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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位禪宗大德悟道因緣(166-240)

166.黃檗山慧禪師悟道因緣 167.石門獻蘊禪師悟道因緣 168.洞山座下僧悟道因緣  169.大陽警玄禪師悟道因緣  170.投子義青禪師悟道因緣 171.福岩審承禪師悟道因緣  172.羅浮顯如禪師悟道因緣 173.白馬歸喜禪師悟道因緣  174.芙蓉道楷禪師悟道因緣 175.寶峰惟照禪師悟道因緣  176.長蘆清了禪師悟道因緣 177.天童正覺禪師悟道因緣  178.圓通德止禪師悟道因緣 179.智通景深禪師悟道因緣 180.華葯智朋禪師悟道因緣 181.香山尼佛通禪師悟道因緣  182.凈慈慧暉禪師悟道因緣 183.瑞岩法恭禪師悟道因緣 184.吉祥元實禪師悟道因緣 185.投子道宣禪師悟道因緣  186.洞山守初禪師悟道因緣 187.清涼智明和尚悟道因緣 188.福嚴良雅禪師悟道因緣 189.雪竇重顯禪師悟道因緣  190.雲蓋繼鵬禪師悟道因緣166.黃檗山慧禪師悟道因緣  瑞州(治所在今江西高安縣)黃檗山慧禪師,疏山匡仁禪師之法嗣,洛陽人。少時出家,專學經論,後又增受菩薩戒。通過一段時間對戒律的研究和修持,慧禪師深感戒律深邃駁雜,微細難防。  一日,他大發感嘆道:「大士攝律儀,與吾本受聲聞戒,俱止持、作犯也。然於篇聚增減,支本通別,制意且殊。既微細難防,復於攝善中嘗行於少分,況饒益有情乎?且世間泡幻,身命何可留戀哉!」  [意思是說,菩薩戒中的攝律儀戒,與我過去所受的聲聞戒,都是講止、持、作、犯,但是在篇幅長短、戒條增減、支(枝末)本(根本)通(相同)別(差別)、制戒用意等方面,頗多不同。既然攝律儀戒中的這些複雜的規定細微難防,加上攝善法戒中的種種要求,能實行的也很少,更何況修持饒益有情戒呢!再說世間如夢幻泡影,身命又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於是,他便放棄了經論、戒律等義學方面的學習,想投身於水,以肉體布施於水中的鱗甲之類。主意已定,他便來到河邊,準備投河。就在這時,他偶然碰到兩位禪者。通過交談,兩位禪者知道了他的苦惱,便指點他說:「南方頗多知識,何滯於一隅?」  慧禪師接受了二位禪者的勸告,遂回心轉意,決心南下參學。當時,正是宋金對峙的時候,關津守得很緊,出入非常不容易。慧禪師便央求守關的官吏,說道:「吾非玩山水,誓求祖道,他日必不忘恩也。」官吏明白了他的求道志向,便不再阻止他,讓他過關,並且對他說:「師既為法忘身,回時願無吝所聞。」慧禪師欣然答應了,並向他們表示感謝。  不久,慧禪師便來到疏山(今江西撫州境內)匡仁和尚座下。  一日,匡仁和尚坐在法堂里接受大眾的參問。  慧禪師先顧視大眾,然後提問道:「剎那便去時如何?」  匡仁和尚道:「逼塞虛空,汝作么生去?」  慧禪師道:「逼塞虛空,不如不去。」  匡仁禪師一聽,便不再理會他。  下堂後,慧禪師向首座和尚請益。  首座和尚道:「適來祇對(回答)甚奇特。」  慧禪師道:「此乃率爾,敢望慈悲,開示愚昧。」  首座和尚道:「一剎那間還有擬義否?」  慧禪師被這一問,言下頓省,於是便禮謝首座和尚。  慧禪師悟道後,便留在南方傳法,後住黃檗山,繼任祖席。

167.石門獻蘊禪師悟道因緣  襄州石門獻蘊禪師,青林師虔禪師之法嗣,洞山良價禪師之嫡孫,京兆人。姓氏不詳。出家後,他一度雲遊參學,遍歷諸禪席。  後投青林師虔禪師座下。  一日,獻蘊禪師問青林和尚:「如何用心,得齊於諸聖?」  青林和尚仰面良久,說道:「會么?」  獻蘊禪師道:「不會。」  青林和尚道:「去!無子用心處。」  獻蘊禪師便禮拜。就在額頭觸地的時候,他豁然契悟。從此以後,他便不再四處遊方了,而是留在青林和尚的座下,充當園頭(負責種植和管理菜果花木)。  一次,獻蘊禪師從園裡歸來,侍立次,青林和尚勘問道:「子今日作甚麼來?」  獻蘊禪師道:「種菜來。」  青林和尚又問:「遍界是佛身,子向甚處種?」  獻蘊禪師道:「金鉏(chu,同「鋤」)不動土,靈苗在處(隨處)生。」  青林和尚一聽,便欣然微笑。  一日,青林和尚來到園子里,呼喚道:「蘊闍黎!」  獻蘊禪師應喏。  青林和尚道:「剩(更、更加)栽無影樹,留與後人看。」  獻蘊禪師便問:「若是無影樹,豈受栽邪?」  青林和尚道:「不受栽且止,你曾見他枝葉么?」  獻蘊和尚道:「不曾見。」  青林和尚道:「既不曾見,爭知不受栽?」  獻蘊禪師道:「只為不曾見,所以不受栽。」  青林和尚便點頭稱道:「如是!如是!」  青林和尚將入寂時,曾召喚獻蘊禪師的名字,獻蘊禪師應諾。  青林和尚道:「日轉西山後,不須取次(任意、隨便,引申為充裕、寬舒)安。」  獻蘊禪師道:「雪滿金檀樹,靈枝萬古春。」  青林和尚又問:「或有人問你金針線囊事(原指家務事,這裡比喻本分事),子道甚麼?」  獻蘊禪師道:「若是毛羽相似者,某甲終不敢造次(粗率、輕易)。」  青林和尚圓寂後,獻蘊禪師初住南嶽之蘭若。後住夾山,途經潭州的時候,楚王馬氏出城延請,從師問法。  楚王問:「如何是祖師西來大道?」  獻蘊禪師道:「好大哥,御駕六龍千古秀,玉街排仗出金門。」  楚王一聽大喜,便請獻蘊禪師入天冊府,供養數日,之後方至夾山。  因為獻蘊禪師接眾時,經常用「好大哥」這一口頭語,故時人皆稱他「大哥和尚」。  獻蘊禪師在夾山住了不多久,便趕上蠻夷作亂。他不得不離開夾山,遷至湖北襄州鳳凰山,創石門寺。從此,獻蘊禪師就一直住在那裡開法接眾,再振宗風,一直到他入寂。

168.洞山座下僧悟道因緣  一日,洞山良價禪師上堂,座下有僧問:「時時勤拂拭,為甚麼不得他衣缽?未審甚麼人合(應當)得?」  良價禪師道:「不入門者。」  那僧道:「只如不入門者,還得也無?」  良價禪師道:「雖然如此,不得不與他。」  說完,良價禪師又對眾人道:「直道本來無一物,猶未合得他衣缽。汝道甚麼人合得?這裡合下得一轉語,且道下得甚麼語?」  當時有一位上座僧,下堂後,直入丈室,參禮良價禪師,連下九十六轉語,都不契旨,最後一轉語,始契良價禪師之意。  良價禪師道:「闍黎何不早恁么道?」  就在良價禪師和上座僧酬答的過程中,另有一僧暗中偷聽,遺憾的是,他沒有聽清楚上座僧最末後的那一轉語是什麼。  當上座僧出來之後,那僧便跟在後面,向他請益。上座僧卻不肯說破。於是,那僧便天天纏著他,堅決要他說破。這樣纏了三年,上座僧終不肯為他說破。   一日,那僧生病了,想起三年來他天天請上座僧為他開示,但都遭到了上座僧的拒絕,心裡以為上座僧吝法,越想越氣憤不平,便道:「某三年請舉前話,不蒙慈悲,善取不得,惡取去!」  於是,他便爬起來,持刀來到上座僧的寮房,告訴上座僧說:「若不為某舉,即殺上座去也。」  上座僧一聽,心裡很恐懼,便說道:「闍黎且待,我為你舉。」於是為那僧開示道:「直饒將來,亦無處著。」  [即使是我和盤托出,告訴你了,亦無處可住--不住生死,不住涅槃,不住一法。若認為修行到了最後,有個住處,是為大病。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無住才是佛法的根本。]  那僧一聽,豁然有省,當即便向上座僧禮拜懺謝。  169.大陽警玄禪師悟道因緣  郢州(今湖北鍾祥)大陽山警玄禪師,為避國諱,易名警延,梁山緣觀禪師之法嗣,俗姓張,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其祖上為金陵人,其叔父為沙門,法號智通,住持金陵崇孝寺。警玄禪師少年時,神觀奇偉,威重有德,日中一食,後依叔父智通禪師出家,十九歲受具足戒,成為大僧。  一日,聽某人講《圓覺經》,警玄禪師問道:「講者,何名圓覺?」  講者道:「圓以圓融有漏為義,覺以覺盡無餘為義。」  警玄禪師一聽,便笑道:「空諸所有,豈名圓覺?」  講者一聽,大為驚詫,遂讚歎道:「是兒齒少而卓識如此,我所有,何足益之!正如以穢食置寶器,其可哉(怎麼能行呢)!」  智通禪師知道此事後,便令警玄禪師遊方參學。  警玄禪師初禮鼎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梁山緣觀禪師,便問:「如何是無相道場?」  梁山和尚指著牆壁上的觀音像,說道:「這個是吳處士畫。」  警玄禪師正要開口插話,梁山和尚急忙問道:「這個是有相底,那個是無相底?」  警玄禪師一聽,當下有省,便禮拜。  梁山和尚道:「何不道取一句?」  警玄禪師道:「道即不辭,恐上紙筆。」  梁山和尚笑道:「此語上碑去在。」  於是,警玄禪師便呈偈云:    「我昔初機學道迷,萬水千山覓見知。     明今辨古終難會,直說無心轉更疑。     蒙師點出秦時鏡,照見父母未生時。     如今覺了何所得,夜放烏雞帶雪飛。」  梁山和尚一聽,欣然讚歎道:「洞山之宗可倚(曹洞宗旨可賴此人傳續)」。  從此,警玄禪師聲名大噪。  梁山和尚滅度後,警玄禪師便離開梁山,前往大陽(湖北鍾祥),禮謁慧堅禪師。慧堅禪師堅決要把法席讓給警玄禪師來主持,而自己則退居一室。於是警玄禪師便答應留下來住山。  警玄禪師繼承了大陽法席之後,深感先德咐囑責任之重大。為了保證宗風不墮,他精心操持,勤於接眾,足不越限,脅不至席,凡五十年。奈何宗門不振,法嗣難覓!警玄禪師雖年高八十,前后座夏六十一年,卻仍然沒有找到可以繼承其法脈的人。無奈之下,他只好請求葉縣歸省禪師的弟子浮山法遠幫助他定址找一個合適的法器,以續薪傳。北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受浮山法遠禪師之囑託,投子義青禪師終於接續了曹洞法脈。此時,警玄禪師已入滅四十七年。  警玄禪師圓寂於北宋仁宗天聖五年(1027)。  警玄禪師平生接眾,有三句、三墮和五位頌,一時響徹叢林,頗有洞山遺風。  三句--  「諸禪德,須明平常無生句、妙玄無私句、體明無盡句。第一句通一路,第二句無賓主,第三句兼帶去。一句道得師子嚬呻,二句道得師子反擲,三句道得師子踞地。縱也周遍十方,擒也一時坐斷。正當恁么時,作么生通得個消息?若不通得個消息?來朝更獻楚王看。」  「如何是平常無生句?」師曰:「白雲覆青山,青山頂不露。」  「如何是妙玄無私句?」師曰:「寶殿無人不侍立,不種梧桐免鳳來。」  「如何是體明無盡句?」師曰:「手指空時天地轉,回途石馬出紗籠。」  「如何是師子嚬呻?」師曰:「終無回顧意,爭肯落平常。」  「如何是師子返擲?」師曰:「周旋往返全歸父,繁興大用體無虧。」  「如何是師子踞地?」師曰:「迥絕去來機,古今無變異。」  三墮--  警玄禪師曾經解釋曹山三種墮,認為此三語須明得轉位始得。  「一作水牯牛,是類墮。」師曰:「是沙門轉身語,是異類中事。若不曉此意,即有所滯。直是要伊一念無私,即有出身之路。」  「二不受食,是尊貴墮。」師曰:「須知那邊了,卻來這邊行履。若不虛此位,即坐在尊貴。」  「三不斷聲色,是隨墮。」師曰:「以不明聲色故隨處墮。須向聲色里有出身之路。作么生是聲色外一句?」乃曰:「聲不自聲,色不自色,故云不斷指掌,當指何掌也。」  五位頌--  「正中偏,一輪皎潔正當天。宛轉虛玄事不彰,明暗只在影中圓。  偏中正,休觀朗月秦時鏡。隱隱猶如日下燈,明暗混融誰辨影。  正中來,脈路玄玄絕迂迴。靜照無私隨處現,如行鳥道人廛開。  偏中至,法法無依即智智。橫身物外兩不傷,妙用玄玄善周備。  兼中到,葉路當風無中道。莫守寒岩異草青,坐卻白雲宗不妙。」

170.投子義青禪師悟道因緣  舒州(今安徽安慶)投子義青禪師,大陽玄禪師之法嗣,俗姓李,青社(安徽舒州境內)人。義青禪師七歲時於妙相寺出家,試經得度。出家後,先習《百法論》,學了不多久,義青禪師便深感滯於名相,無有了期,慨嘆道:「三祇塗(途)遠,自困何益?」於是便放棄《百法論》,又前往洛陽聽習《華嚴經》,不久即能貫通其義。一次,義青禪師在讀諸林菩薩偈子的時候,至「即心自性」一句時,猛然省悟道:「法離文字,寧可講乎?」於是便當即離開講肆,行腳諸方,參禮禪德。人稱「青華嚴」。  當時,浮山法遠圓鑒禪師正住在會聖岩。一天晚上,浮山法遠禪師得一夢,夢見自己養了一隻青色的鷹。醒來以後,覺得是一個吉兆。果然,第二天早晨,義青禪師來了。浮山禪師一見,非常高興,便請他在會聖岩住下,並建議他看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之公案。  其公案是這樣的--  世尊因外道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贊曰:「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乃作禮而去。阿難白佛:「外道得何道理,稱讚而去?」世尊曰:「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  義青禪師於是遵照浮山禪師的教導,認真地將這一公案參了三年。  一日,浮山禪師問他:「汝記得話頭么?試舉看。」  義青禪師正要開口答話,浮山禪師一把掩住他的嘴。  義青禪師當即豁然開悟,便禮拜。  浮山禪師見他禮拜,便問道:「汝妙悟玄機邪?」  義青禪師道:「設有也須吐卻。」  當時,資侍者亦在旁,說道:「青華嚴今日如病得汗。」  義青禪師便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合取狗口!若更忉忉(啰嗦、嘮叨),我即便嘔。」  義青禪師悟道後,繼續在浮山禪師座下呆了三年。在這三年期間,浮山禪師不時地向他開示洞山宗旨,義青禪師皆能一一妙契。於是,浮山禪師便把大陽警玄禪師的頂相、皮履、直裰,交付給義青禪師,並叮囑道:「代吾續其宗風,無久滯此。善宜護持。」並書偈送給義青禪師云:   「須彌立太虛,日月輔而轉。    群峰漸倚他,白雲方改變。    少林風起叢,曹溪洞簾卷。    金鳳宿龍巢,宸(chen)苔豈車碾。」  義青禪師臨走時,浮山禪師又囑咐他往依圓通法秀禪師。  義青禪師來到圓通法秀禪師座下後,每天無所參問,只是在禪堂里嗜睡而已。執事僧呵斥他,他也不理睬。  於是執事僧便報告圓通禪師道:「堂中有僧日睡,當行規法。」  圓通禪師便問:「是誰?」  執事僧道:「青上座。」  圓通禪師便道:「未可,待與按過(暫不要行規法,待我勘驗一下他。)」  於是,圓通禪師便拿著拄杖來到禪堂,見義青禪師正在睡覺,便敲著禪床呵斥他說:「我這裡無閑飯與上座,吃了打眠。」  義青禪師道:「和尚教某何為(和尚教我幹什麼呢)?」  圓通禪師道:「何不參禪去?」  義青禪師道:「美食不中飽人吃。」  圓通禪師道:「爭奈大有人不肯上座(奈何有人不認可你)!」  義青禪師道:「待肯,堪作甚麼(要他認可,那我還堪作什麼)?」  圓通禪師一聽,便問道:「上座曾見甚麼人來?」  義青禪師道:「浮山。」  圓通禪師便道:「怪得恁么頑賴(怪不得這樣調皮搗蛋)!」  說完,便與義青禪師握手,相視而笑,回方丈寮去了。  從此以後,義青禪師聲名遠揚。  義青禪師離開圓通法秀禪師後,初住白雲傳法,後又遷居投子山,一時其座下法將如林。  曾有上堂法語:「孤村陋店,莫掛瓶杯。祖佛玄關,橫身直過。早是蘇秦觸塞,求路難回。項主臨江,何逃困命。諸禪德到這裡,進則落於天魔,退則沉於鬼趣。不進不退,正在死水中。諸仁者,作么生得平穩去?」良久曰:「任從三尺雪,難壓寸靈松。」  又有五位頌並序:「夫長天一色,星月何分。大地無偏,枯榮自異。是以法無異法,何迷悟而可及。心不自心,假言象而提唱。其言也,偏圓正到,兼帶葉通。其法也,不落是非,豈關萬象。幽旨既融於水月,宗源派混於金河。不墜虛凝(頑空),回途復妙。」頌曰:  「正中偏,星河橫轉月明前。彩氣夜交天未曉,隱隱俱彰暗裡圓。   偏中正,夜半天明羞自影。朦朦霧色辨何分,混然不落秦時鏡。   正中來,火里金雞坐鳳台。玄路倚空通脈上,披雲鳥道出塵埃。   兼中至,雪刃籠身不迴避。天然猛將兩不傷,暗裡全施善周備。   兼中到,解走之人不觸道。一般拈掇與君殊,不落是非方始妙。」  義青禪師圓寂於北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春秋五十二歲。有辭世偈云:「兩處住持,無可助道。珍重諸人,不須尋討。」

171.福岩審承禪師悟道因緣  南嶽福岩審承禪師,大陽警玄禪師之法嗣,出家後,投大陽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審承禪師侍立次,大陽禪師問道:「有一人遍身紅爛,卧在荊棘林中,周匝火圍,若親近得此人,大敞廛(chan,市肆聚居之地)開;若親近不得,時中以何為據?」  審承禪師道:「六根不具,七識不全。」  [這裡的「此人」指自性、實相、第一義諦,它無形無相,不可以用心意識來認取,亦不可以用語言來描畫。故審承禪師道:「六根不具,七識不全。」]  大陽禪師擔心審承禪師此答仍有可能是言語知見,故繼續勘驗道:「你教伊出來,我要見伊。」  審承禪師道:「適來別無左右祇對和尚(剛才左右沒有別人回答和尚)。」  大陽禪師道:「官不容針。」  [「官不容針」一句,在禪林中經常與「私通車馬」連用,意思是說第一義謗,須究竟徹悟始得,不容半點疑擬和言說,不容半點不到位和拖泥帶水,如同官府驗關,戒備森嚴,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也不得有一絲一毫地寬宥,沒有人情可講。然而就方便接眾而言,卻不妨有種種言說方便,連車馬這麼大的東西亦可以通過。]  審承禪師一聽,當下有省,便禮拜。  審承禪師悟道後,住南嶽福岩接眾。  一日,相公李特上山參禮審承禪師,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審承禪師便指著庭前的一棵柏樹。  李相公不明其旨,於是又問。審承禪師又如是作答。  這樣三問三答,李相公終於有省,於是呈頌曰:   「出沒雲閑滿太虛,元來真相一塵無。    重重請問西來意,唯指庭前柏一株。」

172.羅浮顯如禪師悟道因緣  惠州羅浮山顯如禪師,大陽警玄禪師之法嗣,益州(今四川成都一帶)人,姓氏未詳。出家後,一度遊方參學。後投大陽座下。  一日,大陽和尚問顯如禪師:「汝是甚處人?」  顯如禪師道:「益州。」  大陽和尚道:「此去幾里?」  顯如禪師道:「五千里。」  大陽禪師道:「你與么來,還曾踏著么?」  顯如禪師道:「不曾踏著。」  大陽和尚道:「汝解騰空那(耶)?」  顯如禪師道:「不解騰空。」  大陽和尚道:「爭得(怎得)到這裡?」  顯如禪師道:「步步不迷方,通身無辨處。」  大陽禪師道:「汝得超方三昧邪?」  顯如禪師道:「聖心不可得,三昧豈彰名。」  大陽和尚於是讚歎道:「如是!如是!汝應信此即本體全彰,理事不二。善自護持。」  顯如禪師悟道後,即前往惠州羅浮山開法接眾。

173.白馬歸喜禪師悟道因緣  襄州白馬歸喜禪師,大陽警玄禪師之法嗣,姓氏籍貫不詳。  初禮大陽和尚,便問:「學人蒙昧,乞指個入路。」  大陽和尚道:「得(可以)。」  說完便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大陽和尚才召喚歸喜禪師的名字。歸喜禪師便應喏。  大陽和尚道:「與你個入路。」  歸喜禪師於是言下有省。

174.芙蓉道楷禪師悟道因緣  東京天寧芙蓉道楷禪師,投子義青禪師之法嗣,俗姓崔,沂(yi)州(今山東臨沂)人。道楷禪師自幼就學習道家的辟穀,隱居於伊陽山。長大後游京師,籍名於術台寺,參加試經(考試經典,以選拔合格出家人),因背誦《法華經》而得度出家。  受具足戒後,道楷禪師便來到海會寺,禮謁投子義青禪師。  初禮投子和尚,道楷禪師便問:「佛祖言句,如家常茶飯。離此之外,別有為人處也無?」  投子和尚道:「汝道寰中天子敕,還假堯舜禹湯也無?」  道楷禪師正要開口答話,投子和尚便用拂子敲著他的嘴說:「汝發意來,早有三十棒也,」  道楷禪師一聽,當即開悟,並再次禮拜投子和尚。  禮拜完畢,道楷禪師正準備走開,投子和尚道:「且來!闍黎。」  但是,道楷禪師卻不理睬。  投子和尚又道:「汝到不疑之地邪?」  道楷禪師一聽,便用雙手掩住自己的耳朵。  道楷禪師悟道後,遂留在投子座下,充當典座。為了進一步鉗錘他,投子和尚經常用機語來勘驗道楷禪師。  一日,投子和尚對他說:「廚務勾當不易。」  道楷禪師道:「不敢。」  投子和尚又問:「煮粥邪?蒸飯邪?」  道楷禪師道:「人工(傭工)淘米著火,行者煮粥蒸飯。」  投子和尚便問:「汝作甚麼?」  道楷禪師道:「和尚慈悲,放他閑去。」  又一日,道楷禪師陪侍投子和尚在菜園子里行逛。投子和尚將拄杖遞給道楷禪師,道楷禪師接過後便跟在投子和尚後面行走。  投子和尚道:「理合恁么(從道理上講,你該這麼做嗎)?」  道楷禪師道:「與和尚提鞋挈杖,也不為分外。」  投子和尚於是道:「有同行在。」  道楷禪師便問:「那一人不受教?」  投子和尚一聽,便走開,不再理會。  到了晚上,投子和尚問道楷禪師:「早來說話未盡。」  道楷禪師道:「請和尚舉。」  投子和尚道:「卯生日,戌生月。」  道楷禪師一聽,便點燈來。  投子和尚道:「汝上來下去,總不徒然。」  道楷禪師道:「在和尚左右,理合如此。」  投子和尚道:「奴兒婢子,誰家屋裡無?」  道楷禪師道:「和尚年尊,闕(缺)他不可。」  投子和尚道:「得恁么殷勤!」  道楷禪師道:「報恩有分。」  北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道楷禪師離開投子,一度回到故鄉沂州,應道俗之請,住仙洞傳法。後又居京師天寧寺。  大觀初年(1107),因開封尹李孝壽上奏徽宗皇帝,讚歎道楷禪師「道行卓冠叢林,宜有褒顯」,於是徽宗便派內臣攜聖旨前往天寧寺,賜道楷禪師紫方袍一件,法號定照禪師。道楷禪師一方面對皇恩表示感謝,另一方面表示自己有誓在先,不能接受。他上表請辭,說道:「出家時,嘗有重誓,不為利名,專誠學道,用資九族。苟渝願心,當棄身命。父母以此聽許。今若不守本志,竊冒寵光,則佛法、親盟背矣。」  徽宗皇帝於是再一次降旨,堅決要道楷禪師接受恩賜。道楷禪師卻仍然堅拒不從。於是徽宗皇帝大怒,欲治他抗旨之罪,遂命令棘寺(大理寺,專管刑訟)將他收監發落。寺吏(大理寺的官員)於是便吩咐有司,把道楷禪師發配到淄川(今山東淄博)。有司知道道楷禪師一向忠誠無偽,僅僅是因為冒犯了皇帝才被治罪的,因此心生憐憫。為了保護道楷禪師,有司希望道楷禪師說自己生病了,這樣就可以免於處罰。於是,有司便提醒道楷禪師道:「長老枯瘁,有疾乎?」  道楷禪師道:「平日有疾,今實無。」  有司又道:「言有疾即於法免罪譴。」  道楷禪師道:「豈敢僥倖稱疾而求脫罪譴乎?」  有司一聽,便太息不已。道楷禪師於是便恬然地戴上刑具,踏上發配之路。一路上,道俗見到道楷禪師均流淚不止,跟著他的人絡繹不絕,如同趕集一樣。到了淄川,前來從道楷禪師參學的人越來越多。第二年冬天,徽宗皇帝便下令恢復了他的自由。  於是,道楷禪師便在芙蓉湖心,結庵傳法,一時道俗雲集。  道楷禪師曾示眾云:「夫出家者為厭塵勞,求脫生死。休心息念,斷絕攀緣,故名出家。豈可以等閑利養,埋沒平生!直須兩頭撒開,中間放下。遇聲遇色,如石上栽花。見利見名,似眼中著屑。況從無始以來,不是不曾經歷,又不是不知次第。不過翻頭作尾,止於如此。何須苦苦貪戀?如今不歇,更待何時?所以先聖教人,只要盡卻今時。能盡今時,更有何事?若得心中無事,佛祖猶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邊相應。你不見隱山至死不肯見人,趙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擔拾橡栗為食,大梅以荷葉為衣,紙衣道者只披紙,玄泰上座只著布。石霜置枯木堂與人坐卧,只要死了你心。投子使人辦米,同煮共餐,要得省取你事。且從上諸聖,有如此榜樣,若無長處,如何某得?諸仁者,若也於斯體究,的(確實)不虧人。若也不肯承當,向後深恐費力。山僧行業無取,忝主山門,豈可坐費常住,頓忘先聖付囑?今者輒古人為住持體例,與諸人議定,更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庄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隨人添減。可以備飯則作飯,作飯不足則作粥,作粥不足則作米湯。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唯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辦道。又況活計具足,風景不疏。華解笑,鳥解啼,木馬長鳴,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鳴泉無聲。嶺上猿啼,露濕中宵之月;林間鶴唳,風回清曉之松。春風起時,枯木龍吟,秋葉凋而寒林華散。玉階鋪苔蘚之紋,人面帶煙霧之色。音塵寂爾,消息宛然。一味蕭條,無可趣向。山僧今日向諸人面前說家門,已是不著便,豈可更去升堂入室,拈槌豎拂,東喝西棒,張眉努目,如癇病發相似?!不唯屈沈上座,況亦辜負先聖。你不見達磨西來少室山下,面壁九年,二祖至於立雪斷臂,可謂受盡艱辛。然而達磨不曾措了一詞,二祖不曾問著一句。還喚達磨作不為人,得么?二祖做不求師,得么?山僧每至說著古聖做處,便覺無地容身,慚愧後人軟弱。又況百味珍羞,遞相供養,道我四事具足,方可發心,只恐做手腳不迭,便是隔生隔世去也!時光似箭,深為可惜。雖然如是,更在他人從長相度,山僧也強教你不得。諸仁者還見古人偈么?山田脫粟飯,野菜淡黃虀,吃則從君吃,不吃任東西。伏惟同道,各自努力。珍重!」  這段開示,教意諄諄,堪為我輩時常警醒。  道楷禪師圓寂於政和八年(1118)五月。臨終前有辭世偈云:「吾年七十六,世緣今已足。生不愛天堂,死不怕地獄。撒手橫身三界外,騰騰任運何拘束。」

