則靈液不化,靈性無依。故煉丹之士,必先煉精化氣,所謂「此精不是凡人精,乃是玉皇口內涎。」玉皇比心也,心中靈液即涎也。既得精生汞化,由是靈液下降坎宮,真陽亦復上升,交會於黃庭內釜,我以神氣凝注於此,久之真鉛從此蓬勃絪縕而有象,此即所謂「得葯」也。然靈液取真水也,真陽即真氣,真氣即鉛也。汞為精、鉛為凡,二者皆後天有形有象之鉛汞,只可順而生男育女,不可為長生大葯。必從此汞之下降,鉛之上升,會合中宮,凝神調息,片刻間兀兀騰騰,如霧及煙,如潮如海,才算是真鉛,可為煉丹之本,所謂坎離交而得葯也。於是運起陽火陰符,逆從尾閭直上泥丸。泥丸久積陰精,與我這點真鉛之氣,配合為一,即所謂「乾坤交而結丹」是也。陽氣上升泥丸,有何景象?覺得頭目爽利,非等平日之昏暈,有如風吹雲散,而天朗氣清,另有一番氣象,才算是真汞。以前之汞,還是凡汞,不可以養成仙胎。鉛汞會於泥丸,斯時之凡精凡氣,合同而化,不見有鉛,並不見有汞,是一清涼恬淡之味,化為甘露神水,香甜可口,不似平日粗精濁氣,即古人謂「醍醐灌頂」是。從上齶落下,吞而服之,遂入黃庭溫養,即封固矣。此個真精一生,渾身蘇軟如綿,欲睡不睡,欲醒不醒;而平日動蕩之身心,至此渾然湛然,不動不搖,自安所止而得所止,又有何殆之有哉?此境非大靜大定不能。若夫採取之法,即一意凝注,毫不分散,古人謂之「不採之采勝於采」是。學人行一步自有一步之效驗。若無真實處,工猶未至。天機畢露,人其自取證焉可。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智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修身之道,不外性命。人慾盡性立命,必先存心養性,保命全形。予以修之煉之,積之累之,則本性長圓,天命在我矣。然欲盡心,必先知性,知得人生之本,純乎天理,不雜人慾,謂之睿智。由此遏欲存理,時時省察,刻刻防閑,務令私慾盡凈,天理流行,洞見本來面目,惺惺不昧,了了常明,即是圓明妙覺。此非外面想像,乃自家真知,他人莫能喻也。故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欲立命,必先煉己。煉己有兩端:一曰物慾——物慾不除,天真難現。舍此而欲得葯結丹,亦猶嘉禾雜荑稗之中,不先芟荑,勢必苗莠並植。非先勝人慾,常操常存,則有定守,未必有定力也。故曰「勝人者有力。」一曰氣質——氣質不化,身何由固?所以剝膚存液,剝液存神,剝神還虛,層層剝盡,方能與道合真。苟非精固氣壯,焉能戰勝群陰,掃除六賊,致令一身內外,精瑩如玉,變化凡軀,煉成仙體哉?故曰「自勝者強」。如是煉己了矣,命已立矣,功不於此盡乎?道不於此成乎?雖然,起火有時,止火有候,若當火足之時,不行止火之功,精必隨氣之動而動,故知止養丹,如貧者之積財而富,常覺有餘。既知止火,尤要進火以養丹,退火以溫丹。非有志之士,斷不能綿綿密密,不二之息如此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其即此強行者有志之謂歟?自此溫養之後,但安神息,一任天然,無一時一刻之失所。子思子謂「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者此也。至若凡身脫化,真靈飛升,亦猶凡人之死。但凡人之死,死則神散;而聖人之死,死猶神完。形雖死而神如生,烏得不與天地同壽耶?此言知人道、勝人慾,猶是窮理盡性一邊之說。惟性見心明,洞徹本原,神強氣壯,煅盡陰滓,始能了性立命。性命不分二途,復歸於混沌未開之天,而陰神盡滅,陽神完成矣。其間煉精化氣,鍊氣化神,尚有止火養丹。《悟真》云:「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此之謂也。