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關注人物】黃西：自我調侃的民族更成熟

作者: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范承剛 2011-12-29 16:47:35 來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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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改變美國人此前對於中國人能幹、聰明，但沒有幽默感的刻板印象。 他從一個生物學博士搖身一變成為北美著名的脫口秀演員。他被譽為「喜劇界的姚明」。

「在美國，有人嘲笑你的英語發音嗎？」2011年11月28日，復旦光華樓里，有觀眾問。

黃西笑了笑，答：「在美國，嘲笑我英語發音的都是中國人。」

這已是黃西在中國的第六次講座。此前十天，這位美國最為知名的華裔脫口秀演員，已接受崔永元、柴靜和魯豫三大名嘴專訪，並在清華大學等高校接連講述「一個生化博士的喜劇人生」。

黃西 （CFP/圖）

美國收視率冠軍《大衛·萊特曼秀》上表演脫口秀，在美國記者年會上調侃副總統拜登，黃西從一個中國留學生已經成為「喜劇界的姚明」。他以特有的方式，改變了眾多美國人對華人的刻板印象，也悄然改變著我們對幽默的認知。

如果將時針撥回十年前，黃西的人生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夢故事：一個東北農村的孩子，十年苦讀，成了美國的生物學博士。

但他不快樂。2000年，黃西從萊斯大學畢業，一個人開著破舊鈴木車，在得克薩斯州的山區里呆了三天。他30歲了，彷徨於繼續做教授，還是去找份工作。

在山裡，黃西白天爬上巨石，晚上鑽進車裡，聽著鄉村音樂昏昏睡去。最後他決定：「我一直都在學校里，是該看一看社會是什麼樣了。」

隨後兩年，黃西幹了兩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繪製基因模型。第二份工作，研究癌症細胞。此前六年，黃西在大學實驗室的任務，是給青蛙注射DNA，每天要注射四百隻。

工資並不低，年薪六位數，還換了新車新房。但有一天黃西翻看日記，發覺其中所寫的都是不安全感、挫折感，對不能控制的事的遺憾，對沒有做到的事的後悔。只有讀到一些玩笑時，黃西才感覺：「嘿，有點意思。」

這個喜歡薩特和伍迪·艾倫小說的年輕人想：「我總可以有所選擇，也要活得有趣些。」

2001年，黃西被同事帶進一家脫口秀俱樂部，第一次看到了脫口秀。他沒完全聽懂台上的笑話，卻仍被莫名打動了。黃西開始參加一些學習班，研究如何講笑話。

他愛上了脫口秀，並嘗試參加比賽。第一次表演，講了五分鐘，一個哥們兒湊上來告訴他：「你說的可能挺有意思，但我一句話也沒聽懂。」

他曾給脫口秀俱樂部老闆打電話自薦。第一個電話打去，對方說：「一個小時後打來。」一個小時後他再撥，對方大罵：「真當自己是個鬧鐘嗎？」

2007年，黃西有了兒子Jack。他白天上班，傍晚接孩子，抱著兒子做飯，晚上再出門演出。笑話寫了兩三千個，也曾穿州過省。他一度想要放棄，老爸也安慰他：要不然你就回來，種點黃瓜，種點西瓜，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還是認為「該給想像力一個機會」。自嘲總從失敗走向失敗的他，將夢想確定為「到72歲時，我能說我從事脫口秀已經40年了」。

機會不期而至。2009年，黃西接到了深夜節目《大衛·賴特曼秀》的邀請。這檔節目是美國收視率冠軍，相當於中國的春晚。2009年4月17日晚，黃西亮相。觀眾一下愛上了這個表情木訥、動作僵硬，操著東北腔英語，唯有一對大酒窩閃亮著的中國男人。

以抽象數學和邏輯所搭建的奇特笑話，讓黃西在5分鐘內贏得了20次笑聲。如今，這段視頻在youtube上的點擊率超過80萬，在國內網站的點擊量則已超千萬。

2010年3月，黃西登上了美國記者年會。他對副總統拜登、美國移民政策的調侃揶揄，贏得了2400名最為嚴肅的美國政客、記者的起立鼓掌。

黃西被譽為「喜劇界的姚明」。十年間，他完成了從生物學博士到北美最著名脫口秀演員的魔幻轉身。同為朝鮮族的羅永浩將之稱為「史上最邪門的美國夢」。

黃西的第一個「笑話老師」，是小時候村裡的大喇叭。那是1979年，相聲突然流行起來，許多段子都是關於「文革期間的怪事」。9歲的黃西就站在電線杆下聽，回家後再告訴母親。

後來多年，黃西很少講笑話。他一度成績不好，總被望子成龍的父親罵。得知兒子從事的脫口秀相當於國內的單口相聲後，父親曾有些氣惱：「純粹是以卵擊石！」

如今，美國最年輕的鎮長、18歲的傑瑞米·米尼亞說，黃西改變了許多美國人此前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能幹、聰明，但沒有幽默感，不愛發表意見。「我喜歡他用中國移民生活中的故事開玩笑。」

黃西說，自己從事脫口秀，也是因為在美國的亞洲人沒有自己的聲音。「我想讓模糊的亞洲人變清晰。」

有一次，黃西去美國一所高中表演。他注意到，很多黑人和白人的小孩在一起打打鬧鬧，亞裔的孩子都獨自坐在桌邊玩電腦。他的中國朋友們，也很少去脫口秀俱樂部，擔心聽不懂。偶爾有中國人來，就是圍著他照張相，讓黃西覺得自己「像商場里的聖誕老人」。

黃西將幽默定義為「自嘲與挑戰權威，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猶太人，即使是在難民營，也還坐在一起講笑話」。

已辭掉藥品公司工作的黃西，全職做起了脫口秀表演。這個年末，他還在嘗試寫一些電影及情景喜劇的劇本，表現移民樂觀、奮鬥的一面。但黃西也有困惑：合作方提出讓他主演，劇本就得讓旁人操刀，但偌大的美國，「很難再找到能開自己玩笑的華人劇作家了」。

黃西第一個成功的笑話，是在葬禮上。朋友史蒂夫去世後，黃西在教堂里調侃了史蒂夫工作的嚴肅。儀式結束，許多朋友走過來，感謝他帶來的笑聲。

那時的他意識到：人應該將幽默當作人格的一部分。也只有學會開自己的玩笑，一個民族才會更加成熟。