175.寶峰惟照禪師悟道因緣  洪州寶峰闡提惟照禪師,芙蓉道楷禪師之法嗣,俗姓李,簡州(今四川簡陽一帶)人。惟照禪師幼年時即超邁而惡俗,有出世志。一日,老師教他讀書,讀至「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一語時,惟照禪師恍然有省,便急忙叫道:「凡聖本一體,以習故差別。我知之矣!」於是便辭親前往成都,投鹿苑清泰禪師座下出家,十九歲受具足戒。  一日,清泰禪師命他往大慈寶范講師座下聽習《起信論》。惟照禪師回到寮房,蒙頭便睡。清泰禪師詰問他為什麼不去聽講。惟照禪師道:「既稱正信大乘,豈言說所能了?」  於是,惟照禪師便辭別清泰禪師,虛心遊方,參禮禪德。後投芙蓉道楷禪師座下參學。  一天晚上,惟照禪師坐在閣道里用功,外面正刮著風、下著雪,四周靜悄悄的。突然,警盜者(寺院里,專門負責巡夜,防止盜賊的僧人)大呼從旁邊經過。惟照禪師一驚,豁然有所省悟。  不久,惟照禪師便辭別道楷禪師,繼續往其他的地方參學。  大觀年間,芙蓉道楷禪師因為冒犯了徽宗皇帝,被收監治罪,發配到淄川。惟照禪師從三吳出發,想趕往沂水,看望恩師。途中,僱用的僕夫迷路了,惟照禪師便舉起拄杖要打僕夫。就在這個時候,惟照禪師忽然大悟。  到了沂州,道楷禪師一見惟照禪師,便高興地說道:「紹隆吾宗,必子數輩矣!」  於是惟照禪師便留在道楷禪師身邊,躬耕於芙蓉湖上,經過多年的用功,終於智證成就。  後出世,住招提寺接眾,不久又遷住甘露、三祖二寺,末後又住泐潭。  惟照禪師示寂於建炎二年(1128)。

176.長蘆清了禪師悟道因緣  真州長蘆真歇清了禪師,丹霞子淳禪師之法嗣,俗姓雍,左綿(今四川綿陽)人。清了禪師生而有善根。在襁褓中時,入寺見佛像,便喜動眉睫,眾人皆認為他不同凡響。清了禪師十八歲參加試經,因誦《法華》,得度出家。初往成都大慈寶范座下學習經論,對大乘教義頗能會通。後出蜀至沔漢一帶,行腳參學。不久,即投丹霞子淳禪師座下。  一日,丹霞和尚問:「如何是空劫已(以)前自己?」  清了禪師正要開口答話,丹霞和尚當即便止住他,說道:「你鬧在,且去。」  清了禪師不明其意。  後來有一天,清了禪師攀登缽盂峰,登上峰頂,四顧一望,遂豁然契悟。於是他當即返回寺院,歡喜踴躍,侍立在丹霞和尚身邊。  丹霞和尚便打了他一掌,說道:「將謂你知有。」  清了禪師於是便欣然禮拜。  第二天,丹霞和尚上堂,說道:「日照孤峰翠,月臨溪水寒。祖師玄妙訣,莫向寸心安。」說完便準備下座。  這時清了禪師便徑直走到跟前,說道:「今日升座,更瞞某不得也。」  丹霞和尚道:「你試舉我今日升座看。」  清了禪師於是低頭,默然良久。  丹霞和尚道:「將謂你瞥地(「瞥地」,義為剎那,宗門中專指頓悟見性)。」  清了禪師一聽,便走出法堂。  清了禪師後辭丹霞,一路行腳,至長蘆,禮謁祖照禪師。因為一語相契,便留在祖照禪師身邊,充當侍者。一年之後,祖照禪師便讓他分座傳法,不久,祖照禪師便稱病退居,命清了禪師繼承法席。一時學者輻湊。  住山後,有一天,清了禪師進到廚房,看眾僧煮麵條,忽然,盛麵條的桶底掉了,眾僧皆失聲叫道:「可惜許!」  清了禪師道:「桶底脫,自合(應)歡喜,因甚麼卻煩惱?」  [禪宗大德常把開悟比作桶底脫落。]  其中有一位僧人回答道:「和尚即得。」  清了禪師一聽,便嘆息道:「灼然!可惜許一桶面。」  [清了禪師的意思是說,桶底脫落的這個當際,正好見道,大家卻居然都錯過了。白白浪費了一桶面。]  清了禪師的上堂法語,若仔細領會,個中趣味確實良多。現舉數則--  1.上堂:「我於先師一掌下,伎倆俱盡,覓個開口處不可得。如今還有恁么快活不徹底漢么?若無,銜鐵負鞍,各自著便。」  2.上堂:「上孤峰頂,過獨木橋,驀直恁么行,猶是時人腳高腳低處。若見得徹,不出戶,身遍十方;未入門,常在屋裡。其或未然,趁涼般(搬)取一轉柴。」  3.上堂:「處處覓不得,只有一處不覓自得。且道是那一處?」良久曰:「賊身已露。」  4.上堂:「口邊白醭(bu,白醭,米酒等物,因腐敗而產生的白黴。這裡的意思是拋開語言文字和名相概念)去,始得入門。通身紅爛去(意思是破除俱生我執),方知有門裡事。更須知有不出門底。」乃曰:「喚甚麼作門?」  5.上堂:「乍雨乍晴,乍寒乍熱,山僧底個,山僧自知。諸人底個,諸人自說。且道雪峰口除吃飯外,要作甚麼?」  上引第一則法語中,清了禪師談到了自己當年在丹霞和尚座下悟道時的體驗。其中,「伎倆俱盡,覓個開口處不可得」一句,值得我們好好體會。

177.天童正覺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今浙江寧波)天童宏智正覺禪師,丹霞子淳禪師之法嗣,俗姓李,隰(xi)州(今山西隰縣)人。母親懷他之前,曾夢見五台山的一位僧人解下一環給她,套在她的右臂上,因而有孕。懷他後,母親堅持齋戒。正覺禪師出生時,右臂有一圈隆起。如環狀。七歲時,正覺禪師即表現出驚人的記憶力,日誦數千言。其祖父李寂、父親李宗道,都是虔誠佛教弟子,曾久參佛陀遜禪師。佛陀遜禪師有一天指著正覺禪師,告訴他的父親說:「此子道韻勝甚,非塵埃中人。苟出家,必為法器。」於是,十一歲,正覺禪師便從凈明本宗禪師出家,十四歲受具足戒,十八開始遊方參學。臨別時,正覺禪師向其祖父發誓說:「若不發明大事,誓不歸矣。」  正覺禪師先投汝州(今河南臨汝)香山座下,枯木成(凈因枯木法成)禪師一見,知是法器,因此對他非常器重。  一日,正覺禪師聽見一位僧人正在誦《妙法蓮華經》。當他聽至「父母所生眼,悉見三千界」一句時,瞥然有省。於是他便來到丈室,向香山和尚(即枯木成禪師)陳述了自己之所悟。  香山和尚便指著佛台上的一個香盒子,問道:「裡面是甚麼物?」  正覺禪師道:「是甚麼心行?」  香山和尚反問道:「當悟處又作么生?」  正覺禪師於是用手畫了一圓相呈給香山和尚,然後又把它拋向腦後。  香山和尚道:「弄泥團漢有甚麼限?」  [禪林中經常出現「弄泥團漢」一詞,它主要是用來責罵那些慣用情識分別、計度思慮來理會佛法的僧徒。他們玩弄文字知解,欲求解脫,如同玩弄泥團欲成饅頭一樣可笑。「有甚麼限」,意思是有什麼出頭之日、有什麼了期。]  正覺禪師道:「錯。」  香山和尚道:「別見人始得(更須參見其他善知識才行)。」  正覺禪師於是連聲應「喏喏。」  為了進一步求印證,正覺禪師不久便來到丹霞子淳禪師座下。  丹霞和尚問:「如何是空劫已(以)前自己?」  正覺禪師道:「井底蝦蟆吞卻月,三更不借夜明簾(夜間能發光的珠簾)。」  丹霞和尚道:「未在,更道。」  正覺禪師正要開口,丹霞和尚打了他一拂子,說道:「又道不借!(你剛才不是說三更不借夜明簾嗎?如何又玩起文字遊戲來?)」  正覺禪師一聽,言下釋然,當即作禮拜謝。  丹霞和尚追問道:「何不道取一句?」  正覺禪師道:「某甲今日失錢遭罪。」  丹霞和尚道:「未暇打得你,且去。」  丹霞子淳禪師住持大洪的時候,正覺禪師留在他的座下充當書記。後為首座,負責領眾參學。在他的點撥下,得法者有好幾人。四年後,正覺禪師造訪圓通寺。當時真歇清了禪師初住長蘆,聽說正覺禪師在圓通寺,於是便派僧人前往邀請他來長蘆。眾人都出山門外迎接,只見正覺禪師穿的鞋子和衣服都破了。於是真歇禪師便讓侍者給正覺禪師換一雙新鞋,正覺禪師推辭道:「吾為鞋來邪?」眾人一聽,皆心悅誠服,並懇求他說法,成為首座和尚。  六年以後,正覺禪師又出住泗州普照寺,次補太平圓通、能仁及長蘆諸道場。天童寺年久失修,屋舍隘小,正覺禪師到後,便修復一新。從此以後,天下衲子爭相湊集。  正覺禪師住持天童以來,「受(接受供養)無貪而施(布施給別人)無厭」,堅持日中一食。遇上饑荒之年,正覺禪師總是帶領全寺僧眾,竭盡已力,周濟饑民。在正覺禪師的幫助下,活下來的達數萬人之多。  建炎年間,金人人侵。浙江境內大部分寺院都不敢收留雲遊僧。唯正覺禪師來者不拒。有人勸他這樣做不妥。正覺禪師說道:「明日寇至,寺將一空,即今幸其尚為我有,可不與眾共之乎?」不久,金人果然來了,他們來到山門前一看,只見神兵陣列,當即收兵而退,秋毫無犯。  正覺禪師圓寂於紹興丁丑(1157)年,臨終前作偈云:      「夢幻空花,六十七年。       白鳥煙沒,秋水連天。」  正覺禪師生前以弘揚「默照禪」而著稱,有《默照銘》傳世。  關於生死,正覺禪師曾作過一段極精彩的開示,現錄如次:  「此一段事,事須人人自到,人人自證,可以超出生死,可以透過古今,可以與佛祖同得。所以道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你若離妄想、離執著,但無一星事。如今認地、水、火、風為自己,豈不是妄想執著,喚什麼作自己?只你思惟分別底是妄想,見聞覺知底是妄想,直須歇得到空空無相,湛湛絕緣,普與法界虛空合,個(這)時是你本身。若恁么時,明白見得徹,如虛空不可掛針相似,那時生相已離,有什麼死相。所以道,生滅二元離,是名常真實。」

178.圓通德止禪師悟道因緣  江州圓通青谷真際德止禪師,寶峰惟照禪師之法嗣,光祿大夫徐閎(hong)中之少子,祖上世居歷陽(今安徽和縣)。德止禪師生得雙瞳紺碧,神光射人。然而他的智力卻開發得比較遲,十歲的時候還不識字,整天貪睡,他的父親稱他為懵然子。稍大以後,他突然變得聰明起來,記憶力過人。文章寫得很好,多有驚人之語。  成人後,有一天,他夢見一異僧傳授給他四句偈。後來有人贈給他一幅南安岩主之真像。原來,夢中的四句偈就是這幅真像旁邊的聰明偈。從此以後,他便對這四句偈憶持不忘。  五年以後,德止禪師的父親準備遷往西洛為漕運使,德止禪師將隨往居住。一天晚上,他忽然大悟,連作數偈。其中有一偈是這樣寫的:  「不因言句不因人,不因物色不因聲。   夜半吹燈方就枕,忽然這裡已天明。」  從此以後,他整日歡天喜地,嘯歌自若,眾人莫測其所以。  不久,德止禪師要求出家。但是他的父親不同意,打算給他弄一個官半職。德止禪師告訴他的父親說:「某方將脫世網,不著三界,豈復刺頭於(沉溺於)利名中邪?」並請求他的父親把官職授給他的堂兄。沒有辦法,他的父親只好同意他出家受戒。  出家後不幾年,德止禪師便名振京師,四方學子都爭相從他學法。宣和三年(1121)春,北宋微宗皇帝特賜他法號真際,並請他住持圓通寺。  德止禪師曾有上堂法語云:「山僧二十年前,兩目皆盲,了無所睹。唯是聞人說道,青天之上有大日輪,照三千大千世界,無有不遍之處。籌策萬端,終不能見。二十年後,眼光漸開。又值天色連陰,濃雲亂涌,四方觀察,上下推窮,見雲行時,便於行處作計較;見雲住時,便於住處立個窠臼。正如是間,忽遇著個多知漢,問道:『莫是要見日輪么?何不向高山頂上去。』山僧卻征(問)他道:『那裡是高山頂上?』他道:『紅塵不到處是。』諸仁者,好個端的消息,還會么?長連床上佛陀耶。」  這段法語向我們透露了他當年修行悟道的得力處。「紅塵不到處」,與其說是境,還不如說是心。不計度,不立窠臼,不被聲色、言句所轉,這個即是紅塵不到,即是高山頂上。

179.智通景深禪師悟道因緣  興國軍(今湖北陽新,曾屬武昌府)智通大死翁景深禪師,寶峰惟照禪師之法嗣,俗姓王,台州人。景深禪師自幼不群,十八歲依廣度院德芝禪師落髮出家。後遊方參學,投臨安凈慈象禪師座下。  一日,凈慈象禪師示眾云:「思而知,慮而解,皆鬼家活計。」  景深禪師一聽,欣喜若狂。  於是便前往洪州寶峰,請求惟照禪師接受他為入室弟子。  寶峰禪師對他說:「直須斷起滅念,向空劫已(以)前掃除玄路,不涉正偏,盡卻今時,全身放下,放盡還放,方有自由分。」  景深禪師一聽,當下頓悟玄旨。  寶峰禪師於是擊鼓召集大眾,宣佈道:「深(景深)得闡提大死之道,後學宜依之。」  景深禪師因此便得「大死翁」之號。  景深禪師悟道後,於建炎改元(1127),前往興國軍智通院開法化眾。  曾有上堂法語云:「來不入門,去不出戶。來去無痕,如何提唱?直得古路苔封,靈羊絕跡,蒼梧月鎖,丹鳳不棲。所以道,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若能如是,去住無依,了無向背,還委悉(洞悉、看破)么?而今分散如雲鶴,你我相忘觸處玄。」  紹興壬申年(1152),景深禪師作辭世偈云: 「不用剃頭,何須澡浴?一堆紅焰,千足萬足。雖然如是,且道向上還有事也無?」  說完,便斂目而逝。

180.華葯智朋禪師悟道因緣  衡州華葯智朋禪師,寶峰惟照禪師之法嗣,俗姓黃,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出家後,投洪州寶峰惟照禪師座下,雖參學有年,未能省悟,於是便負責為寺院大眾持缽化緣。  寶峰惟照禪師曾自題畫像云:  「雨洗淡紅桃萼嫩,風搖淺碧柳絲輕。   白雲影里怪石露,綠水光中古木清。噫,你是何人?」  寶峰惟照禪師與焦山凈因枯木法成禪師是同門師兄,皆於芙蓉道楷禪師座下悟道。  一日,智朋禪師來到焦山,枯木法成禪師看到寶峰禪師的這一自題畫像,但讚歎道:「今日方知此老親見先師(芙蓉道楷禪師)來。」  智朋禪師一聽,非常納悶,於是向法成禪師請益,何以從畫贊中見出此老親見先師來。  法成禪師道:「豈不見法眼拈夾山境話,曰:『我二十年只作境會』?」  [寶峰禪師的自題畫贊中,表面上看全是境語,但若作境會,即辜負了寶峰禪師的一片心意。禪宗講,見色即見心,心境一如。若將心境打作兩截,即墮凡夫境界。]  智朋禪師經法成禪師這一點撥,便當即契悟,欣喜道:「元來恁么地(原來是這麼回事)!」  法成禪師道:「汝作么生會?」  智朋禪師道:「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法成禪師知他已徹,遂印可,並囑咐道:「直須保任。」  智朋禪師應喏,並禮拜。  南宋紹興初年(1131),智朋禪師開始出世弘化,先住衡州(今湖南衡陽)華葯,後往婺州(治所在今浙江金華)天寧,末後又遷居清涼。退居後,明州太守再次邀請他留住清涼,但是智朋禪師呈偈給太守,婉言謝絕了,偈云:  「相煩專使入煙霞,灰冷無湯不點茶。   寄語甬東賢太守,難教枯木再生花。」  不久,智朋禪師便無疾而終。

181.香山尼佛通禪師悟道因緣  遂寧府(今四川境內)香山,有位比丘尼師父,法號佛通禪師。出家後,她一直持誦《妙法蓮華經》,後來有一天恍然有省。於是便前往襄州參石門元易禪師。  初禮石門和尚,佛通禪師便道:「成都吃不得也,遂寧吃不得也。」  石門和尚一聽,也不答話,拈起拄杖就將她打出門外。  佛通禪師在這猛然的一擊之下,豁然大悟,說偈道:    「榮者自榮,謝者自謝。     秋露春風,好不著便。」  石門和尚一聽,便佛袖歸方丈。佛通禪師連看也不看一眼,就出來了。  從此以後,佛通禪師聲名大播,道俗景從,得法者眾。

182.凈慈慧暉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凈慈自得慧暉禪師,天童正覺禪師之法嗣,俗姓張,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幼時依澄照道凝禪師落髮受具。二十歲,前往長蘆,禮謁真歇清了禪師,微有所證。不久又投天童宏智正覺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宏智正覺禪師舉「當明中有暗,不以暗相遇。當暗中有明,不以明相睹」一語,考問慧暉禪師,慧暉禪師雖有所答,卻未能契旨。退下來之後,這一疑團一直盤繞在慧暉禪師的心中。  那天晚上初更以後,慧暉禪師獨自前往聖僧像前燒香,宏智禪師正好也經行到那兒。慧暉禪師抬頭一見是宏智禪師,突然明白了白天所問之話,身心踴躍,當即禮拜。  第二天,慧暉禪師入室請益。宏智禪師又舉「堪嗟去日顏如玉,卻嘆回時鬢似霜」一語詰問他。慧暉禪師道:「其入離,其出微。」  [「離微」一語,專就法性或自性之體用而言。離者謂體,微者謂用。法性之體,離諸相而寂滅無餘,謂之離;法性之用,微妙不可思議,謂之微。《宗鏡錄》卷九十二中云:「無眼無耳謂之離,有見有聞謂之微;無我無造謂之離,有智有用謂之微;無心無意謂之離,有通有達謂之微。又,離者涅槃,微者般若。般若故興大用,涅槃故寂滅無餘。無餘故煩惱永盡,大用故聖化無窮。」]  從此以後,慧暉禪師智慧大開,問答無滯。宏智禪師於是收他為室中真子。  紹興丁巳年(1137),慧暉禪師開法於普陀山,後又遷住萬壽、吉祥和雪竇等道場,淳熙三年(1176),始定住凈慈,補其法席之缺。  慧暉禪師有不少上堂舉唱,詩情與禪機並茂,可作為後世學禪者參究的話頭。茲舉數則--  1.上堂:「逆風凜凜掃寒林,葉落歸根露赤心。萬派朝宗船到岸,六窗虛映芥投針。本成現,莫他尋,性地閑閑耀古今。戶外凍消春色動,四山渾作木龍吟。」  2.上堂:「釋迦老子,窮理盡性,金口敷宣,一代時教,珠回玉轉,被人喚作拭不凈故紙。達磨祖師,以一乘法,直指單傳,面壁九年,不立文字,被人喚作壁觀婆羅門。且道作么生行履,免被傍人指注去?衲被蒙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  3.上堂:「巢知風,穴知雨。甜者甜兮苦者苦。不須計較作思量,五五從來二十五。萬般施設到平常,此是叢林飽參句。諸人還委悉(洞徹、看破)么?野老不知堯舜力,鼕(dong)鼕打鼓祭江神。」  4.上堂,舉傅大士法身頌云:「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雲門大師道,諸人東來西來,南來北來,各各騎一頭水牯牛來。然雖如是,千頭萬頭,只要識取這一頭。」師曰:「雲門尋常乾(gan)爆爆地,錐劄(zha,刺)不入。到這裡,也解拖泥帶水。諸人祇今要見這一頭么?天色稍寒,各自歸堂。」  5.上堂,舉風幡話。師曰:「風幡卻處著得個眼,即是上座。風幡動處失卻個眼,即是風幡。其或未然,不是風幡不是心,衲僧徒自強錐針,岩房雨過昏煙凈,卧聽涼風生竹林。」  慧暉禪師晚年退居雪竇,後圓寂於淳熙十年(1183)冬天。

183.瑞岩法恭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今浙江寧波)瑞岩石窗法恭禪師,天童正覺禪師之法嗣,俗姓林,奉化人。法恭禪師先於棲真院落髮受具,後往延慶講肆,聽習經論。  一天晚上,法恭禪師誦《法華經》,當他誦至「父母所生眼,悉見三千界」這句經文的時候,忽然聽到窗外棕櫚葉子在大風中發出呼呼的聲音,豁然有省。  於是他便離開延慶,往依天童正覺禪師。在天童和尚的教誨之下,法恭禪師始明宗門大旨。  法恭禪師後住能仁、光孝、瑞岩等道場。因為他既通宗又通教,因此他出世後,很多弘法都前往座下咨決法義。  曾有上堂法語云:「見得徹,用時親,相逢儘是個中人。望空雨寶休誇富,無地容錐未是貧。踏著秤錘硬似鐵,八兩元來是半斤。」  自性與吾人時時相伴,未曾片刻分離,大富者未曾增一毫,大貧者未曾減一毫,秤錘本來是鐵,八兩原來就是半斤,相用雖別,其體則一,彼此彼此,平等平等。

184.吉祥元實禪師悟道因緣  無為軍(今安徽無為縣)吉祥元實禪師,天衣法聰禪師之法嗣,高郵人。出家後投天衣法聰禪師座下參學。  自從來到天衣座下,元實禪師夙夜精勤,脅不至席。  一日,在禪堂里,元實禪師偶然失笑,干擾了大眾用功。天衣和尚於是便將他趕出山門。  夜裡,無處寄宿,元實禪師便睡在田間地頭。半夜醒來,他無意中仰望天空,只見星星和月亮,粲然明靜,突然間,便心意豁然。  天亮以後,他回到寺院,直趨方丈寮,向天衣和尚請益。  天衣和尚一見他,便問:「洞山五位君臣,如何話會?」  元實禪師道:「我這裡一位也無。」  天衣和尚一聽,便令他下參堂繼續用功,回頭卻對侍者說:「這漢卻有個見處,奈不識宗旨何?」  一日,元實禪師準備入室請益。天衣和尚事先安排了五位行者,分序而立。元實禪師剛一踏進門,五位行者齊聲喊道:「實上座!」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喊,元實禪師忽然密契奧旨,於是當即述偈呈天衣和尚,偈云:   「一位才彰五位分,君臣葉(xie,和合)處紫雲屯。    夜明簾卷無私照,金殿重重顯至尊。」  天衣和尚一看,便點頭稱可。  元實禪師後住安徽無為接眾。

185.投子道宣禪師悟道因緣  舒州投子道宣禪師,天衣法聰禪師之法嗣,姓氏不詳。出家後,執侍天衣和尚有很長一段時間,卻無所契悟。  一天,天衣和尚呵叱他用功懈怠。於是,道宣禪師便發奮參究,廢寢忘食,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月。後來有一天晚上,道宣禪師聽見寺院巡更的鈴聲,猛然大悟,欣喜道:「住!住!一聲直透青霄路,寒潭月皎有誰知,泥牛觸折珊瑚樹。」  天衣和尚聽說他悟道了,便命令他充當藏司(管理庫房)。  道宣禪師出世後,住舒州投子山接眾。前來請益者,凡有所問,道宣禪師皆一一以拂子作搖鈴勢。  這種接人方式很奇特,大概跟他當年的悟處有很大的關係。  186.洞山守初禪師悟道因緣  襄州洞山守初宗慧禪師,雲門文偃禪師之法嗣。出家後,一度行腳四方,遍歷禪席。後投雲門文偃和尚座下。  守初禪師初參雲門和尚,雲門和尚便問:「近離甚處?」  守初禪師道:「查渡。」  雲門和尚又問:「夏在甚處?」  守初禪師道:「湖南報慈。」  雲門和尚道:「幾時離彼?」  守初禪師道:「八月二十五。」  雲門和尚呵斥道:「放汝三頓棒!」  守初禪師一聽懵然,不知過在何處。  第二天,守初禪師便上丈室,向雲門和尚問訊:「昨日蒙和尚放三頓棒,不知過在甚麼處?」  雲門和尚道:「飯袋子!江西湖南便恁么去?」  守初禪師言下大悟,頗為自得地說道:「他後向無人煙處,不蓄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盡與伊抽釘拔楔,拈卻灸脂帽子,脫卻鶻臭布衫,教伊洒洒地,作個無事衲僧,豈不快哉!」  雲門和尚笑道:「你身如椰子大,開得如許大口!」  守初禪師於是便禮拜而退。  守初禪師後住襄州洞山,開法化眾,名重一時。  守初禪師接人時,其機鋒往往令人莫測。如:  有僧問:「如何是佛?」守初禪師道:「麻三斤。」  又有僧問:「文殊普賢來參時如何?」守初禪師道:「趁向水牯牛欄里著。」那僧驚詫道:「和尚入地獄如箭射。」守初禪師道:「全憑子力。」  其中,「麻三斤」的公案後來很快傳遍叢林,象趙州和尚的柏樹子公案一樣,成為後代禪人蔘究的主要話頭之一。  《古尊宿語錄》卷三十八收有洞山守初禪師語錄。

187.清涼智明和尚悟道因緣  清涼智明和尚,姓氏、籍貫不詳,《五燈會元》「奉先深禪師」一節中,曾提到過他的悟道經過。智明和尚是雲門文偃和尚之法嗣,與奉先深禪師是同門師兄弟。奉先深禪師先行悟道,而智明和尚則是在深禪師的不斷啟發下契悟玄旨的。  智明和尚經常同深禪師一起行腳。在雲門座下,他們曾經聽說過有關法眼(清涼文益)禪師接眾的一段公案。公案是這樣的:凡有僧問法眼「如何是色?」,法眼禪師或豎起拂子,或曰「雞冠花」,或曰「貼肉汗衫」。這就是法眼禪師有名的「三種色語」。  聽說了這「三種色語」之後,深禪師便攜智明和尚前往參禮法眼禪師。當時法眼禪師正在上堂。  深禪師便從大眾中走出來,問道:「承聞和尚有三種色語,是否?」  法眼禪師道:「是。」  深禪師道:「鷂子過新羅。」說完,便歸大眾。  當時,南唐國主李景亦在座下,他不認可深禪師的答話,於是便對法眼禪師說:「寡人來日致茶筵,請二人重新問話。」  第二天茶罷,李王便準備了彩注一箱,寶劍一口,然後告訴深禪師和智明和尚道:「上座若問話得是,奉賞雜彩一箱。若問不是,祇賜一劍。」  法眼禪師於是奉敕升座。  深禪師出眾問道:「今日奉敕問話,師還許也無?」  法眼禪師道:「許。」  深禪師道:「鷂子過新羅。」說完便捧著彩箱就走。於是大眾一時散去。  當時,法燈禪師亦在法眼禪師座下作維那。他見大眾散去,便鳴鐘集眾於僧堂前,要勘驗一下深禪師和智明和尚。  大眾集定之後,法燈禪師便問:「承聞二上座久在雲門,有甚奇特因緣?舉一兩則來商量看。」  深禪師道:「古人道『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鶯上樹一枝花』,維那作么生商量?」  法燈禪師正要開口議論,深禪師便提起座具,將法燈禪師打了一下,然後歸眾。  為了幫助智明和尚早日悟道,後來,深禪師又陪同智明和尚行腳到淮河一帶。  一天,在淮河邊,他們看見有人正在網魚。這時,有一條魚正好從網裡跳出來。  深禪師道:「明兄,俊哉!一似個衲僧相似。」  智明和尚道:「雖然如此,爭如當初不撞入網羅好!」  [智明和尚的答語,從世間法的角度來看,沒有什麼不對的,但從宗門的角度來看,卻還不到位,至少還有網羅之相在,還有出入之相在!]  深禪師於是說道:「明兄!你欠悟在。」  智明和尚一聽,不明其旨,於是便努力參究此話。到了深夜,才豁然省悟。  智明和尚後住金陵清涼山接眾。