夫煉精化氣,為入胎之始;鍊氣化神,為成胎之終。不知止火,則氣不入於胎。精雖煉而為氣,猶可因氣之動而復化為精。且不知止火,則神不凝於虛空,氣雖煉而成神,猶可因神之動而復化為氣。故曰:「知足常足,終身不辱。」太上之言,非欺我也。至若神歸大定,氣亦因之大定。百年之久,渾同一日。一念游移,即同走丹。如此任重道遠,非強行有志者,不能常止其所,歷久而不敝也。三昧火化,立上凌霄,雖死猶生,其精神足與天地同壽。金丹始終,盡於此矣。第三十四章 終不為大大道汜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是以聖人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道本淵涵無極,浩蕩無涯。《詩》曰:「左之左之,君之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觀此可見道之隨時取用,無人不遂,無物不充焉。斯道也,何道也?萬物生生之本也。道在天地,萬物資以為生,而不辭其紛擾。以道無不足,故其生無不暢也。雖然,生之遂之之道既足,而物賴以成,亦若物之自生自遂,而道不見為有,其成功為奚如乎?雖不名為有,而天地之大,四海之遙,無人不被其涵濡,無物不荷其帡幪。且聽物之自生自育,而道若不知其有生有育。普護一切,包涵萬有,斯誠 「衣被萬物而不以為生」焉。道之功成,浩浩乎無可名也。常無欲也,無欲即常清常凈,真常之道也。就其小而名之,雖一草一木之微,無有或外;彌綸萬有,無隙可尋;渾然一團,纖塵悉化。此小莫能破之義也。故曰「常無欲可名於小」。就其大而名之,鋪天匝地,統育群生;亘古及今,包含萬夤,而究無一物之不歸,無一夫之或外。此大莫能載之旨也。故曰:「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聖人之道,何其費而隱哉?夫聖人與道合真,靜則守中抱一,渾同於穆之天。動則因物隨緣,儼寓時行之象。惟天為大,惟聖則之。聖實與天同其大也。然聖終不以為大也。惟不以為大,故能成其大,此所以為大聖人歟?此言道之浩浩,生萬物而有餘,被萬物而至足。無小無大,悉包個中。聖能成其大,皆由修造有本。今特詳下手之功:如打坐之時,先凝神,繼調息。到得神已凝了——不必有浩然正氣,至大至剛,充塞天地;只要心無煩惱,意無牽掛,覺得心如空器,一點不有。意若冰融,片念不生,此身聳立,恍如山嶽鎮靜,不動不搖——由是以神光下照於氣穴之中,默視吾陰蹻之氣與絳宮之氣兩相會于丹鼎之中。我即以溫溫神火細細烹煉,微微巽風緩緩吹噓,自然精融氣化。此即煉精化氣也。何以知其煉精化氣哉?前此未采外來之氣,與吾心內之神,兩相配合,會成一家。此個坎離各自分散,全不相依,呼吸亦不相調。到得收回外氣,以制內里陰精,氣到之時,陰精自化。上下心腎之氣,即合為一,自然絳宮安閑,腎府自在。外之呼吸,與內之真息,合為一氣,渾如夫婦配成,聚而不散。日充月盈,真陽從此現象矣。此即化氣之明徵也。既已化氣,再行向上之事。何謂向上之事?斯時呼吸合、神氣交,凝聚丹田,宛轉悠揚,幾如活龍游泳,一日有無數變化。我惟凝神於中,注息於外,聽其天然,自然靜極而動,動極而靜,此即鍊氣化神也。到得靜定久久,我氣益調,前此宛轉流行於丹田者,此時烹煉極熟,覺得似有似無,若動若靜。精看不覺,細會始知。此際務將知覺之心,一齊泯去,百想無存,萬虛全消,即丹田交會之神氣,聽他自鼓自調,自溫自煅,我惟致虛守寂,純任自然,神入氣中而不知,氣周神外而不覺。如此烹煉一陣,自有一陣香風,上沖百脈,遍體熏蒸。此所謂神生氣也。又覺精神日長,智慧日開。一心之內,但覺一息從規中起,清凈微妙,精瑩如玉。