188.福嚴良雅禪師悟道因緣  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福嚴良雅禪師,洞山守初禪師之法嗣,姓氏不詳。出家後投洞山守初座下,為首座。  一日,洞山和尚正在接受眾人之參請,有僧出問:「如何是佛?」  洞山和尚回答道:「麻三斤。」  參請結束之後,洞山和尚來到首座良雅禪師的寮房,問良雅禪師:「我今日答這僧話,得么?」  良雅禪師道:「恰值某淨髮(當時我正好在剃髮)。」  洞山和尚道:「你元(原)來作這去就!」說完便拂袖而出。  良雅禪師道:「這老漢將謂我明他這話頭不得?」於是便作偈,呈給洞山和尚。偈曰:   「五彩畫牛頭,黃金為點額。    春晴二月初,農人皆取則。    寒食賀新正,鐵錢三五百。  洞山和尚見後,對良雅禪師的證悟表示了高度的肯定。  良雅禪師後住潭州福岩接眾。曾有僧問:「如何是和尚家風?」良雅禪師道:「入門便見。」  189.雪竇重顯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今浙江寧波)雪竇重顯禪師,智門光祚禪師之法嗣,俗姓李,遂寧府(今四川遂寧縣)人。重顯禪師出身豪富之家,自幼雖然受到良好的家學薰陶,但是對於經世儒學卻不感興趣,內心卻嚮往出世的修行生活。父母知其志趣不可奪,於是許可他從普安院仁銑上人出家。受具足戒之後,重顯禪師開始主要是學習經論。他一度遍歷講席,究理窮玄,對經教頗能通達。每與人論對,皆詰問鋒馳,機辯無敵。眾人都知道他是個法器,所以都勸他南遊參學。  於是,重顯禪師便離川東遊,沉浮於荊渚之間,廣參諸方禪德。  一日,重顯禪師與一禪客座論趙州宗旨。  禪客說道,法眼禪師曾經在金陵偶然遇到趙州和尚的侍者覺鐵嘴,便問:「趙州柏樹子因緣記得否?」覺鐵嘴道:「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法眼禪師一聽,便拊掌嘆道:「真自師子窟中來。」  禪客講完此公案,便問重顯禪師,覺鐵嘴說趙州沒有說過柏樹子的話,而法眼禪師卻肯定了他,法眼禪師的意旨究竟是什麼?  重顯禪師道,宗門抑揚,那有規轍?  當時以苦行著稱的韓大伯亦在旁邊,當他聽到重顯禪師的答話後,便偷偷地笑著走開了。  重顯禪師送走禪客後,便回頭責備韓大伯道:「我偶客語,爾乃敢慢笑,笑何事?」  韓大伯道:「笑知客智眼未正,擇法不明。」  重顯禪師道:「豈有說乎?」  韓大伯以偈答曰:   「一兔橫身當古道,蒼鷹才見便生擒。    後來獵犬無靈性,空向枯樁舊處尋。」  重顯禪師一聽,感到非常驚詫,於是便與韓大伯結為好友。  為了求道,重顯禪師在行腳期間,可謂歷盡艱辛。他曾有一偈,描述了這段生活:「二十年來曾辛苦,為君幾下蒼龍窟。」但是,奈何因緣未到,無所契入。於是重顯禪師便投智門光祚禪師座下請益。  一日,重顯禪師入室參智門和尚,申問道:「不起一念,云何有過?」  智門和尚沒有接話,卻招呼他到跟前來。重顯禪師剛一走近,智門和尚突然抽出拂子,照他的嘴就打。重顯禪師正想開口申辯,智門和尚接著又打。  這一下,重顯禪師終於豁然大悟。  重顯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智門和尚身邊,執侍五載。在此期間,重顯禪師精恭請益,勤事磨練,盡得雲門之旨。後辭智門和尚,順江東下,雲遊參禮,長養聖胎。重顯禪師曾於池州景德寺做過首座和尚,為大眾講過僧肇《般若無知論》,又於靈隱寺隱修三年。後又住翠峰。不久,重顯禪師便應明州知州曾公(曾會)的邀請,住持雪竇資聖寺,時間長達三十一年。在此期間,重顯禪師大振宗風,被稱為「雲門中興之祖」,一時天下衲子爭相親附。因為重顯禪師久住雪竇山,故後世禪林皆稱之為「雪竇禪師」。  重顯禪師晚年,經常感嘆後世學世學者尋流失源,不知歸本,遂作「為道日損偈」云:   「三分光陰二早過,靈台一點不揩磨。    貪生逐日區區去,喚不回頭怎奈何?」  重顯禪師圓寂於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春秋七十三歲。生前有《碧岩集》行世,被視為禪林瑰寶。後世「話頭禪」之盛行,實與重顯禪師有極大的關係。  

190.雲蓋繼鵬禪師悟道因緣  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雲蓋繼鵬禪師,智門光祚禪師之法嗣。初謁雙泉良雅禪師,良雅禪師讓他當侍者,並教他參「芭蕉拄杖」之話頭。  芭蕉拄杖之話頭是這樣的--  一日,郢芭蕉山慧清禪師(南塔光涌禪師之法嗣,新羅國人),上堂拈拄杖示眾云:「你有拄杖子,我與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我奪卻你拄杖子。」說完便放下拄杖,下座。  繼鵬禪師於是依教參究此公案,可是參了很長時間,也沒有覺悟。  一日,良雅禪師正在烤火,繼鵬禪師侍立在旁邊。  良雅禪師忽然問:「拄杖子話試舉來,與子商量。」  繼鵬禪師正要開口舉此公案,良雅禪師拈起火箸便打。  繼鵬禪師豁然大悟。  繼鵬禪師悟道後,住潭州雲蓋山接眾。  曾有上堂法語云:    「高不在絕頂,富不在福嚴。     樂不在天堂,苦不在地獄。」  良久曰: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191.雲居曉舜禪師悟道因緣 192.育王懷璉禪師悟道因緣 193.令滔首座悟道因緣   194.天衣義懷禪師悟道因緣  195.修撰曾會居士悟道因緣 196.圓通居訥禪師悟道因緣 197.圓照宗本禪師悟道因緣 198.法雲法秀禪師悟道因緣  199.侍郎楊傑居士悟道因緣 200.簽判劉經臣居士悟道因緣201.清獻趙抃居士悟道因緣 202.慧林懷深禪師悟道因緣  203.黃龍祖心禪師悟道因緣 204.寶峰克文禪師悟道因緣 205.黃檗惟勝禪師悟道因緣  206.開元子琦禪師悟道因緣  207.仰山行偉禪師悟道因緣 208.隆慶慶閑禪師悟道因緣 209.雪峰道圓禪師悟道因緣 210.黃龍悟新禪師悟道因緣191.雲居曉舜禪師悟道因緣  南康軍(治所在今江西星子縣)雲居曉舜禪師,洞山曉聰禪師之法嗣,瑞州(治所在今江西高安縣)人。曉舜禪師少時生得很粗猛,忽然有一天覺得塵世浮幻,於是便投師出家。出家後,曉舜禪師依戒而住,精修細行。後投洞山曉聰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曉舜禪師行乞(為寺眾募化)來到武昌。他首先拜訪了當地有名望的劉公居士家。劉居士乃飽參之士,德行高邁,為時人所敬,影響力很大。當地信眾,凡有捐施,莫不依他而行。曉舜禪師當時年少,不知居士是飽參之士,故對他頗為輕視。  居士道:「老漢一問,若相契(如果回答契合宗門之旨),即開疏(表示發願要捐施多少財物之文書),如不契,即請還山。」說完便問:「古鏡未磨時如何?」  曉舜禪師道:「黑似漆。」  居士又問:「磨後如何?」  曉舜禪師道:「照天照地。」  居士於是向曉舜禪師作了一個長揖,說道:「且請上人還山。」說完便拂袖回到宅中,閉門不出。  曉舜禪師無可奈何,只好回到洞山。  洞山和尚問他為什麼這麼快卻空手而回。曉舜禪師於是便將與劉居士的酬答經過,一一告訴了洞山和尚。  洞山和尚聽完之後,便說道:「你問我,我與你道。」  曉舜禪師便擬劉居士之問:「古鏡未磨時如何?」。  洞山和尚道:「此去漢陽不遠。」  曉舜禪師接著又問:「磨後如何?」,  洞山和尚道:「黃鶴樓前鸚鵡洲。」  曉舜禪師一聽,言下大悟。從此以後,他機鋒峻烈,人不敢觸。後住江西雲居山接眾。  曉舜禪師的接人方式比較平實簡易,極少談玄說妙,多從日用處入手。且看他的三則上堂語--  上堂:「聞說佛法兩字,早是污我耳目。諸人未跨雲居門,腳跟下好與三十棒。雖然如是,也是為眾竭力。」  上堂:「諸方有弄蛇頭,撥虎尾,跳大海,劍刃里藏身。雲居這裡,寒天熱水洗腳,夜間脫靺打睡,早朝旋打行纏,風吹籬倒,喚人夫(傭工)劈蔑縛起。」  上堂:「雲居不會禪,洗腳上床眠。冬瓜直儱侗,瓠子曲彎彎。」

192.育王懷璉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今浙江寧波)育王山懷璉大覺禪師,泐潭懷澄禪師之法嗣,俗姓陳,漳州(今福建漳州)龍溪人。出生的那天晚上,其母夢見有一泗州僧伽降於室中,於是便給他取小名泗州。懷璉禪師聰慧絕倫。因出生時有夢兆,所以,少年時父母便聽許他出家。出家後,懷璉禪師篤志道學,寢食俱廢,且工於翰墨。  一日,懷璉禪師洗面畢,將水潑在地上,忽然有所省悟,始信有宗門之事。  於是便遊方參尋,遠投泐潭懷澄禪師之座下。懷璉禪師與懷澄和尚一見,機語相投,遂蒙印可。得法後,懷璉禪師繼續留在懷澄和尚身邊,執侍請益十餘年。後游廬山,投圓通居訥禪師座下,充當書記,負責寺院文案。居訥禪師對他非常器重,預言他將來必成大器。居訥禪師每謂人曰:「斯人中正不倚,動靜尊嚴,加以道學行誼,言簡理盡。凡人資稟如此,鮮有不成器者。」  北宋仁宗皇祐年間(1049-1054),懷璉禪師被詔進京,住凈因禪院。後兩度於化成殿,與仁宗皇帝對論佛法大意。仁宗皇帝大悅,賜號大覺禪師。二人關係很深,猶如師友。仁宗皇帝後來還就對論佛法之內容,書詩頌十七首,贈給懷璉禪師。至和年間(1054-1056),懷璉禪師上書仁宗,欲歸老山中,並進頌曰:   「六載皇都唱祖機,兩曾金殿奉天威。    青山隱去欣何得,滿篋唯將御頌歸。」  仁宗皇帝捨不得懷璉禪師離開帝都,於是令中使宜旨道:「山即如如體也,將安歸乎?再住京國,且興佛法。」  不久,懷璉禪師再次進頌,辭謝曰:    「中使宣傳出禁圍,再令臣住此禪扉。     青山未許藏千拙,白髮將何補萬幾?     霄露恩輝方湛湛,林泉情味苦依依。     堯仁況是如天闊,應任孤雲自在飛。」  仁宗皇帝讀罷詩頌,仍然不同意他離開,並遣中使賜給懷璉禪師一隻龍腦缽。懷璉禪師謝恩罷,便捧著缽,說道:「吾法以壞色衣,以瓦鐵食,此缽非法。」說完便將缽扔進火中燒了。中使回奏仁宗皇帝,仁宗皇帝加嘆不已。  治平年間(1064-1067),當時仁宗已駕崩,懷璉禪師於是上疏英宗皇帝,乞求歸山養老,進頌曰:      「千簇雲山萬壑流,閑身歸老此峰頭。       餘生願祝無疆壽,一柱清香滿石樓。」  英宗皇帝念其年事已高,於是准奏,並賜手詔曰:「大覺禪師懷璉,受先帝聖眷,累錫宸章,屢貢誠懇,乞歸林下。今從所請,俾遂閑心。凡經過小可庵院,任性住持,或十方禪林,不得抑逼堅請。」  於是,懷璉禪師便渡江南歸。途中懷璉禪師曾於金山西湖小住,四明郡守以育王寺缺住持為由,請他駐錫。九峰韶公作疏,號召四明地方信眾,出錢出力,特建大閣,收藏皇上所賜詩頌,閣名曰「宸奎」。  當時翰林蘇軾亦在杭州做官,他寫信請問懷璉禪師:「承要作宸奎閣碑,謹已撰成,衰朽廢學,不知堪上石否?見參寥(人名)說,禪師出京日,英廟(指英宗皇帝)賜手詔,其略云:『任性住持』者,不知果有否?如有,切請錄示全文,欲添入此一節。」  懷璉禪師一向好平淡,不喜張揚。他一直將英宗皇帝的手詔,藏在篋笥中,不肯拿出來給眾人看。懷璉禪師示寂後,人們才從他的篋笥發現這些東西,足見其不誇世榮、不恃君寵之心。  懷璉禪師在阿育王寺,曾接眾云:「若論佛法兩字,是加增之辭,廉纖之說。諸人向這裡承當得,儘是二頭三首,譬如金屑雖貴,眼裡著不得。若是本分衲僧,才聞舉著,一擺擺斷,不受纖塵,獨脫自在,最為親的。然後便能在天同天,在人同人,在僧同僧,在俗同俗,在凡同凡,在聖同聖,一切處出沒自在,並拘檢(束縛)他不得,名邈(言說描畫)他不得。何也?為渠能建立一切法故,一切法要且不是渠。渠既無背面,第一不用妄與安排,但知十二時中,平常飲啄,快樂無憂,只此相期,更無別事。所以古人云,放曠長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愛。」  另有上堂法語云:「世法裡面,迷卻多少人?佛法裡面,醉卻多少人?只如不迷不醉,是甚麼人分上事?」  又云:「太陽東升,爍破大千之暗。諸人若向明中立,猶是影響相馳。若向暗中立,也是藏頭露影漢。到這裡作么生吐露?」良久曰:「逢人只可三分語,未可全拋一片心。參!」  從這三則法語中,我們大致可以了解懷璉禪師的平生見處。  懷璉禪師示寂於哲宗元祐五年(1090),世壽八十二。

193.令滔首座悟道因緣  令滔首座,泐潭懷澄禪師之法嗣,出家後投泐潭懷澄禪師座下,久參不悟。  一日,泐潭和尚問他:「祖師西來,單傳心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子作么生會?」  令滔禪師道:「某甲不會。」  泐潭和尚又問:「子未出家時,作個甚麼?」  令滔禪師道:「牧牛。」  泐潭和尚道:「作么生牧?」  令滔禪師道:「早朝騎出去,晚後復騎歸。」  泐潭和尚道:「子大好不會!」  令滔禪師一聽,言下大悟,遂作頌曰:    「放卻牛繩便出家,剃除鬚髮著袈裟。     有人問我西為意,拄杖橫挑啰哩啰。」

194.天衣義懷禪師悟道因緣  越州(今浙江紹興)天衣義懷禪師,雪竇重顯禪師之法嗣,俗姓陳,永嘉樂清人。其家族世代以漁為業。兒時,常隨父到江上捕魚,義懷禪師坐在船尾。父親每撈一條魚,就讓義懷禪師用繩子穿上。義懷禪師心生不忍,便偷偷地將魚投回江中。父親大怒,便用竹杖抽打他。義懷禪師卻不以為然,恬然如故。  年齡稍長,義懷禪師便辭別父母,游於京師,投景德寺為童行。北宋仁宗天聖(1023-1032)年間,義懷禪師參加試經得度。義懷禪師身材高挑清癯,每於眾中行走,猶如鶴立雞群。一日,有一神僧,外號「言法華」,於市井中碰見義懷禪師,便拊著他的後背說:「臨濟德山去。」義懷禪師不明白其意,便向當地的耆宿請教,耆宿告訴他:「汝其當宏禪宗乎?行矣,勿滯於此。」於是,義懷禪師便決志遊方參學。  義懷禪師曾參禮過荊州金鑾善禪師、葉縣歸省禪師,但是均未能契旨。後東遊至姑蘇,上翠岩禮雪竇明覺(重顯)禪師。雪竇明覺禪師是雲門宗中興祖師。  明覺禪師一見義懷,便問:「汝名甚麼?」  義懷禪師道:「義懷。」  明覺禪師道:「何不名懷義?」  義懷禪師道:「當時致得(當時受戒時別人給取的名字)。」  明覺禪師道:「誰為汝立名?」  義懷禪師道:「受戒來十年矣。」  明覺禪師道:「汝行腳費卻多少草鞋?」  義懷禪師道:「和尚莫瞞人好!」  明覺禪師道:「我也沒量罪過,汝也沒量罪過,你作么生?」  義懷禪師便默然無語。  明覺禪師於是打了他一拄杖,喝道:「脫空(不老實、弄虛作假)謾語漢,出去!」  過了幾天,義懷禪師又入室請益。  明覺禪師道:「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總不得。」  義懷禪師正想開口議論,明覺禪師又將他打出丈室。  如此這般,義懷禪師先後請益了四次。但是他還是不明白個中的奧旨。  不久,明覺禪師便令義懷禪師充當水頭(寺院里專門負責挑水的僧人)。  一天,義懷禪師正在挑水,忽然扁擔斷了,水桶掉在地上,他豁然大悟,當即作投機偈云:      「一二三四五六七,萬仞峰頭獨足立。       驪龍頷下奪明珠,一言勘破維摩詰。」  明覺禪師看了他的投機偈,遂拍案稱善,予以印可。  義懷禪師悟道後不久,即辭別雪竇,前往無為軍(今安徽無為縣)鐵佛寺出世弘法。其座下有一僧後至雪竇,談及義懷禪師出世之事,明覺禪師便令那僧舉義懷禪師平日之提唱,那僧道:「譬如雁過長空,影沉寒潭,雁無留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明覺禪師一聽,大加讚賞,引為知已,於是便派手下僧人前往撫慰。義懷禪師亦經常令門人回雪竇,探望明覺禪師。  義懷禪師後由鐵佛寺遷至越州天衣山,此後曾五遷法席。所到之處,均為荒涼之地。義懷禪師每至一處,必創建樓觀,化行海內,大弘雲門宗旨。其為法忘軀的精神,堪為後人楷模。  義懷禪師晚年身體不好,住池州(今安徽境內)杉山庵。北宋仁宗嘉祐五年(1053)示寂,春秋七十二歲。有辭世偈云:  「紅日照扶桑,寒雲封華岳。   三更過鐵圍,拶折驪龍角。」  下引義懷禪師兩段精彩開示,從中,我們可以大致領略禪的精神--  上堂:「夫為宗師,須是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食,遇賤即貴,遇貴即賤。驅耕夫之牛,令他苗稼豐登。奪飢人之食,令他永絕饑渴。遇賤即貴,握土成金。遇貴即賤,變金成土。老僧亦不驅耕夫之牛,亦不奪飢人之食。何謂?耕夫之牛,我復何用?飢人之食,我復何餐?我也不握土成金,也不變金作土。何也?金是金,土是土,玉是玉,石是石,僧是僧,俗是俗。古今天地,古今日月,古今山河,古今人倫,雖然如此,打破大散關,幾個迷逢達磨?」  上堂:「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若能如是,方解向異類中行。不用續鳧(水鳥)截鶴,夷(削平)岳盈(填充)壑。放行也百丑千拙,收來也攣攣(lian,同「戀」,眷戀不舍)拳拳。用之,則敢與八大龍王鬥富。不用,都來(統統算來)不直(值)半分錢。參!」

195.修撰曾會居士悟道因緣  修撰(翰林院掌修國史的官員)曾會居士,幼年時與明覺禪師(即雪竇重顯禪師)是同舍,長大之後,因志趣不同,各自異途。曾會居士步入仕途,而明覺禪師則出家為僧。  北宋真宗天禧年間(1017-1021),曾會居士出任池州(今安徽境內)太守。一日,曾會居士於景德寺,與明覺禪師偶然相會。交談間,曾會居士緣引《中庸》、《大學》中的話,參以《欏嚴經》,作附會宗門之解釋,認為它們與佛教之本旨相符,並向明覺禪師討教。  明覺禪師道:「這個尚不與教乘合,況《中庸》、《大學》邪?學士要徑捷理會此事。」說到這兒,便彈指一下,「但恁么薦取。」  [禪門中,「這個」通常指代自性、第一義諦。]  曾會居士言下領旨。  天聖初年(1023),曾會居士移守四明(今浙江寧波),以書信邀請明覺禪師前往雪竇補住持之位。  明覺禪師住後,曾會居士問:「某近與清長老商量趙州勘婆子話,未審端的有勘破處也無?」  [趙州勘婆子之公案是這樣的--  有僧游五台,問一婆子曰:「台山路向甚麼處去?」婆曰:「驀直去。」僧便去。婆曰:「好個師僧又恁么去。」後有僧舉似趙州,趙州曰:「待我去勘過。」明日,趙州便去問:「台山路向甚麼處去?」婆曰:「驀直去。」趙州便去。婆曰:「好個師僧又恁么去。」趙州歸院謂僧曰:「台山婆子為汝勘破了也。」  這個公案在禪林里非常有名,有不少禪僧因參此公案而大悟。]  明覺禪師道:「清長老道個甚麼?」  曾會居士道:「又與么去也。」  明覺禪師道:「清長老且放過一著,學士還知天下衲僧出這婆子圈()(kui,拴、結)不得么?」  曾會居士道:「這裡別有個道處。趙州若不勘破,婆子一生受屈。」  明覺禪師道:「勘破了也。」  曾會居士一聽,便大笑。

196.圓通居訥禪師悟道因緣  廬山圓通居訥祖印禪師,延慶子榮禪師之法嗣,俗姓蹇,梓州(治所在今四川三台縣)人。居訥禪師生而英偉,讀書過目成誦。十一歲依漢州什邡(fang,屬成都府)竹林寺元昉(fang)禪師出家,十七歲試《法華》得度,受具足戒後,一度游於講肆,究習經論,學冠巴蜀。  一日,居訥禪師碰到一位禪者,剛從南方參學回川。二人一起相談甚歡。禪者大讚南方禪宗之盛,並曆數四川有道之士,皆因投於宗門而悟道,如馬祖本是四川什邡人,因參宗門大德而得明心性,名播天下;亮座主本以講論聞名,後歸於禪門,得法後便罷講,隱於西山;德山宣鑒法師原來也是以講經為業,歸依宗門後,便燒掉了《青龍疏鈔》,稱「滴水莫敵巨海」。居訥禪師經禪者這樣一番鼓勵,遂生遊方之想。於是便離開了四川,行腳於荊楚之間。遺憾的是,雖幾經寒暑,卻無所得。  後來,居訥禪師便來到襄州洞山,投子榮禪師座下參學。子榮禪師是智門光祚禪師之法嗣,與雪竇重顯禪師是同門師兄弟。在子榮禪師的身邊,居訥禪師整整請益了十年。  一日,居訥禪師讀《華嚴論》,至「須彌在大海中,高八萬四千由旬,非手足攀攬可及,以明八萬四千塵勞山,住煩惱大海。眾生若能於一切法,無思無為,即煩惱自然枯竭,塵勞成一切智之山,煩惱成一切智之海。若更起心思慮,即有攀緣,即塵勞愈高煩惱愈深,不能至諸佛智頂」這一段時,恍然有省。於是他又反覆熟讀了多遍,遂感嘆道:「石鞏雲無下手處,而馬祖曰曠劫無明,今日一切消滅,非虛語也。」  居訥禪師悟道後,道譽日隆,後應南康太守程師孟之邀請,住持廬山歸宗寺,既而又遷圓通寺。  北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官方出資創十方凈因禪院,詔天下有道者住持。在歐陽修和程師孟的推舉下,仁宗皇帝詔請居訥禪師入住。居訥禪師以目疾為由,將位子讓給了大覺懷璉禪師。  後有人問居訥禪師:「聖天子旌崇道德,遣使持書,恩被泉石,師何因辭哉?」  居訥禪師道:「予濫廁(混跡於)僧倫,視聽不聰,幸安於林下,飯蔬飲水。雖佛祖所不為,況其他耶?先哲謂大名之下,難得久居。予行平生知足之計,不以聲名自累。」  學佛就是為了成佛,現在連佛都不成,何況名聞利養!真正大禪師的氣魄!  慶曆五年(1045),歐陽修左遷滁州,第二年歸廬陵,途經九江的時候,他特地上廬山拜訪了圓通居訥禪師。  歐陽修此前不僅不信仰佛教,反而還曾仿效韓退之(韓愈),著書立說,排斥佛教。在與居訥禪師交談的時候,歐陽修「聳聽忘倦,至夜不已,遲回逾旬,不忍離去」。  居訥禪師道:「佛道以悟心為本,足下……偏執世教,故忘其本。誠能運聖凡平等之心,默默體會,頓祛我慢,悉悔昨非,觀榮辱之本空,了生死之一致,則凈念常明,天真獨露,始可問津於此道耳!」  在居訥禪師的開導之下,歐陽修恍然有所省發,其排佛之心遂蕩然無存。 197.圓照宗本禪師悟道因緣  東京慧林宗本圓照禪師,天衣義懷禪師之法嗣,俗姓管,常州無錫人。宗本禪師體貌厖(mang,厚、大)碩,為人淳厚,寡言少語。十九歲,投姑蘇承天永安道升禪師座下。道升禪師當時名重叢林,學者如雲。  宗本禪師在其座下,一開始並沒有落髮,而是干苦役,長達十年。宗本禪師白天常常敝衣垢面,干挑水、舂米、燒火、做飯等苦活兒,晚上則隨眾入室參請。  一日,道升禪師問他:「頭陀荷眾良苦,亦疲勞乎?」  宗本禪師道:「若舍一法不名滿足菩提,實欲此生身證,敢言其勞!」  道升禪師一聽,便暗中稱奇。  十年以後,宗本禪師才得以剃度受戒。受戒後,他繼續留在道升禪師身邊,服勤三年。之後,宗本禪師方辭別道升禪師,遊方參學。  宗本禪師初投池州(今安徽貴池)景德寺,禮謁天衣義懷禪師。  義懷禪師問:「天親從彌勒內宮而下,無著問云:『人間四百年,彼天為一晝夜。彌勒於一時中,成就五百億天子,證無生法忍。未審說甚麼法?』天親曰:『只說這個法。』如何是這個法?」  宗本禪師一聽,言下大悟。  為了進一步勘驗宗本禪師,義懷禪師一日於丈室中問宗本禪師:「即心即佛時如何?」  宗本禪師道:「殺人放火有甚麼難?」  義懷禪師知道他已徹,遂予印可。從此以後,宗本禪師便名播叢林。  英宗治平元年(1064),漕運使李復圭,請宗本禪師住蘇州瑞光寺開法,一時法席大盛,學眾達五百餘人。後杭州太守陳襄,以承天、興教二剎無人住持,便請宗本禪師選居其一,可是蘇州道俗擁道遮留,不肯讓宗本禪師離開。無奈,陳襄便請宗本禪師住持凈慈寺,並發文告訴蘇州道俗云:「借師三年,為此邦植福,不敢久占。」這樣,蘇州人才放宗本禪師離開。後,宗本禪師又被蘇州人巧妙奪回。從這裡可以看出,宗本禪師當時在信眾中的地位之高和影響之大。  元豐五年(1082),宗本禪師奉神宗皇帝詔請,住相國寺,為慧林第一祖,並多次入宮,與神宗皇帝對論佛法。神宗皇帝駕崩後,哲宗即位,宗本禪師以年老乞歸林下。哲宗准奏,並下旨:從此以後,宗本禪師隨意雲遊,州郡不得再強迫他當住持。  臨行時,宗本禪師擊鼓辭眾,說偈云:  「本是無家客,那堪任意游?   順風加櫓棹,船子下揚州。」  當時,都城王公貴人前來相送者車騎相屬。宗本禪師臨別時教誨他們說:「歲月不可把玩,老病不與人期,唯勤修勿怠,是真相為。」在場的人,聞之莫不感動涕零。可見宗本禪師慈悲善導,其感化力非常強大。  說到他的感化力,有一件事可作旁證:宗本禪師住瑞光的時候,有一天,一位屠夫正準備殺牛,那頭牛掙脫繩索,跑到寺中,跪在宗本禪師跟前,如泣如訴。於是宗本禪師便買下這頭年,養在寺院里。那頭牛因此得盡天年。  宗本禪師晚年居靈岩,從其得法者,不可勝計。哲宗元符二年(1099),宗本禪師將入滅,沐浴而卧。其門人環擁而立,請示道:「和尚道遍天下,今日不可無偈,幸強起安坐。」宗本禪師仔細地打量著門人,說道:「痴子,我尋常尚懶作偈,今日特地圖作個什麼?尋常要卧便卧,不可今日特地坐也」。說完便索筆大書五字:「後事付守榮(守榮,宗本禪師的弟子)。」然後如熟睡而化。春秋八十歲。

198.法雲法秀禪師悟道因緣  東京法雲寺法秀圓通禪師,天衣義懷禪師之法嗣,俗姓辛,秦州隴城(今甘肅秦安縣)人。法秀禪師的母親在懷他之前,曾夢見有一老僧前來托宿,醒後即得身孕。這位老僧原在麥積山修行,生前與應乾寺的魯和尚是好朋友。一天,這位老僧跟從魯和尚一起到內地遊方。魯和尚嫌他年齡太大,行動不方便。於是,老和尚便跟魯和尚說:「他日當尋我竹鋪坡前,鐵場嶺下。」魯和尚行腳回來之後,發現麥積山的那位老和尚已經圓寂三年了,這時他才突然想起臨行前老和尚跟他說過的話,於是便前往竹鋪坡打聽,得知就在三年前該地有一戶人家恰好生了一個兒子。於是魯和尚便前去看望。奇怪的是,那小孩一見魯和尚便笑。魯和尚這才明白,那小孩原來就是麥積老和尚投胎再來。於是,魯和尚便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小孩的父母。小孩的父母於是同意魯和尚將小孩帶去出家。小孩從此便改姓魯。  法秀禪師十九歲試經得度,並受了具足戒。出家後,法秀禪師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遊歷講肆,勵志學習《因明》、《唯識》、《百法》、《金剛》、《圓覺》、《華嚴》等經論,不久即能貫通其義,並為眾發揮。一時名聞洛京。他曾依據圭峰宗密禪師的《圓覺經大疏鈔》,為道俗二眾宣講《圓覺經》,但是他卻恥於學習圭峰禪師的禪法。他認為南方禪宗不過是無知狂徒惑人耳目的邪說而已。當時他只敬重北京的天缽重元法師。重元法師以善講《華嚴經》而名重一時,人稱「元華嚴」。但是法秀禪師卻不理解重元法師為什麼不繼續講經卻開始習禪。他勸重元法師說:「教盡佛意,則如元公者不應遠教。禪法佛意,則如圭峰者不應學禪。世尊教外以法私大迦葉者,吾不信也」。他還經常告訴他的同學們說:「吾將南遊,窮其窟穴,搜取其種類抹殺之,以報佛恩乃已耳!」  不久,法秀禪師開始行腳南遊。一日,他來到隨州護國寺,偶然讀到《凈果禪師碑》。上面記載道:「僧問報慈:『如何是佛性?』慈曰:『誰無?』又問凈果,果曰:『誰有?』其僧因有悟。」法秀禪師讀後,大笑道:「豈佛性敢有無之!矧(shen,亦、又)又曰因以有悟哉!」說完,便傲然地離開了護國寺。  後來,法秀禪師聽說義懷禪師在無為軍(今安徽無為縣)鐵佛寺大開法席,四方衲子爭相歸附,於是便徑往參禮。來到鐵佛寺,正趕上義懷禪師在正襟危坐,垂涕沾衣,外表顯得極為寒微。法秀禪師一見,心裡頗為輕視。  義懷禪師收住眼淚,問法秀禪師:「座主講甚麼經?」  法秀禪師道:「華嚴。」  義懷禪師又問:「華嚴以何為宗?」  法秀禪師道:「法界為宗。」  義懷禪師又問:「法界以何為宗?」  法秀禪師道:「以心為宗。」  義懷禪師進一步追問:「心以何為宗?」  法秀禪師被問得無言以對。  義懷禪師道:「毫釐有差,天地懸隔。汝當自看,必有發明。」  此時,法秀禪師慢心全然盪盡,悵然若失,只好退下,老老實實地留在義懷禪師座下,隨眾請益。  過了十七天,一日,法秀禪師偶然聽到一位僧人舉這樣一則公案--  「白兆參報慈:『情未生時如何?』慈曰:『隔。』」  [禪門中,經常有人講「情生智隔」。那麼情未生時,智隔不隔?]  法秀禪師一聽,忽然大悟,歡喜踴躍,便直趨方丈,向義懷禪師陳說自己剛才的所證所悟。  義懷禪師聽了他的彙報後,讚歎道:「汝真法器。吾宗異日在汝行矣!」  法秀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義懷禪師身邊,執侍多年。後辭師前往淮西四面山開法。法秀禪師經常哀嘆祖道之不振,憂慮叢林之凋落,於是發奮圖強,以身作則,殷勤弘化。不久,法秀禪師又移居廬山之棲賢寺。末後又奉詔住真州(今江蘇揚州)長蘆山崇福禪院,賜號圓通,座下徒眾有上千人。  法秀禪師住長蘆期間,與樞密史蔣穎叔為方外之友。蔣穎叔平生雖然也研究佛心宗,但是他執泥於經教,曾撰有《華嚴經解》三十篇,頗為自得。一日,蔣穎叔上長蘆拜訪法秀禪師。他在方丈室的牆壁上題寫道:「余凡三日遂成《華嚴解》,我於佛法有大因緣,異日當以此地比覺城東際,唯具佛眼者當知之。」法秀禪師見後,便對蔣穎叔說道:「公何言之易耶?夫《華嚴》者,圓頓上乘,乃現量所證。今言比覺城東際,則是比量,非圓頓宗。」接著又說道:「異日,且一真法界無有古今,故云十世古今終不移於當念。若言異日,今日豈可非是乎?」接著,法秀禪師一步辯駁道:「具佛眼者當知,然經曰平等真法界,無佛無眾生,凡聖情盡,彼我皆忘,豈有愚智之異?若待佛眼,則天眼人眼豈可不知哉?」將穎叔被駁得啞口無言,於是禮懺拜謝。  法秀禪師平時接人皆平等冷峻,不留情面。當時,李伯時是一代著名畫家,擅長畫馬,一日,訪法秀禪師。法秀禪師呵斥道:「汝士大夫以畫名,矧又畫馬期人誇,以為得妙妙,人馬腹中,亦足懼!」於是李伯時便絕筆。法秀禪師遂勸他畫觀音像,以贖其過。另有文士黃魯直(庭堅),喜作艷詩,時人爭相傳閱。法秀禪師呵斥他道:「翰墨之妙,甘施於此乎?」魯直笑道:「又當置我於馬腹中乎?」法秀禪師道:「汝以艷語動天下淫心,不止馬腹,正恐生泥犁中耳!」  北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法秀禪師示疾,英宗詔醫官為他切脈。法秀禪師仰視著醫官,說道:「汝何為者也,吾有疾當死耳!求治之,是以生為可戀也。平生生死夢,三者無所揀」,說完便將醫官打發走了,並喚侍者幫助沐浴更衣。然後作偈曰:「來時無物去時空,南北東西事一同。六處住持無所補--」法秀禪師寫完第三句後,沉默良久。這時監院和尚上前說道:「和尚何不道末後句?」法秀禪師道:「珍重珍重」。說完便奄然而化。春秋六十四歲。

199.侍郎楊傑居士悟道因緣  禮部楊傑居士,天衣義懷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次公,號無為,無為(今安徽無為縣)人。北宋禪宗元豐年間(1078-1085),官至太常。  楊傑居士平生最好參禪,曾歷參諸山名宿,但均未契旨。晚年謁天衣義懷禪師。義懷禪師每每為他舉龐蘊居士機語,令他參究。  後來有一年,楊傑居士奉陪皇上登泰山行祀。一天早晨,雞剛一叫,他便登上泰山頂,正好看到日出如盤涌,忽然大悟。於是便依龐居士詩偈,另作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偈,云:    「男大須婚,女長須嫁。     討甚閑工夫,更說無生話。」  楊傑居士後來把此偈寄給義懷禪師,得到了義懷禪師的肯定。  楊傑居士悟道後,一次,與芙蓉道楷禪師偶然相逢。時芙蓉禪師已於投子義青禪師座下悟道,為一方化主。  楊傑居士問:「與師相別幾年?」  芙蓉禪師道:「七年。」  楊傑居士又問:「學道來,參禪來?」  芙蓉禪師道:「不打這鼓笛。」  楊傑居士道:「恁么則空游山水,百無所能也。」  芙蓉禪師道:「別來未久,善能高鑒。」  楊傑居士一聽,便哈哈大笑。  神宗熙寧末年(1077),楊傑居士因為母親去世,閑居閱藏,遂棲心凈土,並繪丈六阿彌陀佛像,隨身觀念。哲宗元祐年(1096-1094)中,楊傑居士被提為禮部員外郎,出任浙江提點刑獄。不久即謝世,有辭世偈云:「無一可戀,無一可舍。  太虛空中,之乎者也。  將錯就錯,西方極樂。」

200.簽判劉經臣居士悟道因緣  簽判(官職名)劉經臣居士,智海本逸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興朝。少年時以才高俊逸,登上仕途。但是,當時他對佛法並不相信。三十二歲時,劉經臣偶然與東林照覺常總禪師相識,相談甚歡。在常總禪師的啟迪下,劉經臣對佛教才生起敬服之心。從此以後,他便醉心祖道,一心想開悟見性。  劉經臣後抵京師,禮謁慧林若沖禪師(天衣義懷禪師之法嗣)。若沖禪師為他舉雪竇禪師接引一位僧人的公案--  有僧問雪竇重顯禪師:「如何是諸佛本源?」  雪竇禪師答道:「千峰寒色。」  若沖禪師剛把這則公案舉完,劉經臣居士言下有省。  那一年歲末,劉經臣居士移官洛下,這使得他有機會經常參禮韶山杲禪師。將去任的時候,劉經臣居士特地前來辭別韶山杲禪師。  韶山禪師囑咐他說:「公如此用心,何愁不悟?爾後或有非常境界,無量歡喜,宜急收拾。若收拾得去,便成法器。若收拾不得,則有不寧之疾,成失心之患矣。」  不久,劉經臣居士又來到京師,到智海寺從正覺本逸禪師參學。劉經臣居士就自己悟道因緣之事向智海本逸禪師請教。  智海禪師道:「古人道,平常心是道。你十二時中放光動地,不自覺知,向外馳求,轉疏轉遠。」  劉經臣聽了,更加疑惑不解。  一天晚上,劉經臣入室參請,智海禪師便為他舉《傳燈錄》中所載「香至國王問道波羅提尊者」之公案。公案是這樣的--  時王(香至國王,達磨祖師俗家時的侄子)……忽見波羅提乘雲而至,……怒而問曰:「何者是佛?」提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提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提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見?」提曰:「今現作用,王自不見。」王曰:「於我有否?」提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出現?」提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為我說。」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遍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  舉完這則公案,智海禪師特地拈出「何者是佛,尊者曰見性是佛」一語,考問劉經臣居士。劉經臣居士不能應答,心中更加迷悶,只好退下,回房間就寢。  他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會兒,到五更的時候,又被心中的疑團弄醒了。於是他便打起精神,接著參問「見性是佛」這個話頭。剛一參問,突然眼前出現種種異相,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表裡通徹,六根震動,天地迴旋,如雲開月現。他一時喜不自勝。這時他忽然想起韶山杲禪師臨別時所囑咐他的話。他終於警覺起來,明白這一切都是幻景,不能執著,於是便不再理睬,將它們都壓下去了。  天亮以後,劉經臣居士便來到智海禪師的丈室,把夜間的經過全部告訴了智海禪師。智海禪師於是為他證明,並且告訴他說:「更須用得始得。」  劉經臣居士便問:「莫要踐履否?」  智海禪師一聽,便厲聲喝道:「這個是甚麼事,卻說踐履?」  劉經臣居士於是言下默契。  後作《發明心地頌》八首,並著《明道諭儒篇》以警世人,其詞云:  「明道在乎見性。余之所悟者,見性而已。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楊子曰:『視聽言貌思,性所有也』。有見於此,則能明乎道矣。當知道不遠人,人之於道,猶魚之於水,未嘗須臾離也。唯其迷已逐物,故終身由之而不知。佛曰大覺,儒曰先覺,蓋覺此耳。昔人有言曰,『今古應無墜,分明在目前』。又曰,『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睹。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聲色言語』。又曰,『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此佛者之語道為最親者。『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瞻之在前也。忽焉在後也。取之左右逢其原也』。此儒者之語道最邇者。奈何此道唯可心傳,不立文字。故世尊拈花而妙心傳於迦葉,達磨面壁而宗旨付於神光。六葉既敷,千花競秀。分宗列派,各有門庭。故或瞬目揚眉,擎拳舉指,或行棒行喝,豎拂拈槌,或持義張弓,輥毬舞笏,或拽石般(搬)土,打鼓吹毛,或一默一言,一吁一笑,乃至種種方便,皆是親切為人。然只為太親,故人多罔措。瞥然見者,不隔絲毫。其或沉吟,迢迢萬里。欲明道者,宜無忽焉。祖祖相傳,至今不絕。真得吾儒所謂『忿而不發,開而弗違』者穎。余之有得,實在此門。反思吾儒,自有其道。良哉孔子之言!默而識之,一以貫之,故目擊而道存,指掌而意喻。凡若此者,皆合宗門之妙旨,得教外之真機。然而孔子之道,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孟子既沒,不得其傳,而所以傳於世者,特文字耳。故余之學,必求自得而後已。幸餘一夕開悟,凡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思,口之所談,手足之所運動,無非妙者。得之既久,日益見前。每以與人,人不能受。然後知其妙道果不可以文字傳也。嗚呼!是道也,有其人則傳,無其人則絕。余既得之矣,誰其似之乎?終余之身而有其人邪?無其人邪?所不可得而知也。故為記頌歌語,以流播其事,而又著此篇,以諭吾徒雲。」  這一段文字非常精彩。作者立足於自身的證悟,將佛、儒之學融於宗門之下。在北宋理學大肆排佛的氣氛之下,劉經臣居士的這篇文章,象明教契嵩和尚的《輔教篇》一樣,既是對佛教的護持,同時也是對孔孟儒學的回歸和深化,其意義是非常深遠的。

201.清獻趙抃居士悟道因緣  清獻公趙抃(bian)居士,蔣山法泉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悅道,自號知非,衢州(今浙江境內)西安人。北宋仁宗至和年間(1054-1056),任殿中侍御史,為人耿介,彈劾不避權貴,京城裡的人都稱他為「鐵面御史」。趙抃居士每出知諸州,為政中和,嚴而不苛,尤其是他治理成都,政績最佳。英宗皇帝讚歎道:「趙抃為成都中和之政也。」神宗皇帝亦曾當面嘉贊趙抃居士道:「卿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趙抃居士平生不治資業,不近聲色,樂善好施,恤貧救人不可勝計。凡白天所為,他必先於頭天晚上,衣冠焚香,以告上蒼,否則不敢輕舉妄動。  趙抃居士四十餘歲,開始棲心佛教。曾參禮過北京天缽寺重元禪師,而未有省。重元禪師是天衣義懷禪師之法嗣。後來適逢金陵蔣山法泉佛慧禪師來衢州住南禪寺,趙抃居士得便經常親近佛慧禪師,請益佛法。可是,趙抃居士每次參問,佛慧禪師卻從不容他措置一詞。  趙抃居士後掌管青州。政事之餘,他經常參禪打坐。一次他正在打坐的時候,忽然雷霆大震,他便當即契悟,遂作偈曰:    「默作公堂虛隱几,心源不動湛如水。     一聲霹靂頂門開,喚起從前自家底。     舉頭蒼蒼喜復喜,剎剎塵塵無不是。     中下之人不得聞,妙用神通而已矣。」  趙抃居士後把此偈呈給佛慧禪師,佛慧禪師微笑著恭賀道:「趙悅道撞彩耳!」  趙抃居士的同僚好友富鄭公(富弼)亦好宗門之事,然示有所趣。趙抃居士勉勵他說:「抃思西方聖人教外別傳之法,不為中下根基之所設也。上智則頓悟而入,一得永得。愚者則迷而不復,千差萬別。惟余祖以心傳心,其利生接物而不得已者,遂有棒喝拳指,揚眉瞬目,拈椎豎拂,語言文字,種種方便。去聖逾遠,諸方學徒,忘本逐末,棄源隨波,滔滔皆是。斯所謂可憐憫者矣。抃不佞,去年秋初,在青州因有所感,既已稍知本性,無缺無餘,古人謂安樂法門,信不誣也。比蒙太傅侍中俾求禪錄,抃素出恩紀,聞之喜快,不覺手舞而足蹈。伏惟執事,富貴如是之極,道德如是之盛,福壽康寧如是之備,退休閑逸如是之高,其的未甚留意者,如來一大事因緣而已。今茲又復於真性有所悟人,抃敢為賀於門下也。」後來,富弼果然於穎州華嚴院顒禪師(宗本圓照禪師之法嗣)座下悟道。  趙抃七十二歲的時候,以太子少保之職,退休歸養故里,並築高齋以自適,題偈曰:    「腰佩黃金已退藏,箇中消息也尋常。     世人慾識高齋老,只是柯村趙四郎。」  又云:「切忌錯認。」  趙抃居士臨示寂前,寄信給佛慧禪師道:「非師平日警誨,至此必不得力矣。」然後遍辭親友,趺坐而化。佛慧禪師以偈悼之曰:    「仕也幫為瑞,歸歟世作程。     人間金粟去,天上玉樓成。     慧劍無纖缺,冰壼徹底清。     春風濲(gu,同「穀」)水路,孤月照雲明。」

202.慧林懷深禪師悟道因緣  東京慧林懷深慈受禪師,長蘆崇信禪師之法嗣,俗姓夏,壽春府(今安徽壽縣)人。懷深禪師出生時,祥光滿舍,文殊堅禪師遠遠地望見,還以為是起火了。第二天早晨一打聽,才知道是懷深禪師降生,於是便前往其家探訪。懷深禪師一見堅禪師便笑。其母知道他與佛有緣,十四歲的時候便聽許他落髮出家。  四年後,懷深禪師開始雲遊訪道,不久至嘉禾資聖寺,投凈照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凈照禪師為懷深禪師舉良遂見麻谷之因緣。該因緣是這樣的--  壽州良遂禪師參麻谷寶徹禪師,麻谷禪師一見他來了,便扛著鋤頭去鋤草。於是良遂禪師便跟在麻谷禪師後邊,來到鋤草的地方。麻谷禪師一見,根本不理睬,便歸方丈室,關上門不出來了。第二天,良遂禪師又去參麻谷禪師,麻谷禪師一見他來了,又閉上門。於是良遂禪師便敲門。麻谷禪師問:「阿誰?」良遂禪師道:「良遂。」剛一稱名,良遂禪師忽然契悟,便說道:「和尚莫謾良遂,良遂若不來禮拜和尚,洎被經論賺過一生。」麻谷禪師一聽,便開門相見。良遂禪師後回講肆,對眾人講:「諸人知處,良遂總知。良遂知處,諸人不知。」  舉完這則因緣,凈照禪師便問:「如何是良遂知處?」  懷深禪師被這一問,當即洞明其旨。  懷深禪師後出世,住資福寺接眾,一時徒眾滿門。   一日,蔣山佛鑒慧勤禪師行化來到資福寺。懷深禪師殷勤接待,飲茶畢,懷深禪師便領著佛鑒禪師巡寮(叢林中,住持巡視、檢查諸寮),行至千人街坊,佛鑒禪師問:「既是千人街坊,為甚麼只有一人?」  懷深禪師道:「多虛不如少實。」  佛鑒禪師一聽,詫異道:「恁么那!」  懷深禪師一下子羞愧得臉都紅了。  後來趕上朝廷下旨,要將資福寺改為道教的神霄宮。於是懷深禪師不得不放棄資福寺,前往蔣山,住在西庵,以便向佛鑒禪師參學。  一日,懷深禪師向佛鑒禪師請益。  佛鑒禪師道:「資福知是般事便休。」  懷深禪師道:「某實未穩,望和尚不外(不要置之不管)。」  佛鑒禪師於是便為他舉倩女離魂的公案,該公案是這樣的--  剪燈新話卷上載:倩娘嘗許王宙為妻,既而父悔,倩娘遂抑鬱成病。宙亦深恨,欲赴京師,途中忽遇倩娘,遂相攜至蜀,凡五年,生二子。後還歸岳家謝其事,然倩娘猶病在閨中,唯存一息。眾皆怪之。室中病女聞之而喜,起出相迎,兩位倩娘合為一體。前之倩娘實乃病女之離魂也。  此故事後被叢林中所引用,作為學人蔘究的一個話頭。如「五祖問僧:倩女離魂,哪個是真的?」此公案的目的是要學人證悟,自性超越真妄善惡等二邊之見,遠離分別,觸目即真,一真一切真,所謂「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就是這個意思。  佛鑒禪師舉完此公案,便問懷深禪師:「倩女離魂,那個是真的?」  懷深禪師於是便反覆參究該話頭,不久即疑礙頓脫,豁然大悟。遂呈偈曰:     「只是舊是行履處,等閑舉著便誵訛。      夜來一陣狂風起,吹落桃花知幾多。」  佛鑒禪師一見,便拊幾讚歎道:「這底豈不是活祖師意?」  懷深禪師大徹後,不久即領旨住焦山接眾。  曾有僧問:「知有道不得時如何?」  [「知有」一詞,在禪門裡,專指開悟見性。]  懷深禪師道:「啞子吃蜜。」  那僧又問:「道得不知有時如何?」  懷深禪師道:「鸚鵡喚人。」  那僧一聽便禮拜。  懷深禪師叱道:「這傳語漢!」  懷深禪師另有兩則上堂法語,頗有嚼頭--  上堂:「古者道,忍忍!三世如來從此盡。饒饒!萬禍千殃從此消。默默!無上菩提從此得。」師曰:「會得此三種語了,好個不快活漢!山僧只是得人一牛,還人一馬。潑水相唾,插觜(同「嘴」)廝罵。」卓拄杖曰:「平出!平出!」  上堂:「不是境,亦非心,喚作佛時也陸沉(愚昧無知)。個中本自無階級,切忌無階級處尋。總不尋,過猶深。打破雲門飯袋子,方知赤土是黃金。咄!」  「忍忍」、「饒饒」、「默默」真可謂是六字法寶。生活中若依此而處事,必定是個大快活人。但這是一個修行的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是境,不是心,不是佛,是個什麼?無階級,卻又不於無階級處尋找,要且又不落於無事甲中,是個什麼?這些都是很好的話頭,值得我們認真參究。

203.黃龍祖心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黃龍祖心寶覺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俗姓鄔(wu),南雄始興(廣東始興縣)人。祖心禪師少時讀書,即聞名鄉里,十九歲的時候,不幸眼睛瞎了,父母於是祈禱觀音菩薩,如果治好了他兒子的眼睛,將來讓他出家。不久,祖心禪師的眼睛果然復明了。於是祖心禪師便依龍山寺僧人惠全禪師出家。第二年參加試經,因別出心裁以詩作答,得以剃度。在龍山寺期間,祖心禪師因為不守戒律,而遭逢橫逆,於是便離開龍山寺,遊方行腳。  祖心禪師曾參禮過雲峰文悅禪師。雲峰文悅禪師是大愚守芝禪師之法嗣,汾陽善昭禪師之嫡孫。在文悅禪師座下,祖心禪師參學了三年,卻無所得,於是便辭去。臨行前文悅禪師指點他往參慧南禪師。慧南禪師當時住在洪州黃檗山之積翠庵。於是,祖心禪師便前往黃檗山,在慧南禪師座下執侍四年,但是仍然一無所得。  一天,祖心禪師倒開水,不小心,開水濺到了手指上,他豁然如夢初醒,但是禪機智慧尚未顯發。後來,他把此事告訴了慧南禪師,慧南禪師怕他得少為足,便將他壓制住,沒有認可他。於是祖心禪師又辭別慧南禪師,再次上雲峰文悅禪師那兒。可是文悅禪師已經謝世了,不得已,他便投石霜慈明楚圓禪師座下。  一日,祖心禪師閱讀《傳燈錄》。當他讀到--「僧問多福:『如何是多福一叢竹?』福曰:『一莖兩莖斜。』曰:『不會。』福曰:『三莖四莖曲。』」--這則公案時,祖心禪師豁然大悟,遂徹見文悅和慧南二位禪師的平生用處。於是他當即回到黃檗山慧南禪師那兒。剛展開坐具,慧南禪師便祝賀他道:「子已入吾室矣!」  祖心禪師一聽,歡喜踴躍,說道:「大事本來如是,和尚何得教人看話,百計搜尋?」  慧南禪師道:「若不教你如此究尋,到無心處,自見自肯,即吾埋沒汝也。」  祖心禪師悟道後,一度混跡眾中,繼續做悟後保任的功夫。  他經常入室,向慧南禪師請益雲門祖師的法語言句。慧南禪師道:「知是般事便休,汝用許多功夫作么?」  祖心禪師道:「不然,但有纖疑在,不到無學,安能七縱八橫,天回地轉哉!」  慧南禪師遂點頭稱是。  黃龍慧南禪師示寂後,祖心禪師應郡守之邀請,住持黃龍十二年。祖心禪師天性率真,不樂事務,曾五次想辭掉住持職務,最後一次才得以如願以償。祖心禪師把自己的居處稱之為「晦堂」,故叢林中又稱他為「晦堂和尚。」  祖心禪師證悟透徹,接眾有方,從他問道而開悟者,不可勝計。從下面所列數則上堂法語中,可以見出祖心禪師見地之圓滿--  1.上堂:「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忘心不除境。不知心境本如如,觸目遇緣無障礙。」遂舉拂子曰:「看!拂子走過西天,卻來新羅國里。知我者謂我拖泥帶水,不知我者贏得一場怪誕。」  2.上堂:「大凡窮生死根源,直須明取自家一片田地。教伊去處分明,然後臨機應用,不失其宜。只如鋒鋩未兆已前,都無是個非個。瞥爾爆動,便有五行金土,相生相剋,胡來漢現,四姓雜居,各任方隅,是非鋒起,致使玄黃不辨,水乳不分,疾在膏肓,難為救療。若不當陽曉示,窮子無以知歸。欲得大用現前,便可頓忘諸見。諸見既盡,昏霧不生。大智洞然,更非他物。珍重!」  3.上堂:「若也單明自己,不悟目前,此人有眼無足。惹悟目前,不明自己,此人有足眼。據此二人,十二時中常有一物,蘊在胸中。物既在胸,不安之相,常在目前。既在目前,觸途成滯。作么生得平穩去?祖不言乎: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  4.上堂:「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便恁么休去,停橈把纜,且向灣里泊船。若據衲僧門下,天地懸隔。且道衲僧門下,有甚長處?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  5.上堂:「鏡像或謂有,攬之不盈手。鏡像或謂無,分明如儼圖。所以取不得。捨不得,不可得中只么得,還會么?不作維摩詰,又似傅大士。」  6.上堂:「夫玄道者,不可以設功得。聖智者,不可以有心知。真諦者,不可以存我會。至功者,不可以營事為。古人一期應病與葯則不可。若是丈夫漢,出則經濟天下,不出則卷而懷之。爾若一向聲和響順,我則排斥諸方。爾若示現灑肆淫坊,我則孤峰獨宿。且道甚處是黃龍為人眼?」  北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祖心禪師將入滅,令門人黃庭堅居士為他主持後事。荼毗(火化)那一天,鄰峰的長老為他舉火,可是怎麼點也點不著。於是黃庭便看著祖心禪師的得法上首弟子死心悟新禪師,說道:「此老師有待於吾兄也。」悟新禪師開始不肯舉火,後經黃庭堅居士一再強迫,不得已才舉火,說偈道:      「不是餘殃累及我,彌天罪過不容誅。       而今兩腳捎空去,不作牛兮定作驢。」  說完偈子,悟新禪師便舉起火炬在空中打了一個圓相,說道:「只向這裡雪屈。」火炬剛扔到柴堆上,便立即熊熊燃燒起來。其靈骨後安放於普覺塔之東側。謚寶覺禪師。