此所謂氣生神也。如此神氣交養,兩兩相生。斯時正宜撒手成空,不粘不脫,若有心,若無意。此煉神還虛之實際也。此三件功夫,一時可行可到。學人須遵道而行,不可但到神氣粗交,未至大靜,即行下榻。又不可但到神氣大交,凝成一片,兩不分明,未到虛無清凈自在之境,速離坐地。必須照此行持,從煉精起,久久氣長神旺,化為清凈自然,再加歸爐工法,然後合乎天地盈虛消息,與一年春夏秋冬氣象,如此始完全一周。工夫照此修持,自然我氣益調,我神益靜,中有無窮變化、不盡生機。由是日夜行工,綿綿密密,寂照同歸,自有真氣熏蒸,上朝泥丸,下流丹府,透百脈而貫肌膚,勃然有不可遏之狀,此河車之路,自然而通。我不過順其所通,而略微引起足矣。非若旁門左道,以自家私意空空去運,死死去行,不觀他自動自靜,而為之起止也。久之丹成道立,走霧飛空,與天為徒。聖人之成其大,誠非輕易也已。第三十五章 往而無害執大象,天下往。往而無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用之不可既。何謂大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大道。以其無所不包,故曰大象。究何象哉?殆無極而已矣。顧無象為象,究將何所執乎?亦無執為執,斯於道不悖矣。人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則大象執焉,大道在焉。昔孔子告顏淵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是知大道所歸,即天下所歸。無論歸人歸道,俱是心悅誠服,又何害之有耶?吾知一氣相貫通,萬物皆默化。融融泄泄,上下相安於泰運之天。此直自然之依歸,非一時所感激。苟徒飾片時之耳目,未始不源源而來。但如世之雅樂可懷,香餌可口,亦足令過客停驂,流連不去,然可暫而不可常也。惟道無味,不似肥濃甘脆,令人咀嚼不已,饜飫無窮,而人之爽口悅心者,自不厭焉。此無味中之至味,非世味之濃所可擬。雖然,道無方所,亦無形狀,難想像亦難捉摸。故曰:視不見,聽不聞,而取之靡窮,用之不竭,有如是也。誠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斯道之所以為大耳。學者其知所嚮往哉!此言人必效天地交泰,而後融融泄泄,不啻雅樂可懷,香餌堪味,令人嘆賞不置。然其境地非易到也。苟當私慾甚熾,血氣將衰之時,不先從極動之處,漸而至於靜地,則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凡息不停,真息不見。惟動極而靜之際,勿來真意以主持之。此意屬陰,為之己土。少焉恍恍惚惚,陰陽交媾,大入杳冥之境,似夢非夢,似醒非醒。於此定靜之中,忽覺一縷熱氣,混混續續,氣暢神融,兩兩交會於黃房之間,將判未判,未判忽判。此即真鉛現象。心花怒發,暖氣融融,元神躍躍,不由感觸,自然發生,斯了玄關兆象,太極開基也。斯時惟用一點真心,發真意以收攝之。此意屬陽為戊土。其實一意,不過以動靜之基,分為戊己之土而已。蓋玄牝未開,混沌之中,有此真意為主,即無欲觀妙之意,謂之陰土;及玄牝開而真機現,即有欲以觀其竅,謂之陽土。一為無名天地之始,一為有名萬物之母。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皆此一點真意,為之貫注。修行人能以真意主宰運行,庶不至感而有思,動而他馳。所謂天關由我,地軸由心;宇宙在乎身,萬化生於心,皆此時之靈覺,為之運用而主持也。故曰,略先一息,則真機未現,采之無益;略後一息,則凡念已起,采之又多夾雜,不堪為我煉功大葯。此須有大智慧、大力量,方能於此一息中認得清、把得定,以為成仙證聖之本。雖然,此個玄關,始而其氣柔脆,只覺微有熱意從下元起,久則踴躍周身,似有不可遏抑之勢。學人須於至微處辨得明白,以我真意主持,毫不分散,久之氣機大有力量,一任兀兀騰騰,隨其所至,不加一意,不參一見,斯得之耳。到得氣機壯旺,一靜即天機發動,迅速如雷,雖一切喧鬧之鄉,不能禁止。總要有靈覺之心,為之主持,乃無差也已。第三十六章 國之利器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天有盈虛消長,人有壽夭窮通,此亦氣數之常。然只可以概凡夫,而不可以律聖人。聖人則有挽回天地之能,扭轉乾坤之德,要不外顛倒陰陽,逆施造化而已。即如時至秋也,萬物將收,而欲歙弱而難整,聖人則有張天地之氣運,強血氣之功能焉。時至冬也,萬物皆廢,而欲槁奪而難生,聖人則有氣象之重興,歲月之我與者。此至微而至明,實常而實異,非聖人之莫喻也。易危為安,反亂為治,非神勇者不能臻此神化。然究其所為返還之術,不過曰柔、曰弱。惟其柔也故能勝剛;唯其弱也,故能勝強。所用者何?人無精則絕,魚無水則滅,一旦脫之於淵,則水涸而生機息矣。亦猶人元真一之精,則所存者幾希。人之與魚,同一不離乎水。但非天露之水,乃造道淵深,一元之水。汩汩乎來,頻相灌溉也。昔莊子謂相濡以沬,相呴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是其旨也。後世旁門,以有形有質之精,為修鍊長生之本,殆不知道之為物,剛健中正,純粹以精,都從恍惚杳冥、虛無自然而生者。其間火藥之密機、烹調之的旨,非聖師不授,非至誠不幾,非有功有德、虛心訪道、竭誠求師者,未易仙緣湊合。蓋天機密秘,天地至重,鬼神最欽,妄傳匪人,殃遺九祖。猶國家利用之密器,不可以輕示人。是以君子縝密而不出也,學者亦見及此乎?此言修道之士,真有宇宙在手,萬化生心之妙。然亦不過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順而取之,逆而施之足矣。非寓生機於殺機之中,即所謂至陰赫赫,至陽肅肅。赫赫出乎天,肅肅出乎地。由至陰而取至陽,所謂資機者此也。人能於黑山窟取陽,鬼窩裡取寶,即是盜生機於殺機之內。要皆在天地虛空中取,人身虛靜處奪,此精才是真精,非世之凡精可擬。人能盜之不失其時,用一度工,自有一度之進益。勸學者以柔以弱,立德立功,庶得神天之佑,自有仙人傳授口訣。否則最大事情,驚天地而動鬼神,縱是神仙,要皆不傳者多。蓋天機至密,天律最嚴,不可違也。莊子曰:「使道可獻人,則人莫不獻之於君。使道可進人,則人莫不進之於親。使道可與人,則人莫不與之於弟兄。使道可傳人,則人莫不傳之於子孫。」而皆不可者何?誠以中無德而道不立,中無主而道不行也。合數聖之言觀之,則知國之利器,不可輕以示人矣。後世修士,切勿以大道為公,不擇人而授,以致自遭天譴,悔之無及。斯殆有公而不公,不公而公之旨,非下學所能參其微也,尚其懍之。第三十七章 道常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皆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無名之朴,夫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道雖自然無為,然著於無為,又成頑空之學。須於無為植其本,有為端其用,無為而有為,有為仍無為,斯體立而道行,道全而德備矣。所謂常應常靜,常寂常惺,放之則彌滿六合,卷之則潛伏方衷。即此沖漠無朕之時,有此坐照無遺之概。雖曰無為,而有為寓其中;雖曰有為,而無為賅其內。斯大道在我,大本常存。任尊貴王侯,若無此道為根本,則萬物皆隔閡而難化。