204.寶峰克文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寶峰克文雲庵真凈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俗姓鄭,陝府閿(wen)鄉(今河南陝縣)人。克文禪師幼時生母即離世。雖然他事奉後母盡心至孝,但是後母不愛他,並且經常打罵、羞辱、刁難他。他的父親非常憐憫他,便讓他暫離家,四方遊學。一天,克文禪師來到復州(今湖北沔陽)北塔院,聽了思廣禪師的講法後,感動涕泣,於是便從思廣禪師出家。思廣禪師是五祖師戒禪師之法嗣,而五祖師戒又是雲門祖師的嫡孫。二十五歲的時候,克文禪師試經得度,並受具足戒。此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克文禪師專學經論,不久即能通曉其義,並升座為眾宣講。一時名聞京洛。  一日,克文禪游龍門,看到殿廡間繪有吳道子畫的比丘入定圖,他們一個個瞑目端坐,寂默不動,克文禪師大受震動,幡然自失。他告訴同伴說:「我所負者如吳道子畫人物,雖妙盡一時,然終非活者。」於是他便放棄講經事業,向湖南方向行腳參學。克文禪師所至之處,與人論辯,必令滿座傾倒,故大家都把他視為飽參之士。  北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克文禪師來到大溈山,參加坐夏(夏季安居修行)。一天晚上,克文禪師聽到一位僧人舉雲門祖師接引學僧的一則公案,該公案是這樣的--  僧問雲門:「佛法如水中月,是否?」門曰:「清波無透路。」  克文禪師一聽,言下領解。  於是他便前往參見黃龍慧南禪師,欲求印證。當時慧南禪師住在黃檗山積翠庵。  初禮慧南禪師,因為未能契旨,沒有得到印證,克文禪師感到非常沮喪。臨行時,他抱怨道:「我有好處,這老漢不識我。」  於是他便往香城參見順和尚。  順和尚問:「甚處來?」  克文禪師道:「黃龍來。」  順和尚問:「黃龍近日有何言句?」  克文禪師道:「黃龍近日,州府委請黃檗長老。龍垂語云:『鐘樓上念贊,床腳下種菜。有人下得語契,便往住持。』勝上座云:『猛虎當路坐。』龍遂令去住黃檗。」  順和尚一聽,不覺說道:「勝首座只下得一轉語,便得黃檗住,佛法未夢見在。」  克文禪師當即言下大悟。此時他才恍然明白黃龍慧南禪師的用心處。  於是便急急忙忙的趕回黃龍,禮拜慧南禪師。  慧南禪師一見克文禪師,便問:「從什麼處來?」  克文禪師道:「特來禮拜和尚。」  慧南禪師道:「恰值老僧不在。」  克文禪師便問:「未審向什麼處去?」  慧南禪師道:「到台普請,南嶽雲遊。」  克文禪師道:「若然者,學人亦得自在去也。」  慧南禪師便問:「腳下鞋甚處得來?」  克文禪師道:「廬山七百五十文唱來。」  慧南禪師道:「何曾自在?」  克文禪師便指著鞋,說道:「何曾不自在來耶?」  慧南禪師一聽,非常驚詫,知道他是一個可堪造就的好法器。  於是克文禪師便留在慧南禪師座下請益。當時慧南禪師座下另有一僧,名洪英,福建邵武人,機鋒峻烈,人莫敢觸。克文禪師當時與洪英禪師齊名,故人稱二大士為「英邵武,文關西」。  北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慧南禪師移居黃龍山,克文禪師亦隨而前往。  一日,克文禪師入室參請。  慧南禪師道:「適令侍者捲簾,問渠:『捲起簾時如何?』曰:『照見天下。』『放下時如何?』曰:『水泄不通。』『不卷不放時如何?』侍者無語。汝作么生?」  克文禪師道:「和尚替侍者下涅槃堂始得。」  慧南禪師便厲聲喝道:「關西人(指克文禪師)果無頭腦!」說完便看著在場的另一位僧人。  克文禪師於是指著那位僧人道:「只這僧也未夢也。」  慧南禪師一聽,便哈哈大笑。  從此以後,克文禪師便獨步門庭。  慧南禪師入寂後,克文禪師先後住持過仰山、聖壽、洞山等道場,有十多年的時間。後浪跡三吳,隨緣行化。北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克文禪師行腳至金陵。王安石聽說克文禪師來了,便前往迎請,禮敬問法。  王安石問:「諸經皆首標時處,《圓覺經》獨不然,何也?」  克文禪師道:「頓乘所演,直示眾生,日用現前,不屬古今,只今老僧與相公同入大光明藏,遊戲三昧,互為賓主,非干時處。」  王安石又問:「經曰:『一切眾生皆證圓覺』,而圭峰以『證』為『具』,謂譯者之訛,如何?」  克文禪師道:「《圓覺》如可改,《維摩》亦可改也。《維摩》豈不曰『亦不滅受而證取』。夫不滅受蘊而取證者,與『皆證圓覺』之意同。蓋眾生現行無明即是如來根本大智,圭峰之言非是。」  王安石一聽大悅,於是便騰出自己的宅子,改作寺院,邀請克文禪師為第一世住持。這就是金陵的保寧禪寺。  克文禪師的法語既平實,又透徹,這個跟他有深厚的經教基礎有很大的關係。現舉他的上堂法語三則,從中,我們可以一窺其禪風--  1.上堂:「佛法兩字,直是難得。人有底不信自己佛事,唯憑少許古人影響,相似般若所知境界,定相法門,卻即背覺合塵,黏將去,脫不得。或學者來,如印印泥,遞相印授,不唯自誤,亦乃誤他。洞山門下,無佛法與人,只有一口劍。凡是來者,一一斬斷,使伊性命不存,見聞俱泯。卻向父母未生前與伊相見,見伊才向前便為斬斷。然則剛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莫有無罪底么?也好與三十拄杖。」  2.上堂:「洞山門下,要行便行,要坐便坐。缽盂里屙屎,凈瓶里吐唾。執法修行,如牛拽磨。」  3.上堂:「洞山門下,有時和泥合水,有時壁立千仞。你諸方擬向和泥合水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和泥合水處。擬向壁立千仞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壁立千仞處。擬向一切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一切處。你擬不要見洞山,鼻索又在洞山手裡。擬瞌睡也,把鼻索一掣,只見眼孔定動,又不相識也。不要你識洞山,但識得自己也得。」  北宋徽宗崇寧改元(1102),克文禪師示疾。大眾請他說法。克文禪師笑道:「今年七十八,四大相離別。火風既分散,臨行休更說。」然後為大眾遺誡宗門大略,說完便遷化。

205.黃檗惟勝禪師悟道因緣  瑞州(治所在今江西高安縣)黃檗惟勝真覺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俗姓羅,潼川(治所在今四川三台縣)人。出家後居講肆,學習經論。  一日,惟勝禪師不經意間用扇子拍擊著窗欞,發出啪啪的聲音,忽然想起教下經文中講「十方俱擊鼓,十處一時聞」,當下豁然大悟。  惟勝禪師於是便把自己的所悟告訴了本講(負責講經的主要法師)。本講便勸他行腳參問。於是惟勝禪師便投黃龍慧南禪師座下參學。    慧南禪師由黃檗山移居黃龍之後,瑞州太守委託慧南禪師物色人選,繼任黃檗主人。一日,慧南禪師集眾垂語道:「鐘樓上念贊,床腳下種菜。若人道得,乃往住持。」  惟勝禪師一聽,便從大眾中走出,回答道:「猛虎當路坐。」  慧南禪師一聽,非常高興,於是便派惟勝禪師前往黃檗住山。從此以後,諸方學人皆宗仰參學。  惟勝禪師之開示,充分體現了禪宗不立一法,直下承擔的特色。請看他的兩則上堂法語--  上堂:「臨濟喝,德山棒,留與禪人作模範。歸宗磨,雪峰毬,此個門庭接上流。若是黃檗即不然,也無喝,也無棒,亦不推磨,亦不毬。前面是案山,背後是主山,塞卻你眼睛,拶(za)破你面門,於此見得,得不退轉地,盡未來際,不向他求。若見不得,醍醐上味,翻成毒藥。」  上堂:「寂兮寥兮,蟾蜍皎皎下空谷。寬兮廓兮,曦光赫赫流四海。曹溪路上,剿絕人行。多子塔前,駢闐(人來人往,接連不斷)如市。直饒這裡薦得倜儻(洒脫自在),分明未是衲僧活計。大丈夫漢,須是向黑暗獄中敲枷打鎖,餓鬼隊里放火奪漿,推倒慈氏樓,拆卻空王殿,靈苗瑞草和根拔,滿地從教荊棘生。」

206.開元子琦禪師悟道因緣  蘄州(今湖北蘄春)開元子琦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俗姓許,泉州人。從本地開元寺智訥禪師出家,後試經得度,學習經教,精通《楞嚴》和《圓覺》。  後因仰慕宗門,子琦禪師便放棄所學,前往禮謁翠岩可真禪師,請問佛法大意。可真禪師是石霜慈明楚圓禪師之法嗣。  可真禪師一聽子琦禪師之問話,便綳著臉,唾地道:「這一滴落在甚麼處?」  子琦禪師便摸著胸口,回答道:「學人今日脾疼。」  可真禪師一聽,便解顏微笑。  不久,子琦禪師便辭別可真禪師,前往黃檗山積翠庵參慧南禪師,不到一年,盡得其旨。  一日,子琦禪師乘空侍坐慧南禪師,一起談論古今大德悟道之事。這時候,天下大雪了。慧南禪師指著雪地,問道:「斯可以一致苕帚否?」  子琦禪師道:「不能。然則天霽日出,雲物解駁(雪化之後,天地樹木黑白相雜),豈復有哉?知有底人,於一切言句如破竹,雖百節當迎刃而解,詎(豈)容聲於擬乎?」  為了進一步勘驗子琦禪師,一日,慧南禪師派座下僧勘問子琦禪師:「老和尚三關語如何?」  子琦禪師厲聲喝道:「你理會久遠時事作么?」  慧南禪師聽說後,便讚歎稱奇。從此以後,子琦禪師名著叢林。  慧南禪師示寂後,四祖法演禪師便請子琦禪師到四祖分座接眾。後又被迎請住持蘄州開元寺。  一日,子琦禪師於室中對眾垂語云:「一人有口,道不得姓字為誰?」  此語後傳至東林常總禪師的耳朵里,常總禪師讚歎道:「琦首座如鐵山萬仞,卒難逗他語脈。」常總禪師對子琦禪師禪風的概括應該說是非常中肯的。下面我們再看子琦禪師的兩則法語--  上常:「虛空無內外,事理有短長。順則成菩提,逆則成煩惱。燈籠常瞌睡,露柱亦懊惱。大道在目前,更於何處討(尋覓)?」以拂子擊禪床。  上堂:「四面亦無門,十方無壁落(邊際)。頭髼鬆,耳卓朔(同「卓躒」,此指耳朵高聳),個個男兒大丈夫,何得無繩而自縛?且道透脫一句作么生道?」良久曰:「踏破草鞋赤腳走。」

207.仰山行偉禪師悟道因緣  袁州(治所在今江西宜春)仰山行偉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河朔(黃河以北一帶)人。出家後,於東京大佛寺受具足戒。後因聽習《圓覺經》,稍微產生了一點兒疑情,於是便遊方參學,專扣祖意。  不久,行偉祥師便來到慧南禪師座下,隨眾請益,時間長達六年之外。  一日,行偉禪師入室請益,很快就被慧南禪師喝出來了。行偉禪師剛要舉足跨出門檻,一下子頓悟玄旨。  行偉禪師後出世,住仰山接眾,一時道風大播。  行偉禪師平時接眾,特彆強調:自性雖無形無相,不可以用語言描述,亦不可以用思維擬湊,但是它一刻也不曾離開過當人的現前一念,因此學人要於日常應用處著眼,第一不得分別取捨。請看他的數則上堂法語--  1.上堂:「大眾會么?古今事掩不得,日用事藏不得,既藏掩不得,則日用現前。且問諸人,現前事作么生?參。」  2.上堂:「道不在聲色而不離聲色。凡一語一默,一動一靜,隱顯縱橫,無非佛事。日用現前,古今凝然,理何差(ci)互(高低不齊,不平等)?」  3.上堂:「大眾見么?開眼則普觀十方,合眼則包含萬有。不開不合,是何模樣?還見模樣么?久參高德,舉處便曉。後進初機,識取模樣。莫只管貪睡,睡時眼見個甚麼?若道不見,與死人何別?直饒丹青處士,筆頭上畫出青山綠水、夾竹桃花,只是相似模樣。設使石匠錐頭,鑽出群羊走獸,也只是相似模樣。若是真模樣,任是處士石匠,無你下手處。諸人要見,須是著眼始得。」良久曰:「廣則一線道,狹則一寸半。」以拂子擊禪床。  4.上堂:「鼓聲才動,大眾雲臻。諸人上觀,山僧下覷。上觀觀個甚麼?下覷覷個甚麼?」良久曰:「對面不相識。」  行偉禪師曾有自題畫像偈頌,云:    「吾真難邈,斑斑駁駁。     擬欲安排,下筆便錯。」  這則題頌,其意旨與上面所引三、四兩則上堂法語是一樣的。

208.隆慶慶閑禪師悟道因緣  吉州仁山隆慶院慶閑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俗姓卓,福州人。其母懷他時,曾夢見胡僧授給她一顆明珠,她將明珠吞下,覺後即有孕。慶閑禪師出生時,曾有白光照室之瑞相。慶閑禪師幼時即好清凈,不近灑肉。十一歲辭親出家,十七歲得度並受具足戒,二十歲時開始遊方參學,遍歷禪席。  後投黃檗禪師黃龍慧南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黃龍禪師問:「甚處來?」  慶閑禪師道:「百丈。」  黃龍禪師又問:「幾時離彼?」  慶閑禪師道:「正月十三。」  黃在禪師道:「腳很好,痛與三十棒。」  慶閑禪師道:「非但三十棒。」  黃龍禪師喝道:「許多時行腳,無點氣息!」  慶閑禪師道:「百千諸佛,亦乃如是。」  黃龍禪師便追問道:「汝與么來,何曾有纖毫到諸佛境界?」  慶閑禪師道:「諸佛未必到慶閑境界。」  接著,黃龍禪師又問:「如何是汝生緣處?」  慶閑禪師道:「早晨吃白粥,如今又覺飢。」  黃龍禪師道:「我手何似佛手?」  慶閑禪師道:「月下弄琵琶。」  黃龍禪師道:「我腳何似驢腳?」  慶閑禪師道:「鷺鷥立雪非同色。」  黃龍禪師於是嗟嘆不已,看著他,又問:「汝剃除鬚髮,當為何事?」  慶閑禪師道:「只要無事。」  黃龍禪師道:「與么則數聲清磬是非外,一個閑人天地間也。」  慶閑禪師道:「是何言歟?」  黃龍禪師便讚歎道:「靈利衲子!」  慶閑禪師道:「也不消得。」  黃龍禪師道:「此間有辯上座者,汝著精彩。」  慶閑禪師道:「他有甚長處?」  黃龍禪師道:「他拊汝背一下又如何?」  慶閑禪師道:「作甚麼?」  黃龍禪師道:「他展兩手。」  慶閑禪師道:「甚處學這虛頭來?」  黃龍禪師一聽,便大笑。  慶閑禪師於是展開兩手。黃龍禪師便大喝。  過了一會兒,黃龍禪師又問:「()鬆鬆,兩人共一碗作么生會?」  慶閑禪師道:「百雜碎。」  黃龍禪師道:「盡大地是個須彌山,撮來掌中,汝又作么生會?」  慶閑禪師道:「兩重公案。」  黃龍禪師道:「這裡從汝胡言漢語,若到同安,如何過得?」  [當時英邵武(洪英禪師,黃龍慧南之法嗣)在同安作首座。]  慶閑禪師道:「渠也須到這個田地始得。」  黃龍禪師道:「忽被渠指火爐曰:『這個是黑漆火爐,那個是黑漆香卓?甚處是不到處?』」  慶閑禪師道:「慶閑面前,且從恁么說話,若是別人,笑和尚去。」  黃龍禪師於是拍一拍手,慶閑禪師便喝。  第二天,慶閑禪師陪黃龍禪師巡視僧堂。  黃龍禪師道:「好僧堂。」  慶閑禪師道:「極好工夫。」  黃龍禪師道:「好在甚處?」  慶閑禪師道:「一梁拄一柱。」  黃龍禪師道:「此未是好處。」  慶閑禪師道:「和尚又作么生?」  黃龍禪師用手指著樑柱道:「這柱得與么圓,那枋(fang)得與么匾。」  慶閑禪師道:「人天大善知識,須是和尚始得。」  說完便急忙走開。  第三天,慶閑禪師侍立次,黃龍禪師問:「得坐披衣,向後如何施設?」  慶閑禪師道:「遇方即方,遇圓即圓。」  黃龍禪師道:「汝與么說話,猶帶唇齒在。」  慶閑禪師道:「慶閑即與么,和尚作么生?」  黃龍禪師道:「近前來,為汝說。」  慶閑禪師拊掌道:「三十年用底,今朝捉敗。」  黃龍禪師大笑道:「一等(必定、想必)是精靈!」  慶閑禪師一聽,便拂袖而去。  從此以後,慶閑禪師聲名大震,學者爭相請益。  慶閑禪師後應廬陵太守張公鑒之邀請,居隆慶。  曾在室中垂問學人云:「十二時中,上來下去,開單展缽,此是五蘊敗壞之身,那個是清凈法身?」又云:「不用指東畫西,實地上道將一句來。」又云:「十二時中,著衣吃飯,承甚麼恩力?」  這些問題都是直指心性、從本分事上入手的,若能會得,必定是受用不盡。  慶閑禪師在隆慶還未住滿一年,鍾陵太守王公韶又請他居龍泉寺。在龍泉寺,慶閑禪師也沒有住上一年,便因病告退。於是廬陵道俗又用船把慶閑禪師接回隆慶,更加殷勤地服事他。    元豐四年(1081)三月七日,慶閑禪師將示寂,作遺偈云:    「露質浮世,奄質浮滅。     五十三歲,六七八月。     南嶽天台,松風澗雪。     珍重知音,紅爐優缽。」  說完,便泊然而逝。  手下弟子於是請來畫工,想給他寫真,慶閑禪師忽然自已抬頭平視。到第二天,慶閑禪師的頭仍然是平視的。  火化的那一天,頗為奇特:剛舉火不久,即雲起風作,飛瓦折木,其煙氣所至,達方圓四十餘里。風過之後,周圍草木沙礫之間到處是金色的舍利子,收集起來,達數斛之多。  後來,蘇子由(蘇轍)想為慶閑禪師作銘文,但是他對荼毗之日所發生的事情,頗為懷疑。當時蘇子由正患瘧疾。那天晚上,在夢中,他聽見有人呵斥他道:「閑師事何疑哉!疑即病矣!」  蘇子由當即在夢中寫出數百字的銘文,其銘略曰:   「稽首三界尊,閑師不止此。    憫世狹劣故,聊示其小者。」  蘇子由的評價是很中允的。慶閑禪師臨終所示神通,從宗門下看,都是末邊的事,只是為方便化度愚劣的眾生而已,萬不可執為根本。

209.雪峰道圓禪師悟道因緣  南安軍(今江西大瘐縣)雪峰道圓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南雄(今廣東境內)人。出家後,依黃檗山積翠庵慧南禪師參學。  一日,道圓禪師在積翠庵的下院打坐。期間,有二僧在附近討論野狐禪之公案。一僧云:「不昧因果,也未脫得野狐身。」另一僧云:「不落因果,又何曾墮野狐來?」  道圓禪師聽了,感到非常驚駭和疑惑。  於是他起座,準備到積翠庵,向慧南禪師請益。途中在跨一處溪澗的時候,道圓禪師猛然有省,遂當即作偈曰:    「不落不昧,僧俗本無忌諱。     丈夫氣宇如王,爭受囊藏被蓋。     一條楖栗任縱橫,野狐跳入金毛隊。」  慧南禪師見後,為他助喜,並給予印可。  道圓禪師後住南安軍雪峰寺接眾。一日上堂,為眾舉「風動幡動」之公案[風動幡動之公案是這樣的:六祖慧能從五祖得法之後,於獵人隊中混跡了十五載之後,出世至廣州法性寺,正好趕上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慧能聽見後,便上前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大眾聽了慧能的回答,無不驚詫,作頌曰:   「不是風兮不是幡,白雲依舊覆青山。    年來老大渾無力,偷得忙中些子閑。」

210.黃龍悟新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黃龍死心悟新禪師,黃龍祖心禪師之法嗣,俗姓黃(亦作王),韶州曲江人。悟新禪師天生左肩上有一塊紫肉,右袒如穿僧伽梨狀,眾人皆謂他是過來人。壯年時,悟新禪師依佛陀院德修禪師出家,落髮受具後,便開始遊方參學。  初至廬山棲賢寺禮謁法秀禪師。  法秀禪師問:「上座什麼處人?」  悟新禪師道:「廣南韶州。」  法秀禪師道:「曾到雲門否?」  悟新禪師道:「曾到。」  法秀禪師道:「曾到靈樹否?」  悟新禪師道:「曾到。」  法秀禪師道:「如何是靈樹枝條?」  悟新禪師道:「長底自長,短底自短。」  法秀禪師道:「廣南蠻(古代中原人對兩廣一帶人的蔑稱)莫亂說!」  悟新禪師道:「北驢只恁么!」說完便拂袖而出。  法秀禪師對悟新禪師很器重,但是他知道悟新禪師的因緣不在此,因此也就沒有挽留他。  悟新禪師道後來到江西洪州黃龍山,禮謁晦堂和尚,也就是黃龍祖心禪師。  一日,悟新禪師參晦堂。晦堂和尚豎起拳頭問道:「喚作拳頭則觸,不喚作拳頭則背。汝喚作甚麼?」  悟新禪師道一聽,茫然不知所措。  兩年以後,悟新禪師才對這個話頭有所領解。但是他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喜歡跟人言談辯論,而且常常多所牴牾。  對這一點,晦堂和尚很為擔心,因為他能夠阻塞悟門,落於空談。  一次,晦堂和尚偶然與悟新禪師交談,當悟新禪師言辭變得非常激烈的時候,晦堂和尚便急忙喝道:「住!住!說食豈能飽人?」  悟新禪師一下子便僵在那裡,過了好久才說:「某到此弓折箭盡,望和尚慈悲,指個安樂處。」  晦堂和尚道:「一塵飛而翳天,一芥墮而覆地。安樂處政(同「正」,恰好、只)忌上座許多骨董(此指文字知見),直須死卻無量劫來全心(所有的妄念)乃可耳。」 悟新禪師領教後,便匆忙走出丈室。 一日,悟新禪師正在打坐,聽見知事僧在捶打一位行者,就這在這個時候,忽然一聲雷震,悟新禪師當即大悟。於是他便歡喜踴躍,飛跑去見晦堂和尚,竟然忘了穿鞋。他自言自譽(誇獎)道:「天下人總是參得底禪,某是悟得底!」  晦堂和尚一見他這個樣子,便笑道:「選佛得甲科,何可當也!」  悟新禪師因為聽從了晦堂和尚「死卻無量劫來全心」這一教誨而悟道,因此他從此以後便自號為「死心叟」。  悟新禪師悟道後,為報師恩,繼續留在祖心禪師身邊,殷勤執侍十八年之久。後游湘西,參禮真如慕喆、法昌奇遇等諸長老,機語超絕,一時聲名大振。北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悟新禪師應邀出世於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雲岩,紹聖四年(1097),又移居洪州(今南昌)翠岩。  當時翠岩有一淫祠,(愚痴的鄉民為祭拜山精鬼魅而設的祠廟),鄉民天天拿酒肉祭祀,弄得周圍的環境污穢不堪。悟新禪師命令知事僧將它毀掉,知事僧害怕會給自己招來災禍,不敢去。悟新禪師大怒,說道:「使能作禍,吾自當之!」於是便親自前往,將那座淫祠毀掉了。不久,悟新禪師發現有一條巨大的蟒蛇蟠在自己的卧室中,伸長脖子要吞噬悟新禪師。悟新禪師大聲呵斥,那蟒蛇便消失不見了。  在翠岩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悟新禪師又再次住持雲岩。在那裡,他新建了一座藏經樓,讓太史黃庭堅為它作碑記。碑成之後不久,悟新禪師發現居然有人敢把自己父母親的墓志銘偷偷地刻在碑陰上。悟新禪師大罵道:「陵侮不避禍若是!」話還未說完,當即雷電暴震,將碑陰截為兩半,而藏記卻完好無損。  北宋徽宗政和元年(1111),悟新禪師住洪州黃龍,接任祖席。政和五年(1115),悟新禪師示疾。他告訴侍者說:「今年有一件好事,人莫之知。」侍者茫然莫測。不久他便退居晦堂。當時有人向他請求末後句,悟新禪師遂作偈曰:「末後一句子,直須心路絕。六根門既空,萬法無生滅。於此徹其源,不須求解脫。」  同年十二月十三日,悟新禪師就默照室為其法弟靈源惟清禪師設席,薄暮小參,教誨徒眾完畢,作偈云:     「說時七顛八倒,默時落三落四。      為報五湖禪客,心王自在休參。」  第二天,悟新禪師便下白石庄,自書其所居之閣曰「安心」。下午,侍者催促回山,悟新禪師道:「大千為家,何以歸為?」  大眾一聽,都嘩然不已,問道:「師卧不起,殆病乎?」於是找來僧醫化沖,給悟新禪師診脈。悟新禪師呵斥化沖,將他打發走了。  這時知藏慧宣禪師知道悟新禪師要走了,便提醒道:「和尚到這裡宜警省。」悟新禪師道:「川藞苴(la ju,粗糙之物),莫亂道。」說完便跏趺而化。春秋七十二歲。  悟新禪師平生所修所傳,雖然以禪宗為主,但是他對念佛法門也頗為重視。他在給弟子們的開示中有不少勸念佛的言辭。如上堂云:  「清珠下於濁水,濁水不得不清;念佛投於亂心,亂心不得不佛。佛即不亂,濁水自清,濁水既清,功歸何所?」良久曰:「幾度黑風翻大海,未曾聞道釣舟傾。」  關於如何參禪,悟新禪師也有精彩的開示,如云:  「你諸人,要參禪么?須是放下著。放下個什麼?放下四大、五蘊,放下無量劫來許多業識,向自己腳跟下推窮看,是什麼道理?推來推去,忽然心花發明,照十方剎,可謂得之於心,應之於手,便能變大地作黃金,攪長河為酥酪,豈不暢快平生!」  另外他的四轉語,也是參禪辦道的好指南:     「死中有活,活中有死。      死中恆死,活中恆活。      將此四轉語,驗了天下衲僧。」211.黃龍惟清禪師悟道因緣 212.泐潭善清禪師悟道因緣 213.黃庭堅居士悟道因緣  214.秘書吳恂居士悟道因緣  215.萬杉紹慈禪師悟道因緣 216.慧圓上座悟道因緣   217.蘇東坡居士悟道因緣  218.兜率從悅禪師悟道因緣  219.法雲佛照杲禪師悟道因緣220.泐潭文准禪師悟道因緣 221.九峰希廣禪師悟道因緣 222.清涼慧洪禪師悟道因緣  223.石頭懷志庵主悟道因緣 224.尊勝有朋講師悟道因緣 225.參政蘇轍居士悟道因緣 226.空室智通道人悟道因緣  227.上封本才禪師悟道因緣 228.法輪應端禪師悟道因緣 229.黃龍道震禪師悟道因緣 211.黃龍惟清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黃龍靈源惟清禪師,黃龍祖心禪師之法嗣,俗姓陳,本州武寧(今江西武寧)人。惟清禪師少極聰穎,日誦千言。一日,有異比丘行化至門前,見到惟清禪師,便拉著他的手,仔細打量,然後驚訝地說道:「菰(gu)蒲(二者均為草名,借指江南水澤之地,沒有名氣的小地方)中有此兒耶?」於是便找到惟清禪師的父母,希望他們聽許惟清禪師出家。惟清禪師的父母終於同意了。惟清禪師十七歲受具足戒,此後便遊方參學。  惟清禪師初禮延安耆宿法安禪師,法安禪師一見他,很驚詫,遂指點道:「汝苦海法航也,我尋常溝瀆耳!黃龍心禪師是汝之師,亟行無後。」  於是惟清禪師便是趨洪州,投黃龍晦堂祖心禪師座下。在那裡,惟清禪師每日迷迷糊糊地隨眾作務,凡有問答,皆茫然不知端倪。因此他很難過,於是便每天晚上跪在佛像前,禮拜懺悔,並發願云:「倘有省發,願盡形壽,以法為檀(「檀那」的簡稱,布施),世世力弘大法。」  一日,惟清禪師讀玄沙語錄,睏倦不已,遂靠著牆壁休息,過了一會兒又起身經行,因為腳步太快,把鞋子弄掉了,於是他便彎腰拾取。就在這個時候,他豁然大悟。於是他便把自己之所悟告訴了祖心禪師。  祖心禪師道:「從緣入者,永無退失。然新得法空者,多喜悅,或致亂。」於是便安排惟清禪師到侍者寮,放下一切,好好地熟睡幾天。  [修禪者當於此處留心,前人之警訓,不可不慎,否則即落歡喜魔矣。]  惟清禪師後住黃龍接眾。他與慧洪覺范禪師是同門師兄弟。他曾經對慧洪覺范禪師講:「今之學者未脫生死,病在甚麼處?病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為師者之罪也。如漢高帝紿(dai,欺騙)韓信而殺之,信雖曰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學者,言下脫生死,效在甚麼處?在偷心已死。然非學者自能爾,實為師者鉗錘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見侯景,不動聲氣而景之心已枯竭無餘矣。諸方所說非不美麗,要之如趙昌畫花,花雖逼真而非真花也。」  這一段文字真可謂點到了學佛人的要害。  再看他的另外一則法語--  上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受,洞然明白。祖師恁么說話,瞎卻天下人眼。識是非、別緇素底衲僧,到這裡如何辨明?未能行到水窮處,難解坐看雲起時。」  政和七年(1117)九月十八日,惟清禪師示寂。此前十日,曾自作「無生常住真歸告銘」云:  「賢劫第四尊,釋迦文佛,直下第四十八世孫惟清,雖從本覺應緣而生,而了緣即空,初無自性,氏族親里莫得而詳,但以正因一念為所宗承,是廁釋迦之遠孫,其號靈源叟。據自了因所了妙性,無名字中示稱謂耳,亦臨濟無位真人,傅大士之心王類矣。亦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唯證乃知,余莫能測者歟!所以六祖問讓和尚:『什麼處來?』曰:『嵩山來』。祖曰:『什麼物,恁么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祖曰:『即此不汙染,是諸佛之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茲蓋獨標清凈法身,以遵教外別傳之宗,而揀雲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然非無報化大功大用,謂若解通報化,而不頓見法身,則滯汙染緣,乖護念旨,理必警省耳!夫少室道行,光騰後裔,則有雲門偃奮雄音絕唱於國中,臨濟玄振大機大用於天下,皆得正傳,世咸宗奉。惟清望臨濟九世祖也。今宗教衰喪,其未盡絕滅者,唯二家微派,斑斑有焉,然名多媿(同「愧」)實,顧適當危寄,而朝露身緣,勢迫晞墜,因力病釋俗從真,敘如上事,以授二三子。吾委息後,當用依稟觀究,即不違先聖法門,而自見深益。慎勿隨末法所向,乞空文於有位,求為志銘,張飾說以浼(mei,污染,玷污)吾。至囑!至囑!因目所敘曰『無生常住真歸告』。且系之以銘,銘曰:    「無涯湛海,瞥起一漚。     亘乎百年,曷浮曷休。     廣漠清漢,欻(xu,忽然)生片雲。     有無起滅,隱顯何分。     了茲二者,即見實相。     十世古今,始終現量。     吾銘此旨,照示汝曹。     泥多佛大,水長船高。」  惟清禪師示寂後,弟子遵其遺旨,藏靈骨于海會,以示生死不與眾隔也。  

212.泐潭善清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泐潭草堂善清禪師,黃龍祖心禪師之法嗣,俗姓何,南雄州(今廣東境內)人。出家後,遊方參學。初禮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大溈慕哲真如禪師。慕哲禪師是翠岩可真禪師之法嗣。善清禪師於大溈座下參學有年,卻一無所得,於是又前往洪州參黃龍祖心禪師。祖心禪師教他看風動幡動之話頭,可是善清禪師仍然是久參不契。  [風動幡動之話頭是這樣的--  六祖慧能從五祖得法之後,於獵人隊中混跡了十五載後,出世至廣州法性寺,正好趕上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義論不已。慧能聽見後,便上前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大眾聽了慧能的回答,無不驚詫。]  一日,善清禪師入室參請,祖心禪師問:「風幡話,子作么生會?」  善清禪師道:「迥無入處,乞師方便。」  於是,祖心禪師便開示道:「子見貓兒捕鼠乎?目睛不瞬,四足踞地,諸根順向,首尾一直,擬無不中。子誠能如是,心無異緣,六根自靜,默然而究,萬無失一也。」  善清禪師退出後,即依教奉行,從此屏息諸緣,一心參究,不到一年的功夫,便豁然契悟。於是他作偈呈祖心禪師,偈云:         「隨隨隨,昔昔昔。隨隨隨後無人識。          夜來明月上高峰,元來只是這個賊。」  祖心禪師一見,遂點頭印可,並告誡他說:「得道非難,弘道為難。弘道猶在已,說法為人難。既明之後,在力行之。大凡宗師說法,一句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子入處真實,得坐披衣,向後自看。自然七通八達去。」  善清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祖心禪師座下請益,七年之後,才辭師行腳。後於黃龍出世接眾,末後終於泐潭。  善清禪師於黃龍開堂日,曾上堂舉浮山法遠和尚語錄--「欲得英俊么,仍須四事俱備,方顯宗師蹊徑。何謂也?一者祖師巴鼻,二具金剛眼睛,三有師子爪牙,四得衲僧殺活拄杖。得此四事,方可縱橫變態,任運卷舒,高聳人天,壁立千仞。倘不如是,守死善道者,敗軍之兆。何故?棒打石人,貴認實事。是以到這裡,得不修江耿耿,大野雲凝,綠竹含煙,青山鎖翠,風雲一致,水月齊觀,一句該通,已彰殘朽?」--云:「黃龍今日出世,時當未季,佛法澆漓(浮薄),不用祖師巴鼻,不用金剛眼睛,不用師子爪牙,不用殺活拄杖,只有一枝拂子以為蹊徑,亦能縱橫變態,任運卷舒,亦能高聳入天,壁立千仞。有時逢強即弱,有時遇貴即賤。拈起則群魔屏跡,佛祖潛蹤;放下則合水和泥,聖凡同轍。且道拈起好,放下好?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除此之外,我們再看他的另一則上堂法語--  上堂:「色心不異,彼我無差。」豎起拂子曰:「若喚作拂子,入地獄如箭。不喚作拂子,有眼如盲。直饒透脫兩頭,也是黑牛卧死水。」  喚子拂子還是不喚作拂子?無路可走,死路一條!然而正是這死路中透出活氣,活路中卻充滿死氣!