惟能持守此道,則天下人物,性情相感,聲氣相通,自默化潛移,而太平有象矣。雖然,承平日久,古道難敦。此亦情所必至,理有固然,無足怪也。及創造頻仍,繁華肇起,人心愈險,禍亂彌多。此又天地之氣數,人所不能逃者。惟聖人具保泰持盈之法,久安長治之謀。於文物初開之世,而以無為、無作、無思、無慮,渾然無名之太朴,為之修諸己而措諸人,導於前而引於後,純乎天不雜以人,所以內鎮宮廷,外鎮天下。屯之初九,日盤桓利居貞,為草昧未開者之一鎮也。夫石蘊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凡朴之鎮猶且如此,況無名之朴?合民物而一為之鎮乎?倘不歸渾穆,斷難使會極歸極,咸登衽席之安。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渾忘道德,不識天人,斯為得之。故曰:「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自正。」此殆恬淡無欲,郅治無為,上不知所為化,下不知所為應,上與下兩相安於無為之道,有不知其然而然者。舜之無為而治,所以獨隆千古也。為民上者,可不以無為為本哉?此論治世之道,無為為本。修身之道,亦不外此。侯王比人之身,至尊至貴,俗雲「一劫人身萬劫難,既得人身遇已奇」矣。又聞正法,不更美乎?於此不修,則精神必耗,身命難延。一轉眼間,氣息泯滅,又不知為鬼為蜮,或獸或禽。輪迴六道,輾轉不停,何時才得出頭?今逢法筳大展,大道宏開,可不急急修持,而令歲月之蹉跎耶?萬物比人身中五官百體,精神血氣,能守此無為常道,則諸慮自息,百骸俱理,肌膚潤澤,毛髮晶瑩,不啻金相玉質。侯王能守,萬物自化,比一心內照,則變化通靈。然火候未純,氣質尚在。當此精神大整,智慧頻生,或好談過去未來,以逞其才;或喜語建功立業以誇於世。種種作為,皆由道德未純之故。惟此玉液丹成,重安爐鼎,再辟乾坤,仍以無名太朴,傾於八卦爐中,內用天然神火,外加增減凡爐,久久火化,連無名之朴亦渾忘焉。此無知無欲,恬然淡然,則凡身變化,自返還於先天一氣,而仙道成矣。所謂「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者。太上治世修身之道,其一以貫之者歟!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上古之風,渾渾噩噩,一任其天;浩浩淵淵,各安其性;上下無為,君民共樂;忠厚成風,訟爭不起。何世道之敦龐若此乎?皆由安無為之天,率自然之性。一時各老其老、幼其幼、賢其賢、親其親,安耕樂業,食德飲和,不知道德之名,更不聞仁義禮智之說。然而抱朴完貞,任氣機之自動,而天地以同流,儼若不教而化,無為而成,自與道德為一,仁義禮智,不相違焉。夫以道德並言,道為體,德為用。以道德仁義禮智合論,則道德又為體,而仁義禮智又為用。後世聖人,雖為化民起見,而立道德之名,分為仁義禮智之說,其實道德中有仁義禮智,仁義禮智內有道德,無彼此,無欠缺也。降至後世而道德分矣。等而下之,仁義禮智亦多狃於一偏。此皆由氣數之推遷,人心之變詐,故至於此。太上欲人返本還原,歸根復命,乃為之嘆曰:上德無為之人,惟率其性,不知有德,是以其德常存;下德有為之士,知德之美,因愛其名,好行其德,惟恐一失其德,頓喪其名。此兩念紛馳,渾淪頓破,不似上德之一誠不二,片念無存,由有德而反為無德也。且上德無為,斯時天下之民,一道同風,群安無為之世;下德有為,際此繁華漸起,俗殊政異,共樂有為之常。豈非忘機者息天下之機,好事者啟天下之事乎?然時窮則復,物窮則變,人窮則返。當此多事之秋,風俗澆漓,人心變亂,滔滔不返,天真梏沒久矣。必有好仁之主,發政施仁,清源正本,易亂為治,轉危為安。