213.黃庭堅居士悟道因緣  太史山谷居士黃庭堅,黃龍祖心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魯直,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人。山谷居士幼時極聰穎,能過目成誦。北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為國子監教授,善詩文,蘇東坡曾見過他的詩文,讚歎道:「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世久無此作。」從此山谷聲名大震。後被哲宗召為校書郎、著作佐郎、起居舍人等職。  山谷孝心很重。他的母親纏綿病榻多年,山谷一直留在身邊照料,不解衣帶。母亡,山谷又於墓前守孝,因哀傷過度,以致生病。守服結束之後,山谷被提為國史編修官。哲宗紹聖元年(1094),山谷聘任行宣州知州,後因直言上諫,被貶為涪州別架,安置於黔州,但是山谷心胸開闊,淡然不以為意。徽宗即位後,召山谷居士為吏部員外郎,但被山谷居士婉言謝絕了。山谷居士在朝之時,因與相國趙挺有隙,遭人陷害,被拘繫於宣州,中途命卒。當時是宋徽宗崇寧四年(1105),春秋六十一歲。  山谷居士有般若夙習,雖身在仕途,而心胸淡泊。曾游灊(qian)皖山谷寺之石頭洞,愛其林泉之美,故自號山谷道人。山谷居士雖出入宗門較早,與諸長老過從甚密,但開始的時候並未有信向之心。他原先喜歡作艷情之詩詞,頗得世人歡心。一日,山谷居士禮謁圓通法透禪師。當時李伯時亦參訪法秀禪師。李伯時是一代著名畫家,擅長畫馬。法秀禪師呵斥李伯時說:「汝士大夫以畫名,矧又畫馬期人誇,以為得妙妙,入馬腹中,亦足懼!」山谷居士在旁邊聽了,便笑。法秀禪師於是轉過身亦呵斥他道:「大丈夫翰墨之妙,甘施於此乎?」山谷居士譏笑道:「無乃復置我於馬腹中邪?」法秀禪師正色道:「汝以艷語動天下人淫心,不止馬腹中,正恐生泥犁耳!」山谷居士一聽,驚恐不已,當即便懺悔謝罪,從此以後再也不作淫詞艷曲了。  經法秀禪師的警策,山谷居士從此信心日長,孜孜於道,曾著有《發願文》,並痛戒酒色,每天飲食非常簡單,朝粥午飯而已。元祐年間(1086-1094),山谷居士館居黃龍山,參禮晦堂禪師(黃龍祖心),乞示修行捷要之處。  晦堂禪師問道:「只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論?」  山谷居士正要開口論對,晦堂禪師連忙打住道:「不是!不是!」  山谷居士一聽,迷悶不已。  一日,山谷居士陪侍晦堂禪師于山間經行,恰逢岩邊的一棵桂花正在盛開,清香四溢。  晦堂禪師問:「聞木犀華香么?」  山谷居士道:「聞。」  晦堂禪師道:「吾無隱乎爾。」  山谷居士一聽,心中迷悶當下釋然。  於是他便禮謝晦堂禪師,說道:「和尚得恁么老婆心切。」  晦堂禪師笑道:「只要公到家耳。」  晦堂祖心禪師手下有兩大高足,一是死心(悟新),一是惟清(靈源)。山谷居士皆與二大士結為方外之好。  一日,山谷居士至雲岩,參禮死心禪師。死心禪師一見,便張大眼睛問道:「新長老死,學士死,燒作兩堆灰,向甚麼處相見?」  山谷居士被問得無言以對。  於是死心禪師便將他約到門外,告訴他說:「晦堂處參得底,使未著在(晦堂處所參得的,在這裡用不上)。」  山谷居士一聽,茫然不知其旨。  山谷居士後貶官黔州,心無所系,其向道之心日切,修行比以前更加精進。不久,他便洞明了死心禪師所問之意,於是寫信告訴死心禪師道:  「往年嘗蒙苦苦提撕,長如醉夢,依俙在光影中。蓋疑情不盡,命根不斷,故望崖而退耳。謫官在黔南道中,晝卧覺來,忽爾尋思,被天下老和尚謾了多少!唯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為(亦作「慈悲」)也,不勝萬幸!」  山谷居士悟道後,惟清禪師亦曾寄詩偈祝賀,偈云:    「昔日對面隔千里,如今萬里彌相親。     寂寥滋味同齋粥,快活談諧契主賓。     室內許誰參化女,眼中休去覓瞳人。     東西南北難藏處,金色頭陀笑轉新。」  山谷居士和云:    「石工來斫鼻端塵,無手人來斧始親。     白牯狸奴心即佛,龍睛虎眼主中賓。     自攜瓶去沽村酒,卻著衫來作主人。     萬里相看常對面,死心寮里有清新。」  晦堂禪師示寂後,山谷居士非常感念師恩,曾作晦堂塔銘云:「某夙承記,堪任大法。道眼未圓,而來瞻窣堵,實深宗仰之嘆。乃勒堅玟,敬頌遺美。」復設蘋蘩(pin fan,從《詩經?召南》中的《采蘋》、《采蘩》二篇化來,此處指薦祭之儀)之供,祭之以文,吊之以偈,云:    「海風吹落楞伽山,四海禪徒著眼看。     一把柳絲收不得,和煙搭在玉欄干。」  一代禪與文士的方外之契,就這樣被後世傳為佳話。

214.秘書吳恂居士悟道因緣  秘書吳恂(xun)居士,黃龍祖心(晦堂)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德夫。投晦堂祖心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吳居士入室請益,晦堂禪師告訴他說:「平生學解、記憶多聞即不問,你父母未生已前,道將一句來。」  吳居士正要開口議對,晦堂禪師舉起拂子便打。  吳居士當下契會深旨,遂連作三偈呈晦堂禪師,其末後一首云:       「咄!這多知俗漢,咬盡古今公案。        忽於狼藉堆頭,捨得蜣蜋糞彈。        明明不直分文,萬兩黃金不換。        等閑拈出示人,只為走盤難看。咦!」  晦堂禪師閱後,作偈答曰:    「水中得火世還稀,看著令人特地疑。     自古不存師弟子,如今卻許老胡知。」

215.萬杉紹慈禪師悟道因緣  廬山萬杉院紹慈禪師,東林常總禪師之法嗣,俗姓趙,桂州(今桂林)人。出家後,投江州(今江西九江)東林興龍寺常總照覺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紹慈禪師入室請益,問道:「世尊付金襴(lan,金襴衣,佛陀傳給迦葉尊者用來表信之袈裟)外,別傳何物?」  照覺禪師沒有吭聲,卻舉起拂子。  紹慈禪師不明其旨,繼續追問:「畢竟作么生?」  照覺禪師突然抽出拂子,照著紹慈禪師的嘴就打。  紹慈禪師剛想開口申辯,照覺禪師接著又打。  紹慈禪師終於有省,於是從照覺禪師的手中奪過拂子,接著便禮拜。  照覺禪師問:「汝見何道理,便禮拜?」  紹慈禪師道「拂子屬某甲了也。」  照覺禪師遂讚歎道:「三十年老將,今日被小卒折倒!」  從此,紹慈禪師玄風大振,被推為東林上首,後住萬杉院接眾。 216.慧圓上座悟道因緣  慧圓上座,東林常總禪師之法嗣,俗姓於,開封酸棗人,其祖上世代務農。慧圓上座少時即依本邑建福寺德光禪師出家。慧圓上座雖然性情魯鈍,不識字,但是他勤於祖道,修行精進,常坐不卧。在德光禪師座下呆了幾年之後,終於落髮受戒得度。不久即出遊廬山,投東林常總禪師座下參學。  慧圓上座經常以本分事向常總禪師請益。但是,朋輩們不知深淺,見他生得相貌醜陋,舉止乖疏,又不識字,就經常戲弄他,欺侮他。但是他並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一日,慧圓上座問朋輩道「如何是禪?」  眾人戲弄他說:「往問能鳴者乃蟬也。」  慧圓上座不明其旨,乃面壁深思,晝夜不息,以至於形銷骨立。  數月之後,有一天,慧圓上座在殿庭行走,忽然被絆了一跤,倒仆在地上,一下子豁然大悟。他作了一首偈子,因為不識字,便請一位行者幫他寫在牆壁上:   「這一交,這一交,萬兩黃金也合消。    頭上笠,腰下包,清風明月杖頭挑。」  說完偈子,慧圓上座當即便離開了東林寺。  後來,眾人把慧圓上座作偈之事告訴了常總照覺禪師。  照覺禪師一聽,大喜,讚歎道:「衲子參究若此,善不可加!」  說完,便派人去尋找慧圓上座,結果不知其所住。

217.蘇東坡居士悟道因緣  內翰東坡居士蘇軾,字子瞻,眉州眉山(今四川)人。蘇軾少有大志,幼時其母程氏親自教他讀書。一日讀《范滂傳》,蘇軾慨然謂其母曰:「軾若為滂,母許之乎?」其母道:「汝能為滂,吾顧(豈、難道)不能效滂母耶?」長大以後,蘇軾即通經史,日著文千言,後中舉,並得到歐陽修的器重。  北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蘇軾被詔為翰林知制。後因反對王安石變法遭排擠,出調補杭州通判。後因以詩諷刺時弊,於神宗元豐三年(1080),遭到彈劾,貶至黃州。在黃州,蘇軾築室於東坡,日與田夫野老相游於溪山之間,因自號東坡居士。哲宗即位後,蘇軾先後被召為禮部郎中、翰林學士兼侍讀等職。紹聖三年(1096),再次遭謗,貶至惠州,三年後又被貶到瓊州。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卒於常州。  縱觀東坡居士這一生,在仕途上可謂幾起幾落,坎坷不平。多虧他學佛,性情豪放,不以為意。他曾在自己的一張寫真上,戲題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瓊州。」  東坡居士接觸佛教比較早。在任杭州通判的時候,他就親近過錢塘圓照法師。當時,錢塘圓照法師正大弘凈土法門。為感念父母養育之恩,東坡居士請人畫了一幅阿彌陀佛像,用來超薦父母,並作頌曰:「佛以大圓覺,充滿河沙界。我以顛倒想,出沒生死中。   云何以一念,得往生凈土。   我造無始業,本從一念生。   既從一念生,還從一念滅。   生滅滅盡處,則我與佛同。   如投大海中,如風中鼓橐(tuo)。   雖有大聖智,亦不能分別。   願我先父母,與一切眾生。   在處為西方,所遇皆極樂。   人人無量壽,無往亦無來。」  此後,東坡居士每至一地,都要隨身帶上這幅阿彌陀佛像,並且告訴人說:「吾往生公據也。」  在貶居黃州期間,東坡居士也是一有空兒就去附近寺院游觀,以遣心中之失意。  一天,東坡居士往城南安國寺焚香默坐,克已悔過。從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覺得身心皆空,當即便領悟到罪垢 之性了不可得。  東坡居士後來還結識了廬山東林常總禪師(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  一日,東坡居士游廬山,夜宿東林寺,與常總禪師談論無情說法之話頭,豁然有所省悟。黎明的時候,他便作偈呈給常總禪師,偈曰:   「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凈身?    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同時還有詠廬山詩云: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東坡居士還參禮過玉泉皓禪師。在荊南,他聽說玉泉皓禪師的機鋒峻烈,人莫敢觸,於是他便起了競勝的念頭,想看看這位老和尚到底功夫怎麼樣。  一天,東坡居士微服求見。  玉泉和尚問:「尊官高姓?」  東坡居士道:「姓秤,乃秤天下長老底秤。」  玉泉和尚便大喝一聲,說道:「且道這一喝重多少?」  東坡居士被問得無言以對,於是便禮拜。  東坡居士後從黃州移居汝州(今河南臨汝),臨行前,他特地去高安(在江西境內)向他的弟弟蘇轍辭行。到高安的頭一天晚上,蘇轍正與真凈克文、聖壽省聰聯床共宿,夜間三人都夢見自己迎接五祖師戒禪師。第二天東坡居士便到了。他們一起相談甚歡。後來有人認為東坡居士是五祖師戒禪師的轉世,就是從這裡來的。  在眾多的禪師中,與東坡居士交往最密切,時間最長的要算佛印瞭然禪師(廬山開先善暹禪師之法嗣),他倆之間有不少妙趣橫生的詩禪酬和,為後人留下了許多回味無窮的佳話。  有一天,東坡居士去看望佛印禪師。  佛印禪師道:「此間無座榻,不及奉陪居士。」  東坡居士趁機戲道:「敢暫借和尚四大為座榻。」  佛印禪師回答道:「山僧有一問,居士若道得即請坐,若道不得,即輸卻腰間玉帶。」  東坡居士欣然同意了。  佛印禪師說道:「居士適來道,借山僧四大為座榻,只如山僧四大本空,五蘊非有,居士向什麼處坐?」  東坡居士被問得無言以對,只好留下玉帶,大笑而出。為了表示紀念,佛印禪師亦以雲山衲衣相贈。  事後,東坡居士作了三首偈子,呈佛印禪師:      「百千燈作一燈光,儘是悟沙妙法王。       是故東坡不敢惜,借君四大作禪床。」      「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       會當乞食歌姬院,換得雲山舊衲衣。」      「此帶閱人如傳舍,流傳到此亦悠哉。       錦袍錯落渾相稱,乞與徉狂老萬回。」  佛印禪師亦作二偈謝東坡居士:      「石霜奪得裴休笏,三百年來眾口誇。       爭似坡公留玉帶,長和明月共無瑕。」      「荊山卞氏三朝獻,趙國相如萬死回。       至寶只應天子用,因何留在小蓬萊?」  除此之外,後人還以此二人為引子,演繹出了許多其他的佳話,此不復錄。  東坡居士晚年病重將逝,臨終前,門人錢濟明侍立於床前,問道:「公平日學佛,此日如何?」  東坡居士道:「此語亦不受。」  後徑山惟琳禪師前來看望他,提醒他說:「先生踐履至此,更須著力。」  東坡居士應聲道:「著力即差。」  說完便庵然而逝。春秋六十六歲。

218.兜率從悅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兜率從悅禪師,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俗姓熊,贛州人。從悅禪師少時即投本邑普圓院出家,受具足戒後,一度學習經論。後遊方參學,於道吾山充當首座和尚。  一日,從悅禪師率領幾位僧人,前往潭州(今湖南長沙)雲蓋山海會寺禮謁守智和尚(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  守智和尚剛與從悅禪師交談了幾句,便完全摸清了他的底細,笑道:「觀首座氣質不凡,奈何出言吐氣如醉人邪?」  從悅禪師一聽,面紅耳赤,熱汗如雨下,說道:「願和尚不吝慈悲。」  守智和尚於是又跟他交談,並不斷地用語言逼拶和刺激他。可是從悅禪師仍然是茫然無所知曉,於是他便請求守智和尚允許他入室參請。  守知和尚問:「曾見法昌倚遇和尚否?」  從悅禪師道:「曾看他語錄,自了可也,不願見之。」  守智和尚又問:「曾見洞山文和尚(寶峰克文禪師)否?」  從悅禪師道:「關西子(克文禪師的外號)沒頭腦,拖一條布裙,作尿臭氣,有甚長處?」  守智和尚便道:「你但向尿臭氣處參取。」  從悅禪師於是依教,前往洞山參禮克文禪師,並得其心要。  為了感謝守智和尚的指點,從悅禪師不久又回雲蓋,禮謁守智和尚。  守智和尚一見他,便問:「見關西子後,大事如何?」  從悅禪師道:「若不得和尚指示,洎乎嗟過一生。」  說完便禮謝,尋即又回到克文禪師座下。  不久,從悅禪師即於隆興鹿苑出世弘法。  當時,有一位名叫清素的禪師,曾經久參石霜慈明楚圓禪師,道眼明徹,後於鹿苑附近,寓居一室,很少與人交往。  一日,從悅禪師正在吃蜜漬荔枝,清素禪師偶然從門前經過。從悅禪師招呼道:「經老人鄉果也,可同食之。」  清素禪師道:「自先師亡後,不得此食久矣。」  從悅禪師便問:「先師為誰?」  清素禪師道:「慈明也。某忝執侍十三年耳。」  從悅禪師一聽,驚疑不已,說道:「十三年堪忍執侍之役,非得其道而何?」  說完便把剩下的果子贈給了清素禪師,漸漸地兩人的關係變得親近起來。  清素禪師問:「師所見者何人?」  從悅禪師道:「洞山文。」  清素禪師又問:「文見何人?」  從悅禪師道:「黃龍南。」  清素禪師便感嘆道:「南匾頭見先師不久,法道大振如此!」  從悅禪師一聽,更加驚疑,於是便袖子里藏著香,到清素禪師的住處,向清素禪師作禮。  清素禪師連忙站起來避開,並說道:「吾以福薄,先師授記,不許為人。」  於是,從悅禪師對清素禪師更加恭敬。  清素禪師被從悅禪師虔誠的求法之心所感動,便說道:「憐子之誠,違先師之記。子平生所得,試語我。」  從悅禪師於是便把自己平生所證所見,統統告訴了清素禪師。  清素禪師道:「可以入佛而不能入魔。」  從悅禪師道:「何謂也?」  清素禪師道:「豈不見古人道,末後一句,始到牢關?」  就這樣,經過幾個月的鉗錘,從悅禪師終於得到了清素禪師的印可。清素禪師告誡從悅禪師說:「文(克文禪師)示子者,皆正如正見。然子離文太早,不能盡其妙。吾今為子點破,使子受用得大自在。他日切勿嗣吾也。」  從悅禪師後於洪州分寧之兜率開法接眾,果然如清素禪師之教,嗣克文真凈禪師之法脈。  從悅禪師平常接人,常設三關以驗學者,猶如黃龍三關:  「一曰撥草瞻風,只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麼處?   二曰識得自性,方脫生死,眼光落地時,作么生脫?   三曰脫得生死,便知去處。四大分離,向甚麼處去?   為了更好地理解從悅禪師的禪法,再看他的三則上堂法語--   上堂:「始見新春,又逢初夏。四時若箭,兩曜如梭。不覺紅顏翻成白首。直須努力,別著精神,耕取自己田園,莫犯他人苗稼。既然如是,牽犁拽耙,須是雪山白牛始得。且道鼻孔在甚麼處?」良久曰:「叱!叱!」   上堂:「無法亦無心,無心復何舍。要真盡屬真,要假全歸假。平地上行船,虛空里走馬。九年面壁人,有口還如啞。參!」  上堂:「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諸禪德,大小傅大士,只會抱橋柱澡洗,把纜放船,印板上打將來,模子里脫將去。豈知道本色衲僧,塞除佛祖窟,打破玄妙門,跳出斷常坑,不依清凈界,都無一物,獨奮雙拳,海上橫行,建家立國。有一般漢,也要向百尺竿頭凝然端坐,洎乎翻身之際,捨命不得。豈不見雲門大師道,知是般事,拈放一邊,直須擺動精神,著些筋骨。向混沌未剖已前薦得,猶是鈍漢。那堪更於他人舌頭上,咂啖滋味,終無了日。諸禪客,要會么?剔起眉毛有甚難,分明不見一毫端,風吹碧落浮雲盡,月上青山玉一團。」喝一喝,下座。  從悅禪師圓寂於北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謚真寂禪師。有辭眾偈云:      「四十有八,聖凡盡殺。       不是英雄,龍安路滑。」

219.法雲佛照杲禪師悟道因緣

  東京法雲佛照杲禪師,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姓氏未詳。杲禪師自幼出家,少年時即開始遊方參學。初投圓通璣禪師座下。  一日早晨,杲禪師入室請益,圓通璣禪師舉問:「僧問投子:『大死底人活時如何?』子曰:『不許夜行,投明須到。』意作么生?」  杲禪師道:「恩大難酬。」  圓通璣禪師一聽大喜,於是便命他充當首座和尚。  到了晚上,杲禪師受圓通璣禪師之命,為眾秉拂說法。在法堂上,杲禪師反應遲鈍,說話結結巴巴,大眾都笑他。杲禪師羞愧得臉都紅了。  第二天,杲禪師在僧堂為大眾點茶,不小心把茶瓢碰到地上。看到茶瓢在地上跳動幾下子,杲禪師當即便得應機三昧。  杲禪師後來又往參克文真凈禪師。  一日,杲禪師讀祖師的偈語「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時,豁然大悟。悟後,他經常告訴別人說:「我於紹聖三年(1096)十一月二十一日,悟得方寸禪。」  杲禪師出世後,先住歸宗寺,後又應詔居凈因寺。曾有上堂法語云:  「西來祖意,教外別傳,非大根器,不能證入。其證入者,不被文字語言所轉、聲色是非所迷。亦無雲門臨濟之殊,趙州德山之異。所以唱道須明:有語中無語,無語中有語。若向這裡薦得,可謂終日著衣,未嘗掛一縷絲;終日吃飯,未嘗咬一粒米。直是呵佛罵祖,有甚麼過?雖然如是,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

220.泐潭文准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泐潭湛堂文准禪師,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俗姓梁,興元府(今陝西漢中)人。出家後,投真凈克文凈禪師座下參學。  初謁真凈,真凈禪師便問:「近離甚處?」  文准禪師道:「大仰。」  真凈禪師問:「夏在甚處?」  文准禪師道:「大溈。」  真凈禪師問:「甚處人?」  文准禪師道:「舉元府。」  真凈禪師接著又伸出雙手,問:「我手何似佛手?」  文准禪師被這一奇怪的問題弄得茫然不知所措。  真凈禪師於是便點撥道:「適來祇對(應答),一一靈明,一一天真。及乎道個我手何似佛手,便成窒礙。且道病在甚處?」  文准禪師道:「某甲不會。」  真凈禪師道:「一切見(現)成,更教誰會?」  文准禪師一聽,當下釋然。於是便留在真凈禪師身邊,服勤十載,真凈禪師凡有所往,文准禪師必隨侍左右。  紹聖三年(1096),文准禪師隨真凈禪師移居石門,其門庭日益興盛。凡有衲僧前來扣問,真凈禪師但瞑目危坐,無所指示;或者安排參學者到園子里種菜,率以為常。文准禪師曾經跟同行的恭上座講:「老漢無意於法道乎!」  一日,文准禪師拿拄杖疏通溝渠,因用力過猛,水濺到站在一旁的真凈禪師的衣服上。他忽然大悟。  真凈禪師大罵道:「此乃敢爾藞苴(la ju,粗糙)邪?」  從此以後,文准禪師「跡愈晦而名益著」。後應豫章太守李景直之邀請,開法於雲岩。不久又移居泐潭。當時,深禪師住持泐潭,令文准禪師分座接眾。  深禪師身邊原先有一位悟侍者,有一天,悟侍者見一位僧人把燒剩的柴頭從灶堂里鉗出來,「咚」地一聲扔在地上,頓時火星四射。悟侍者當下恍然有省,於是來到方丈寮向深禪師通報自己之所悟。深禪師大喝一聲,將他趕出方丈。悟侍者一時想不通,便於延壽堂的廁所後面上吊自殺。從此以後,他的魂神出沒無時,擾得大眾心裡都非常恐懼。  文准禪師聽說這件事情以後,便在半夜裡特地爬起來,前往悟侍者上吊的那個廁所,以探虛實。  文准禪師登上茅廁板,剛要脫衣方便,悟侍者突然提著凈桶(方便之後,供洗手用)進來了。  文准禪師道:「待我脫衣。」  悟侍者於是一聲不響地退出去了。  文准禪師剛脫完衣服,悟侍者又進來了。   文准禪師方便畢,悟侍者便給他遞過籌子(古人大便完畢,就用木片或竹片揩屁股)。  文准禪師洗好手,便召呼侍者把凈桶拿走。  悟侍者剛伸手過來,文准禪師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汝是悟侍者那(耶)?」  悟侍者道:「諾。」  文准禪師道:「是當時在知客寮,見掉火柴頭,有個悟處底么?參禪學道,只要知個本命元辰下落處。汝鏟地作此去就,汝在藏殿,移首座鞋,豈不是汝當時悟得底?又在知客寮移他枕子,豈不是汝當是悟得底?汝每夜在此提水度籌,豈不是汝當時悟得底?因甚麼不知下落,卻在這裡惱亂大眾?」  說完,文准禪師便猛推悟侍者,只聽得轟然一聲,如一堵磚牆倒地崩散。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悟侍者。  政和五年(1115)夏,文准禪師示疾。僧醫讓他忌毒物,文准禪師不聽。有僧問其故。文准禪師反問道:「病有自性乎?」  那僧道:「病無自性。」  文准禪師道:「既無自性,則毒物寧有心哉?心空納空,吾未嘗顛倒。汝輩一何昏迷!」  同年十月,文准禪師便坐化。 221.九峰希廣禪師悟道因緣  瑞州九峰希廣禪師,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出家後,便遊方參學。  一日,希廣禪師禮謁雲蓋守智和尚。雲蓋守智和尚是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  希廣禪師問:「興化打克賓,意旨如何?」  [關於興化打克賓的公案是這樣的--  一日,興化存獎禪師(臨濟義玄禪師之法嗣)告訴克賓維那說:「汝不久為唱導之師。」克賓維那道:「不入這保社。」興化禪師問:「會了不入,不會了不入?」克賓維那道:「總不與么。」興化禪師一聽,便舉起拄杖就打,並說道:「克賓維那法戰不勝,罰錢五貫,設饡(zan)飯一堂。」第二天,興化禪師又親自白椎道:「克賓維那法戰不勝,不得吃飯。」說完便將克賓趕出寺院。]  守智和尚一聽,便下禪床,伸出兩手、吐著舌頭,給希廣禪師看。  希廣禪師於是打一坐具。  守智和尚道:「此是風力所轉。」  於是希廣禪師又前往參問石霜琳禪師。石霜琳禪師亦是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  石霜琳禪師道:「你意作么生?」  希廣禪師又打一坐具。  石霜琳禪師道:「好一坐具,只是不知落處。」  希廣禪師於是又前往參問真凈克文禪師。  真凈禪師道:「你意作么生?」  希廣禪師又打一坐具。  真凈禪師道:「他打你也打。」  希廣禪師這一下才恍然大悟。  真凈禪師於是為他作頌曰:    「丈夫當斷不自斷,興化為人徹底漢。     已後從教眼自開,棒了罰錢趁出院。」  希廣禪師後住瑞州九峰開法接眾。