勢不能不有為,然雖有為之跡,而因時制宜,順理行去,有為仍屬無為,所以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更有好義之人,際亂離之日,欲復承平,大興掃除之功,欣欣自喜,悻悻稱雄,不能一歸淡定。雖或又安宇宙,人物一新,而上行下效,民物之相爭相奪者,不能已也。至於上禮之君,人心愈變矣。習往來之儀,論施報之道,或厚往而薄來,或施恩而報怨,則不能安於無事。朝有因革,俗有損益,不能彼此相合,遠近同群,稍有不應,而攘臂相爭,干戈旋起,不能與居與處而相安。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迄於今,人愈變、事愈繁,而忠信之壞已極,不得不言禮以維持之。無如徒事外面之粉飾,不由中心之發皇。酬酢日多,是非愈眾,彼緣禮而維繫人心之計者,殆未思應於外不由於中,必至凶終而隙末,欲安於反危。故曰:「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他如智非奇計異謀,預度先知之糾察,乃由誠而明,不思而得,不學而能,自然虛明如鏡,豈逆詐臆信所能比哉?然道之華,非道之實。且察察為明,必流於虛誣詐偽而不覺。在己或矜特識,其實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有真識定力,知敦厚以為禮,故取其厚,不取其薄;知虛華之非智,故取其實而不取其華。去取攸宜,而大道不難復矣。此言道德廢而有仁義,仁義廢而有禮智,愈趨愈下,亦人心風俗使然,無足怪者。至於修養一事,咽津服氣出而道一變,採藥煉丹出而道一變,迄於今紛紛左道,不堪言矣!誰復知玄關一竅為修道之要務乎!吾今為人示之:人慾識此玄關,須於大塵勞、大休歇後,方能了徹這個玄關。又曰「念起是病,不續即葯」;又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總不外塵情雜念,紛紛擾擾時,從中一覺而出,即是玄關,所謂「回頭是岸」。又曰「彼岸非遙,迴光返照即是」。但恐於玄關未開時,先加一番意思去尋度;於玄關既開之後,又加一番意思去守護。此念慮紛紛,猶天本無雲翳,雲翳一散,便現太空妙景;而卻於雲翳已散之後,又復加一番煙塵,轉令清明廣大之天,因而窄逼難容,昏暗莫辨矣。佛云:「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等玄機,總蓍不得一毫擬議,擬議即非;著不得半點思慮,思慮即錯。惟於玄關未開時,我只順其了照之意;於玄關既開候,我亦安其坐照之渾。念若紛馳,我即收回,收回即是。神如昏罔,我即整頓,整頓即是。是如何簡捷便易?特人於床上安床,動中尋動,靜里求靜,就涉於穿鑿。而玄關分明在前,卻又因後天知慮遮蔽而不在矣。吾今示一要訣:任他思念紛紜莫可了卻,我能一覺而動即便掃除,此即是玄關。足見人之修鍊,只此覺照之心,亦如天空赤日,常須光明洞照,一毫昏黑不得,昏黑即落污暗地獄。苟能撥開雲霧,青天白日,明明在前。如生他想,即落凡夫窩臼,非神仙根本。總之仙家無他妙訣,惟明心見性,乃修鍊要旨。若問丹是何物?即吾丹田中絪縕元氣是也。然此元氣與我本來不二元神會合一處,即是返還太極無極、父母未生前一點天命。人能以性立命,以命了性,即可長生不死。但水府求玄,欲修成金液之丹,不得先天神息,採取烹煉,進退溫養,則先天元性與先天元命,不能自加會合為一,攢五簇六而成金丹。雖然,既得元性元命矣,若無真正胎息,猶人世男女不得煤妁,往來交通,亦不能結為夫婦。故丹經云:「真意為媒妁。」茲又雲「真息為媒妁」,豈不與古經相悖乎?不知真意者煉丹交合之神;真息者煉丹交合之具,要之皆以神氣二者合之為一而已矣。