222.清涼慧洪禪師悟道因緣  瑞州(治所在今江西高安縣)清涼慧洪覺范禪師,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俗姓喻(亦作彭),筠州新昌(今江西宜豐縣)人。慧洪禪師十四歲時,父母雙亡,於是依三峰靘(qing)禪師為童子。慧洪禪師少時極聰慧,博覽群書,日記數千言,所以靘禪師非常器重他。十九歲時,慧洪禪師於東京天王寺參加試經,得度。後重點學習成實、唯識二論,同時博通子史。慧洪禪師文才縱橫,以詩名聞於京城士夫之間。四年後,他突然覺得這些文字作略畢竟不能解決個人生死大事,於是便放棄過去所業,前往廬山歸宗寺禮謁真凈克文禪師。真凈禪師後遷石門,慧洪禪師亦隨而前往。  博學多聞,對於世間人而言,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修道者而言,卻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處理不當,反而會變成阻塞悟門的大障礙。真凈禪師每每擔心慧洪禪師的,就是這個,怕他落於文字知解之中,而耽誤了對心性的體究。所以他經常舉「玄沙未徹」之語,來激發慧洪禪師的疑情。慧洪禪師凡有語言道理酬對,真凈禪師皆斥道:「你又說道理邪?」  [「玄沙未徹」之公案的具體內容是--福州靈雲志勤禪師,初在溈山靈祐禪師座下,因見桃華而悟道,遂作偈曰:「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華後,直至如今更不疑。」溈山禪師覽偈後,遂勘驗他所悟。志勤禪師所答,皆一一符契宗旨。溈山禪師於是給予印可,並囑咐道:「從緣悟達,永無退失。善自護持。」後有一位僧人將此事告訴了玄沙師備禪師,玄沙禪師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眾人皆疑此語。因為溈山禪師是一代宗師,他是不隨便印可人的。他既印可志勤禪師,志勤禪師必定是開悟無疑。但是玄沙禪師卻不肯。從此以後,玄沙禪師的這句話,便成為宗門大德用來勘驗學人的一個重要話頭。]  在真凈禪師的逼拶下,一日慧洪禪師疑情頓脫,豁然大悟,於是述偈曰:    「靈雲一見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華。     叵耐釣魚船上客,卻來平地摝(lu,撈)魚蝦。」  真凈禪師閱偈後,非常高興,遂為他印可,並命他充當書記。不久,慧洪禪師便辭別真凈禪師,遊方參學,所到之處,皆蒙賞識。從此,慧洪禪師便聲振叢林。  北宋徽宗崇寧年間(1102-1106),慧洪禪師應朱世英(彥)之邀請,開法於撫州(今江西撫州)北禪寺。兩年後,慧洪禪師離開北禪,游金陵,又應漕運使吳仲正之邀請,住清涼寺,入寺未及半年,被誣入獄。在獄中,慧洪禪師有不少詩作,反映了他的逆境中修行的思想:  其一:    「人間皆熱惱,我自不隨情。     一室閑趺坐,天魔魂震驚。     百千大火聚,中有片玉清。     大哉慈忍力,妙湛合無生。」  其二:    「業熟會冤憎,遂爾遭橫逆。     願行報冤行,遇此真知識。     用智滅無明,以事觀色力。     當登萬煅爐,乃驗真金色。」  後多虧丞相張商英、太尉郭天信居士之保奏,慧洪禪師才得以出獄並重新得度。可是,好景不長,政和元年(1111),由於張商英遭到同黨的排擠被罷相,慧洪禪師亦遭牽連治罪,被剝奪僧籍,發配崖州(海南島的最南端)。此間,慧洪禪師亦有不少詩偈,其一云:「道人何故,淫房酒肆。我自調心,非干汝事。折腳鐺子,隨處安置。食無精粗,但欲接氣。心欲持散,但當攝來。大火聚中,青蓮花開。」  政和三年,慧洪禪師遇赦,回到筠州,寄居荷塘寺。兩年後,又移居雲岩。不久被狂道士誣為張懷素之同黨,於南昌下獄百餘日。  經過幾番磨難,此時慧洪禪師已萬念俱灰,居寂音堂隱修,自號寂音尊者。時年五十三歲。曾有題壁詩云:      「霜須瘴面老垂垂,瘦搭詩肩古佛衣。       滅絕尚嫌身是黑,此生永與世相違。       殘經倦讀閑憑几,幽鳥獨聞常掩扉。       寢處法華安樂行,盪除五十二年非。」  慧洪禪師晚年主要從事文字著述,以發揮過去賢聖之妙旨。當時正值金兵南下,國難重重。其間,慧洪禪師曾到刑部,要求平反,恢復其僧籍,沒有結果。無望之餘,慧洪禪師便退游廬山,後於南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示寂於同安,春秋五十八歲。  慧洪禪師生前與張無盡商英居士相友善。張公曾經自謂已得龍安從悅禪師之末後句,叢林尊宿都不敢跟他對機。  一天晚上,慧洪禪師與張公談及此事。  張公道:「可惜雲庵(真凈禪師)不知此事。」  慧洪禪師非常驚訝,便問所以。  張公道:「商英頃自金陵酒官移知豫章,過歸宗見之,欲為點破。方敘悅(從悅禪師)末後句未卒,此老大怒,罵曰:『此吐血禿丁、脫空妄語,不得信。』既見其盛怒,更不欲敘之。」  慧洪禪師一聽,便大笑道:「相公但識龍安(從悅禪師)口傳末後句,而真葯現前不能辨也。」  張公大驚失色,連忙站起來,握著慧洪禪師的手說:「老師真有此意邪?」  慧洪禪師道:「疑則別參。」  張公於是取來家藏的雲庵頂相,展開禮拜,並書頌讚之,然後把它贈給慧洪禪師,其詞曰:      「雲庵綱宗,能用能照。       天鼓希聲,不落凡調。       冷麵嚴眸,神光獨耀。       孰傳其真,覿面為肖。       前悅後洪,如融如肇。」   慧洪禪師生前著作等身,有《林間錄》二卷、《林間後錄》一卷、《臨濟宗旨》一卷、《僧寶傳》三十卷、《高僧傳》十二卷、《冷齋夜話》十卷、《石門文字禪》三十卷等等。這些著作,對了解宋朝後期佛教的發展態勢,具有非常重要的史學價值。後人把他看作是文字禪的肇始者。  慧洪禪師才高八斗,喜與士大夫交遊,言談無忌,圖泉涌河決不快。這也是他屢遭罪獄的因緣之一。然其氣骨清奇,決非阿諛之輩。有詠竹詩云:    高節長身老不枯,平生風骨自清癯。    愛君修竹為尊者,卻笑寒松作大夫。    不見同行木上座,空餘聽法石於菟。    戲將秋色供齋缽,抹月披雲得飽無?  詩中所說的竹尊者正是他的自我寫照。  

223.石頭懷志庵主悟道因緣  南嶽石頭懷志庵主,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俗姓吳,婺州(治所在今浙江金華)人。十四歲從智慧院寶偁(cheng)禪師出家,二十二歲試經得度,後講習經論,長達十二年之久,深得宿學之敬慕。他曾經想會通諸宗之法義,以正一代時教。  一日,有一位禪者問他:「杜順乃賢首宗祖師也,談法身則曰:『懷州牛吃禾,益州馬腹脹。』此偈合歸天台何義邪?」  懷志庵主被問得無言以對。從此他便放棄講經,遊方參學。  懷志庵主後至洞山,投克文真凈禪師座下請益。  初禮真凈禪師,懷志庵主便問:「古人一喝不作一喝用,意旨如何?」  真凈禪師一聽,便呵斥。懷志庵主正要退出,真凈禪師卻笑著招呼道:「浙子齋後游山好!」  懷志庵主一聽,忽然領悟。  於是他便留在真凈禪師座下繼續請益,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辭去。  臨行前,真凈禪師告訴他:「子所造雖逸格,惜緣不勝耳。」  懷志庵主當即明白了真凈禪師的言外之意。  此後,懷志庵主便到南嶽石頭,卓庵隱居二十餘年,不與世人相來往,即便是士大夫登門拜訪,亦不稍顧。諸方信眾雖竭力邀請他出世接眾,但是都遭到了懷志庵主的婉言謝絕。  懷志庵主曾有一首偈子,描寫了他的隱居生活:   「萬機休罷付痴憨,蹤跡時容野鹿參。    不脫麻衣拳作枕,幾生夢在綠蘿庵。」  曾有人問懷志庵主:「住山多年,有何旨趣?」  懷志庵主道:「山中住,獨掩柴門無別趣。三個柴頭品字煨,不用援毫文彩露。」  北宋徽宗崇寧改元(1102)冬,懷志庵主曳杖到龍安。從悅禪師曾在此住過。當地的人想留他住山,卻沒有留成。  第二年六月三十那一天,懷志庵主問侍者:「早暮?」  侍者道:「已夕矣。」  懷志庵主便笑道:「夢境相逢,我睡已覺。汝但莫負叢林,即是報佛恩德。」說完便於最樂堂示寂。

224.尊勝有朋講師悟道因緣  泉州尊勝有朋講師,開元子琦禪師之法嗣,俗姓蔣,本郡人。童年試經得度,後遊歷講肆,聽習經論。有朋講師曾經為《楞嚴》、《維摩》等經作過註疏,故有不少學者跟他學習經教。  有朋講師雖然精通經教,但是對禪宗的了解卻不多,甚至懷疑禪宗祖師的直指之道。為了弄清祖師禪是虛是實,他經常與禪僧交遊。  一日,有朋講師到開元寺,禮謁子琦禪師。他的腳還未踏進丈室之門,心裡便豁然有省。  開元和尚從丈室中走出來,問道:「座主來作甚麼?」  有朋講師道:「不敢貴耳賤目。」  [他的意思是說,聽人們常講,禪宗祖師有直指之道,我想親眼看看。]  開元和尚道:「老老大大,何必如是?」  有朋講師道:「自是者不長。」  [老子有言:「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  為了勘驗有朋講師,開元和尚問道:「朝看《華嚴》,夜讀《般若》則不問,如何是當今一句?」  有朋講師道:「日輪正當午。」  開元和尚想試試他自肯的程度和轉身的功夫,便道:「閑言語,更道來。」  有朋講師道:「平生仗忠信,今日任風波。然雖如是,只如和尚恁么道,有甚交涉?須要新戒草鞋穿。」  開元和尚道:「這裡且放你過,忽遇達磨問,你作么生道?」  有朋講師一聽,便大喝一聲。  開元和尚道:「這座主,今日見老僧氣沖牛斗。」  有朋講師道:「再犯不容。」  開元和尚於是拊掌大笑,遂印可。  有朋禪師後住泉州尊勝寺接眾。

225.參政蘇轍居士悟道因緣  參政蘇轍居士,上藍順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子由,蘇東坡的弟弟。十九歲那年,與其兄蘇軾同登進士。他的命運象蘇軾一樣,也是坎坷不平,幾起幾落。末後,徽宗在位期間,蘇轍遭蔡京等人所嫌,徹底罷官,遂於許州築室自養,自號「穎濱遺老」。在歸隱之數十年期間,蘇轍罕與人交往,終日惟默坐而已,曾作自傳十萬餘言。另有《詩傳》、《春秋傳》、《古史》、《老子解》、《欒城文集》等著作行世。後卒於政和二年(1112),春秋七十四歲。  蘇轍接觸佛教也比較早。在任期間,他先後親近過佛印了元、黃檗道全、壽聖省聰、洪州上藍等大善知識,最後於上藍座下得悟心性。  蘇轍與金山佛印了元禪師的關係非常密切,二人之間多有詩歌酬唱。蘇轍曾向了元祖師呈偈云:    「粗沙印佛佛欣受,怪石供僧僧不嫌。     空手遠來還要否,更無一物可增添。」  了元祖師以偈答曰:    「空手持來放下難,三賢十聖聚頭看。     此般供養能歆享,木馬泥牛亦喜歡。」  「粗沙印佛」和「怪石供僧」都是佛門典故。意謂供養重在心之至誠,若心中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毫無望報之心,雖一沙一石之供,皆具無量功德。  神宗元豐三年(1080),蘇轍被貶至江西高安。此間,他經常上黃檗山,親近道全禪師。道全禪師是真凈克文禪師之法嗣。  道全禪師曾經仔細地打量著蘇轍,說道:「君靜而慧,苟留心宗門,何患不成此道?」  在道全禪師的鼓勵之下,蘇轍從此便開始參禪打坐,並多次向道全禪師請求決疑。奈何因緣未到,未能契會宗旨。  後來,蘇轍又前往筠州壽聖寺,禮謁省聰禪師。省聰禪師是圓照宗本禪師之法嗣。  省聰禪師道:「圓照未嘗以道語人,吾亦無以語子。」  蘇轍一聽,便得言外之旨。  元豐三年(1080),蘇轍左遷瑞州。當時,洪州上藍順禪師與其父文安(蘇洵)先生相好。蘇轍於是便前往拜訪順禪師。二人相得歡甚。  蘇轍向順禪師咨決心法,順禪師便為他舉馬祖搐(chu)鼻之公案。  [關於搐鼻公案,請參見「百丈懷海禪師悟道因緣」一章]  蘇轍一聽,言下大悟。遂作偈呈順禪師,偈曰:   「中年聞道覺前非,邂逅相逢老順師。    搐鼻徑參真面目,掉頭不受別鉗錘。    枯藤破衲公何事,白酒青鹽我是誰?    慚愧東軒殘月上,一杯甘露滑如飴。」

226.空室智通道人悟道因緣  空室道人智通,黃龍悟新禪師之法嗣,龍圖(官職名,龍圖閣直學士之簡稱)范珣(xun)之女。智通道人幼時極聰慧,長大後嫁給丞相蘇頌之孫子蘇悌。大概是婚姻不幸,不久即厭離世相,後回到娘家,請求父母允許落髮出家。其父不肯,於是她便居家清修,號空室智通道人。  一日,智通道人看《華嚴法界觀》,忽然有所省悟,遂連作二偈,表達自己的見地--  其一:    「浩浩塵中體一如,縱橫交互印毗盧。     全波是水波非水,全水成波水自殊。」  其二:    「物我元無異,森羅鏡像同。     明明超主伴,了了徹真空。     一體含多法,交參帝網中。     重重無盡處,動靜悉圓通。」  智通道人父母雙亡之後,她的哥哥范涓將赴任分寧尉,為了生計,她只好隨兄前往。在分寧,她聽說死心悟新禪師名重叢林,於是便前往禮謁。  死心禪師一見,便知其所得,於是勘驗道:「常啼菩薩賣卻心肝,教誰學般若?」  智通道人道:「你若無心我也休。」  死心禪師又問:「一雨所滋,根苗有異。無陰陽地上生個甚麼?」  智通道人道:「一華五葉。」  死心禪師又問:「十二時中,向甚麼處安身立命?」  智通道人道:「和尚惜取眉毛好!」  死心禪師一聽,便打,說道:「這婦女亂作次第!」  智通道人便禮拜。  死心禪師遂予印可。  從此以後,智通道人道聲籍甚。  政和年間(1111-1118),智通道人居金陵,曾設浴於保寧寺供眾。她在門口貼了一張告示,上面寫道:  「一物也無,洗個甚麼?纖塵若有,起自何來?道取一句子玄,乃可大家入浴。古靈只解揩背,開士何曾明心?欲證離垢地時,須是通身汗出。盡道水能洗垢,焉知水亦是塵。直饒水垢頓除,到此亦須洗卻。」  從這張告示的內容來看,智通道人對自己的證悟是非常自信的,沒有半點猶疑。同時她也希望藉此看看,能否碰上一、兩個明眼衲僧。若有,也不枉她設浴供眾的一片苦心。  智通道人後來終於如願以償,落髮為尼,法名惟久,掛錫於姑蘇西竺寺。從此以後,僧俗二眾爭相前來師事、請益,從其得法者甚眾。  智通道人臨終時,曾作偈示眾,跏趺而化,生前有《明心錄》行世。

227.上封本才禪師悟道因緣  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上封佛心本才禪師,黃龍惟清禪師之法嗣,俗姓姚,福州人。本才禪師自幼出家得度,並受具足戒,後遊方至大中,投海印德隆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本才禪師見老宿達道者在看經,於是他便湊上前跟著看,當看至「一毛頭師子,百億毛頭一時現」這一句時,本才禪師便指著經文,問道:「一毛頭師子作么生得百億毛頭一時現?」  達道者道:「汝乍入叢林,豈可便理會許事?」  本才禪師由此疑情大發。於是他發心充當凈頭,負責打掃寺院廁所。  一天晚上,本才禪師正在打掃廁所,恰好趕上海印和尚在夜參。於是他便匆匆忙忙地幹完手中的活兒,前去傾聽。可是等他趕到的時候,夜參正好結束。他聽見海印和尚將拄杖仍在地上,說道:「了即毛端吞巨海,始知大地一微塵。」本才禪師一聽,言下豁然有省。  不久,本才禪師便離開福建,來到江西洪州,參禮黃龍死心悟新和尚。由於與死心和尚禪機不契,於是他又往參黃龍靈源惟清和尚。  在靈源惟清和尚座下,本才禪師雖參學殷勤,不憚勞苦,但是仍然好久未能徹旨。本才禪師每次入室參問,因為不能契旨,出來的時候,必揮淚自責道:「此事我見得甚分明,只是臨機吐不出,若為奈何?」  靈源和尚知道本才禪師用功勤篤,便點撥他道:「須是大徹,方得自在也。」  靈源禪師於是便放下急躁的情緒,靜心用功參究。  一日,他發現與自己鄰案的那位僧人正在讀《曹洞廣錄》,於是他便跟著偷偷地觀看,至「葯山採薪歸,有僧問:『甚麼處來?』山曰:『討(伐)柴來。』僧指腰下刀曰:『鳴剝剝,是個甚麼?』山拔刀作斫勢。」--這一公案時,本才禪師忽然大悟。  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摑了鄰僧一掌,然後揭開門帘,跑出門外,衝口說偈道:      「徹!徹!大海乾枯,虛空迸裂。       四方八面絕遮攔,萬象森羅齊漏泄。」  本才禪師悟道後,住上封開法接眾。  曾有上堂法語云:「一法有形該動植,百川湍激競朝宗。昭琴不鼓雲天淡,想像毗耶老病翁。維摩病則上封病,上封病則拄杖子病。拄杖子病,則森羅萬象病。森羅萬象病,則凡之與聖病。諸人還覺病本起處么?若也覺去,情與無情同一體,處處皆同真法界。其或未然,甜瓜徹蒂甜,苦瓠連根苦。」

228.法輪應端禪師悟道因緣  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法輪應端禪師,黃龍惟清禪師之法嗣,俗姓徐,南昌人。應端禪師少時依化度善月禪師出家,並受具足戒。後遊方參學。  應端禪師初禮真凈克文禪師,因機緣不諧,一無所得。於是便前往雲居,正好趕上靈源惟清禪師在分座傳法,為眾激揚。應端禪師遂向他請問宗旨。  應端禪師有一個毛病,因為讀了不少經論,知見很深,非常自負,每有所問,都不自覺地從文字知見中討答案。這對他修道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障礙。靈源惟清禪師知道他有這個毛病,所以每每故意痛刺、逼拶他。  可是應端禪師卻不服氣,還援引馬祖、百丈等大德的機語,以及華嚴宗旨等,為自己的知見辯解。  靈源和尚笑道:「馬祖、百丈固錯矣,而華嚴宗旨與個事(這件事,指本分事)喜(恰好)沒交涉!」  應端禪師被靈源和尚完全給否定了,心裡非常懊惱,於是想離開靈源,前往其他地方參學。  一天,應端禪師前往丈室向靈源和尚告辭。他剛一掀開門帘,忽然大悟,頓時汗流浹背。  靈源和尚見他這個樣子,便笑道:「是子識好惡矣!馬祖、百丈、文殊、普賢幾被汝帶累。」  從此以後,應端禪師道望四馳。士夫信眾都爭相邀請他出世接眾,但是都被他一一回絕了。  北宋徽宗政和末年(1118),太師張公司成以百丈缺少住持為由,堅決要應端禪師前往開法。應端禪師不得已而從之。

229.黃龍道震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黃龍山堂道震禪師,泐潭善清禪師之法嗣,俗姓趙,金陵人。道震禪師少依覺印禪師為童子,覺印英禪師後移居泗州(今安徽泗縣)普照寺,道震禪師亦隨而前往。當時正好趕上淑妃擇度童行,道震禪師因而得度,並受具足戒。  過了很久,道震禪師便辭別英禪師,前往參禮丹霞子淳禪師。  一日,子淳禪師與道震禪師討論洞上宗旨。道震禪師恍然有省,遂呈偈曰:     「白雲深覆古寒岩,異草靈花彩鳳銜。      夜半天明日當午,騎牛背面著靴衫。」  子淳禪師從此便非常器重他。  但是道震禪師自以為還有疑滯,於是便離開子淳禪師,往依泐潭草堂善清禪師。  道震禪師一見善清和尚,因緣相契,於是便留在善清和尚座下,每天到經堂里閱藏。  一天晚上,道震禪師聽到晚參的鼓聲敲響,於是便走出經堂。不經意間,他抬頭一看,一輪明月正掛在空中,當即便豁然大悟。  於是他匆匆地趕到方丈寮。善清和尚一見,知道他已經徹悟,遂為印可。  道震禪師悟道後,初住曹山接眾,次遷廣壽黃龍。  鑒於當時參學之士,知見深重,故道震禪師在接眾時,常常用違背常規之語,拶逼學人,令其放棄文字執著。因此,他的開示往往令人擬思不得。現舉其上堂法語三則,供讀者品味--  上堂曰:「舉個古人因緣問闍黎,闍黎不得作古會。若作古會,失卻當面眼。舉個即今因緣問闍黎,闍黎不得作今會,若作今會,障卻闍黎本來眼。假饒不失不障,非古非今,猶是葯病相治止啼之說。只如透脫一句,闍黎還道得也無?若道不得,直待羅漢峰深談實相,即向汝道。」  上堂:「少林冷坐,門人各說異端,大似眾盲摸象。神光禮三拜,依位而立。達磨云:汝德吾髓。這黑面婆羅門,腳跟也未點地在。」  上堂:「石人問枯樁,何時汝發華?枯樁怒石人,何得口吧吧?石人呵呵笑,枯樁吐異葩。紅霞輝玉象,白玉碾金沙。借問通玄士,何人不到家?」230.天童普交禪師悟道因緣  231.圓通道旻禪師悟道因緣  232.二靈知和庵主悟道因緣  233.慈氏瑞仙禪師悟道因緣  234.丞相張商英居士悟道因緣 235.西蜀鑾法師悟道因緣   236.雲岩天游禪師悟道因緣  237.中岩蘊能禪師悟道因緣  238.信相宗顯禪師悟道因緣  239.左丞范沖居士悟道因緣  240.樞密吳居厚居士悟道因緣230.天童普交禪師悟道因緣  慶元府(治所在今浙江龍泉)天童普交禪師,泐潭應乾禪師之法嗣,俗姓畢,本郡萬齡人。普交禪師幼時穎悟,還未成年,即落髮得度。後往南屏聽習天台教義。  一天,普交禪師為檀越修懺摩(懺悔罪過,乞求忍恕),有人問他:「公之懺罪,為自懺邪?為他懺邪?若自懺罪,罪性何來?若懺他罪,他罪非汝,烏能懺之?」  普交禪師被問得啞口無言。於是他便放棄經教的學習,遊方參學, 投泐潭應乾禪師座下。  初禮泐潭和尚,普交禪師的腳才剛跨進門,泐潭和尚便大聲呵斥他。  普交禪師正要開口申問,泐潭和尚便拿起拄杖將他趕出丈室。  一日,泐潭和尚忽然將普交禪師叫到丈室,告訴他說:「我有古人公案,要與你商量。」  普交禪師正要說話,泐潭和尚便大喝一聲。  普交禪師豁然領悟,於是哈哈大笑起來。  泐潭和尚一見他這樣子,便下繩床,抓住普交禪師的手問:「汝會佛法邪?」  普交禪師便大喝一聲,並把泐潭和尚托開。泐潭和尚便大笑。  從此以後,普交禪師便名聞四馳,學者宗仰。後歸故鄉,留住天童寺,掩關隱修,達八年之久。後天童寺住持席缺,郡僚便命普交禪師繼席開法。普交禪師堅辭不脫,只好受命出世。  普交禪師接眾有一個特點,就是強調休去歇去。每見有僧人前來請益,普交禪師必叱責道:「楖(ji)栗未擔時,為汝說了也。且道說個甚麼?招手洗缽,拈扇張弓。趙州柏樹子,靈雲見桃華,且擲放一邊,山僧無恁么閑唇吻與汝打葛藤。何不休歇去!」說完便拈拄杖將他們趕走。   普交禪師於北宋徽宗宣和六年(1124)三月二十日示寂,世壽七十七。臨寂前,曾沐浴升堂說偈云:  「寶杖敲空觸處春,箇中消息特彌綸。   昨宵風動寒岩冷,驚起泥牛耕白雲。」  [彌綸,包羅、統括,意謂自性包羅萬象,無不周遍。]

231.圓通道旻禪師悟道因緣   江州圓通道旻圓機禪師,泐潭應乾禪師之法嗣,世稱古佛,俗姓蔡,興化人。其母懷他前,曾於夢中吞摩尼寶珠,因而有孕。道旻禪師出生後五歲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有一天,他的母親抱著他游西明寺。見到佛像,道旻禪師忽然間便會走路了,雙手合掌,口稱南無佛,並作禮。大人們都感到非常詫異。  年紀稍長,道旻禪師便辭親到大梁遊學,後依景德寺德祥禪師出家,試經得度。不久,道旻禪師便辭師參訪,遍歷禪席。其間,道旻禪師於潭州大溈慕哲真如禪師座下參學最久。  末後,道旻禪師因仰慕泐潭應乾禪師,遂前往禮謁。泐潭和尚一見,知是法器,心裡很器重他。道旻禪師於是向泐潭和尚詳細地陳述了自己的參學心得,並且說諸方都沒有印可他。  泐潭和尚於是舉「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之公案來點化他,道旻禪師卻仍然不能契旨。  [「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之公案在禪宗史上非常有名,被視為禪宗的源頭所在。其內容是這樣的——  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後來有一天,道旻禪師陪侍泐潭和尚經行,泐潭和尚把拄杖架在肩上,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然後問道:「會么?」  道旻禪師正要開口答話,泐潭和尚拿起拄杖便打。  過了一會兒,泐潭和尚又拈起一莖草,拿給道旻禪師看,並問道:「是甚麼?」  道旻禪師又想開口擬對,泐潭和尚便大喝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道旻禪師頓明大法,遂作拈華的姿勢,說道:「這回瞞旻上座不得也。」  泐潭和尚於是便一把抓住他,說道:「更道!更道!」  道旻禪師道:「南山起雲,北山下雨。」說完便禮拜。  泐潭和尚於是便首肯、印可。  道旻禪師後出世,開法於灌溪,不久又移居圓通,一時學者輻湊。  上堂:「諸佛出世,無法與人。只是抽釘拔楔,除疑斷惑。學道之士,不可自謾。若有一疑如芥子許,是汝真善知識。」喝一喝曰:「是甚麼?切莫刺腦入膠盆。」  「抽釘拔楔」,「除疑斷惑」,「切莫刺腦入膠盆」,這三句話,真可謂道出了禪宗修行的關要。道旻禪師之所以曾經久參不悟,最大的障礙就是他的腦袋鑽進了字語言文字的膠盆中。若不是泐潭和尚幫他猛力抽拔,不知道還要在這鬼窟中呆多久。