第無真息,則真氣不能自升自降,會合溫養,結成玄珠;既得真息,若無真意為之號令、攝持、嚴密,則真息亦不能往來、進退、如如自如。故曰真意者煉丹之要。然真意不得真正元神,則真意從何而始?惟於玄關竅開之初,認取這點真意,於是返而持之,學顏子拳拳服膺,斯得之矣。況元神所流露,即是真意、即是一善,亦即得一而萬事畢之道。學人認得分明,大丹之本立矣。昔邱祖云:「息有一毫之未定,命非己有。」吾示學人,欲求長生,先須伏氣。然伏氣有二義:一是伏藏此氣歸於中宮,如如不動;二是管攝嚴密,長生即在此伏氣中。除此別無他道,修行人須照此行持,乃不負吾一片苦衷耳。第三十九章 以*為本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貴高將恐蹶。故貴以*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榖,此其以*為本也,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大道無他,一而已矣。一者何?即鴻濛未判之元氣,混混沌沌之無極,生成萬物之太極。要之元氣無形,謂之無極。萬物皆從無極而有形,實為天下之根,謂之太極。此即是道。聖人無可名而名之,故曰一。若無一則無物,無物便無一。得之則生,失之則沒。自昔元始以來,其得一而成形成象,繩繩不已,生生不息者,大周沙界,細入微塵,無或外也。《中庸》雲「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體物不可遺」,孰非此乎?故綜而計之,天之清也,得一而清;地之寧也,得一而寧;神之靈也,得一而靈;谷之盈也,得一而盈;萬物之生也,得一而生;侯王之正己以正天下也,無非得一以貞而已。縱或大小異象,貴*殊途,表裡精粗,幽明人鬼,至於不可窮詰,孰能外此一以為包羅哉?即如天至高也,無一將恐崩裂;地至厚也,無一將恐發決;神至妙也,無一將恐不靈;空谷傳聲,氣至盈也,無一則恐竭矣;萬物負形,氣至繁也,無一則恐滅矣;侯王至高而至貴也,無一以貞天下,恐位高則危,名貴則敗矣——是一安可忽乎?果能由一散萬浩浩蕩無垠,淵深莫測,則天地神谷,萬物侯王,俱賴此一以為主宰,而蟠天際地,彌綸無隙,充周不窮……如此其極,是高莫高於道,貴莫貴於一也。雖然,自無而有,有何高焉?由微而著,又何貴焉?即使貴莫與京,亦由氣之自微而顯,故曰「貴以*為本」。即使高至無極也,亦由氣之自下而上,故曰「高以下為基」。他如世之位高如侯,分貴如王,知道之自下而高,由* 而貴,故自稱曰「孤」、曰「寡人」、曰「不榖」,此非以*為本歟?否或不居於*。自置太高,則中無主而道不立,心已紛而神不凝,欲於事事物物之間,合夫大中至正,復歸於一道,蓋亦鮮矣。猶推數車者不能居中制外,反不如驅一車者之尚處其內,而得以操縱自如。噫!有車而等於無車,貪多誠不如抱一。又如玉之琭琭而繁多,多則*生焉;如石之落落而層疊,疊則危起焉——均太上所不欲也。何若抱一者之自*自下,後終至於高不可及,貴莫可言之為愈也!此言修道成真,只是此一,無有二也。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然,究何一哉?古人謂鴻鴻濛濛中,無念慮、無渣滓,一個虛而靈、寂而惺者之一物也。此物寬則包藏法界,窄則不立纖塵;顯則九夷八荒無所不到,隱則纖芥微塵無所不察。所謂無極之極,不神之神,真無可名言,無從想像者。性命之道,惟此而已。太上以侯王喻人之心,心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刻刻返觀,時時內照,即不失其一。一即獨也。獨如獨覺之地,戒慎恐懼,斯本來之至高至貴者,庶可長保,然此是修性之學,故一慎獨便可了得;若煉命則有為有作,倘非從下處做起,*處煉來,葯猶難得,何況金丹?下即下丹田也。*即下部污穢處也。學者欲一陽來複,氣勢沖沖,非由下而升至頂上,安得清剛之氣,以為我長生之寶?非從下田濁鄉,以神火下照,煉出至陽之氣,何以為葯本丹基?古人謂陰中求陽,鬼窟盜寶,洵不誣也。尤須有一心無兩念,方是守一之道。到得自然,人我俱忘,即得一矣。修士到此地位,一任天下事事物物,無不措之而咸宜,處之而恰當,所謂得一而萬事畢,其信然耶!倘著形著象,紛紛馳逐,與夫七情六慾,身家妻孥,死死牽纏,不肯歇手,則去道遠矣。莫說外物紛紜不可言道,即如存心養性、修道煉丹、進火退符、採取封固,一切名目,皆是虛擬其象,為後之學者立一法程。若其心有絲毫未凈,即為道障。太上所以說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焉。夫道只一道,學者又何事他求哉。第四十章 有生於無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大道人人具足,個個圓全,又何待於復哉?不知人自有生以後,氣拘物蔽,知誘情生,斯道之為所汩沒者多矣。苟非內祛諸緣,外祛諸擾,凝神調息,絕慮忘機,安得一陽發生,道氣復返乎?故曰:「反者道之動。」此煉丹之始基也。迨至葯已歸爐,丹亦粗結,汞鉛渾一,日夜內觀,而金丹產焉。自此採取之後,綿綿不絕,了了常存,以謙以下,以辱以柔,就是還丹之妙用。然非但還丹當事此,自下手以至丹成,無不當冥心內運,專氣致柔。蓋丹乃太和一氣煉成,修道者當以謙和處之。苟稍有粗毫,即動凡火,為道害矣。故曰:「弱者道之用。」天下萬事萬物,雖始於有形有象、有物有則,然其始不自有而肇也。聖人當大道之成,雖千變萬化,無所不具,而其先必於至虛至無中采之煉之,然後大用流行,浩氣充塞於兩大。若非自無而煉,焉得彌綸天地,如此充周靡盡乎?故曰:「有生於無。」學人修養之要,始也自無而有,從靜中煉出微陽來;繼也自有而無,從蓬勃內復歸於恬淡;其卒也,又自無而有,混混沌沌,人我俱忘——久之自煉出陽神三寸、丈六金身。可見有有無無,原迴環不已,迭運靡窮。學者必照此行持,方無差忒。此言金丹大道,非有他也,只是真氣流行,充周一身。其靜也如淵之沉,其動也如潮之涌。惟清修之子,冥心內照,自考自證,方能會之,非語言所能罄。人能明得動機是我生生之本,彼長生不老之丹,豈外是乎?況人人共有之物,無異同、無欠缺。只為身動而精不生,心動而氣不寧。於是乎生老病死苦,輾轉不休,輪迴不已。若欲脫諸一切,非先致養於靜,萬不能取機於動,反我生初元氣。但此個動機,其勢甚微,其氣至嫩,稍不小心,霎時而生癸水,變經流為後天形質之私,不可用矣。故曰:「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由此一動之後,采不失時,則長生有本,大丹有根。如執所有而力行之,篤所好而固守之,雖得葯有時,成丹可俟,無如沖氣至和;而因此後之採取不善,烹煉不良,一團太和之氣,遂被躁暴凡火傷之,道本至陽之剛,必須忍辱柔和,始克養成丹道。太上所以有「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之教也。然道雖有氣動,猶是無中生有;有而不以弱養之,則不能返於虛無之天,道又何自而成?人第知一陽來複,乃道之動機,而不知返本還原,有象者仍歸無象——蓋有象者道之跡,無象者道之真也。知此則修鍊不患無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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