232.二靈知和庵主悟道因緣  慶元府(治所在今浙江龍泉)二靈知和庵主,泐潭應乾禪師之法嗣,俗姓張,蘇台玉峰人。知和禪師兒時曾在堂屋檐下打坐,突然堂屋倒榻了,父母以為他死定了,沒有想到他居然還坐在那兒,瞑目自若。父母感到非常驚詫,於是便讓他出家,年滿得度。後投泐潭應乾禪師座下參學。  初禮泐潭,泐潭和尚便問:「作甚麼?」  知和禪師正要開口回答,泐潭和尚拿拄杖便打,並喝問:「你喚甚麼作禪?」  就在這一打一喝的逼拶之下,知和禪師驀然領旨,遂欣然作答曰:「禪,無後無先,波澄大海,月印青天。」  泐潭和尚又問:「如何是道?」  知和禪師回答說:「道,紅塵浩浩,不用安排,本無欠少。」  泐潭和尚一聽,知道他已悟,遂點頭印可。  知和禪師後辭泐潭和尚,前往南嶽衡岳寺,禮謁道辯禪師。二人相談甚契,道辯禪師對他尤為器重。  北宋哲宗元符年間(1098-1100),知和禪師入住雪竇中峰、棲雲二庵,時間長達二十餘年。在住庵期間,有志於道者,多前來參禮請益。知和禪師曾有一偈,描述了他住庵這段時間的自在閑雅的生活——「竹筧(jiang,引山泉之水用的長竹管)二三升野水,  松窗七五片閑雲。  道人活計只如此,  留與人間作見聞。」  知和禪師與天童普交禪師曾經是好朋友,二人經常結伴遊方問道。他們曾相約盟誓:「他日吾二人,宜踞孤峰絕頂,目視宵漢,為世外之人,不可作今時籍名官府、屈節下氣於人者。」  後來普交禪師因為被郡僚以天童寺住持席缺為由,苦苦逼請,不得已,便入住天童寺。這在知和禪師看來,是違約的行為。後來普交禪師前來看望他,知和禪師果然不接見。  知和禪師後來自己也被正言(官名,掌規諫)陳公,用計引誘出山弘法,入住二靈。在住持二靈的三十年間,知和禪師的生活極為清貧,居無長物,唯有二虎陪侍左右。有一天,這兩隻老虎威脅遊人,知和禪師便作偈將它們打發走了。  北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四月十二日,知和禪師示寂,趺坐而逝。知和禪師圓寂後,正言陳公特地為他撰寫了行狀(相當於傳記),並詳細地記錄了他在示疾期間的種種異跡。後來還為他塑了像,旁邊有二虎陪伴。

233.慈氏瑞仙禪師悟道因緣  紹興府慈氏瑞仙禪師,開先行瑛廣鑒禪師之法嗣,本郡人。瑞仙禪師二十歲出家,試經得度,後專習毗尼(戒律)。經過一段時間的究習,瑞仙禪師領悟到「戒性如虛空,持者為迷倒」這一道理,遂謂同學曰:「戒者,束身之法也。何自縛乎?」於是便放棄對律學的研究,專習天台教義。  一天,瑞仙禪師讀天台典籍的時候,偶然看到「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這首偈子,忽然生起大疑問來:「又不自他、不共不無因生,畢竟從何而生?」於是他便自我反省道:「因緣所生,空假三觀,抑揚性海,心佛眾生,名異體同。十境十乘,轉識成智,不思議境,智照方明,非言詮所及。」於是他便決定放棄天台,投入宗門。  瑞仙禪師一度遍謁諸方,後投行瑛廣鑒禪師座下。時廣鑒禪師在投子住山。  廣鑒禪師問:「鄉里甚處?」  瑞仙禪師道:「兩浙東越。」  廣鑒禪師又問:「東越事作么生?」  瑞仙禪師道:「秦望峰高,鑒湖水闊。」  廣鑒禪師進一步追問:「秦望峰與你自己是同是別?」  瑞仙禪師道:「西天梵語,此土唐言。」  廣鑒禪師仍不放過,繼續問:「此猶是叢林祇對(應答),畢竟是同是別?」  瑞仙禪師於是大喝一聲,廣鑒禪師拈拄杖便打。  瑞仙禪師當即大悟,說道:「恩大難酬。」說完便禮拜。  瑞仙禪師後歸故里,開法於慈氏。

234.丞相張商英居士悟道因緣  丞相張商英居士,兜率從悅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天覺,號無盡居士,四川新津人。張商英居士身材高大俊偉,豪邁負氣。十九歲那年,入京應舉,途中經過向氏家族。向翁前一天晚上夢見神人告訴他說「明日接相公。」第二天凌晨,張商英正好趕到這裡。向翁一見,頗為詫異,於是便殷勤招待。向翁道:「秀才未娶,當以女奉洒掃。」張商英以應舉為由,謙辭再三。向翁道:「此行若不了當,吾亦不爽前約。」張商英見盛情難卻,便答應了,及第後,果然取了向氏之女為妻。  張商英初任主簿。一日游僧寺,見藏經梵夾,金字齊整,裝璜嚴麗,怫然作色道:「吾孔聖之書,乃不如胡人之教,人所仰重?」  回家後,張商英坐在書房裡,研墨吮筆,憑紙長吟,折騰到半夜,也不肯睡覺。  他的妻子向氏招呼道:「官人,夜深何不睡去?」  張商英於是便把自己闢佛的想法告訴了向氏:「正此著無佛論。」  向氏應聲答道:「既是無佛,何論之有?當須著有佛論始得。」  張商英一聽,頗為驚疑,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也就作罷。  後來有一天,張商英拜訪他的一位同僚,看到同僚家佛龕上面放著經卷,便問:「此何書也?」  同僚道:「《維摩詰所說經》。」  張商英於是信手翻閱,當他看到「此病非地大,亦不離地大」這一處的時候,撫幾感嘆道:「胡人之語,亦能爾耶?」  於是便問同僚:「此經幾卷?」  同僚道:「三卷。」  張商英於是便將該經借回家閱讀。  向氏問:「看何書?」  張商英道:「《維摩詰所說經》。」  向氏道:「可熟讀此經,然後著無佛論。」  張商英一聽,心裡感到很後怕,同時覺得妻子的話頗為奇異。  從此以後,張商英對佛教深信不疑,並留心於祖道,隨有機會,即參學請益。  北宋神宗在位的時候,因得王安石之推薦,張商英任監察御史。哲宗元祐元年(1086),張商英任河東提點刑獄。在任期間,他曾上清涼山朝禮,親見文殊菩薩化現空中。於是便塑文殊之像,供於奉山寺,並作發願文。此後,他還三次入山祈雨,三祈三應。一時朝廷上下皆知此事。  元祐六年(1091),張商英調為江西漕運史。其間,他拜謁了東淋照覺常總禪師。常總禪師是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常總禪師詰問張商英居士之所見處,發現他之所見與自己的證悟相符合,於是便給予印可。  張商英後因按部(巡查部屬),路過分寧。在那裡,他曾召集五山長老於雲岩升座說法,兜率從悅禪師最後登座,出語驚人,將前面諸長老一併穿卻。張商英聽了,大為讚歎,於是便隨從悅禪師入兜率院游觀。  從悅禪師是寶峰克文禪師之法嗣,身材矮小,張商英早就聽人說過他非常聰明可人。他們一起來到擬瀑亭。張商英問道:「此是什麼?」  從悅禪師道:「擬瀑亭。」  張商英道:「捩(lie,扭轉)轉竹筒,水歸何處?」  從悅禪師道:「目前薦取。」  張商英正站在那兒思考,從悅禪師便道:「佛法不是這個道理。」  過了一會兒,張商英便轉移話題,說道:「聞公善文章。」  從悅禪師一聽,便大笑,說道:「運使失卻一隻眼了也。從悅,臨濟九世孫,對運使論文章,正如運使對從悅論禪也。」  張商英曾經得到過東林常總禪師的印可,因此他對從悅禪師的話並不以為然。談話中間,張商英不時地稱賞東林常總禪師,可是,從悅禪師對東林常總禪師卻不認同。張商英於是借擬瀑亭為題,吟詩諷刺從悅禪師狂妄無知,其中有兩句道:  「不向廬山尋落處,象王鼻孔謾遼天。」  從悅禪師知道張商英還沒有徹悟,尚有疑滯在,所以並不在意。  那天晚上,張商英便住在兜率院里。  此前有一天晚上,從悅禪師曾夢見有一日輪升天,被他用手捉住了。後來他把此夢告訴了首座和尚,並說道:「日輪運轉之義,聞張運使非久過此,吾當深錐痛劄(zha)。若肯回頭,則吾門幸事。」  首座和尚道:「今之士大夫,受人取奉慣(被人奉承慣了),恐其惡發(擔心他發火,生了惡念),別生事也(又生出什麼對佛教不利的事情來)。」  從悅禪師道:「正使煩惱(就算他起了大煩惱),只退得我院,也別無事。」  於是,那天晚上,從悅禪師便與張商英大談佛法。談至深夜,二人慢慢地談到了宗門中事這個話題。  從悅禪師便單刀直入地問道:「東林既印可運使,運使於佛祖言教有少疑否?」  張商英道:「有。」  從悅禪師道:「疑何等語?」  張商英道:「疑香嚴獨腳頌、德山拓(同「托」)缽話。」  [香嚴智閑禪師「獨腳頌」云:「子啐母啄,子覺無殼。子母俱亡,應緣不錯。同道唱和,妙雲獨腳。」  德山托缽的公案是這樣的:雪峰在德山作飯頭, 一日飯遲,德山擎缽下法堂。峰曬飯巾次,見德山乃曰:「鍾未鳴,鼓未響,拓缽向甚麼處去?」德山便歸方丈。峰舉岩頭全奯禪師。全奯禪師曰:「大小德山未會末後句在。」山聞,令侍者喚全奯禪師去。問:「汝不肯老僧那?」全奯禪師密啟其意。山乃休。明日升堂。果與尋常不同。全奯禪師至僧堂前,拊掌大笑曰:「且喜堂頭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奈伊何!雖然,也只得三年活。」三年後,德山禪師果然示滅。]  從悅禪師道:「既於此有疑,其餘安得無邪?只如岩頭言末後句,是有邪?是無邪?」  張商英道:「有。」  從悅禪師一聽,便哈哈大笑,獨自回方丈,關上門休息去了。  被從悅禪師這麼一問,張商英此時方肯承認自己心裡原來並不踏實,尚有疑團在。因此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老想著這個公案,睡不安穩。到了五更,他下床小解,不小心踢翻了尿壺,一下子豁然大徹,猛然明白了岩頭和尚所說的末後句。於是便作頌曰:  「鼓寂鍾沉拓缽回,岩頭一拶語如雷。   果然只得三年活,莫是遭他授記來。」  張商英此時不勝歡喜踴躍,趕忙穿好衣服,去敲方丈門,大聲喊道:「某已捉得賊了。」  從悅禪師道:「臟在甚處?」  張商英便默然無語。  從悅禪師道:「都運且去,來日相見。」  第二天,張商英便把自己所寫的悟道偈呈給從悅禪師。  從悅禪師看後,便開示道:「參禪只為命根不斷,依語生解。如是之說,公已深悟。然至極微細處,使人不覺不知,墮在區宇。」說完便作頌,為他印證,頌曰:  「等閑行處,步步皆如。   雖居聲色,寧帶有無?   一心靡異,萬法非殊。   休分體用,莫擇精粗。  臨機不礙,應物無拘。   是非情盡,凡聖皆除。   誰得誰失,何親何疏?   拈頭作尾,指實為虛。   翻身魔界,轉腳邪塗。  了無逆順,不犯工夫。」  [從悅禪師所說的「參禪只為命根不斷,依語生解。」,正是參禪人,尤其是知見深厚的人,最容易犯的一個大毛病。多少人因為依語生解而當面錯過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真學道者當於此處痛切反省!]  張商英讀完從悅禪師所寫的偈頌,感激涕零,於是邀請從悅禪師至建昌。途中,張商英對自己的心念一一伺察,並作十頌敘其事,從悅禪師亦作十頌酬之。此是北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八月間的事。  徽宗崇寧年間(1102-1106),張商英官至尚書左丞,其間因遭蔡京詆毀,一度被貶。蔡京罷相後,商英被重新起用,先後任資政殿學士、中書侍郎、尚書左僕射等職。後因幹練有為,整治有功,為同僚所忌,被排出京師,安置於衡州。  張商英居士在荊州的時候,與圓悟克勤禪師有過一段法緣。  一日,克勤禪師造訪張商英居士,大談《華嚴》宗旨,云:「華嚴現量境界,理事全真,所以即一而萬,了萬為一,一復一,萬復萬,浩然莫窮。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卷舒自在,無礙圓融。此雖極則,終是無風匝匝之波。」  張商英聽了,不覺移榻近前。  克勤禪師講完這段話之後,便問:「到此,與祖師西來意是同是別?」  張商英道:「同矣!」  克勤禪師道:「且得(只是、可是)沒交涉!」  張商英被克勤禪師否定之後,面帶慍色。  克勤禪師並不在意,繼續點撥道:「不見雲門道,山河大地無絲毫過患,猶是轉句,直得不見一色,始是半提,更須知有向上全提時節。彼德山臨濟豈非全提乎?」  張商英這才心悅誠服,連連點頭稱是。  第二天,克勤禪師又談起理法界、事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等四法界。當談到理事無礙法界時,克勤禪師便問:「此可說禪乎?」  張商英道:「正好說禪。」  克勤禪師笑道:「不然,正是法界量里在(還是落在理事等名相差別當中),蓋法界量未滅。若到事事無礙法界,法界量滅,始好說禪。如何是佛,乾屎橛。如何是佛,麻三斤。是故真凈偈曰:  『事事無礙,如意自在。   手把豬頭,口誦凈戒。   趁出淫房,未還酒債。   十字街頭,解開布袋。』」  張商英聽完這一段開示,如醍醐灌頂,讚歎道:「美哉之論,豈易得聞乎!」  除了圓悟克勤禪師之外,張商英還親近過大慧宗杲禪師。  北宋徽宗宣和四年(1121),張商英將宗杲禪師請到自己的府第西齋供養,朝夕相談甚歡。  張商英一日告訴大慧宗杲禪師說:「余閱雪竇拈古,至百丈再參馬祖因緣,曰大冶精金,應無變色。投卷嘆曰:『審如是,豈得有臨濟今日耶?』遂作一頌曰:  『馬師一喝大雄峰,深入髑髏三日聾。   黃檗聞之驚吐舌,江西從此立宗風。』  後平禪師致書云:『去夏讀臨濟宗派,乃知居士得大機大用,有求頌本』。余作頌寄之曰:  『吐舌耳聾師已曉,捶胸只得哭蒼天。   盤山會裡翻筋斗,到此方知普化顛。』  諸方往往以余聰明博記,少知余者。師自江西法窟來,必辨優劣,試為老夫言之。」  大慧禪師道:「居士見處,與真凈(克文)、死心(悟新)合。」  張商英道:「何謂也?」  大慧禪師於是舉真凈禪師的偈頌云:  「客情步步隨人轉,有大威光不能現。   突然一喝雙耳聾,哪吒眼開黃檗面。」  接著又舉死心禪師的拈提云:「雲岩要問雪竇,既是大冶精金,應無變色。為甚麼卻三日耳聾?諸人要知么?從前汗馬無人識,只要重論蓋代功。」  張商英聽完宗杲禪師的提舉,拊幾讚歎道:「不因公語,爭見真凈、死心用處?若非二大老,難顯雪竇、馬師!」遂述偈曰:  「馬師喝下立宗風,嗟我三人見處同。   海上六鰲吞餌去,棲蘆誰更問漁翁。」  張商英卒於宣和四年(1121)十一月。臨終有偈曰:  「幻質朝章八十一,漚生漚滅無人識。   撞破虛空歸去來,鐵牛入海無消息。」  言畢取枕頭擲於門上,聲如雷震。眾人探視,已去矣。  張商英生前撰有《頌古》及《護法輪》行於世。  據明雲棲袾宏《往生集》中記載,張商英曾有凈土發願文云:  「思此世界,五濁亂心,無正觀力,無了因力。自性唯心,不能悟達。謹遵釋迦金口之教,專念阿彌陀佛,求彼世尊願力攝受,待報滿時,往生極樂,如順水行舟,不勞自力而至矣。」  從此發願文可見,禪凈雙修,以凈為歸,在北宋後期佛教界,已成為時代之潮流。

235.西蜀鑾法師悟道因緣  西蜀鑾法師,法雲杲禪師之法嗣,出家後專攻經論,精通大小乘。後投東京法雲佛照杲禪師座下參學。佛照禪師辭去住持之職後,隱居景德寺,鑾法師亦隨而前往。  一日,鑾法師問佛照禪師:「禪家言多不根(沒有根據、不實在),何也?」  佛照禪師沒有正面回答,卻問道:「汝習何經論?」  鑾法師道:「諸經粗知,頗通百法。」  佛照禪師便問:「只如昨日雨、今日晴,是甚麼法中收?」  鑾法師被問得懵然無對。  佛照禪師於是舉起癢和子(搔癢用的工具)敲打著他說:「莫道禪家所言不根好!」  鑾法師不服氣,遂憤然作色問:「昨日雨今日晴,畢竟是甚麼法中收?」  佛照禪師道:「第二十四時分,不相應法中收。」  鑾法師一聽,恍然大悟,當即便禮謝。  鑾法師悟道後,重新返回西蜀,一度住在講肆里,用宗門直指的方法接引徒眾,而不拘泥於名相概念。但是,其座下徒眾原來一直學習經教,不習慣於宗門的講法,因此大多離開了講席。不得已,鑾法師只好關閉講肆,停止講法,並作偈自嘲道:  「眾賣華兮獨賣松,青青顏色不如紅。   算來終不與時合,歸去來兮翠靄中。」  從此以後,鑾法師便過上了長達二十餘年的隱居生活。  後來因為道俗追慕,堅請他重新出山,他才出來講法。  出山之日,鑾法師笑著作偈,酬答信眾道:  「循跡隱高峰,高峰又不容。   不如歸錦里,依舊賣青松。」  眾人終於明白了,原先因為自己拘於無知之偏見,執著於文字,輕視宗門瑰寶,結果錯過了二十餘年的學習機會,於是他們列隊禮拜悔過。  從此以後,川西講法者都爭相依止鑾法師,參究宗門妙旨,以救文字之溺。

236.雲岩天游禪師悟道因緣  隆興府(今江西南昌)雲岩典牛天游禪師,泐潭文准禪師之法嗣,俗姓鄭,成都人。天游禪師未出家前,曾赴郡癢和梓州兩次參加考試,都獲得了貢生(從生員也就是秀才中,選取優秀者入京師國子監學習)之藉。但是他不肯接受,於是便更名出關遊方。途中恰好遇上了山谷道人(黃庭堅居士)。山谷道人見他風骨不凡,議論超卓,於是便與他同舟東下,來到廬山。後來,天游禪師就在廬山投師落髮了。  天游禪師出家後,先投黃龍死心悟新禪師座下,久參不契,於是又改投泐潭,依湛堂文准禪師參學。  一日普說(叢林中召集大眾說法),泐潭和尚開示道:「諸人苦苦就准上座覓佛法」,說到這裡,泐潭和尚便拍著膝頭問大眾:「會么?雪上加霜。」接著又拍膝頭道:「若也不會,豈不見乾峰(越州乾峰和尚,洞山良價禪師以之法嗣)示眾曰:『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  天游禪師一聽,便當下脫然穎悟。  後出世於雲蓋山,次遷雲岩。  天游禪師從雲岩隱退之後,有一天,他前往廬山訪棲賢寺。當年,他就是在那裡出家的。寺主不想留他,便說道:「老老大大,正是質庫(當鋪)中典(抵押)牛也。」意思是說,老大一把年紀了,還不合時宜地東奔西走,你投錯地方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天游禪師聽了這句話之後,便留下一偈而去,偈曰:  「質庫何曾解典牛?只緣價重實難酬。   想君本領無多子,畢竟難禁這一頭。」  天游禪師後來到武寧卓庵隱居,終身不曾出山,其庵名曰「典牛」。至臨安府徑山塗毒智策禪師前來禮謁他的時候,天游禪師已經有九十三歲了。

237.中岩蘊能禪師悟道因緣  眉州(今四川境內)中岩慧目蘊能禪師,大溈祖瑃(chun)禪師之法嗣,本郡呂氏子。蘊能禪師二十二歲時,在本村落的一富貴人家,充當校書郎(典校藏書)。一日,蘊能禪師偶游山寺,看見寺院里藏有很多禪籍,便隨手翻閱,心中若有所得。於是落髮受戒。  出家後,蘊能禪師一缽千家,遊方參學。先後親近過寶勝澄甫、永安喜、真如□、德山繪等諸禪德,造詣頗深。後投大溈祖瑃禪師座下悟道。  初禮大溈,大溈和尚便問:「上座桑梓(家鄉)何處?」  蘊能禪師道:「西川。」  大溈和尚又問:「我聞西川有普賢菩薩示現,是否?」  蘊能禪師道:「今日得瞻慈相。」  大溈和尚便問:「白象何在?」  蘊能禪師道:「爪牙已具。」  大溈和尚又問:「還會轉身么?」  蘊能禪師便提起坐具,繞禪床一匝。  大溈和尚道:「不是這個道理。」  蘊能禪師於是便走出丈室。  來日,大溈和尚因大眾入室請益,便問其中一僧:「黃巢過後,還有人收得劍么?」  那僧便豎起拳頭。  大溈和尚道:「菜刀子。」  那僧道:「爭奈受用不盡!」  大溈和尚於是大喝一聲,將那僧趕出丈室。  接著,大溈和尚便問蘊能禪師:「黃巢過後,還有人收得劍么?」  蘊能禪師亦豎起拳頭。  大溈和尚道:「也只是菜刀子。」  蘊能禪師道:「殺得人即休。」  說完便走上前,對著大溈和尚,攔胸便築。  大溈和尚道:「三十年弄馬騎,今日被驢子撲。」  蘊能禪師於是便得到印可。  蘊能禪師悟道後即還西蜀,於舊址卓庵而居。後應四眾之請,出住報恩寺。  一日,蘊能禪師於室中問崇真氈頭:「如何是你空劫已前父母?」  崇真氈頭領悟道:「和尚且底聲。」說罷,便獻投機頌曰:  「萬年倉里曾饑饉,大海中住盡長渴。   當初尋時尋不見,如今避時避不得。」  蘊能禪師知道崇真氈頭已悟,遂為印可。  蘊能禪師住持報恩寺三十餘年,接人甚多,凡有說法,皆不許弟子錄其語。示寂荼毗後,心舌不壞。

238.信相宗顯禪師悟道因緣  成都府信相宗顯正覺禪師,昭覺純白禪師之法嗣,俗姓王,潼川(今四川三台)人。少年時即中進士,有聲名。有一天,宗顯禪師在溪邊掬水為戲,到了晚上,他突然想起此事,便發現滿室是水,清凈泠然。他本想把水汲盡,卻不可得,原來這一切塵境都是空的,如夢幻泡影一般。宗顯禪師道:「吾世網裂矣。」於是便前往昭覺寺,投純白禪師出家。受具足戒後,宗顯禪師每日隨眾咨參。  一日,昭覺純白和尚問宗顯禪師:「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汝作么生會?」  宗顯禪師言下頓悟,遂答道:「釘殺腳跟也。」  昭覺和尚於是又拈起拂子,問道:「這個又作么生?」  宗顯禪師沒有作聲,只是一笑,便出去了。  昭覺和尚知道他已悟,遂予印可。  為報師恩,宗顯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昭覺和尚身邊,服勤七載。後辭師出遊,遍歷禪席。  在淮浙遊歷期間,宗顯禪師于海會寺遇見了五祖法演和尚(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曾住黃梅五祖寺)。  當時,五祖和尚正上堂,宗顯禪師便從大眾中走出,問道:「未知關棙(亦作「捩」,li)子(機關,機軸),難過趙州橋。趙州橋即不問,如何關棙子?」  五祖和尚道:「汝且在門外立。」  宗顯禪師一聽,便進前一步,然後又一踏而退。  五祖和尚道:「許多時茶飯,元(原)來也有人知滋味。」  第二天,宗顯禪師便入室請益。  五祖和尚問:「你便是昨日問話底僧否?我固知你見處,只是未過得白雲關在。」  宗顯禪師不明其旨,便禮謝退出。  當時,圓悟克勤禪師給五祖和尚當侍者。  宗顯禪師於是便向圓悟禪師請問白雲關的意旨。  圓悟禪師道:「你但直下會取。」  宗顯禪師笑道:「我不是不會,只是未諳,待見這老漢,共伊理會一上。」  第三天,五祖和尚先行前往舒城,宗顯禪師與圓悟禪師隨後前往。他們正好在興化相會。  五祖和尚一見宗顯禪師,便問:「記得曾在那裡相見來?」  宗顯禪師道:「全火祗(zhi)候(恭迎、問候)。」  五祖和尚於是回頭看著圓悟禪師道:「這漢饒舌!」  從此,宗顯禪師便與五祖和尚機緣相契。  一日,宗顯禪師游廬山回來,把自己參「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這句話所得之意,告訴了五祖和尚。  五祖和尚道:「吾嘗以此事詰(問)先師(黃龍慧南),先師雲,我曾問遠和尚(浮山法遠),遠曰:貓有歃(sha,吸,飲)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非素達本源,不能到也。」  [「貓有歃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這句話,在宗門中經常被引用。意指,有大手眼作家,既能令學人大死,又能令學人大活,所謂「生殺自如」是也,其德能猶如猛虎。「起屍」,就是令死者活。而那些只能死、不能活的人,好比一隻貓,雖有虎之相似外形,卻不是真正的虎。]  宗顯禪師於是便留在五祖和尚身邊,侍奉了很長時間。五祖和尚非常鍾愛他。  宗顯禪師後辭五祖和尚,準備回四川。臨行前,五祖和尚特以偈頌相送,云:  「離鄉四十餘年,一時忘卻蜀語。   禪人回到成都,切須記取魯語。」  宗顯禪師回到成都時,昭覺純白和尚還健在,於是便繼續侍奉他。宗顯禪師由是名聲大振。  宗顯禪師後出世住長松,次遷保福,大張爐鞴(bei),煅煉四方學人。從其得法悟道者甚多。  宗顯禪師上堂時,曾舉仰山參中邑之獮猴公案。該公案是這樣的——  仰山慧寂禪師問中邑洪恩禪師(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如何是佛性義?」  中邑禪師道:「我與你說個譬喻,汝便會也。譬如一室有六窗,內有一獮猴,外有獮猴,從東邊喚狌狌(xing,同猩猩),獮猴即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  仰山禪師聽完之後,便禮拜:「適蒙和尚指示,某有個疑處。」  中邑禪師道:「你有甚麼疑?」  仰山禪師道:「只如內獮猴睡時,外獮猴欲與相見,又作么生?」  中邑禪師於是下禪床,握著仰山禪師的手,說道:「狌狌與你相見了。」  宗顯禪師舉完此公案,便對大眾道:「諸人要見二老么?我也與你說個譬喻。中邑大似個金師,仰山將一塊金來,使金師酬價,金師亦盡價相酬。臨成交易,賣金底更與貼(補足)秤。金師雖然暗喜,心中未免偷疑。何故?若非細作,定是賊臟。」  說完,便下座。  不知當時宗顯禪師座下,有幾人能解得這疑?

239.左丞范沖居士悟道因緣左丞范沖居士,圓通道旻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致虛,一字謙叔,建州(今福建建甌)建陽人。范沖居士少年時即中進士,為太學博士。北宋徽宗在位時,先後任兵部侍郎、刑部尚書等職,南宋高宗即位後,又任資政殿學士。後卒於去鼎州赴任的途中。  范沖居士頻繁接觸佛教並悟道,是在他以翰林學士的身份出守豫章期間。  有一天,范沖居士上廬山禮謁圓通道旻禪師。  [道旻禪師是洪州泐潭應乾禪師之法嗣,東林常總禪師之法孫。]  飲茶畢,范沖居士喟然長嘆道:「某行將老矣!墮在金紫行(官場)中,去此事(悟道解脫)稍遠。」  圓通和尚於是呼內翰之名。  范沖居士便應喏。  圓通和尚反問道:「何遠之有?」  范沖居士言下迴光返照,不禁歡喜踴躍,遂請求道:「乞師再垂指誨。」  圓通和尚便道:「此去洪都有四程。」  范沖居士正要擬思,圓通和尚道:「見即便見,擬思即差。」  范沖居士於是豁然有省。

240.樞密吳居厚居士悟道因緣  樞密吳居厚居士,圓通道旻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敦老,洪州(今江西南昌)人。進士及第,歷任武安節度推官、戶部侍郎、龍圖閣學士、尚書右丞、資政殿學士等職。北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卒,世壽七十九歲。  吳居厚歸鍾陵的時候,曾拜謁過廬山圓通道旻禪師。  他告訴道旻禪師:「某往赴省試(又稱會試,由尚書省舉行的考試),過此(途經廬山圓通寺),過趙州關,因問前住訥老(指圓通居訥禪師):『透關底事如何?』訥曰:『且去做官。』今不覺五十餘年。」  道旻禪師便問:「曾明得透關底事么?」  吳居士道:「八次經過,常存此念,然未甚脫灑在(我八次經過圓通寺趙州關,心裡一直存著透關之念,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做到很洒脫自在)。」  道旻禪師於是將一把扇子遞給吳居士,說道:「請使扇。」  吳居士接過後,便揮動著扇子。  道旻禪師問道:「有甚不脫灑處?」  吳居士一聽,忽然有省,便道:「便請末後句?」  道旻禪師於是揮扇兩下。  吳居士道:「親切,親切。」  道旻禪師道:「吉獠(liao)舌頭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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